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团伙”内部,都绝不会缺少爱意和善意。遗憾的是,这一点对于“团队”来说却不一定。
那么,团伙的核心特质到底是什么呢?
简单,一个字:善。
既然我们说团队与团伙的关键区别在于“是否能自觉自发地拥有一个共同的价值观”,那么“共同的价值观”也只能来源于“善”。
无论是好团伙还是坏团伙,无论是志同道合还是臭味相投,起码对于团伙内部来说,成员彼此一定充满了善意。
举个动物界的例子:对于鹿群来说,狮子是一个万恶的敌人,可对于狮群内部来说,每一头狮子都充满了善意;同理,对于狮群来说,鬣狗是一个极为讨厌、极其难缠的敌人,可是对于鬣狗群内部来说,每一只鬣狗也必定充满了善意,甚至是温馨的爱意。
因为只有善意和爱意才是让某个团伙得以生存乃至永远繁衍下去的唯一条件,失去了爱意与善意,这个团伙必将迅速走向灭亡。但这一点在团队身上体现得并不突出,甚至在很多情况下完全让人感觉不到。有太多的员工就像长臂猿一样,一年到头在无数棵企业大树之间跳来跳去;与此同时,也有太多的老板对这一现象不以为然,坚守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精华”的坑爹价值观。
试问,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如果你愣说从团队中感觉到了“善”与“爱”的存在,又怎能令人信服?!
所以,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与其说团队领袖无法让自己的团队强大,不如说他们根本就不想要一个强大的团队,因为他们对建设一个强大团队最重要的因素过于不屑。尤其当我们想到有太多的老板动不动就把“爱(感恩)公司、爱(感恩)老板”这样的口号挂在嘴边的时候,就更觉讽刺:你不爱员工,却让员工爱你,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总之,只有“善”才能带来“爱”,只有“爱”才能带来自觉自发,而“爱”和自觉自发意味着强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幸或不幸的是,一般情况下,这一特质只有团伙才有,在团队身上极难看到。团伙的形成本身就是自觉自发的,因此必然不会缺少“善”,也自然不会缺乏“爱”;而团队则不然,它的形成往往缺少自觉自发,更多的依赖的是外部强制因素,因此也就很难具备自然而然的“善”,也很难形成发自内心的“爱”,从而令团队很难拥有强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道理就这么简单。
举一个海底捞的例子。
在一次大学的公开课上,一位工商管理专业的学生问海底捞的创始人张勇:“你认为自己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张勇沉默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答道:“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比较善良吧!”
相信你可以想象出来,这个答案很难令那位发问的同学满意。想必他在提问的时候,心里已经对答案有了一个相当具体的期待:那一定是一些只有从世界级的管理杂志中才能一窥真容的高端名词,估计普通人即便查一天字典,也未必能弄明白这些词的意思。万万没想到,从张勇嘴里蹦出来的是“善良”这个没有任何新意,更没有任何创意的普通词,所以令其大失所望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张勇的诚意是毋庸置疑的,他给出了最真实的答案。
在这个同质化竞争愈演愈烈的社会里,其实最简单的事往往是最难做到的,尤其是这个“善”。而张勇恰恰把这一点做到了极致:他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善良,给予了员工无与伦比的信任,而这种信任又转化成无与伦比的责任感,让员工甘愿为老板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
日语中有一个词,叫作“尽最善”,就是“把善做到极致”的意思。这个词已经作为一种 DNA 深深地融入日本人的血液里。从某种角度上讲,日本的每一家企业都是一个团伙,甚至不夸张地说,日本这个国家就是一个大团伙。这样的团伙绝不会轻易败北,更不会容忍败北,即便被更强大的团伙(或团队)击败,也很难真正顺服。因为对他们而言,自己的团伙就是一切,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一旦团伙被消灭了,他们宁可毁灭自己的肉身追随团伙而去,也不愿轻易委身于其他的团伙(或团队)。
这就是日本这个国家以及这个国家的企业之所以如此强大的原因。
所以,与许多人的理解刚好相反,与其说日本这个国家善于建设团队,不如说这个国家善于建设团伙,这才更贴切。或者换一种说法,日本这个民族之所以善于建设团队,是因为他们彻底掌握了团伙的奥秘。而这个奥秘全在于一个字——“善”,也在于一个词——“尽最善”。
向日本人学习,也许我们就能找到一条建设强大团队的捷径。
那位说了:你的这个观点也太幼稚了吧?难道你不知道中国人的国民性吗?要按照日本人那套来搞,在中国还不得活活被人玩死!
