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路。还有,这天肯定是要下雨了。我站在这儿,仿佛有千里眼一般,能看到天幕就像一堵墙,横在他们身后,横在他们和我的承诺之间。我竭尽全力,集中精神去做每一件事,可是那些作孽的孩子。
路就横在那儿,一直通向我家门口,凡是霉运,总能找准那道门,进进出出。我对安迪说过,路过时,总希望好运就住在路上,而她则以妇人的眼界说:“那你就干脆起来,到外面去。”可是我告诉她,这根本和运气无关,因为上帝造路,就是用来行走的—不然,为什么他要让它们平铺在这土地之上呢。每当他打算让什么东西一直移动,他就会造出横躺的东西,像一条路、一匹马或是一辆马车;而他要想让什么东西静止不动,他就会造出竖直的东西,像一棵树或是一个人。所以,他从不让人们住在路上,我说,是先有路还是先有房子呢?你见过他把路建在房子边上吗?从没见过吧,我说。现在的人总喜欢把房子建在一些地方:凡是有人坐马车经过,都能将口水吐在门口。人们总是孜孜不倦,总想着去到别的地方,而他则希望人们像一棵树,或是一排玉米那样站着。因为,如果他要人们一直移动,或是去什么地方,那他不得让他们腹部贴在地上,像蛇一般前行啊?他可是有理由这样做的。
可如今,路修在这儿,所有的霉运都能悄悄找着道,径直来到我的家门口,还以它的名义给我扣上各种税。也不知卡什从哪儿得了要学木匠的想法,还要我们在他身上花钱,若是没有路,他可想不到这方面去;还害得我从教堂上摔下来,一连六个月手都抬不起来,如果他学成木匠,这一带也少不了活计,不过,我和安迪就得做牛做马了。
还有达尔。总是叫我不要管他。这群不争气的儿子。我也不是害怕干活;我能养活自己和家人,还给了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他眼里全是那块地,他要去做自己的事,我可就少了帮手。我对他们说,一开始他眼里全是那块地,这没有错,因为土地上的路是竖直的;然后,直到那条路被横转过来,他的眼里依旧全是那块地,于是他们就开始逼我不要管他,还以法令的名义让我少了帮手。
还要让我出钱。她本来是一个无病无痛、身体健壮的女人,可是自从有了那条路后,一切都变了。她倒下了,就躺在床上,什么也顾不得。“你病了吗,安迪?”我说。
“我没有病。”她说。
“你只管躺下休息,”我说,“我知道你没病。你只是累了。你只管躺下休息。”
“我没病,”她说,“我会起来的。”
“躺好休息,”我说,“你只是累了。明天就可以起来了。”而她就躺在那儿,那个曾经无病无痛、身体健壮的女人,自从有了那条路后,一切都变了。
“我可没请过你来啊,”我说,“你要做证,我可从来没请过你。”
“我知道你没请过我,”皮博迪说,“我肯定你没请我。她呢?”
“她在床上躺着呢,”我说,“她只是有点累了,可是——”
“你出去一下,安斯,”他说,“到走廊里坐一会儿。”
到头来,还要我出钱给她医病,而我的牙齿已经落光,只盼着有一天能有些结余,让我去补补牙,这样也能像正常人一样吃上帝赐予的粮食。再说,直到那天前,她都和地方上的其他女人一样,无病无痛、身体健壮。硬要赚那三美元是要付出代价的。孩子们不得不出去赚它,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此刻,我又仿佛有千里眼一般,看到一帘雨幕横在我和孩子们中间,它像一个无赖,从那条路上来,好像这大千之地,就没有别家的房子让它去淋似的。
我以前也听到人们抱怨自己运气不好,那也是该得的,因为他们本来就有罪。可我不认为自己是被诅咒了,因为我没做错什么,自然也没什么可诅咒的。我承认,自己并不虔诚。可是我心存和平,这我是知道的。比起那些虚伪的人来说,我做事一向不好不坏。我知道老天爷会眷顾我,就像眷顾一只掉落的麻雀 。说起来,一个缺衣少食的人竟然会被一条路难倒,这也够悲哀的。
瓦达曼绕过屋子来,膝盖以上都是血淋淋的,脏得像头猪,肯定是用斧头砍了那条鱼,没准还把它扔掉,然后撒谎说是被狗吃了。罢了,他也没比那几个年长的哥哥好到哪里去。他走了过来,看了看屋子,然后坐在台阶上,一句话也不说。“哟,”他说,“我是彻底累喽。”
“去洗洗手吧。”我说。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以后,哪个女人能像安迪那样含辛茹苦地抚养他们。这点我可要为她说句话。
“这鱼的血和内脏多得就像猪一样。”他说。这鬼天气让我费尽了精力,我可是什么也上不了心。“爹,”他说,“妈的病情又加重了吗?”
“去洗你的手吧。”我说。可我就是上不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