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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个不像发生血案的极普通的夜晚,一桩血案悄然地发生了。这桩震惊沙市的凶杀案,死者次日午后才被人发现。

退休的老刑警孟长安和老伴双双遇害在家中,此消息不胫而走,沙市满街议论:

“谁敢杀警察呀,除非警察啊!”

“警察杀警察的案子也不是没发生过。”

“当了三十多年的警察,肯定得罪人。在位没人敢动警察,退休了,挨杀。”

“这样以来谁敢当警察。”

……

血案发生在昨夜,北方的春末天空异常刚强,轻易不落一滴眼泪。昨夜天不知因何感动,细雨霏霏一整夜。沉浮在城市的杀手,鱼一样地游进条小巷,像头猎狮潜伏在街树下。

目标孟长安住二楼,杀手盯住二楼的一个窗口。那时,灯还亮着,孟长安正往阳台上搬动花盆。

“君子兰搬不搬?”老伴的声音挺大,连杀手都听见了。

“搬,都搬,淋雨水花爱长。”孟长安一边摆花盆,一边说,“难得下雨啊!春雨贵如油。”

孟长安因爱花在这个雨夜犯了致命的错误,他没关通向阳台的落地玻璃门,而且还特意留了条缝,目的是一旦雨大了他能听得到,还得把花盆搬回屋子,这就给杀手进入提供了方便。

杀手等待的机会来临,二楼的灯熄灭,整座楼都在雨帘中睡去。他轻而易举地攀上孟家的阳台,进入事先计划进入的房间。孟家的情况他了如指掌,孟长安严重神经衰弱,睡觉怕响动,发胖的老伴打呼噜,分床睡。

在两个卧室之间,杀手稍作犹豫后向有呼噜声的房间走去。一个熟睡的女人在睡梦中,死于一双夺命的黑手。

“别怪我,本不是要杀你。”杀手对着棉花一样软下去的女人,有些内疚地说,“谁让你是孟长安的妻子啊!”

绵绵雨丝赶走孟长安几十年的失眠,他从警三十多年,很少有今晚这样的安稳觉。

退休的三年里,他尝试着多种驱赶失眠的方法:数字法、姜丝香气熏陶法……都没效果。听见雨水淋在他心爱的植物上,簌簌的声音如美妙的音乐,给他催眠。

杀手从敞开的门进入卧室,孟长安正沉在梦境里。

“对不起,老孟。”杀手用一块浸润毒药的沙布捂住孟长安的嘴,他只作无力的挣扎,这丝毫改变不了他被杀的厄运。

有那么一个暂短的时刻,孟长安用生命的所有力气睁开眼睛,身体的其他部位离他而去,他无能力支配它们。唯一的是嗓子还能发出一点声音。

“你……为、为什么杀我。”孟长安问。

“有一个人在等着你。”杀手只说了意味深长的八个字。

杀手作完案没有立即离开,分别给死者盖好被子,雨夜太凉了。

雨猛烈了些,杀手把孟长安生前喜欢的君子兰花搬进卧室,而后从容不迫地离开。

雨是天亮后停的,太阳按动了城市的开关,水泥方块运转起来,孟长安所在的楼房也运动起来。

“老孟,走啊!”一起晨练的老国在楼下喊。

沐雨的花草鲜艳在阳台上。

“走啊,老孟!”老国还在喊。

他们俩约好,今晨去拜访一位太极拳师。那位太极拳师有一套治疗失眠的拳路。

“不出三个月保证治好你们的失眠。”拳师口气很大。

“我顽固失眠。”孟长安说。

“不顽固我还不治呢。”拳师说。

“我们明天早晨来。”孟长安说。

喊了一阵不见孟长安下楼,老国急了,嘟哝:“老孟怎么啦,到这时候还没起床。”他上楼去叫他。

哐!哐!敲孟长安家的门。老国喊:“老孟,老孟!”

后来,老国拨打孟长安家的电话没人接,打他的手机没开机,再后来老国就报了警。

警察先是敲门,然后打开门锁。

刑警被杀案情重大,沙市是县级市,省公安厅指令该市的上一级公安机关派出精干的警员,到沙市破案。

市公安副局长萧剑锋率刑警支队长张磊和刑警刘晓天到沙市,首先听取命案的现场勘查报告。

孟长安和妻子在睡梦中给人杀死,没作一点反抗。当过刑警大队长的孟长安都没做任何的反抗。现场物品整齐,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也没留下任何痕迹,干得干净利落,手法上看是职业杀手所为,而且是一个人作案。

排除财杀和情杀,剩下的就是仇杀和报复社会,已基本确定是仇杀,而且是深仇大恨。

月光悬挂在北方没有一块云彩的夜空,俯瞰下去是灯红酒绿的城市,某个娱乐场所的霓虹灯特别醒目。

专案组住在山上的城郊派出所,这座日式小楼当年是满铁守备小队部。居高临下可见那座小城全貌。

“萧局,”支队长张磊走近站在窗户前,眺望山下城市的萧剑峰说,“徐局来电话,他半小时就到。”

