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P2P

浴池的热气飘散在水面上，雾蒙蒙的一片，仿佛蒙了一层白纱。简宁用脚底在水面上轻触试了一下水温，感觉有些烫，便在浴池边缘的大理石台阶上坐了下来，只把双脚伸入热水之中。而东屏早已把全身没入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身体靠在浴池边缘上。他关公般通红的脸上布满了水珠，分不清楚到底是蒸汽还是汗水。

浴池里只有三五个人，除了简宁以外，都和东屏一样泡在淡白色的池水之中。水池底部有几处安装了水循环气孔，不断有大量气泡涌上水面。东屏饶有兴趣地把手掌盖在气泡群上方往下抓，就好像平日里孩子们用手去抓洋泡泡一样。

“你不下来泡泡吗？”东屏抬头看了一眼简宁。

“太烫了，我一会儿直接淋浴了。”简宁又用手试了下水温。

“来浴场就是要泡的，一大澡堂子热水，泡着多舒服。一会儿再做个大保健，神清气爽啊！”东屏边说边用手抹了一下脸。

“谁知道你会约在这种地方？”简宁不以为然，“热水澡多泡不好的，尤其是对于男人，会烫熟掉的。”

“靠，你当是麻辣烫吃羊蛋啊！”东屏又抬头望了简宁一眼，“别说，你还真是细皮嫩肉的，皮肤感觉比女人还光滑，真娇贵！你看这里的人，就你嫌水烫。”

简宁没有搭理东屏，转头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这个浴场的布局。浴场很大，光浴池就好多个。浴场中间是一个巨型大热水池，周边环绕着冷水池、温水池、按摩池、泡沫池、中药池等等各种类型的浴池。墙的一侧分隔着一间间立式和坐式的玻璃淋浴房，另一侧则是几间大小不等的桑拿房。大热水池正前方放着一台巨大的防水电视，屏幕至少 100 英寸以上。电视上放着各种肤色的长腿美女，穿着各式花色比基尼，身背羽毛翅膀，面带笑容地走着 T 台。原来屏幕上放着的是“维多利亚的秘密”模特走秀节目。

“先生，要不要搓背？”一个赤裸着上身、穿着运动平角裤的中年壮汉走了过来，对着简宁指了指肩膀上挂着的白色毛巾。

简宁摇了摇头，回想起几天前突然接到了东屏的电话，说是有重要事情商量，约自己今天见面。他原以为东屏会安排在茶室或者咖啡吧，未曾想到东屏把自己约到了位于徐汇区桂林路的这个大浴场。

“东屏，你啥时候开始喜欢泡澡了？”

“很早了，一开始是老胡拉我来的。”

“老胡他喜欢在澡堂里谈事情啊？”

只听见“哗”的一声，东屏从水池里站了起来，坐到简宁的身边，笑嘻嘻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老胡说，重要的事情都要到浴场来谈。”

“哦？”

“你看，我们俩这样坦诚相对，啥都看过了，就没有啥事情不方便说了，对吧？”东屏一脸不正经，还故意贼兮兮地往简宁双腿之间扫了一眼。简宁狠狠地回瞪了他。

“老胡还说，现在这个社会，江湖险恶、人心莫测。谈重要的事情最怕的是什么？是怕对方别有用心，自己说的话被录音或者偷拍。而且科技进步了，连手机都能拍照和录像了，指不定哪里藏着个摄像头呢！像我们俩这样，脱个精光坐在浴池里谈事情，空气里又到处是水蒸气，大可以放下心来敞开说话。”

简宁来不及琢磨，应付着说了句：“好像有些道理哦。”

“那当然，现在网上不都说，吃饭谈事情大家都要先把手机交出来嘛！”东屏得意地抬起肩膀碰了下简宁的手肘，“老胡这个人，路子虽然野了点，但野有野的好处。他和我说，他们以前给人好处，也大多是在浴场里。”

“怎么说？”

东屏晃了晃手腕上套着的衣柜钥匙牌：“比如说我要给你好处，你只要把钥匙牌给我，我出去打开我自己的衣柜，把钱拿出来放到你的衣柜里，然后回来把钥匙牌还给你就可以了。”

简宁皱了下眉头：“有那么麻烦吗？以前不都是两部车开到同一个地方，然后东西往别人后备厢一放就完事的，那样不更简单？”

“这还不是防偷拍么？上海这个地方，说安全还真安全，摄像头无处不在。但是澡堂子里都是赤身裸体的，可不允许安装摄像头。”

“你们就是鬼主意太多，生意还是堂堂正正地做比较好。”简宁转念一想，“那今天，你是打算在浴池里和我谈喽？”

东屏哈哈大笑起来：“咱兄弟俩没必要，而且一会儿还有其他人，老胡也过来的。一会儿我们到楼上去谈，现在时间还早，走，我们去做个脚底按摩！”

