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史密斯身边的那普一动不动,庞库那夫一见他便问:“还活着吗?”
那普没有反应,史佩莱和庞库那夫都变了脸色,而赫伯特则攥紧拳头,怔怔地站在那里。
伤心过度的黑人那普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更没有听见庞库那夫的问话。
史佩莱走近僵卧着的史密斯,蹲下身解开了他的衣服,将耳朵凑到他的胸前。
他好像听了很久,其实也只有一分钟,可那一分钟似乎比一个世纪还长。终于,他听到了极其微弱的心跳声。
那普挺直身子,两眼发直,好像身边没有任何人。过度的伤心已经让他的面容发生了变化,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了。他一直以为他的主人已经死了。
史佩莱花了很长时间为史密斯仔细检查,最后站起身来。
“他还活着!”
一听这话,庞库那夫马上跪在史密斯身旁,他也听到了心跳声,而且在史密斯唇边,他还感觉到了微弱的呼吸。
在听到史佩莱说史密斯还活着的时候,赫伯特便去找水了。他在距离洞口大约100英尺的地方发现了一条小溪,小溪里的水很清澈。也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溪水像被过滤过一样,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不过,他却没有盛水的器具,想从沙丘里寻找一枚贝壳也没找到。最后,他只能将手帕浸在小溪里,然后拿着浸满水的手帕跑回洞里。
手帕里的水足够史佩莱用来给史密斯湿润嘴唇了。在史密斯的唇上沾了点冷水后,刺激产生了奇效。他突然从胸部吐出一口气来,嘴唇微微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们一定会救活他的。”史佩莱大声说。
刚刚已经完全绝望的那普听到这句话后,又清醒了过来,他的心里又有了希望。他解开主人的衣服,却发现他的头上、身上和四肢没有一点伤痕。
太让人惊奇了。原本以为他被激浪冲到了乱石中,然后挣扎到了沙丘的洞里,没想到他的手上连一点伤都没有,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这些疑问他们不久后就能得到答案。在史密斯能说话的时候,他会把整个过程告诉他们的。目前最重要的是将他救醒,照目前情况来看,按摩应该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于是,他们开始将庞库那夫的绒衣垫在史密斯身上,对他进行按摩。
经过反复按摩,史密斯苏醒过来。他先是微微动了动胳膊,接着呼吸也正常起来。不过,由于精力耗尽,他没有说话,不然他一定会说,幸好伙伴们及时赶来,不然他肯定活不过来。
看到史密斯被救活,庞库那夫这才问那普:“你以为你的主人已经死了,对吗?”
那普点头说:“是的,我以为他死了。要不是多卜找到你们,并把你们领到这里来,我肯定已经把主人埋了,而且还会死在他的坟前。”
赛莱斯·史密斯可真是死里逃生啊!
随后,那普向他们讲述了他找到史密斯的过程。他说那天黎明到来前,他离开了“石窟”,并爬上了海滨的最高处,然后一直向北走,走到了他曾经去过的海岸。
那时候,那普并不抱希望,他之所以再次去海岸、岩石和沙滩里寻找,只是想找到一点线索。因此,他特别留意那些被潮水冲不到的海滩,因为能被潮水冲到的,线索肯定也掉了。那普那时候也并没有想到会把主人找回来,只是想找到主人的尸体,然后亲手埋掉。
那普找了一遍后,还是没有结果。在那荒无人烟的地方,根本不曾有过人的踪迹,成千上万的贝壳散落在海水冲不到的地方,也不见人动过。
于是,那普决定继续向前走几英里,他想,也许是海水把尸体冲到更远的地方了。因为他认为,尸体在海岸较低的地方,迟早会被冲到岸上来的,所以他要和主人见最后一面。
“我沿着海滨又走了两英里,将浅水处的岩礁和深水处的沙岸都看过了,都没有,我已经绝望了。可就在昨天傍晚,差不多五点钟时,我在沙滩上看到了许多脚印。”
“脚印?”庞库那夫惊呼。
“对,脚印!”那普说。
“那些脚印是从什么地方开始有的?是从水边开始的吗?”史佩莱问。
那普摇头:“只有满潮线上有,其他地方的一定被潮水冲掉了。”
“继续说下去吧,那普。”史佩莱说。
“看到脚印,我高兴坏了。跟着脚印一路跑就到了沙丘,大概有四分之一英里。我一边跟着跑,一边注意着别把脚印踩掉了。差不多五分钟后,天黑了下来,我听到了狗叫声,我知道那是多卜,然后它就把我带到了这里,带到了主人的身边!”
