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气男友

文/孟祥宁

1

从理发店里出来的时候，男友一脸闷闷不乐。

“怎么板着张脸？剪丑了？我感觉还好啊，理发师水平还不错。”我看着他刚剪好的寸头，自觉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不错什么不错，”他的语气带刺，“下次再也不来这儿了。”

“为什么啊？”我纳闷，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真的剪得不错，我觉得比之前利索多了。”

他竟然甩开头，大步往前走去。

“觉得不好下次咱就别来了啊！”我小跑跟过去，顺着他的话说。

男友怕热，一到夏天就恨不得剃个光头，可光头毕竟不是谁都能剃得漂亮，对于脸型和皮肤有很高的要求。男友国字脸，一脸的青春痘，他是不在乎，我不能放任他不顾形象。

受韩剧的影响，我觉得男生都应该留像李敏镐那样帅气的板栗头，我让男友先把刘海儿蓄起来。男友死活不干，说厚厚的刘海儿密不透风，额头都长痱子了。

在我俩相互的妥协下，男友决定剪一个寸头。我想了想，觉得寸头也好，虽然没有韩国欧巴那么养眼，但也比光头顺眼。

我们刚搬了家，对附近的理发店都不熟悉，挨个问了问，男士剪发都要六七十。男友扭头就走，说现在剪个头发怎么都这么贵，想坑咱没门！好不容易找了一家门帘特别小，隐藏在巷子深处的“阿明理发店”，我看里面环境特别差，也没有一个顾客，想走，但上面写着“剪发20元”，男友就拉着我进去了。

没想到剪完后，他竟然生气了。他这是发的哪门子火？我自觉莫名其妙，追着他问。

他开始还气得一言不发，但马上就倒豆子一样吐了出来：“我一进门就觉得那个男的像个流氓！剪个头发还和你聊那么多！他怎么不跟我说话？肯定是觉得你好看！他就是没安好心！”

我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得弯了腰。

“感情因为这个啊，说个话你就生气啦？你也太小气了吧？”

“我不是小气！”男友急了。

“不是小气是什么？你全程耷拉着一张臭脸，人家搭话你也不回，我要是再不说两句，那气氛得多尴尬啊！”我解释道。

“反正！”男友脸憋得通红，一本正经道，“反正下次不要再来了！”

看着他像孩子一样翘着嘴生气的样子，我偷笑道：“好好好。”

从那以后，每一次上下班路过那家店，男友都要嘟囔一遍当时理发师的“不怀好意”，我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叫肖旭，谐音与“小气”差不多，所以就这么小气呢？

我的男朋友，除了小气，其他都挺好。

2

男友的小气还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房租要到期了，房东提出每月涨价500元，毕竟北京的房价火箭般蹿升，房租跟着上涨也顺理成章。但男友觉得不划算，他算了一笔账，对着地铁线路图比比划划，再看着网上各种租房信息，一拍脑门，我们就从城北搬到了城东。

跨越大半个北京城，我们搬到了通州，每天开始挤传说中的八通线——北京几条需要用生命才能挤得上的线路之一。

新搬的屋子在六楼，老房子没有电梯。搬家的时候，男友为了节省每层多加50元的搬运费，身体力行，自己扛着大箱子小箱子爬楼梯，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整个衣服都跟水洗一般。我心疼，他却不叫我帮他，让我乖乖在楼下看着家当，说怕别人顺走。

我们从来不叫外卖，也很少下馆子，一日三餐都是他主厨，我打下手。有时候下班到家已经很晚了，我累得不想动，我说叫个外卖吧，他不愿意，自己洗菜切菜下锅煮面，不到半小时，一顿美味的番茄打卤面就出锅了。他说餐厅里的菜其实成本很低却要价那么高，自己在家里做既省钱又卫生，也费不了多长时间。于是他每天雷打不动地早起，插上电饭煲，娴熟地将要带走的两人份菜做好，中午在公司用微波炉热着吃。

他很节约，那时候在我眼里，也是他小气的一种。

快用完的牙膏一定要再也挤不出来才丢掉，灯要及时关，淘米水用来洗菜，洗菜的水用来冲厕所，夏天空调不能开一整晚，能吹风扇就不开空调，冷饮不能买一整箱放在冰箱冰着……几乎所有能省的地方都要省下来，我不知道他挣那么多钱省着都用来做什么了，反正在当时我的理念里，这样的节俭就是一种小气。

异性同事下班请我吃饭，他不让；异性同学给我打电话，他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异性陌生人在路边发传单，叫了我一声美女，他上去揍了人家一拳。

恋爱专家说，要分清一个男人是真的爱你，还是他控制欲太强。

那时我认定，男友不爱我，他只是想要控制我。

有了这样的念头后，我开始在与他的交往中处处留意。

毕业多年，大学同学组织了一次聚餐。虽然我不太喜欢聚会，加上与很多同学早已没有了往来，但因为同在北京，我也没有不参加的特殊理由，就被班长“强行”拉去了。

去之前我问了肖旭，要不要一起，他摇头如拨浪鼓，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我想到之前的念头，突然想试一试他。

没想到一试，就出事了。

3

很多爱情都死在了考验上，但痴男怨女们却依旧乐此不疲。

我们的爱情没有死在考验上，而是死在了他的小气上。

老同学们几年不见变化太大。昔日闺蜜们早已嫁人，过上了衣食无忧的贵妇生活，班里最不起眼的学渣们如今大腹便便一身名牌，做着一个电话上千万的买卖。

尴尬地吃完饭，到了快散场的时候，男同学们纷纷站起来嚷嚷着买单。我看看坐在我旁边嘴巴还不停的男友，用手指戳戳他，示意他去买单。

他把最后一口甲鱼咽下，打了个饱嗝：“你戳我干嘛？”