“哦,是我约了他。”萧剑峰从沉思默想中回过神来,“研究抽调人员的事。”

萧剑峰走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分材料,说:“你再看一遍现场勘查报告,你和晓天一起看,明天早晨我们交流看法。”

“是。”张磊接过材料走出去。

沙市公安局徐局长来了。

“我向你要两个人。”萧剑峰说。

“要谁给谁,就是要我,也马上到。”徐局长表态。

萧剑峰是沙市公安局的前任,徐局长有时诙谐地称萧剑峰为“前主要”。四年前,沙市公安局长沈局长被暗杀,作为上一级的市局刑警支队长萧剑峰被派任,一边指挥破案,一边主持沙市公安局的工作。

“对沙市的情况萧局比我熟悉啊。”徐局长说。

这不是谦虚的说法,沈局长被杀案破获后,从外县调来徐局长接替萧剑峰,屈指算来他当沙市公安局长不到半年时间,之前,沙市公安局长空缺,全局的干警他都认不全。

“徐局,我们的老刑警被杀,社会影响很大啊!市局党委给我规定了破案的期限……为加快破案的步伐,我们俩正副指挥,各带一路人马,你负责寻找目击证人和查清孟长安退休后做了什么,与哪些人来往。”萧剑峰说,“我来寻找杀手,按我们案情分析会上拟定的,从他退休前破的案子入手,寻找仇人的线索。”

“好。”

“可是你得给我两个人。”萧剑峰说。

“行。”

“你可别这么痛快啊,我还没说人呢。”萧剑峰说,“我得挖你墙角哟。”

徐局长说:“不会是抽孙学民吧?”

“正是他。”

“这……”徐局长迟疑。

“孙学民我要定了,徐局这次忍痛割爱吧。”萧剑峰坚定的口气说。

“我服从组织。”徐局长说,很勉强的样子。

孙学民是沙市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长,许多大案要他来破,徐局长正上报市局,孙学民做副局长的后备干部,先提拔为局长助理。

“抽调他我知道你有些舍不得,但是……”

“萧局,一切服从破案。”徐局长割爱说,“您还要谁?”

“王芃。”

徐局长再次犹豫一下,说:“萧局真是独具慧眼,我的哼哈二将都给你要走了,哦,他们什么时候向你报到。”

“方便的话,明天上午。”萧剑峰说,“孙学民过我这边来,与你们那边彻底脱钩,全身心地在这边破案。”

“没问题,我让他交代一下队里的工作,然后和王芃一起过来。”徐局长说。

“我们谈谈孟长安吧。”萧剑峰说。

徐局长把自己了解的孟长安的有关情况,全对萧剑峰讲了。其实,徐局长到沙市之前,孟长安就已经退休,他只从干警的言谈中知道刑警大队长孟长安其人的。

“孟队是神探。”

……“沙市的几宗大案都是他破掉的。”

徐局长听到许多关于孟长安神奇探案的故事。他说:“也许,杀手就在那些案子里。”

“我也这么想。”萧剑峰说,他的话中有更深的含意,现在还不被徐局长察觉,他不便向他说破。不过早晚要说破,为了破案现在绝对不能说破,一点口风都不能露。

“孙学民熟悉孟长安过去办过的案子。”徐局长说。

徐局长说孙学民,萧剑峰赞同地点点头。 “王芃也熟悉。”徐局长补充一句。

女刑警王芃在全地区的刑警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市局攻坚抽调她上过大案。

“王芃跟孟长安破案多年。”徐局长说。

“我需要精兵强将。”萧剑峰说。

萧剑峰独自在房间里沉思默想,往事的翅膀飞翔。

四年之前发生的事情,严格意义上说不能称其为往事。沈局长被暗杀,当时震惊全国,他那时还是市局刑警支队长,到沙市任局长目的是方便破案,最后破掉案子,副局长王克艰暗杀了沈局长,凶手受到法律制裁。似乎案子就此划上了句话,离开沙市回市局任副局长时,他向省公安厅领导谈了自己的看法,说得意味深长:

“阴霾在沙市并没散尽。”

这次派他重返沙市指挥破案,与他那次和省厅的领导谈话有关。主管厅长与萧剑峰做了一番谈话,才派他到沙市的。

北方的夜同萧剑峰回想与孟长安一起破案的日子,突然间起了风,沙市是风的故乡,民谚云:一年两场风,从春刮到夏,从夏刮到冬。

在沙市听到风声可以足不出户,山上的风要比山下大几倍。今晚的风有特别意义,它的翅膀带着萧剑峰的思绪飞翔。

“王克艰已死,可是他的追随者没有全部伏法。”

萧剑峰清楚地记着孟长安说的这句话,几年中他牢记在心里。

“你有目标吗?”萧剑峰问。

“没有证据。”孟长安说。

如今老孟已去,他是死于王克艰的追随者吗?四年前他没说出他怀疑的人是谁,也许就像他自己所说的证据不足。非洲有种杀人牛,人称疯狂野牛。有一头杀人牛在沙市隐藏下来,四年前就潜藏下来了,说他是沈局长案子漏网之鱼也成。这条鱼很狡猾,他能够隐藏如此深,小觑不得呀!