这句话的潜台词我能理解,其本意无非是想说“中国人很复杂,而日本人很单纯”。即便如此,我也坚持自己的观点,道理很简单,不只日本有“尽最善”这个词,中国也有一句古话,叫作“人之初,性本善”。考虑到中国是日本文化的老师,日本人的“尽善”文化可能就是来源于古老的中华文化。可惜的是,由于破坏,国人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出现了一个大断层,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彻底接上茬儿;尤为悲哀的是,社会现实还摧毁了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善意,让中国人之间的信任建设变得极为艰难。
如果不信,可以看看台湾。由于没有经历过“文革”,时至今日,台湾依然相对完整地保留了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在我们与台湾人接触的时候,总是觉得相对于我们而言,他们显得单纯得多,似乎在很大程度上不知人世间的险恶为何物。所以,许多到大陆做生意的台湾同胞都有过上当受骗的不快记忆(当然,我并不想否认反例的大量存在,这里只是从一般论来说事)。殊不知,这恰恰是我们自己的悲剧。每个人都想贪小便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整个社会缺乏互信与诚信,这种畸形文化氛围的形成与固化的最大受害者其实恰恰是我们自己。就拿排队这一社会行为来说,规规矩矩排队可以节省每一个人的时间,而疯狂插队,占他人便宜,反而耽误了所有人的时间,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不但办事效率一点没提高,还挤出了一身臭汗,让人踩掉了刚买的高级皮鞋,外加一场激烈的语言或身体暴力以及一整天的郁闷心情。
所以,不要笑别人的单纯,更别小看别人的善良,其实那些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人家知道怎么玩才能让自己占最大的便宜;而愚蠢的恰恰是我们自己,忙活了半天最后吃最大的亏,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尤为不可思议的是,明明我们的脚早已经被砸肿甚至砸烂了,我们却一点没有罢手的意思,还是咬着牙强忍剧痛,一次又一次地搬起石头向自己已然肿烂不堪的脚狠狠砸去。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可悲又可叹!
所以我们说,人的本性一定是与人为善的。之所以会时不时地充满敌意,完全是受外部因素的影响。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逻辑:敌意是一种相互传染的东西,别人之所以与你为敌,恰恰是因为你自己表现出了某种敌意;反过来说,只要你能主动放弃敌意,一般来说,别人也会放弃对你的敌意。因为人是为利益而生的,兴利除弊是人的本能,而树敌在一般情况下显然是一件弊大于利的事情,因此会受到人们本能的回避与排斥。所以,只要你能主动表现出善意,人类的趋利本能一定会让对方也这么做。这绝对是一个大概率事件。
当然,个别情况总是会有。即便你释放出善意,也一定会有人蹬鼻子上脸不买你的账,或者干脆得寸进尺占你的便宜。但是,这也不打紧。你的善意一定会打动绝大多数人,让他们站到你这边,成为你的忠实盟友。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那些害群之马不用你亲自动手,自然有人会替你除掉。
还拿海底捞举例。海底捞有这样一个规定:一线员工拥有为顾客免单的权力。也就是说,只要顾客吃完饭后对饭菜质量表达了某种程度的不满,一线的服务员就可以立马为他免单。
有人可能会说:这种做法也太愚蠢了,这不是一种自杀行为吗?万一那些小姑娘(一线服务员)起了邪念,靠这个特权为自己谋私利,岂不是引狼入室、自断生路?!
