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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无声塔的庄严

我心中的另一幅图画是马拉巴海角的总督府,从那座大厦的窗户里和宽敞的阳台上可以看到辽阔的海景,那是孟买省的总督大人的公馆——这座官邸除了有本地土人当卫队和仆役而外,一切都是欧洲款式,它把住宅和衙门和谐地结合在一起了。

这就是英国,英国的权威、英国的文明、现代的文明——它具有肃静的幽雅,肃静的色调、肃静的风味,肃静的尊严,这都是现代教化的产物。随着这个后面出现了一幅印度古老文明的图画——在一位土著王爷的大厦里度过了一小时:他就是帕利塔拿邦的库马•斯克里•萨马青吉阁下。

这位王爷的嗣子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他在一起,另外还有这孩子的妹妹,她是个棕色的小妖精,又漂亮、又严肃,还有一股迷人的神态,生得很娇柔,打扮得象一只最漂亮的蝴蝶一样,真是个神仙世界的可爱的小公主,她一本正经地愿意和生人亲近,但是起初她却喜欢握着她父亲的手,直到她把人家打量清楚了,断定人家可以信托的程度怎样,才会有所举动。她大概有八岁了,所以按照自然的程序(印度的),她在今后三四年内就要当新娘了,到了那时候,她现在这种接触阳光、空气和其他一切户外的大自然景物的自由生活,以及与来访的男客相处的机会,就要结束了,她也会象她的母亲一样,终身幽禁在闺房里,而且也会按照传统的心理,以那种隔绝的生活为乐,而不把它当做一种讨厌的约束和恼人的囚禁。

这位王爷消遣的游戏——不管它,反正我永远也不能把它描写清楚。我的妻子和女儿到闺房里去拜访王妃,她是个风度高雅的贵妇人,英语说得很流利,我趁这个机会,想把王爷的游戏大致了解一下,但是我简直莫名其妙。那是一种复杂的游戏,我记得人家说过,除了印度人而外,谁也不能把这个游戏学得很熟练。而我却连缠头巾都学不会。那似乎是一种简单的手法,好象很容易,其实却不然。印度人缠的头巾是一条又薄又细的玩意儿,有一尺多宽,四五十尺长,表演手法的人用双手拿着头巾的一端,在头上绕来绕去,把它左扭右扭,一两分钟之内就缠好了,缠得又整齐、又对称,简直象一个模子似地恰好合适。

我们对王爷家里的衣裳和珠宝、银器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很欣赏那些银器的精美形状和细致的花纹。除了吃饭的时候而外,银器都是锁起来的,只有总管家和王爷本人才有开锁的钥匙。我不十分清楚这是为什么,反正不是为了保护银器。大概是为了防止那些器皿被下等人的手接触,以致使王爷受到玷污,或是为了避免王爷大人中毒。也许是两样兼顾。我相信拿薪俸的尝食官在王爷进食以前,必须先尝一尝每种食物——这是东方的一种历史悠久的贤明办法,这使许多尝食官送了命——因为放毒的当然是厨师。如果我是印度的王爷,我就不会花钱设置尝食官,率性和厨师同吃好了。

礼节总是有趣的,我发现印度人问早安也是一种礼节,而我们在早晨的问候却算不上。儿子为了敬礼,用一种尖端涂着朱红色软膏的小银器恭恭敬敬地碰一碰父亲的额部,在那里印上一个红点,父亲就给儿子祝福,作为答礼。我们道道早安,对于粗野的西方人也许是够好的,但是对那文雅和注重礼节的东方却是太粗鲁了。

按照当地风俗,主人给我们颈上戴上了黄花做成的大花环,还送一些槟榔给我们嚼,经过这种礼节之后,这次愉快的拜访就结束了,于是我们就从那里到另外一个不同的场所:从这个光彩夺目、喜气洋洋的环境来到已故的拜火教徒保存骸骨的阴森的地方——无声塔。这个名称有一种庄严的意味,它予人以深刻的印象,这里面蕴涵着死的寂静的气氛。我们在别处有坟墓,有陵寝、有墓地、有公墓,人们的联想使它们充满了庄严的意味,但是我们却没有哪一个名称象“无声塔”这样庄严,也没有哪一个名称使人听了之后留下那么深切难忘的哀伤情绪。