……

做完按摩之后，东屏拉着简宁来到了浴场三楼的茶室。茶室的装修沿用了中国古风路线，白色磨砂背景墙上两条暗黄色的金龙张牙舞爪，画的是双龙戏珠的图案。靠墙的多宝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式瓷器。家具用的都是雕花红木，座椅上放着金黄色的坐垫，绣着牡丹的花式。茶室的中间则是一整块褐黄色的根雕茶几，是用老树根雕刻而成，形状像是一块巨大的如意。茶几的托盘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其中茶壶壶面的造型像是流云般的海水波浪，浪中有飞鱼跃出；壶盖钮下有一活灵活现的龙头，仿佛能伸缩自如；壶把则像上翘的龙尾，奇趣极生。简宁认得，这是中国十大名壶种类中的“鱼化龙壶”，取的是“鲤鱼跳龙门”的吉祥之意。

多宝架前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正仔细端详着一款青花瓷。“这高仿汝窑的瓷器，应该是台湾产的。”壮汉自言自语道。

东屏走了过去，“老胡，你对瓷器也有研究？”

老胡转过身，看着东屏笑着摆摆手：“哪里哪里，懂一些皮毛而已。”

“呵呵，老胡你就别谦虚了。改天我们去景德镇玩玩，你给我当当参谋！”

“行啊，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去了，也想再去淘一些好货色。”说着，老胡转过脸来，向简宁打招呼，“陆总，好久不见啊！”

简宁想起之前欣鱼被南少劫持的事情，多亏老胡派人帮忙才得以安全回来，立刻笑着迎了上去，“是啊！不过，虽然没见面，但我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上次欣鱼的事情，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要客气，你是东屏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这种小事，不值一提！”老胡拍了拍简宁的肩膀，顺手拉着他坐了下来。

三人寒暄了一会儿，简宁看东屏迟迟不进入主题，心里暗自纳闷，是什么事情会让东屏把自己和老胡拖到一起商量。老胡做的是高利贷生意，还兼着帮债主们讨债，但似乎从没听说过他和自己擅长的业务有什么大的交集。

这时，又一个穿着浴衣的人走了进来。简宁定睛一看，竟然是创先集团赵先的御用律师周子钧。谁都知道周子钧是赵先的心腹之一，而自己和东屏离开创先集团多多少少是因为和集团之间的矛盾。东屏今天把周子钧约到浴场商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东屏看到周子钧进来，赶忙站了起来，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并请他坐在上席。周子钧则表情平淡，点头示意了下，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东屏又倒了一碗热茶，客气地放在周子钧的面前。简宁明显感觉到，虽然两人认识很久，但私交并不深。

“许总好雅兴，挑在这么一个别致的地方见面，不知是什么事情？”周子钧开门见山地问道。

“周律师不要见外，我在创先集团工作多年，对集团的感情还是很深的。我在集团的时候，有许多法律事务都是周律师帮我处理的，我也一直很感激。现在自己出来做事了，遇到法律问题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周律师。”

“许总客气了，我们这个行业，说得好听点是受人所托、终人之事；说得难听点是收人钱财、帮人消灾，谈不上帮忙。许总这次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东屏拿起茶碗吹了口气，叹了一声又把茶碗放下：“一言难尽啊。”

“许总，虽然我不清楚你和赵总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但常言道，好聚好散，该办的手续你还是要办掉。另外，赵总对你也一直不薄，希望你出来以后还是要多惦记惦记赵总的好处。”

“这个当然，”东屏连连点头，“在我心中赵总算是带我出道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律师，这个您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对集团不利的事情。”

周子钧往后靠了靠，看了简宁一眼。简宁心里清楚，周子钧的话也是对自己说的。这时，老胡突然笑着开口了：“周律师，虽然以前我们只见过几次，我对您的业务水平那是由衷的佩服。东屏也一直跟我提到您，对您赞不绝口。所以这次我们有些法律上的疑问，想请您帮我们参谋参谋。”

“不知道周律师对 P2P 有没有了解？那是现在外面很火的互联网理财平台。”东屏开口问道。简宁心想，终于进入主题了，看来东屏和老胡有一个计划，且听听他们是怎么打算的。

自从 2007 年 P2P 网络借贷被引入到中国之后，短短的几年之中，这一模式在中国兴起并快速发展。特别是最近这一年，全国突然之间冒出大大小小千余家 P2P 网贷平台。所谓 P2P 网贷，就是以网络平台为中介，把有借款需求和贷款意愿的个人连接在一起的方式。由于这种模式资金门槛低，利息相对银行利息较高，交易手续方便，很受一部分普通大众的欢迎。

“我知道一些，你想问纯 P2P 网贷平台还是互联网理财平台？”

