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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釉的灰,他研究了七年

最初,在二十几年前,田承泰是从电窑和瓦斯开始学习灰釉的。灰釉在台湾见得少,但田承泰依旧在做,这是他的本色当行。灰釉的灰,仿佛是看不清的尘世面容,实际清洗起来也相当麻烦。

花费工匠一个星期烧完的灰,要先把杂质筛掉,再进行清洗。灰里含碱,这碱必须要洗掉,直到灰不会有滑腻的感觉为止。

目前市面上很多品相呆板的灰釉,就是用人造灰来做釉药,其中灰和其他的东西比例至多是20%。因为田承泰没有学过釉药,因此就选用灰本来的颜色,这花费的工夫和学习釉药是一样的:柚木灰白一点点,相思木黄一点点。经过了20多年对灰的研究,田承泰对灰釉的表现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水平。

大部分的中国烧柴窑者对于灰的概念还十分粗浅。事实上,这种认识的不足与中国自古以来在瓷器上的审美息息相关。中国古人相信纯粹的才是美的,前辈们一直致力于从瓷器上寻找出了极致的精美釉色,这种审美流传到日本,才发展出如今别致的朴素美学。

田承泰说自己要走到一个领域的顶级里去,创作自己的风格。他不想做瓷,因为瓷已经做到了极致,他认为今人不可能超越前人了。而陶不一样,还可以追求超越流派,超越老师,超越自己的上一窑。

他在十几年前,开始了这场漫长而艰辛的探索。他奔赴关中,在西安的博物馆见到唐代的灰釉柴烧,虽然是生活器皿的大瓮,但估计放在了窑头,灰还没有完全烧融,应该不是有意为之的。他又见识了云南少数民族保留的熏烧,此后,精工细作的老陶器几乎没有了。在田承泰看来,这是“因为柴窑的窑头才能融,古时以此来判别温度到一个程度,有的釉融了,是因为前面第一排熟了,窑头的东西是温度计。”后来陶器的做法用灰加土,调上了釉,让燃点低一点,烧好后才不会漏。景德镇过去也用柴烧,给瓷器盖上,怕灰进入瓷器,精致美里把灰摈弃了。这就是中国的古典审美。

但田承泰对柴烧的追求,是颠覆性的反方向。他不再追逐古人那种纯粹,而是尽力呈现灰的本来颜色。他说:“每一种木头的灰的颜色都不一样。”曾经有爱他灰釉的人,把这些排列组合进行过非常详细的归类,哪些是龙眼木加相思木,哪些是桧木加相思木,哪些是柚木加桧木,而这些配料的排列组合配比不同,就会产生完全不同的质感和颜色效果。

田承泰说:“灰釉是不稳定的,要看灰怎么变化,这不是能买来的标准商品。”

柴的大小、长短、粗细和干湿程度等等,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细节,都关乎最终灰釉的颜色。从白到黄这条色系中,他可以分出无数种颜色的组合搭配,质感也不同。

他喜欢完全天然的颜色,喜欢那种在大自然中随处可见的光泽,因而,他就无须使用化学的颜料,而只有木头的灰,从大地来,到大地去,他才觉得,自然的色彩足够丰富,本来柴烧的颜色足够营造一个丰富的审美世界。正是这种对灰的理解,让他的柴烧在后来呈现出完全想象不出的颜色,那是无穷的自然之色所赐予作品的不竭之美。

在田承泰的作品中,灰,是这些寂灭的木头的魂灵,承载了太多的意义。至今,他仍然记得20世纪90年代,他住在台北三芝,那里离海很近。为了研究灰,他常常一个人在海边放一把火,看它烧个三天,回来的时候,他把灰带回家做釉,顺便带上自己钓的海鱼。为了烧出更多不同质感的灰,田承泰经常一个人守在海边捡浮木,晾干,焚烧。那是一顿纯粹的仿佛与世隔绝的时光,正是这段岁月,奠定了他对“灰”异乎常人的理解。

灰是不容易获得的,田承泰说,“一吨木柴烧成六七斤灰,大概需要三天时间。也只够抹三个大茶仓。”越南的桧木很好,以前的木材厂是免费给的边角料,现在难得了。而台湾的树木不能随意砍伐,因此对柴烧来说,唯一的木料来源是木材加工厂。

最早的时候是免费,他们出车去拉就是了,木料很多,只有两个地方要,一个是烧柴窑的,一个是温泉。后来做柴烧的人越来越多,木料也从免费到三五百到一千多元台币地蹭蹭往上涨。 z+6YWGLMe2VvbuKIITWo8LRRO/xTSN6JJaR0nHoqPgbdGzip2CB8fYbwlmqB7p6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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