“老孟啊,我一定逮住杀害你的凶手。”萧剑峰暗暗发誓,一接手命案他就下了决心。

他看到孟长安被害后的照片,表情十分痛苦。杀手使用了一种剧毒药,只要接触人的口腔、鼻腔,吸入微量就可致命。此种杀人的手法和当年沈局长被害惊人的相同。杀害沈局长的王克艰人已死掉,是谁又沿用他的作案手法?总不会是幽灵吧?

“杀手肯定与王克艰有关。”萧剑峰想。

萧剑峰只能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做,不能对谁都讲出这个计划。但是今晚对张磊和刘晓天,他要说出自己的计划。

走进另一个房间,张磊和刘晓天正讨论案子,他们俩已经按照局长的布置看完命案现场勘查材料。

“萧局。”他们与萧剑峰打招呼。

“谈你们的。”萧剑峰坐了下来,说,“继续。”

“杀手如何进入屋子的,从哪儿进的?门窗完好,没发现有撬别的痕迹。”刘晓天说,“凶手总不会是生双翅膀飞进来的吧。”

“这只能说明现场勘查不细致,露掉了某些重要的细节。勘查结果的报告说,怀疑事先潜入。”张磊说,“邻居证明他们夫妻下午在家移盆换花土,当晚没出去。凶手事先潜入的推断不成立。”

“可是为什么做出如此前后矛盾的结论呢?”刘晓天提出异议。

“萧局,您看呢?”张磊问。

萧剑峰没正面回答,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说:“勘查结果报告我们不去研究它啦,留给徐局长他们组去完善吧。张磊,晓天,我对你们宣布一个绝密的计划,这是来沙市前,经省厅批准,局党委通过的破案计划。”

张磊从萧剑峰的神色、口气觉出,这是一个重大的侦破计划。

与此同时,在沙市公安局局长室里,也进行着谈话。

“学民,萧局点你的将。”徐局长说。

孙学民心里一惊,只是暗暗吃惊,但是很快就掩饰过去。他说:“三建那个案子?”

沙市第三建筑公司老总的司机被人杀死在车库里,孙学民正负责此案的侦破。

“交给别人。”徐局长决定,说,“你到市专案组是全脱钩,直到破案后才能回来。”

“是。”孙学民无条件地服从。

“你和王芃一起过去。”徐局长说,“你今晚就把手头的案子移交完毕。”

“这么急啊。”

“你不了解萧局长,学民?”徐局长问。

“了解,急性子。”孙学民说。

“什么急性子,慢性子,用词不当,应该说雷厉风行。”徐局长轻责的口吻说。

“是,雷厉风行。”孙学民急忙改正。

“明早准时报到,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徐局,王芃谁来谈?”孙学民请示另一件事。

“你呀,你是队长。”徐局长说。

孙学民说因为是上级局抽调,不是正常的工作安排,万一领导有什么特别吩咐……于是才这样说。

“没别的,就是抽调,你去和她谈吧。”徐局长说,“从明天起你和王芃归萧局指挥,有什么事跟他请示。”

“遵命!”孙学民说。

山间的一种小鸟在城郊派出所楼后的水曲柳树上叫,早晨给它鸣啭来了。

萧剑峰在林间散步,这是他思考的习惯。

昨晚,他讲完那项绝密的计划,说:“我们不能有一丝疏漏啊,‘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沙市情况特殊而复杂,四年前他走进复杂,与隐藏在公安内部的败类和黑社会人物进行一场殊死搏斗,最后击败了邪恶势力。这次,他面对的绝对没四年前所面对的势力强大,充其量是一两个对手。但是,孤狼有时比群狼还难对付,因为孤狼比普通的狼要凶残百倍。

“为了保密,不能直呼我们寻找目标——嫌疑人的名字,就称他为‘麦穗儿’,大家记住。”

麦穗儿是一种鱼,在沙市自然野生的数种鱼中,麦穗儿是极普通的鱼,体小、性格温顺,与凶猛凶残不沾边。萧剑峰给杀手起了这么个化名,其意义要比什么大鳄、食人鲨,更让人不寒而栗,人们听到老虎吃人习以为常,如果听说老鼠吃了人,就令人震惊。张磊就是这样猜想萧局命名凶手的。

“你们或许要问,为什么说凶手是鱼,而不是其他的杀人动物。同志们,我们面对的凶手,像一条鱼在沙市潜藏。我用此命名就是提醒大家,凶手就在我们身边像条鱼一样游动。”萧剑峰讲出自己的用意。

沙市是水,善良和凶恶的鱼都在里边浮沉。

清晨醒来的山,从疲惫中精力旺盛起来,夜间的露水滋润了草木,它们喜悦地微笑起来。

张磊在绕林间小路慢跑,他为不打扰局长的思考,故意抛开山路,跑向密林。

“张磊!”

张磊听局长叫他,转身跑回来。

“萧局。”

“我想了一下,还是你和王芃一组,刘晓天和孙学民一组比较合适。”萧剑峰对昨晚的计划作了小小的修改,征求意见:“张磊,你看呢?”