没错,一般人都会这么想,而且海底捞的那些小姑娘(一线服务员)里也确实出现了这种害群之马,她们或者利用这项特权为自己捞外快,或者利用这项特权让自己的亲友白吃白喝。她们这些偷鸡摸狗的做法却奇迹般地并没有掏空海底捞,道理很简单,因为她们基本上都会很快地暴露并被处理,而揭发她们的恰恰是她们的同事。
可见,被信任是激发善良的最大利器。一旦一个人或一群人被最大限度地激发出了这种善,那么任何一种不善都会变得异常扎眼和突兀,绝难找到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地。
再来说说三国英雄的故事。
众所周知,尽管名义上是“三国”,但其实《三国演义》的核心就是“两国”。不客气地说,《三国演义》中的孙权集团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配角,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一个鸡肋。因为地球人都知道,《三国演义》中的真正主角是刘备集团和曹操集团。
既然如此,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一般来说,故事中总会有好人和坏人、正角与反角。那么在你的心目中,你觉得刘备集团和曹操集团,哪一个是正面角色,哪一个是反面角色?
这个问题堪称弱智,因为即便是小学生,也能第一时间给出标准答案:当然刘备集团是正角,曹操集团是反角。
毫无疑问,这个答案是正确的,不过千百年来,这个答案也伴随着无尽的争议。有许多人都说,这种安排是作者罗贯中偏心,把本来应该恪守中立的历史观人为地扭曲,强行掺入作者个人的好恶和价值观。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种看法太委屈人家罗贯中了。事实上,几千年来刘备集团在民间确实比曹操集团更得人心,既然人心所向早有定论,你如果非要反其道而行之,生生地写一部“刘备集团是反角,曹操集团是正角”的《三国演义》出来,估计别说流芳百世,恐怕此书一问世,作者就会被民间的唾沫星子活活淹死。
所以,公平地讲,罗贯中在书中所体现的价值取向,并不是他个人所能左右的,他只不过做了一件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事情而已。
那么,接下来我再问你一个相对靠谱点的问题:你觉得刘备集团和曹操集团,哪一个更接近于团伙,哪一个更像一个团队?
这个问题需要好好想一想。不出所料的话,恐怕你的答案是这样的:总的来说,刘备集团更像一个团伙,而曹操集团则更像一个团队。
坦率地说,包括我自己在内,几乎所有人都会和你有相同的感觉。
这就有意思了。结合前面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得人心的是团伙(刘备集团),不得人心的是团队(曹操集团)。
所以,《三国演义》的故事进一步印证了迄今为止我关于团伙与团队的分析是正确的。
其实有时候好好想一下,我会被刘备集团的神奇震撼:如果一个集团能够在一千多年之后还被世人深深地爱戴、拥护与传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魅力?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威力呢?
解开这个谜底,无疑将给无数团队领袖以极大的启发。
那么,刘备到底施展了什么样的魔法,成功地为自己鼓捣出一个如此强大的团伙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就是那个字:善。
刘备之善,千古传诵,妇孺皆知。他的善,几乎达到“愚善”的程度。陶谦三让徐州而被刘备拒绝,同族刘璋的西川已是囊中之物,却不忍相图,这些历史典故就是极佳的证明。至于说到当着赵云的面摔儿子,冒着风雪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之类的故事,则更是脍炙人口。与此同时,他的“愚善”也换来了下属的“愚忠”,最经典的例子就是“白帝城托孤”。明摆着地球人都看得出来刘禅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外加三分呆傻(据说是儿时被亲爹摔在地上留下的后遗症),绝无可能担起一国之君的重任,本属人中龙凤的诸葛亮愣是拼死辅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尤其当我们想到刘备托孤之时亲口劝说诸葛亮可以自行称帝而不必顾及刘家基业的时候,诸葛亮事后这种愚忠的表现便更加令人咂舌!
可见“刘氏 style (风格)”的“善”威力有多么强大!连诸葛亮这种级别的人精(而且是在刘备本人作古之后)都能被这种善的神威死死地拿住魂魄,而且被其牢牢地支配所有的言行,真可谓人世间的奇迹!