我挤挤眼，用眼神看着那群男同学，下巴冲那个方向扬了扬。

“买单？”他嚷道，“不是有那么多人争着吗？”

我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小声点！我是说你也去！”

“干嘛让我去？我又不是你们同学，再说他们……”

后面的话我没听完，站起身拉开椅子就要走。闺蜜问我，怎么走这么早啊，等下还去K歌呢，我借口家里燃气忘了关，便匆匆离去。

走到大街上，我火冒三丈，看见身后男友跑了过来，我劈头盖脸地吼道：“你什么意思啊？桌上所有男性都站起来争着买单，就你一个人还在低头吃！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不是还想把菜打包带回家啊？”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也是，好浪费啊，那么一大桌菜，都没吃几口，不打包真可惜了。”男友一副后悔的样子。

“你真是小气！丢死人了！”我捂住脸，眼泪要往下掉。

“哎哎哎，”男友安慰我说，“那么多同学抢着买单，就让他们买呗，他们不是很有钱吗，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听到什么一个订单上千万呢，他们也不差钱。”

“他们不差钱！咱们也不差钱！”

想起饭桌上，闺蜜问我：“你们都在一起快七年了，怎么还不结婚啊？你看我，男朋友刚买了钻戒向我求婚呢，还是定制的钻戒，我们也马上要办婚礼了，到时候一定来参加啊！”我尴尬地应着，扭头看他一脸懵懂的呆样，我就笑不出来。

是啊，为什么都快七年了，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大学的时候，我俩是异地恋。每天两通电话，雷打不动。一直以为我会是宿舍中结婚最早的一个，室友们也都这样认为。

那么辛苦的异地恋都熬了过去，怎么到了毕业后住在一起，却迟迟没了结果呢？

“你爱我吗？”

“爱。”

“那我们结婚吧。”

“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站在大街上，我又问了肖旭我经常问他的问题，他的回答也和从前一样，一个字都没有变。

“我不需要你做准备！”我的眼泪淌了下来，我歇斯底里地大喊，“我只要你，只要你爱我就够了！”

“宁宁，”他平静地走向我，“咱们回家好吗？”

他要抱我，我挣开了他的手。

“我们分手吧，我累了。”

4

我原本以为和这么小气的男友分手，他一定要“狠宰”我一次。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吗？把他之前送给她的所有礼物都要回来，什么毛绒熊啦、情侣马克杯啦、手表啦、衣服啦、情书啦，甚至还有要分手费的。

可是他没有。

分手以后，肖旭把房子留给了我，还多交了一年的房租。他走的时候，只带走了属于他的一个行李箱。

我坐在地板上，哭了整整三天三夜。

房间满满当当，我却觉得好像空空荡荡。

5

分手后，我和发小在酒吧买醉。他跟我说，他也刚失恋，女朋友和一个有钱的男人跑了，临走前说他一个穷小子，没房没车，拿什么结婚？拿什么给她幸福？

“我他妈瞎了眼了，”发小哽咽着，“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她难道看不到我的努力吗？幸福难道只有钱能带来吗？”

我想起我在书上看到过的一段话：对一个女人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其实并不是老公赚多少钱，事业多牛逼，或者是住了多大的房子。嫁个靠谱的人，能稳稳当当地过日子就是最大的造化。起码你想哭的时候，也能有个人看。这就够了。

我又想起了我的小气男友，不，是前男友了。

想起他坚持要搬走，好像不只是因为房租涨了，更重要的是，想搬到离我公司更近的地方。

想起他坚持让我站在楼下看着家当，好像不只是因为怕被人顺走，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我太辛苦。

想起他坚持一日三餐都在家做，好像不只是因为外面的食物贵得离谱，更重要的是，他想让我们吃得更干净卫生。

他用最好的食材，营养搭配均衡，他是用心在做。

他节约不浪费，是为了我们的小日子做打算。他晚上不开空调睡觉，是怕我受凉，他不让我喝太多冷饮，是怕我落下病根。

别的异性搭讪、请客，发传单的陌生男人将广告往我胸前塞。

他会介意，会吃醋，会大打出手。

这不代表他的控制欲强，而是爱一个人、在乎一个人的表现。

6

之后我陆续谈了几个男朋友，他们都没有肖旭的小气。

有的男友很大方，经常邀请一大群朋友来家里开party，事后一片狼藉，他却倒头大睡，我一个人打扫到凌晨。

有的男友很大方，每次出去吃饭都抢着买单，钱包里钱不够了就刷我的卡，打肿脸充胖子，我们一起吃一个星期的炒白菜就馒头。

有的男友很大方，他从来不看我的聊天记录不翻我的手机，我和异性打电话他从来不问是谁，异性同事约我出去吃饭他也不会嘱咐我早点回来。

他很大方，约我到海边，买了很大一颗钻戒，上面的钻石闪闪发光。

他单膝下跪，向我求婚。

我拿起钻戒，扬手丢进了海里。

他不知道，我偷偷看了他的手机，和他暧昧不清的女人，多得数不过来。

我突然想起了肖旭。有次下班回家，小区里的花丛边有一簇簇的狗尾巴草，他摘下来一支，笨拙地弯成一个环，戴在我手指上。

他认真地问我，宁宁，你愿意嫁给我吗？

当时我只当他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