张磊略作思忖,说:“也好。”

“那一小组,孙学民作组长。”萧剑峰说。

专案组增加两个人,就像多了半个天,热闹了许多。

彼此之间都认识,省去了介绍。

“同志们,这是我们专案组第一次会议。”萧剑峰说,“首先欢迎孙学民和王芃两位同志加入。”

萧剑峰带头鼓掌,大家跟着鼓掌。

“破案的意义什么的我不说了,咱们捞干的直奔主题。” 萧剑峰首先做了分工:“为便于工作,我们分两个组,张磊和王芃一组,张磊任组长;孙学民和刘晓天一组,孙学民任组长。张磊,孙学民你们两位队长各率一名侦查员……”

气氛严肃起来。

萧剑峰讲了两个小组的工作侧重,最后说:“我们要在市局党委规定的破案时限内破案,任务相当艰巨啊。”

会后,萧剑峰单独和孙学民谈话。

“学民,你是沙市的坐地户,情况熟悉,许多事情靠你啦。” 萧剑峰说。

“萧局这样信任,我一定不辜负萧局的期望。”孙学民说。

“不是我的期望,是沙市数十万人民对我们公安部门的期望,我们的一位战友被杀,它超出通常意义的刑案,是公开向我们挑衅。”萧剑峰说,“学民,你觉得我们拟定的,在孟长安过去领导破掉的大案中寻找凶手,这个侦破计划是不是合适?”

“孟队遭仇杀确定后,在他破获的重案里找凶手不失是一招高棋。”孙学民赞同地说,“孟队生前为人宽厚,和周围的人关系很好,同志间我就不说了,据我们调查,他和邻里相处都很和睦。”

萧剑峰认真听孙学民讲话。

“杀他的人就可能是过去案子中的犯罪分子或家属,不然谁会那样与他深仇大恨呢。”孙学民说。

“在没得到最新线索之前,我先在旧案中查找。”萧剑峰说,“学民,你熟悉刑警大队的情况,更熟知孟长安办的案子,你挑拣些重大的案卷过来,坚持两条原则:时间上从后向前查,每个案子要与桃木有联系。”

“是。”孙学民说,“我现在就回局档案室。”

“找回档案交给张磊他们,让他们先梳理一遍,我们再做研究。”萧剑峰说。

孙学民和刘晓天去了沙市公安局,拿回第一个命案的案卷,交给张磊:“张队,这个馋河碎尸案子离现在很近,丁家院里有百年桃树。”

“孟长安全权负责破的案子?”张磊问。

“是的,王芃也参加了破案。”孙学民对王芃说,“你给张队详细讲讲。”

“张队,当时孟队带我和小张去泡子沿屯破案。”王芃介绍说,“馋河,令人恐怖和发生过许多骇人、悲剧的河。据我们沙市志记载:该河源头不详,绵延几百公里,流经爱音格尔草原,其间有约十多公里河段年年发生淹死人事件,当地人言此河馋,年年要吞吃人,故称馋河。春天,打鱼人网上一个麻袋,内装半截死尸……”

这是孟长安退休前破获的最后一个命案。

馋河疲惫地从荒荒大漠走来,蓦然钻进块低洼的草甸子,形成近九百多公顷的水泡子,那里芦苇丛生,鸟鸭栖息,泡子北沿有几十户人家。据说当年一个姓丁的闯关东汉子,相中这个地方,落脚谋生,后又聚集一些逃荒人便形成屯落,取名泡子沿。或许这一带太荒凉、太贫瘠的原故,方圆百里没有村落人烟。出入泡子沿屯靠那条破铁船摇它过河,走过数十里荒道,到一个偏僻荒凉的小镇。

开春,本屯农民彭继业驾驶他家的由柴油机改装的捕鱼船,下河撒网捕鱼。

那日,风和日丽,野鸭、鸬鹚、在微波荡漾的湖面游弋。他将鱼网挂在船梢,向岸边拖去,船身紧贴着芦苇边缘驶过,刚刚露出水面的新苇叶绿滢滢的,显得葱郁繁茂。数不清的水鸟便将窝建在离水面不高的地方产卵孵蛋。彭继业将恋恋目光移开,打算明天不起网时,专程来拣些鸟蛋。

彭继业使用的鱼网不大,最多一次能打上几百斤鱼。当他将船靠岸,等候在浅水处的几位协助打鱼的屯邻们,见到活蹦乱跳的鱼儿同时发现网上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麻袋。

“看那儿,啥东西?”有人惊喊。

彭继业先是一惊,而后用钩子将麻袋拖向岸来,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儿刺鼻子。凭直觉彭继业断定麻袋里装的定是腐尸臭肉,当时绝没想到是人,要看个究竟的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袋绳,见一个模糊的肉块块出现,窝瓜似的头乱着头发……他急忙攥紧麻袋嘴,他说:“快回屯喊人。”

很快,小屯的人倾巢而出,聚集在泡子边,无数双好奇的眼睛盯住麻袋,只远远地看,没人敢上前。

“让开!”一个年约五十多岁,微胖且体格魁梧的汉子分开众人,四平八稳地走向麻袋,别在腰带上的烟袋锅闪着金灿灿的光芒。此人是屯长丁大干,他是小屯人的主心骨,集最高权力在手。遇到大事小情,都得他出面定夺、处理。他问脸色苍白虚汗直冒的彭继业:“看准啦?”