“纯 P2P 网贷平台？”东屏有些好奇。

“对啊，现在的 P2P 网贷平台，已经变味了。最早的 P2P 网贷平台，平台本身只是一个中介。简单地说，就是有借款需求的人在网上发布借款条件，比如借多少钱、利息多少、大概多长时间偿还之类的，然后有资金的人看了信息觉得愿意借钱的，就通过网络平台把钱借给他。在这个交易中，平台只起到中介的作用：如果借钱的人不还，平台是不用负责任的。这是最早的模式。”

“那这样谁会把钱借给别人？”老胡笑了，“生活中认识的人也不一定敢借钱，更何况是不认识的人。”

“所以网贷平台会审核借款人的信息。像有些相对比较安全，比如是学生，有学生证的，为了给女朋友买个 IPHONE6 到网上去短借的，金额又不高，一般都会还。你们可别小看哦，这种需求其实不小的。”周子钧解释道。

“好像有点道理，”东屏点点头，“人的虚荣心还真可以养活不少企业。别说一些大学，现在许多高中生、初中生都攀比成风，名牌包包、手机、手表、 ipad 等等，很多学生都是全套的。家里要是不给钱，就会借钱自己买。”

“那学生怎么还？”简宁有些好奇，“这样出借的人不还是有风险？”

“你就不知道了，现在的 95 后很厉害的。我们读书的时候，谁会出去打工？很多同学大四之前都没有实习过。你知道吗，现在的大学生，大学一年级的时候都出去打工了，比我们那时候接触社会要早得多。”

“是的，”周子钧接口道，“这种是需要氛围的。如果当时你们读书的时候，同学都出去打工，你们也会很早出去打工的。”

“哎，周律师，我可是大二的时候就出去打过工，专门帮一家调查公司做调查问卷的。盖洛普，您听说过吗？”东屏很得意地说。

“这是 P2P 网贷的最早的模式，可惜现在仍旧坚持的人不多，这种模式严格意义上是最合法的。”周子钧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就像你们说的，毕竟对大部分人来说，这种见不着面的借款没有一点安全感，规模做不大，所以后来就出现了由网贷平台对借款进行担保的 P2P 。”

“您的意思是说，如果借款人还不出钱，就由网站来还？”老胡问道。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由网站担保了，敢借钱的人就多了起来。”

“那 P2P 网站的风险岂不是很大？”东屏摇了摇头，“就算 P2P 网站审核很仔细，难免会有赖账的。银行系统的信贷审查够严了吧，不还是会出现坏账吗？更何况 P2P 网站能有像银行这样的审查能力和条件吗？”

“而且， P2P 网站只是一个中介，只收取一个中介费。中介费能够有多少？如果这样，我怀疑一年就算只出现一单亏损，一年赚的中介费都不够还的。”简宁分析道。

“所以，后来做担保的 P2P 网站，很多其实都是为自己的项目融资的，也就是你们刚才说的理财平台。这种 P2P 网站，表面上做的是网络贷款中介，但其实借的钱全是投到自己的项目里面。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既然网站提供担保，就要控制风险。而最好控制风险的方式，就是把钱投到自己控制的项目。我一开始问你们是纯 P2P 网贷平台还是理财平台，就是这个道理。”周子钧拿起茶碗，轻轻地喝了一口，老胡赶快又替他倒满。

“怪不得，外面现在的理财平台，都是什么宝什么宝的，我看都是网站自己发售的理财产品，好像不是 P2P 啊？”老胡笑了。

“‘余额宝的效应嘛，叫宝宝好记啊！”东屏说道，“但是周律师，我其实想问您的是，这种网贷平台自己发理财产品，不算非法集资吗？非法集资可是要坐牢的。”

“所以说，现在的 P2P 网贷平台，都已经变味了。”周子钧看了东屏一眼，突然想起东屏以前在创先集团负责的就是小额贷款和担保业务，而老胡又是放高利贷的，于是揶揄道，“东屏，你和老胡也准备往互联网上发展业务了？”

“哪里哪里，我只是想了解了解。”东屏仿佛被看穿了心事，不自觉地用手揉了一下鼻子进行掩饰，“以前我在创先集团的时候，和赵总提过这个想法，但是被赵总否决了。”简宁听出来，东屏是想告诉周子钧，如果他真的做 P2P 网贷平台，也不会和创先集团的业务发生冲突。

“现在的非法集资，定义已经很窄了。只要是亲朋好友之间的借款，都不算非法集资。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也不算非法集资。换句话说，只要不是向社会公众募集资金，都不算。”

“那通过网贷平台，不就是向社会公众募集资金吗？”简宁问道。

“那样是算的，但是问题在于，网贷平台只是中介和担保，钱不是借给网站，所以网站不算非法集资。”

