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自大城市,经历了彻夜的旅程。母亲红着眼睛,提了一个大纸箱,我们两个小孩则各提一只行李箱。除了这些之外,我们还抱了一本父亲的大辞典,手酸了就由另外一个人抱它。
3个人走了好久。外婆家在小镇另一端,离车站很远。这儿没有电车、没有公车,偶尔只有几辆军用卡车呼啸而过。
路上的行人很稀少,整座小镇都很寂静。母亲走在我们两人之间,彼此没有交谈,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四周回响。到了外婆的庭院门前,母亲说:
“你们在这儿等我!”
等了一会儿,我们走进庭院,绕过屋子,找了一扇窗,蹲在窗口下,从那里传来母亲的声音。
她说:
“我们家里没东西吃,既没面包、没肉,也没有青菜和牛奶。什么都没有,我无法再抚养他们了。”
另一个声音说:
“那你倒还记得我。哼!我看这10年来,你从来就没想过我,没来看过我,甚至连一封信也没有。”
母亲回答:“你很清楚原因,毕竟我一直深爱着父亲啊!”
那个人又说:“是啊!我当然清楚得很,而且你也还记得自己有个母亲,所以现在有了问题,你就会来找我帮你忙啦!”
母亲回答:
“我并不为自己企求什么,只希望孩子能躲过这场战争。我们那个城市终日战火连连,已经没有粮食了。有的把孩子送到乡下;有的寄住在父母家里;或是送往他乡,只要能够活命,无论什么地方都好。”
那个人说:
“那么你也可以把他们送到国外去呀!随便任何地方都行。”
母亲说:“他们是你的外孙啊!”
“我的外孙?哼!连他们叫什么、长什么模样我都不知道,还说是我的外孙呢!他们有几个人?”
“两个,两个男孩,是双胞胎。”
那个人又问:“其他的你作何打算?”
母亲问:“其他的?”
“当母狗一胎生了四、五只小狗,人们通常都只会留下一只或两只自己养,其他的就丢下水沟里淹死。”
那个人说完之后,笑得很夸张。母亲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又说:
“他们至少有个父亲吧?我想你应该还没有结婚,因为我不记得你曾经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
“我已经结婚了,孩子的父亲正在前线,已经有6个月没消息了。”
“我看你早该死心了!”那个人又笑了,但是,母亲却哭了起来。
这时候,我们回到庭院门前。只见母亲和一位老妇人从屋里走出来。
她对我们说:
“这是你们的外婆。直到战争结束前的这段期间,你们就待在这里。”
外婆接着说:
“这种日子会持续很久!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叫他们做事,我这儿可不是白吃白喝的地方!”
母亲说:
“我会寄钱给你,行李箱里有他们的衣服;另外,床单和被子在大纸箱里。小宝贝,要听话,妈妈会写信给你们。”
拥抱我们之后,母亲流着泪离去。
外婆却狂笑着对我们说:
“床单、被子?白衬衫和光亮的鞋子?让我来教教你们如何生活吧!”
我们向外婆伸舌头扮鬼脸,而她也跟着猛拍大腿,笑得更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