“嗯呐,是、是人。”惊魂未定的彭继业依然哆嗦,有些口吃。

丁大干撑开麻袋嘴,朝里扎一眼,眉毛抽筋似的聚拢,对身旁的人粗鲁地说:“出人命啦,都给我听着,谁也别走近麻袋一步,破坏了现场,老子送他蹲笆篱子(坐牢)。”他手一比划,像气功师发了功,人群朝后退了几步,他对彭继业说:“你们保护好现场,我给公安局打电话。”

沙市刑警大队接到泡子沿丁大干报案,由刑警大队孟长安带刑警迅速赶到,对现场进行勘查。

法医检验后初步认定:麻袋所装是具男尸的上半身,尸块严重腐烂,难辨清面目,推断死者年龄大约在三十至三十五岁之间,死亡时间约在四个月之前。大腿根部有明显的锐器砍痕。

沙市公安局大楼会议室,当夜召开了案情分析会。按惯例,将此案定为“馋河碎尸案”。

与会者一致认为:根据尸腐程度断定受害人是冬天里被杀后,装进麻袋投入冰冻的河中,麻袋装块石头,投下后便直接沉入河底,加之装裹尸块的麻袋较新,鱼鳖之类无法啃食。不然,尸块早被食掉肉,剩下光秃秃的骨骼。

王芃推断:尸体一丝不挂,如果河边是杀人第一现场,为何未见受害人半缕衣物,数九寒天人怎会在赤身裸体的情况下被害?现场附近没有村屯,移尸者不可能从很远的地方来,况且冬天那一带一马平川,移尸易被人发现。显然,泡子沿屯是重点。

“王芃说的很有道理。”孟长安赞同女刑警的分析,继尔补充道:“受害人一定在较充分、平稳、从容的环境和状态下行凶。因此,我觉得第一现场在屯子中,碎尸后移到此处……”

案情基本清楚,专案组做出侦破“馋河碎尸案”的方案。由孟长安和王芃、小张组成侦破组,马上进驻泡子沿,寻找尸源……

泡子沿屯依水傍河,村落沿河走向排列,低矮泥巴屋长长的相连像一串佛珠,这串珠子中有颗硕大的特别显眼——两栋平房坐北朝南,外加东西两所厢房,红砖院套,黑漆大门,门旁矗立的电话线杆上垂吊着两只高音喇叭。这里是本屯的政治中心,屯长丁大干的宅院,侦破组就住在他家。

偌大个院子十分空落,只有六个人常年居住;丁大干老两口,他的儿子和儿媳;西厢房住着或说寄居着丁大干已出阁女儿和入屯小学读书的外孙子。

小屯的夜晚,十分恬静,断续的狺狺狗吠后,夜便归于宁静。丁家大院更显空旷冷清,小河湍急的流水,如女人悲切的呜咽,给荒原上的孤屯平添几分悲凉哀怆。

照明的白炽灯度数很小,屋内光线昏暗。丁大干的蛤蟆癞烟抽得真要命,一袋接一袋。笼子似的小屋烟雾弥漫,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脸,辛辣味道呛得王芃直咳嗽。

哐哐,丁大干在木炕沿磕掉烟灰,顺牙缝咕唧挤出一股唾沫,鸭子蹿稀一般。他说:“从头到脚算计起来,这两年里咱屯共走了两个人,光棍李富田,无家无口,腿肚子绑灶王爷,人走家搬;再一个就是我的败家姑爷,打前年庄稼上场就走啦,这畜牲扔下他们娘俩……”丁大干朝西厢房呶呶嘴,“种不了地耕不了田,没啥收入,干吃干嚼在我家,唉,太叫人操心!”

“李富田什么时候离开屯子的?”光棍李富田引起刑警的注意,孟大队长问。

“估摸进了腊月门。”丁大干捻上锅烟,滋滋吸两口,说,“那天有人来对我说多日不见李富田的影儿,我起初没太在意,他人光棍一条,腊月里闲着没事,兴许跑哪儿闲泡去啦。又过了半个月,也就是到旧历小年,仍不见他露面。我去找他,家里没人,水缸冻绝了底,门也没拴没锁,丢了东西怎么办?我用木条给钉死,至今没启开。”

“明天我们去看看。”孟长安接着详细问些李富田情况。

丁大干向刑警们介绍李富田其人其事:“他是上海下乡知识青年,因死去爹娘的历史问题,归终没能回城,和咱屯的姑娘结了婚,扎根泡子沿。婚后两口子经常干架,后来离了婚,女方改嫁到辽宁农村,没孩没崽的,媳妇一走,就剩下他老哥一个。后来老知青返城,呼啦啦全走光了,他倒像没那么回事似的,就呆在这举目无亲的泡子沿不走。”

“他品行怎么样?”