所以,如果说“人心齐,泰山移”是一个真理的话,那么显然“人心善,泰山摧”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真理。
再来看看曹操。
大家知道,曹操是以“恶”著称的。如果有人不喜欢这个“恶”字,觉得不够客观公正,那我不妨换一个字,用“狠”来形容。就是说,这个人比较冷血、严酷,基本上属于一个相信“人之初,性本恶”的人。那句经典的“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名言就是这一价值观的明证。
所以在曹操集团中,基本上没有人情味可言(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曹操对郭嘉、关羽的厚爱,但这样的表现显然不能够代替曹操价值观和情感世界的全部内容),一切都按游戏规则办事,符合规则的就可以活,不符合规则的就得死。当然,这些规则由曹操本人说了算。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曹操确实用他的冷血和铁腕建立了一个极为强大的团队。不过,这种强大只是一种表面现象罢了。在《三国演义》里,其实曹操集团是三个集团中最脆弱的一个。因为其他两个集团都是实心的,只有曹操集团是空心的。和其他两个集团的团结相比,曹操集团是最不团结的,内部成员可谓各怀鬼胎,图谋不轨之辈比比皆是。而这一点,曹操心里是极为清楚的。所以,曹操死前为自己安排了几十处疑冢,以便迷惑试图盗墓掘尸以泄私愤的仇家。这还不算完,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曹家的基业最后被司马家族窃取,而司马懿恰恰是曹操最得力的下属!
想想刘备,再看看曹操;想想诸葛亮的举动,再看看司马懿的作为,真是令人感慨万千!一个是死后还能余威不减,甚至让自己的下属继续心甘情愿、肝脑涂地地为自己的子嗣卖命;另一个却是连死都死不踏实,还得鼓捣出一大堆迷宫般的疑冢为自己的天国生活保太平,更可悲的是,恰恰是自己最得力的下属最终断了自己子嗣的生路,攫取了自己辛辛苦苦打拼来的天下。
两者差距之大,令人唏嘘不已!
其实说起来,曹、刘二人相比,到底谁的本领更高,谁的才华更大?相信多少有点常识的人都会选择前者。可是,任凭你有再高的本领、再大的才华,在“善”的威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所以我们说,团伙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团伙里有“善”,而这种善为每一个成员提供了极强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反过来又极大地强化了成员对团伙以及团伙头头的忠诚度,从而演化出极为强大的战斗力;反之,团队之所以脆弱,是因为缺少“善”,而这种善的缺乏会激起团队成员极大的不安全感,而这种不安的蔓延、长期化与固定化会极大地动摇成员对团队以及团队领袖的忠诚度,从而显著地削弱团队的战斗力。不仅如此,由于对安全感的追逐是人类的本能,所以不安情绪的蔓延还会极大地分散成员的精力,影响团队的执行效率。更有甚者,安全感的缺乏还有可能诱使成员铤而走险以图改变现状,重获安全感,这对于团队来讲无疑意味着分崩离析的巨大危机,是具有毁灭性的不利因素。
尤为重要的是,“善”还有一个巨大的威力,就是极大地降低集团运营的成本,提高集团运营的效率,或者说可以让集团运营的性价比最大化。而这个优势则是“恶”所不具备的。
正如我们在前面所说,刘备的才华照理远远不如曹操,却能不费吹灰之力便达到如此惊人的集团运营效果,这全在一个“善”字;相反,曹操拥有如此盖世的才华,可是使出吃奶的劲建立起来的集团如此不堪一击,也全在一个“恶”字。
所以,与“善”为友,“善”就会与你为友;与“善”为敌,“恶”就会阴魂不散。从这个意义上讲,刘备看似傻,其实是绝顶聪明;曹操看似聪明,其实却是绝顶傻。
对这一点,曹操本人也是心知肚明。经典的“煮酒论英雄”的故事就是一个明证。只可惜,曹操虽然认同只有刘备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和自己叫板的大英雄,却被刘备的装傻战术(酒桌上佯装被雷声吓到,饭局结束后又“不务正业”地开始侍弄菜园子)蒙骗,最终放虎归山,以致铸成大错,追悔莫及。
当然,这里面也许会有演绎的成分,因为凭曹操的智商,不可能被刘备如此小儿科的伎俩轻易蒙骗。所以,曹操最后放走刘备也许是出于对自身能力和实力的绝对自信。但这恰恰也是曹操的最可悲之处,明明自己的能力和实力是一个假象,却对此浑然不知,甚至自恋不已。
其实,不只是古代的曹操,现在的许多大老板又何尝没有沉浸在虚拟假象中无法自拔呢?!