无声塔都在高地上,在一片长着热带树木和花草的天堂股的境界当中,远离喧嚣扰攘的尘世;下面远远地铺展着广阔的椰林,在若干哩外还有城市,再远一些就是海洋,成队的船只象爬虫似的在水面上移动——一切都沉浸在寂静中,整个的寂静气氛正如这些死者所在的高地的气氛一样。兀鹰在那里栖息着。它们围着一座庞大的矮塔,落在它的边缘上,紧紧地坐在一起——等待着;它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活象雕刻的装饰——般,而且实际上也几乎能把人哄住,使人相信它们的确是一些雕刻品。随后在场的二十来个人当中发生一阵微微的骚动,大家都恭恭敬敬地让到路旁,停止了谈话。有一个出丧的行列进入了大门,成两排向前走,默默地向塔前移动着。尸体躺在一具浅浅的内棺里,上面盖着一块白布,但是全身都是赤裸裸的。抬尸体的人与送丧的人之间相隔三十尺。他们和送丧的人都是全身披着纯白的丧服,每一对送丧的人都被一根白绳子或是一块白手巾象征地系在一起——其实他们不过是用手握着绳子或是手巾的两端罢了。送葬的行列后面跟着一只狗,被人用皮条牵着。送葬的人们走到塔的附近的时候——除了抬尸体的人而外,他们或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许走到离塔三十尺的范围以内——他们转过身去,回到大门内的一个祈祷的屋子里去,替死者的灵魂求福。抬尸体的人把塔的惟一的门上的锁打开,随即就进入塔里不见了。片刻之后,他们便带着棺架和那块盖尸首的白布,从塔里出来,又把门锁上。然后那一圈兀鹰拍着翅膀飞起来,扑进塔里去抢食尸肉。几分钟之后,它们成群地飞出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被它们啄食得千干净净,只剩下光光的骨架了。

与拜火教的葬礼有关的一切规定都是以洁净为原则的。按照拜火教的教义,四行之中的土、火、水都是神圣的,绝对不许让它们与死尸接触而被玷污。因此尸体决不能火葬,也不能埋在地里。除了专为照料死者正式委派的几个人而外,任何人都不得接触尸体,或是进入无声塔。那些照料死者的人得到很高的报酬,但是他们的生活是很凄惨的,因为他们与死人打过交道,已经被玷污了,所以必须与其他的人隔离,谁要是与他们往来,也会连带地被玷污。他们从塔里出来之后,身上穿的衣服都要在场地上的一所房子里另外换上一套,他们脱下来的衣服就丢在那里,因为那是玷污了的,再也不许使用,或是拿到场地以外去。这些抬尸体的人每次参加葬礼都穿着新衣服。据大家所知,除了正式的抬尸体的人而外,从来没有任何人在无声塔净化之后进塔里去过——只有一个人犯了规。整整一百年前,有一个欧洲人跟在抬尸体的人后面,闯进了塔里,把这个地方禁止外人看的秘密匆匆看了一眼,满足了他那粗野的好奇心。这个肮脏的野人的名字不得而知,他的身分也被人隐瞒了。这两点再加上另外一个事实:他犯了这种非常重大的罪行,东印度公司的政府给他的处分却只是严重地正式“谴责”——这就使人揣测他是个重要的欧洲人。包含这个谴责的那份公开的文件还提出了警告:以后如果再有别人重犯,凡是公司的人员都要被开除;凡是商人就要取消营业执照,驱逐到英国去。

无声塔并不高,但是塔身虽矮,却与圆周成适当的比例,象一只贮气桶似的。如果你把一只贮气桶里填上一半坚固的花岗石,再在这些石头的中心钻一口深井,那大致就象一座无声塔了。井的周围砌起的石头上有许多辐射的浅沟,象车轮的辐条似的由井口向外,尸体就放在这些沟里。这些浅沟向井口倾斜,雨水就顺着沟道流入井里。地下有排水道通着外面,那里面放着吸水的木炭,井底下的水就顺着这些排水道流出去。骨骼在塔里放了一个月,经过日晒雨淋之后,就变得十分干燥而洁净了。然后原来抬尸体的那些人戴着手套再到塔里来,用钳子夹着尸骨,把它抛入井里。尸骨就在那里化为尘土。从此它在人世就永远没有人看见、没有人接触了。别的民族都把他们的亲人的遗体单独保存起来,安葬在坟墓里,让它们继续保持生前的社会身分——国王、政治家和将军们的尸骨,都按照死者生前等级的高低,保存在寺庙和神殿里,平凡和贫苦的人们的尸骨埋葬在那些适合他们的卑微身分的地方,但是拜火教徒们却认为所有的人死后都是平等的——人人都是同样卑微、同样贫穷、同样困苦。大家都光着身子被人送进坟墓,这就表示他们的贫穷,无论贫富贵贱,都被人一齐抛入那公共的井里,这就表示他们的尸骨是平等的。拜火教徒举行葬仪的时候,一概不用车子;一切有关的人,无论贫富,都必须步行,不管要走的路程有多远,都没有例外。自从伊斯兰教的征服者把拜火教徒从波斯驱逐出来,赶到印度那个地区之后,两世纪以来,孟买和附近一带死去的拜火教徒,无论男女老幼,所有的尸骨都在那五座无声塔的井里,混杂在一起。这五座塔之中,最早的一座是二百多年前摩第家族建造起来的,这座塔至今还由那个家族的后裔专用;除了这一族的死者而外,别人家的尸体都不抬到那里去。