“人还老实,没做什么出大格的事,有句话他常挂在嘴边:一不偷,二不抢,三不骂街,四不反党。”丁大干从屯长的角度,公允地评价屯中人,他说:“挺爱喝酒的,灌多灌少从不耍酒疯。”

“他有仇人吗?”

“老实巴交,土里刨食,哪儿来的仇人。”丁大干瞥眼王芃,说,“咱屯有人说他爱与老娘们起粘乎,吣埋汰话,穷乡僻壤的比不得城里有玩有乐的地方,打诨卖俏也算是乐呵嘛。”

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孟长安,完全理解丁大干的话。不过,李富田这人引起他的注意,预感到麻袋里的死尸就是此人。目前尚无证据,必须去寻找,于是他按这条线索深入地追问下去:“他与屯中哪家最好,与哪些人来往密切?”

“相比较,他和渔业户彭继业关系不错,根由是鸭子事件。”

丁大干想起一件旧事,几乎忍不住笑出声,他讲了李富田一段秩事:那年,李富田给生产队看青。晌午来家吃饭,见门窗堵得严实。青天白日的干啥呢?他忽然想起老婆说的话:你那玩意不好使,种了三年也没结瓜,哪天我偷个汉子,借种……妈的!想到此,他操起根棍子,蹑手蹑脚移至门前,拽门未开,闩得很牢,他运足了气力飞脚踹门。

“尥啥蹶子?”老婆开门,惊慌地四下瞧瞧,随手把他拉进屋去,哐当重新插上门。

满屋热气腾腾,一股令人作呕的土腥味。屋内根本没什么野男人,老婆正扎着围裙退鸭子毛,他惑然地问;“不年不节的,咋宰鸭子?”

“少磨唧,想楦(吃)屁眼子就吱一声。”老婆扔过菜刀,“开鸭膛吧!”

“馋疯了也不该杀正下蛋的鸭子……”

“木头疙瘩脑袋,真笨。”老婆嘴角挂着诡谲,厚颜道:“杀自家的鸭子,还用关窗关门?”

“噢!”他忽然顿悟,老婆的德行他知道。偷来了鸭子杀死了,活不了也送不回去,苣荬菜蘸大酱吃了一春一夏,满肚子青水没点儿油腥,解解馋吧!吃顿肥鸭子,他打着饱嗝儿旋出家门。

傍晚,彭继业老婆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逼李富田的老婆赔她鸭子。

“红嘴白牙地讹人呵!”李富田老婆不是省油的灯,那刀子嘴又磨快了几分,“我说你养汉逗贼,行吗?”

“偷吃人家鸭子还死不认账。”

“有证据,你拿出来呀!”李富田老婆见门口围了不少屯子的老少爷们,便提高了嗓门:“谁见我偷吃你家的鸭子?有尿小子站出来。”

“我!”李富田突然走出人群,从衣袋里掏出尚未啃净肉的鸭腿骨头,说,“包赔人家只鸭子吧!”

“噗!”李富田老婆气得七窍生烟,朝丈夫脸吐口唾沫,卷起铺盖回了娘家……

“从此,逢年过节,彭继业就接他到家过节,平时,也常在一起喝几盅。”丁大干说,“除了彭继业,没第二家对李富田那么好。”

这时,丁大干儿媳潘秀琴进屋来。她年约三十多岁,穿着朴素,人长得很漂亮,那双眼睛很迷人。她说:“爹,东风又砸东西。”

“这孽畜!”丁大干勃然大怒,磕掉尚未抽透的半袋烟,对儿媳说:“秀琴,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哎。”那女人顺从地点点头走啦。

“我儿子东风,那年他与弟弟二榔头去河里洗澡,二榔头淹死了……从此做下呆傻病,时好时坏,脾气暴得很,动不动就摔东西砸玻璃,也就我能制服他。”丁大干起身告辞,对刑警说,“明天咱们再唠。”

丁大干走后,烟雾飘散了,屋内顿时明亮了许多。孟长安说:“目前我们掌握的虽然不能肯定死者是李富田。但他的失踪时间与死者遇害时间十分接近,并非巧合。”

“丁大干的女婿也不能完全排除,一个民办教师,两年前出走的,而且始终无音信。出走的原因是什么?”王芃觉得这其中定有奥秘。

“对!”孟长安决定:明日,分头行动。王芃去丁大干女婿所在的学校,正面了解他出走的情况;小张继续组织人打捞死者的下肢;孟长安回市局,带人赴辽宁,找李富田前妻,接她回来辨认尸体。

混沌的雾气吞没了泡子沿小学校的五间破旧土房,一株弯七裂八的红毛柳树上挂着一块铧铁……窗户钉着塑料布的一间屋子里,王芃说明来意。

简陋办公设备中的校长揉揉惺忪睡眼,说话有些文绉绉:“丁屯长的女婿叫苏国强,师范学校毕业,分配来咱小学任教,工作勤勤恳恳,授业传道解惑,为人师表,也称职。我曾多次找教委,请求批准他接替我的位置做校长,莫道是枣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