那普说,在他看到主人毫无生气的身体时,悲伤至极,怎么都看不出生命的迹象。他在刚开始寻找的时候,只是想找到主人的尸体,可当他找到后,却又希望他是活着的。但当他费尽力气想唤主人醒来时,却一点作用都没有。他没有别的办法,就想对这个他敬爱的人尽最后一次忠。这时,他想到了他的伙伴们,他知道,他们一定也希望看他不幸的主人一眼。看着多卜,他便想到让这条忠诚的狗带信,因为他丝毫不怀疑狗的智慧。在这些伙伴中,多卜对史佩莱最熟悉,所以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在多卜面前重复史佩莱的名字,最后,他给多卜指了指南方,多卜就朝着他指的方向跑去了。
多卜凭借它那神奇的直觉和嗅觉,竟然去了它从没去过的“石窟”附近,并最终带他们过来了。
几个人聚精会神地听完了那普的讲述。
他们在想,史密斯肯定是经过千辛万苦才从海里逃到岸上的,随后又经过重重困难到了沙丘。不过,他身上为什么会没有一点伤呢?这让他们很吃惊,也很不解。史密斯是怎么走完这一英里多路的?从海滨到沙丘的山洞这段路,他又是怎么走的?他们难以理解。
“这么说来,那普,不是你带他到这里来的?”史佩莱问。
“不,不是我!”黑人那普说。
“看来是他自己来的。”庞库那夫说。
“很明显是他自己来的,但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史佩莱说。
这事最后也只能让史密斯自己解释了,他们现在只能等他说话。
经过又一番的按摩后,史密斯的胳膊动了起来,接着头也动了动,最后还说出了几个字,但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那普弯下身子,呼唤着史密斯,可史密斯好像听不见,眼睛依然紧闭着。不过从他的动作来看,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而已。
对于这个山洞,庞库那夫感到很遗憾,因为这里既没有火,也没有取火的东西,他开始后悔没有把焦布带在身上,不然说不定能用两块火石砸出火星来,就能点燃焦布了。
史密斯的衣服口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坎肩里的一只怀表。看来,必须尽快把史密斯抬回“石窟”了。
在这点上,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
在又用冷水湿润了史密斯的嘴唇后,他再次苏醒过来。庞库那夫想起了带在身上的烤松鸡,便将鸡肉汁和水融在一起做成了饮料,赫伯特在海边捉回了两只大蚌。庞库那夫将自己调制的饮料用蚌壳送到了史密斯的嘴里,史密斯贪婪地喝着,睁开了眼睛。
那普和史佩莱正好俯在他的身上。
“主人!主人!”那普叫着。
史密斯听到了,他首先认出了那普和史佩莱,接着又认出了庞库那夫和赫伯特,他用无力的手握了握他们的手。
史密斯又说了几个字,由此可见,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没有停止思考问题,这次大家都听清了,而且刚才他说的一定也是这句话,他说的是:
“这是荒岛还是大陆?”
“管它是什么呢!”庞库那夫大声说,“我们有的是时间看它是什么,只要你活着,是什么我们都不在乎。”
史密斯点了点头,像睡着一样闭上了眼睛。
他们没有再打扰他睡觉。史佩莱想着快点把史密斯抬到舒适点的地方,而那普和赫伯特,以及庞库那夫已经离开山洞,跑向了一座小山,他们看中了小山顶上的几棵东倒西歪的树。
在去那座小山的路上,庞库那夫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荒岛还是大陆?’都那样了,只有一口气了,他竟然还在想这个,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庞库那夫和两个同伴爬上小山后便开始了工作。由于没有工具,他们只能用手去掰一棵棵树枝。这是一种像海枞一样的树,之所以掰这些树枝,是想将它做成担架,抬史密斯回“石窟”。
大约40分钟后,他们的担架做好了。而这期间,史佩莱一直陪伴在史密斯身边,等他们回来,已经差不多是上午十点钟了。
回到洞中,史密斯正好从昏睡状态中醒来,他那苍白的,像死人一样的脸色也逐渐趋于正常。他微微抬起头,向四周看看,像是在思索自己在什么地方。
“听我说话累吗?赛莱斯?”史佩莱问。
“不累。”史密斯说。
庞库那夫说:“我觉得史密斯先生要是吃些松鸡肉冻的话,会更有精神一些。史密斯先生,我们这里有松鸡。”
庞库那夫一边说,一边将肉冻递给史密斯。
史密斯只少少地吃了一些松鸡肉冻,其余的都分给其他伙伴吃了。他们正饿得厉害,这样的食物,对他们来说实在太少了。
“对了,‘石窟’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知道吗?史密斯先生,从这里向南走,有一所我们的房子,有睡觉的地方,还生着火,也有我们打的鸟,那种鸟被我们的赫伯特称为锦鸡。现在担架做好了,只要你恢复些力气,我们就抬你回家去。”庞库那夫热情地说。
“谢谢你们,我的朋友。”史密斯说:“一两个小时后我们就走吧。史佩莱,现在你说说。”
史佩莱便把他们的经历向史密斯讲了一遍,讲他们是怎么坠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的,又是怎么发现“石窟”并寻找他的。当然也没忘记说那普的忠诚和多卜的忠心、智慧以及其他种种事情。总之,凡是史密斯不知道的,他全都说了。
“这么说,不是你们把我救起来的?”史密斯的声音还很微弱。
“不是!”史佩莱说。
“不是你们把我带到洞里的?”
