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迹成文代结绳,皇风儒教浩然兴。
几人从此休耕钓,吟对长安雪夜灯。
——汪遵《苍颉台》
生肉大约并不好吃,就算你要吃一成熟的牛排,也多少是经过处理的。原始人则不同,人家吃的生牛肉,那真是血淋淋而又热乎乎。但是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特别钟意于生肉,而是他们不知道用火,甚至根本不知道有火。
《韩非子·五蠹》说:“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民食果蓏蚌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可见生食乃迫不得已,而且多有因此而夭折的人——“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号之曰燧人氏。”所以《汉书》以“教民熟食,养人利性,避臭去毒”来盛赞其功。有的读者或许会有疑问,庖羲(即伏羲)不是因为教人“火化而食”才得名的吗?清人尚秉和的见解或许能帮我们解除这个疑惑。他认为“燧人既发明出火,其智慧岂尚不知炮食?”
既然人们的熟食传统始于燧人氏,那他到底是怎么发现弄熟食物之火的呢?《拾遗记》中提到了一个“遂明国”,说那里“有大树名遂,屈盘万顷”,后来有个圣人游方至此,在这棵树下休息。偶然间,他看见有只像鸹(gu`)的小鸟啄树,“粲然火出”。于是圣人有感于此,便用这棵大树上的枝丫钻出火来。这个圣人便被称作“燧人氏”。
▲ 燧人氏
为什么是“燧人氏”呢?难道就是因为遂明国里有棵叫“遂”的大树?那这棵大树又为什么叫“遂”呢?解决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来看一下“遂、隧、燧、邃”这四个同音字。这几个字都有“贯通黑暗”之意:遂的本义是从黑暗的隧道中走出来,有豁然开朗的意味;隧呢,是开掘隧洞,而隧洞中自然是黑;燧的意思就是钻木取火;而邃则是指空间或时间的深远,好像隧洞中一样,难以辨明前景。我们讲这些字如今的意思,大约便可以猜得,之所以有如此发音相同而又释义相通的词语,是因为燧人氏的传说在没有文字的上古时候便开始流传开来。而“燧人氏”之名,即是对其钻木取火之功绩的肯定。
但是燧人氏的功绩并不止于此,只是像恩格斯所说的那样:“就世界的解放作用而言,摩擦生火还是超过了蒸汽机。因为摩擦生火第一次使得人支配了一种自然力,从而最后与动物界分开。”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火有太多的用途了。火不仅可以用来做熟食,它还为人类创造了温暖,对远古人类的聚集提供了武器和条件,为人类群居思想的产生提供了根源。燧人氏因此被称为中国的“普罗米修斯”。
知识链接 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在希腊神话中,是最具智慧的神明之一,他的名字便有“先见之明”的意思。其父为泰坦十二神之一的伊阿佩托斯,其母为海洋女仙克吕墨涅。普罗米修斯不仅创造了人类,给人类带去了火种,还很负责地教会了他们许多知识。
本来宙斯是不允许人间有火的,但是普罗米修斯不忍人类受苦,便设法盗走了天火,并将它送给了人类。火使人成为万物之灵。宙斯对他这种肆无忌惮的违抗行为大发雷霆,于是命令山神把普罗米修斯用锁链缚在高加索山脉的一块岩石上,并派来一只饥饿的恶鹰,天天来啄食他的肝脏,又让他的肝每天重新长上,使他日日承受被恶魔啄食肝脏的痛苦。据说他的痛苦一直要持续三万年,但是他却坚定地面对苦难,从不在宙斯面前丧失勇气。
▲ 恶鹰啄肝
后来,赫拉克勒斯在寻找金苹果的路上,来到悬崖边将恶魔射死,解救了普罗米修斯。
既然火这么重要,那么其发现人燧人氏便应该快些教给其他人才对。于是他筑起了一个土台,称为“传教台”。他时常站在台上为大家传授各种自然知识和社会知识,比如:饥饿的时候如何用火来烧烤食物,寒冷的时候如何用火来取暖,打猎的时候如何用火来攻击猎物,遇见猛兽袭击时如何用火来把它吓跑……据说中国的师道之兴便是从燧人氏开始的。
据说在燧人氏以前,人们把所有的动物都叫作“虫”。但是经过燧人氏的观察,最终将这些动物分成了四类:天上飞的为“禽”,地上跑的叫“兽”,有脚的称“虫”,没脚的唤“豸”(zh#)。
此外,燧人氏还在昆仑山立木观察星象祭天,发现了“天道”,更因天道的启发而开始为山川百物命名,致有“地道”。天地之间可孕万物,而人为万物之灵。燧人氏便以风姓为人类命名,制定了人类早期的伦理道德,亦即“人道”。由天道生地道,由天地之道而生人道,这便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天道观。正因为这种天道观的出现,中国人才开始进入文明。
所谓文明,必然需要文字,至少也需要“类文字”。燧人氏有吗?有。《三坟》说他有“结绳之政”。
什么是“结绳之政”?