老校长白发苍苍,他言谈中透出对苏国强的惋惜之情:“他因何出走,至今乃是个不解之谜。”老校长认真地回忆说,“他不辞而别,凭我们俩的个人感情而言,他该告诉我一声,或留下一张假条什么的,因为他教的三年级是本校的最高班。”

“他出走前,没出现不正常的情况吗?比如教学方面的差错,校方对他的批评等等。总之,有没有使他不愉快的事情发生。”王芃问。

“如果说异常的话,倒有那么一件怪事。”老校长说出一件对警方侦破命案十分重要的线索:

两年前,一个新的学期刚刚开始。一封匿名信写给泡子沿小学校长。他拆开读完,一脸错愕。此信以极其愤怒的语言谴责苏国强道德败坏,调戏妇女。信上没说被调戏的人是谁、具体时间、地点和细节。信中所提到的有一点使老校长对苏国强人品产生怀疑,说他屁股长一条小尾巴,毛棕色。此隐私他同苏国强在河里洗澡看见过,老校长对他保证不对任何人说,返祖现象尽管没什么不光彩,但说某人长尾巴总不太雅。他想:写匿名信的人如果没见到裸体,怎么说苏国强长着尾巴?以此推理,他一定做了越轨的事。老校长以朋友、师长、领导的三重身份,找苏国强谈话:“国强,你风华正茂,学有所成,前途肯定无量。可对自己要求不严,终要断送前程。”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苏国强有些心虚,右手使劲攥着左手极力掩盖内心的慌张,试探着问:“您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何止听到,白纸黑字在此。”老校长将匿名信在苏国强面前晃了晃,严肃地批评道:“拈花惹草,咋为人师表?”

“这?”

“马上写份检查交给我。……”

“谁知后来竟出现如此结局,遗憾呐。”老校长一脸苦楚,说,“检查他没交,人却悄然离去,至今未归。”

“那封匿名信还在吗?”

“他出走后不久,我就把它付之一炬。”

“您对此事怎么看?”

“本着对本校职工负责,有必要辨清真伪,我明查暗访,没发现苏国强丝毫劣迹。”老校长生出十分感慨:忠良受害,古今同理,苏国强无端受害,悲也。

“受害的根据呢?”

“写匿名信的是他的小舅子媳妇潘秀琴。”老校长肯定地说,“她是我教过的学生,字迹我认得。”

潘秀琴,昨夜见到的那位眉清目秀的女人!王芃脑际闪现丁大干那俏丽儿媳的音容笑貌。她接下去又问了些情况:潘秀琴写匿名信的动机是什么?难道她与苏国强有纠葛?这些疑问,老校长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做了难以回答和不知情的动作,他们的谈话到此结束。

层层迷雾,团团疑云,驱之不散。王芃带着未解之谜,离开小学校,半路遇到刑警小张,他喜形于色:“死者下肢打捞上来了,也是装在麻袋里,肉已被鱼鳖啃净,仅剩下骨骼。你进行得怎样?”

“没突破性进展。”王芃说,“苏国强出走时间确实是两年前,但出走的原因尚未弄清楚。”

“今天我发现个好玩的地方。”小张提议说,“下午咱们一起去,彭继业有条小木船。”

“好吧,孟队没回来,先放松放松也好。”王芃欣然同意。

小木船缓缓钻进水泡子,莹绿的芦苇间惊起水鸟嘎哇飞走。小张划船,两支橹摇得娴熟,哼起一首古老渔歌……王芃半偎半依船头,仰望在淡蓝色天空翱翔的苍鹰,回首省警校读书的岁月……穿上警服,佩戴枪支梦想成真,参加侦破一个个案件。馋河碎尸案是杀人重案,她夜间做梦都在追捕凶手。因此,尽管身置大自然优美安恬环境中,漂游在清波上,卷在思潮浪尖上仍是那案子,她反复推敲,苦苦思索:假若死者不是苏国强,他出走就与本案无关。如果是苏国强,那么老校长说的匿名信,将是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潘秀琴将成为此案的重点人物。“她为什么写匿名信,说苏国强道德败坏?”

“瞧,草棵子中有窝蛋。”小张将船朝浅水靠去,用桨拨开几层干草,满满一窝浅绿皮的野鸭蛋!

“我看看。”王芃喜滋滋地数着:一、二、三、四……九枚鸭蛋。

“听说野鸭蛋要埋藏几层,顺窝朝下找找,说不准还会有呢!”小张看出王芃对他的说法怀疑就自己动手朝窝下边摸。猛然,他手触到根圆木头,用力将它拔出,是把长柄的沾满稀泥的锈迹斑斑的斧子。从长柄和斧头判断,是农村用来劈木头或砍树的。

刑侦人员对足以使人毙命的东西特别敏感,在发现碎尸的河中发现可以碎尸杀人的凶器,引起他们的警觉,王芃犯疑:它怎么会掉在这河里?