“不是!”
“山洞离海有多远?”
“差不多半英里。史密斯先生,你觉得奇怪吗?我们看你在这儿,也感到奇怪。”庞库那夫说。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史密斯说。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元气,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兴趣。
“可你能告诉我们你掉进海里后的情况吗?”庞库那夫说。
史密斯陷入了沉思。当他被海浪从气球网上卷进大海后,先是沉了几下,随后在上升的时候,隐约感觉到身边有活物在挣扎,最后知道是多卜,多卜从气球上跳下来是为了救他的。那时候气球已经不见踪影了。减少了他和狗的重量的气球,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掉在激浪澎湃的海洋里的他,离海岸超过了半英里。他拼命地游泳,旁边的多卜也一直咬着他的衣服,以便让他能浮在水面上。不过因为有激浪冲来,将他们冲向了北方,他们在挣扎了半个多小时后,便一起沉到了深海里。从那时起,直到他躺在伙伴们的怀抱,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你肯定是在被海水冲到岸上后,用尽全力来到这儿的。因为那普是根据你的脚印找到你的。”庞库那夫说。
“也许……当然……”史密斯若有所思,随即又问:“海滨上没有人迹吗?”
“没有,一点印迹都没有。”史佩莱说完,停了一下又说:“再说,如果真有人救了你,为什么又把你扔在这里?”
“不错!亲爱的史佩莱,你说得对。”史密斯说完,把脸转向他的仆人,“告诉我,那普,难道不是你……你是不是一时失去知觉……那时……不,不可能,那太传奇了……脚印还在吗?”
“在的,主人!”那普认真地说,“入口的地方和小山背后被雨打不到的地方都有,其他地方的脚印被暴风雨冲掉了。”
“庞库那夫,请拿我的鞋子和那脚印比对一下,看是不是我的好吗?”史密斯说。
庞库那夫拿着史密斯的鞋子去了。在那普带着庞库那夫和赫伯特去找脚印的时候,史密斯对史佩莱说:“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根本无法理解!”史佩莱说。
“什么也别想,亲爱的史佩莱,这些问题留待以后再谈吧!”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回来了,说史密斯的鞋子和脚印完全吻合。由此可见,脚印肯定是史密斯的。
“好吧,刚才我以为是那普失去了知觉,看来是我失去了知觉。想必我像个梦游者,被多卜从海里拖上来,然后迷迷糊糊地被它引到了这里来……多卜,过来,我的狗!”
机灵的多卜一边叫,一边跳到了主人身边。史密斯亲热地抚摩着它的头。大家都觉得没有其他可能来解释史密斯的获救了,这件事肯定归功于多卜。
中午12点的时候,庞库那夫问史密斯现在能不能坐担架。史密斯虽然没有回答,却依靠顽强的毅力,站了起来。不过,他还是需要靠在庞库那夫的身上,不然就会跌倒。
“把担架抬过来吧!”庞库那夫说。
交叉着枝干,上面铺着树叶和野草的简易担架抬来了。史密斯躺了上去,庞库那夫和那普各抬一头,向海滨走去。这是一段约八英里的路程。由于不能走得太快,他们需要时不时地歇息,所以到达“石窟”,差不多需要六个小时。
风依然在刮,而且很大,幸好雨已经停了。史密斯虽然躺在担架上,但却用胳膊支撑身体观察着海岸和内陆。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景物,看着那高低不平的地势,茂密的森林和各种产物……这些东西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过,在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后,疲倦的他睡着了。
五点半的时候,他们到了悬崖下,很快也就回到了“石窟”。
在几个人将担架放在沙地上时,史密斯还没有醒来。
一场暴风雨让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变化让庞库那夫大吃一惊。海滩上多了很多大块的石头,石头上覆盖着厚厚的水草、海藻和水生植物。看来,曾经只是漫过小岛的海水,因为风浪大,冲到了花岗石壁下面。
“石窟”前的泥土被海浪冲走了。庞库那夫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急忙冲到通道里,很快又沮丧地回来了,呆呆地看着伙伴们:火被浇灭了,灰烬也已经成了一摊泥,留着代替火绒的焦布也不见了。海水一直灌到了通道,“石窟”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被损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