历史是一面明镜,可以告诉你许多东西,但是照不照这面镜子,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从另外一个方面讲,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国演义》中的三个集团的命运,其实和他们的人格特质有着极强的关联。
曹操冷血,所以曹操集团中的人物几乎各个冷血,而且这种特质还能不断地复制、遗传;反之,刘备热血,所以刘备集团中的人物几乎各个热血,而且这种特质也能不断地复制、遗传。
比如说,曹操集团的颠覆几乎总是来自内部:曹家断了汉室的命,司马家则断了曹家的命,而且所用手法一脉相承,同样冷血,同样残酷。不仅如此,下属之间也会发生自相残杀的事情,比如曹操集团的重要人物——消灭刘备集团的大功臣邓艾与钟会,都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与此相反,刘备集团和孙权集团则没有发生过一次内乱的事情,最后灭亡其实也是亡在了司马家族手上,而且是在几乎所有关键人物均已作古之后。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三国史上第一个灭亡的恰恰是曹操集团,这个在最初看来似乎是最为强大的集团。
顺便说一句,尽管“三国归晋”结束了波澜壮阔的三国故事,但最终由司马家族的后裔司马炎建立的晋朝(西晋)是一个短命、混乱的朝代,建立没多久就陷入了旷日持久的内讧之中。历史是何等惊人的相似——这一回,动乱与颠覆再次从内部引发,司马家族的子嗣为争夺权力刀兵相见,自相残杀。这场席卷全国的杀戮足足持续了十六年之久,直杀得天昏地暗、民不聊生。这件事史称“八王之乱”,直到今天都是中国历史上一道深深的伤痕。
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看来这一切都是司马懿,不对,是曹操的遗传基因惹的祸。
历史是公正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现在,我们不妨做一个有趣的假设:如果当初诸葛亮和司马懿调个个儿,前者跟了曹操,而后者跟了刘备,故事的结局又会怎样呢?
让我们来想象一下。
先说诸葛亮。
其实,从“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角度来说,诸葛亮选择曹操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这就跟关羽完全不可能彻底归顺曹操是一个道理。所以,我们的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存在着巨大的先天性缺陷。但是,由于现代社会与古时候相比,社会环境与人性特质更为复杂化、多样化,所以,如何利用古人的智慧来指导现代人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就显得特别重要。毕竟,对现代人来说,由于种种主客观原因使然,“诸葛亮”误入“曹营”辅佐“曹操”的概率还是很大的。那么,“诸葛亮”与“曹操”同处一个阵营这种情景假设将会为团队发展带来什么样的潜在影响,就绝对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了。
显然,甭管是主动投靠,还是曹操成功挖墙脚,诸葛亮这种级别的人才刚到曹营的时候,一定会得到曹操的无比宠信甚至是溺爱,这一点从曹操对待郭嘉和关羽的态度与方式中便可知一二。而且,由于诸葛亮也是性情中人,所以他一定会被曹操感动,下定决心倾尽平生所学为曹操效劳。也就是说,诸葛亮入曹营的初始阶段,双方一定会享受一段无比甜蜜的“蜜月期”。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在人性特质方面的冲突将会逐渐显露出来。首先,诸葛亮的“善”必定会与曹操的“恶”发生猛烈碰撞。大家会彼此震惊于对方的所作所为,导致心灵上出现重大的、无可弥补的裂隙。其次,与深得曹操宠爱的郭嘉相比,诸葛亮不但智慧超群,远胜郭嘉,甚至还远胜恃才傲物的曹操。这一点对于嫉妒心与控制欲极强的曹操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心病,甚至是心腹之患。更要命的还在后面。与郭嘉不同,除了智慧之外,诸葛亮还是一个大政治家,在政治方面的才华甚至胜过曹操本人,这对曹操而言无疑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而对诸葛亮来说则很可能意味着杀身之祸。最后,与关羽相比,显然诸葛亮的潜在危险更大。因为对曹操来说,前者不过是一介武夫,完全可以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后者则是百年不遇的治国奇才,往好里说可以帮自己的大忙,往坏里说则很有可能要了自己的老命。显然,对于疑心极重的曹操而言,最悲观的想象一定会胜过最乐观的想象。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诸葛亮在曹营发展的命运,无外乎以下三种:
一、被曹操所杀,以绝后患。
二、碍于人才难得,小命暂且保住,却难逃被软禁的下场。但诸葛亮必定会效仿徐庶,终生不为曹操支招,从而彻底沦为曹操眼中的鸡肋,最后基本上也难有善终。
三、迷途知返,设计逃脱,跳槽到刘备阵营,从此跟着这位“真命天子”打天下,成就一番大事业。
再说司马懿。
如果司马懿真的肯投效刘备,那么这对于爱才如命的刘备而言无疑是一个特大喜讯。相信他一定会拿出最大的诚意厚待司马懿,哪怕将半壁江山让与司马懿也在所不惜。不过,对司马懿本人而言,投效刘备也许反而是一个最坏的选择,因为尽管刘备舍得以江山相许,但司马懿很有可能无福消受这片江山。
这将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矛盾现象:以司马懿的本性、野心与能力而言,只为别人做嫁衣,自己不坐江山是绝无可能的。但是坐江山这个梦想,只有在曹营才有实现的可能,在刘营则完全没戏。因为前者千疮百孔,机会无数,而后者则是铁板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由于曹操集团是一个恶人扎堆的地方,所以集团中便不会有“忠诚”这两个字存在的空间,任何一个超级强人理论上都有造反乃至造反成功的可能(事后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与此相反,由于刘备集团是一个善人扎堆的所在,所以集团中就会弥漫着一片忠诚,甚至是愚忠的氛围。在这样的氛围中,即便是一个普通人想干点出格的事,也必然会显得非常突兀、非常扎眼、非常不自然,所以也必定会很快自露马脚,最终被集团清除出去,更别提像司马懿这种级别的大人物了。
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一个看似强大的集团,却是图谋不轨者的天堂;而一个看似相对弱小的集团,却是不折不扣的投机钻营者的地狱。
想想司马懿在刘营的前景,再顺便联想一下我们在前面举过的海底捞“内鬼落网”的案例,怎能不叫人浮想联翩、感慨万千呢?
说起“内鬼落网”,其实还有几个三国段子不能不提。
尽管我一再说刘备集团是“铁板一块”,但这并不意味着该集团内部没有害群之马。魏延、刘封、孟达,就是货真价实的内鬼。
先说说魏延。
实事求是地讲,魏延是刘备集团标志性的人物,是该集团厥功至伟的开国元勋、大功臣。尽管诸葛亮一早就看出来魏延有反骨,迟早会造反,但是也清楚至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魏延不敢这么干。这并不是因为魏延慑于诸葛亮的神威,不敢造次,而是由于尽管魏延自视甚高,却独服诸葛亮。因此,至少在自己的偶像尚在人世之时,他不会有非分之举,甚至公平地说,也不会有非分之想。但是诸葛亮刚一离世,魏延便起了反心,叛出刘营。不过,神奇的诸葛亮在自己死后依然牢牢地掌控着局势——蜀将马岱用诸葛亮弥留之际亲口传授的妙招,一举除掉了叛将魏延。
这又是一个鲜明的对比:与曹操尚在人世时下属便各自心怀鬼胎、图谋篡位相比,刘备和诸葛亮在死后依然能利用自己强大的人格魅力和智慧牢牢地掌控着人心,掌控着局面。可见,“人心齐,泰山移”这句话绝不是说着玩的,个中奥妙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
不只是魏延,刘封和孟达的例子也极具代表性。
众所周知,刘封与孟达的叛变直接导致了关羽“走麦城”的厄运。照理说,这种级别的叛贼绝无可能有吃回头草的机会。可奇迹还真就发生了,无论是刘封还是孟达,最后居然都迷途知返,试图重归刘营,结果却分别被“自己人”斩杀——前者被刘备所杀,后者被司马懿干掉。
明知不会有好结果,仍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归旧巢——连昔日叛将都对刘营忠诚、眷恋至此,刘备集团的无敌魅力真是令人惊叹!
小结:
只有“善”才能带来自觉自发,而只有自觉自发才能带来强大的凝聚力与战斗力。这一特质只有团伙才有,因为团伙的形成本身就是自觉自发的,因此必然不会缺少“善”这个因素;而团队则不然,它的形成往往缺少自觉自发,更多的依赖的是外部强制因素,因此也就很难拥有“善”,从而很难拥有强大的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