原始人因为没有文字,所以生产生活中的许多事情全凭大脑记忆,时间久了,遗忘便不能避免。大约在三万年前,燧人氏发明了搓绳技术。他利用柔软而有韧性的树皮搓成细绳,然后将数十条细绳排列整齐悬挂在一处,在上边打结记事。大事打大结,小事打小结,先发生的事打在里边,后发生的事打在外边。为了能够记录更多的事情,燧人氏又利用植物的天然色彩,把细绳染成各种颜色,每种颜色分别代表一类事物,使所记之事更加清楚。
大家或许会认为“结绳记事”不靠谱。一个事打一个结,那么发生过很多事情之后便会有很多个结。这么多结,怎么辨识?无法辨识,如何记事?
其实,在那个年代,结绳记事是一种非常先进的记录方式,配合语言使用,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结绳记事一旦掌握方法,实际上是终生不忘,不会像上述所说的,时间久了就会忘记某一个绳结的意义。结绳记事实际上非常复杂,甚至比现代的一门文字更加烦琐。比如说人们可以利用绳子不同的颜色、材质、粗细、经纬等特质,结合使用,继而记录不同的事件。
▲结绳记事
这样就出现了一些问题,比如表达烦琐,编制也需要时间,至于保存则相当困难,能够表达的意思又实在有限……于是最终还是被淘汰掉了。
不过,有的学者认为,“结绳记事”不是“在绳子上打结记住事情”的意思。“结绳”其实是在旗杆上结上绳子,一根旗杆上结着几条不同绳子,就是代表几个不同部族的联合。而这个“事”也不是“事情”的“事”,而是“同事”的“事”。其依据,是说易旗的“易”字,其下半部的字形就很像是结绳的形象。
不管怎么说,“结绳记事”大约便是文字的起源,这个观点几乎没有异议。那么,文字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请看下篇:伏羲氏造字立乐。
知识点思考 “中国结”算结绳记事吗?
中国结大家都很熟悉,尤其过年的时候常常见之挂于门前,深受人们的喜爱。那么,像这种中国结的“结”,是由“结绳记事”而来的吗?
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先来看中国结的构造:它有着复杂曼妙的曲线,却可以还原成最单纯的二维线条。它有着飘逸雅致的韵味,是数学奥秘的游戏呈现,同时也是人类世代繁衍的隐喻。中国结和繁衍有关系?当然了。
《周易·系辞》有载:“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目契。”这说的是结绳记事对文字出现的促进;加上其本来的作用,即为了记录大小事件,所以,“结”这个字被先民们赋予了“契”和“约”的法律表意功能,故而备受人们的尊重。
正如“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又如“绣带合欢结,锦衣连理文”,甚或“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都是因“结”以表男女之间的缠绵情思。而“同心结”便成为男女间表示海誓山盟的爱情信物,“结发夫妻”则是对爱情永贞的誓言。所以中国结之物,本就是上古人类生活的基本工具,确实始于结绳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