拜火教徒的葬仪中,至少有一个项目不知是怎样起源的——那就是,为什么要带一条狗。尸体从出丧的人家里抬出以前,必须把它上面盖着的布揭开,让一只狗盯着它看一下;送葬行列的后面也必须牵着一只狗才行。据拜火教协会秘书纳塞万吉•毕兰吉先生说,这些仪式从前是有意义的,也有制定的理由,但是这都是从前遗留下来的规矩,究竟怎么起源,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了。习俗和传统使这些办法继续实行,悠久的历史使它们变为神圣的规矩了。据人们推测,古代波斯的狗是一种神圣的动物,它能引导人的灵魂升天;它的眼睛有一种神力,能使那些由于与死人接触而被玷污的东西变为洁净,因此送葬的行列里有它在场,就可以在必要的时候随时拿来作为治病的灵方。

拜火教徒们认为他们处理死者遗体的方法是对活着的人的有效保护,这种办法不会传播腐烂的东西,也不会传播不干净的东西和病菌;凡是接触过死者的披巾和衣着,以后一概不许与活着的人接触,从无声塔里决不会有什么东西出来,使世界受到损害。我想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作为卫生的措施,他们的办法大致与火葬同样有效,而且也同样可靠。现在我们有实行火葬的趋向,这种趋势虽然迟缓,却大有希望。这种进展是难望迅速的,但是只要不断地逐步进展,即令迟缓一点,也就行了。将来到了火葬普遍实行的时候,我们看了就不会发抖了,如果我们想一想坟墓里所起的变化,反而会觉得土葬令人发抖哩。

那条狗是给我印象很深的角色,因为它代表着一个没有人能解的谜。它是卑微的,而且分明显出一副沮丧的神气;它闷气沉沉地低着头,看它那样子,似乎是想要回忆许多年代以前,它开始担任这个职务的时候,究竟是代表什么的。近处还有一个给人深刻印象的东西,但是我却没有权利看到它。那就是圣火——这个火据说已经一直不断地燃烧了二百多年,因此它始终保持着当初开始燃烧的时候那样的温度。

拜火教徒们是一个了不起的集团。他们在孟买只有六万人左右,在印度其余各地只有一半那么多;但是他们人数虽少,却占着重要的地位,这总算抵消了那个弱点。他们受过高等教育,精力充沛,富有进取精神,而且又进步、又富裕,对于施舍和慈善的事情都很热心,连犹太人都不会比他们更慷慨、更大量。拜火教徒们给人和动物兴建医院,捐献经费;他们和他们的妇女对于一切伟大的慈善事业,都很慷慨地捐款。他们是一股政治力量,对政府是一个有价值的支柱。他们有纯洁而崇高的宗教,并且把它完整地保存下来,还靠它来安排自己的生活。

我们最后把前面的平原和城市和海洋的奇景扫视了一番,于是就结束了我们到那个花园和那几座无声塔的访问;我最后看到的是另—一个象征——这个象征是自动出现的,那是场地上一片空旷地方的一棵又高又细的无枝的棕榈树锯掉了的顶上站着的一只兀鹰;它丝毫不动,活象一根标柱上的一个雕刻品。它有一副纪念死者的神气,这是与这个地方配合得很恰当的。 1HKLHIx06Jf186+0u2d1BAZWBWG5pWuDGViZUisGJs01Gs9fJax+unsAqwLnYk4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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