小张将野鸭蛋重新放回窝去。

“记住这个位置,小张。”王芃说,“等孟队回来……”

孟长安从辽宁农村风风火火返回泡子沿,连夜乘车,人显得很疲惫。

他找到了已经改嫁的李富田老婆,贼眉鼠眼的一副刁妇泼婆相。孟长安问她一句她回答一句,有关前夫的事她不愿提及,很冷淡地说,“他死活与俺没关系,死尸俺不去认。”

“目前我们还不清楚死者是谁,请你去认尸,为了尽快破案。”孟长安苦口婆心地劝她一番,这女人才算说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李富田骑毛驴摔断过左腿。

“你几年没见到他?”

“七年!”女人指着身边一个男孩子说,“怀他三个月俺走的。”她恨前夫,积怨很深。她说,“是不是他,你们瞧他左腿骨便知。”

孟长安返回泡子沿,死者下肢已打捞上来。果然,左腿骨有明显断痕,与李富田前妻所讲相吻合。又从乡政府查到当年下乡知青的档案,找到李富田一张体检表,经法医鉴定,证明死者就是李富田。

认定了死者,使馋河碎尸案获得重大突破,初步确定死者是他杀。被何人所杀呢?侦破小组将案情如实向局里做了汇报,局长指示:寻找李富田被害第一现场。

侦破组认为,从河中拣到的斧子是条重要线索。物检验证,法医认定碎尸属锐器砍斫,创口是斧子砍的。虽然不能认定就是拣到的这把斧子,但也难排除它。

斧子在河中发现,碎尸块儿也在河中,是巧合吗?杀人现场是否就在河上?根据时间推断,死者寒冬腊月里被害,那时河已冻冰,芦苇割倒,河床赤裸地摆在人们面前。假若白天杀人作案,最易被人发觉,况且彭继业打鱼的窝棚居高临下窥视河面,他每年都要破冰网鱼,几乎天天活动在河面上,随时都可能撞见。假若夜晚冰上作案,即使是具有一定反侦察能力、手段娴熟的惯犯,黑灯瞎火,自然要留下血迹和死者衣物碎片。何况,从碎尸的砍痕看,杀人者不是慌乱中乱斧碎尸的。

“我认为杀人第一现场是李富田经常去的某家,并处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遭攻击的。”孟长安推断道:“不然,李富田总不能脱掉衣服眼睁睁地被人砍杀,而自己毫不反抗吧!”

“对,他总之是裸体情形下被杀的,罪犯不会先将人剁成两截后再剥掉衣服。”小张展开了想象的翅膀:某夜光棍李富田在家里,赤身裸体钻进被窝,哼唱“光棍苦,光棍苦,衣服破了没人补”进入梦乡,在梦中与某相好的幽会时,突然闯进一条持斧子大汉,掀掉被子就砍,他便在睡梦中死去……

“你改行当作家,写侦破小说吧!”王芃因小张讲话时用一种含意丰富的眼神直瞅她,脸有些发烧,于是才揶揄口吻说他。她说,“事实上李富田不是死在自己家,我们勘查没发现什么呀。”

昨天,他们随屯长丁大干来到李富田的住处。两间泥巴土屋因风剥雨蚀和年久失修,屋檐长满枯草和新岁蒿草,土院墙几处坍塌,满院猪拱鸡刨留下的坑坑包包,一派破败、凄凉的景象。

启开钉在外屋门上的木条,推门便见几只老鼠穿堂逃遁。土炕上,一双稀脏的被子铺着,上面积满了灰尘,枕边堆着绿色、粉色腈纶内衣内裤和一双露脚后跟的袜子。

望此情景,孟长安勾勒出李富田夜里被害轮廓:冻死牛的腊月的一天夜里,同平素一样李富田早早脱衣躺下。不久,他穿上空心棉袄棉裤,急匆匆出屋去再没回来。

经过对李富田住处的勘查,显然他家不是杀人第一现场。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上:李富田为什么夜半出屋,没穿衬衣衬裤,是慌忙还是粗心、习惯呢?碎尸上没半点纤维织物残留,棉衣棉裤又何处去啦?

据丁大干说,他来钉门时,房门在外面用一根木棍顶着,栅栏门也用绳子系着。这说明李富田打算离开家一些时候,走时四平八稳,排除被人挟持走的可能。

孟长安一直认为李富田是忽然想起与什么人之约,匆匆赶过去,或被什么人突然叫走。

王芃陷入沉思,不像小张那样活跃。

孟长安对她说:“谈谈你的看法。”

“李富田在屯中没仇人,完全可以排除仇杀。图财害命吧,他穷困潦倒,家徒四壁。”她讲出自己独到见解:“奸杀,一定是奸情丧命。”

“高见!”小张说,“即使李富田不是情种,光棍一条难免那个、那个。”

李富田因奸情被杀可能性很大,目前尚无充分证据。孟长安当机立断:兵分两路,一路调查李富田与哪家女人关系暧昧、往来密切;一路寻找斧头的主人。 VRu6Nf8VX9fNVn2klyE6FYC68z1ttPy0YMBYuYMNui/wK3wad2Z4kdf6UQaei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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