“那发理财产品呢？”老胡有些不解。

周子钧笑了笑，“这个老胡你应该懂得，就和线下放高利贷一样，合同可以做成另外一种模式，比如债权转让加回购，打擦边球规避法律的办法很多。大部分人不会仔细看合同，就像买保险的时候不会仔细看保险条款一样，猫腻都藏在条款文字里。而且在网上借贷，需要默认网站的服务协议，连修改条款的机会都没有。”

“这年头挂羊头卖狗肉的，多了去了。前几天我一朋友，在银行买了一个保本保息的理财产品，觉得不错就推荐我去买。结果合同拿给我一看，什么银行理财产品，其实是一个风险极高的私募基金产品，不但不保本保息，万一输光了银行也不承担责任。”东屏愤愤不平，“到时候说起来是银行工作人员的个人行为，要不就是临时工，和银行无关。”

“金融乱世，很多人看来是风险，也有很多人看来是机会。”周子钧淡淡地评价道，“香港以前有部电视剧叫《大时代》，现在的上海，也正处于这样一个大时代之中。”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周子钧便准备先离开了。老胡拿出一个信封，说是法律咨询费，想塞给周子钧，但周子钧任凭东屏和老胡怎样劝说就是不收。“说实话，我来见你也是和赵总打过招呼的。虽然你们离开创先集团了，但毕竟相熟一场，还都是朋友，今天就当朋友小聚了一场。”东屏见周子钧态度坚决，也不再客气。

临走之时，周子钧突然转身对简宁说道：“你的房客黄欣鱼，最近来创先集团上班了，你知道吗？”

简宁心中一紧，表情诧异，他没想到会从周子钧的嘴里提到欣鱼的名字。周子钧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是赵总一个故人的妹妹，所以赵总对她挺照顾的。前几天我还遇到她，说起你离职的事情，她还非常愧疚，说要向你道歉。如果她来找你，你可千万不要为难她。”

简宁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心想自己离职是遵从父亲的指示，和欣鱼没有半点关系；欣鱼一定是误解了，以为是她把自己和东屏的计划告诉了赵先，才迫使自己离职的。但一想到有可能和欣鱼再见面，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是喜是忧，难以名状。

……

周子钧走后，东屏张开双臂伸了一个懒腰，一脸轻松地望着简宁：“兄弟啊，我听说你也辞职了，有啥打算吗？”

简宁摇了摇头，暗自决定不把离职的真实原因告诉东屏。接到父亲电话那晚的第二天，简宁便把自己电脑里所有关于创先集团的资料，备份并存入了一个移动硬盘，快递给了在北京的父亲。两天以后，简宁又接到了父亲的来电，让他无论如何立即辞去创先集团的工作。“哪些资料原件要移交、哪些要销毁，你离职的时候自己把握就可以了。”

“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吗？”

“你别问了，知道太多不好，爸爸肯定是为你好！”

越是这样说，越激起了简宁的好奇心：“老爹啊，你总要给我透个底吧，不然我怎么把握需要销毁哪些资料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简宁父亲很不情愿地说道：“总之，赵先最近会有麻烦，我不希望把你也牵扯进去。离职之后，也不用急着找工作，先休息休息吧。”

当晚，简宁的母亲又给简宁打电话，把白天父亲交代的事情又啰里啰唆地重复了好几遍。简宁知道一定有大事情要发生，于是第二天便去找了王风提出辞职。

“对了，你消失了几天去哪里了？打你手机都不通，王风也找你谈过话了？”简宁的思绪又回到了茶室之中。

“对，他找我谈的，话说得很不客气，说我是白眼狼，背叛集团什么的。我说我想见下赵先，他还不让见。唉，富二代就是不可靠，我应该早想到刘瞳可能会出卖我。她爸爸和赵先关系不错，就算不是她故意的，只要她说漏嘴，消息就有可能传到赵先那里。”东屏表情有些懊恼，“不过，就当是买个教训吧。”

简宁不想让东屏怀疑到欣鱼，便岔开了话题：“东屏，你今天找我来不会是开批评和自我批评反省会吧？”

“当然不是，”东屏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表情，“之前收购 PM 公司的事情，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也没了工作，我这些日子一直觉得很内疚，觉得应该给你一个交代。兄弟，有没有想过跟我一起干？”

“干什么？你准备做 P2P ？”

“是啊，不过确切地说，不是做单纯的 P2P 网贷平台，而是周律师刚才说的那个互联网理财平台。我们自己发理财产品。”

“那个可是有一点法律风险的。”简宁摆了摆手。

“兄弟啊，我现在可算是一无所有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周律师刚才不是说了嘛，可以打打擦边球。而且你不做，自然会有人做。你看现在不是到处都在销售 P2P 理财产品吗？手机上也有很多这样的 APP 软件。”

“那你拿了钱干什么呢？你又没有项目可以做。互联网理财产品可是每个月要支付利息的。你不会打算圈一笔钱就跑路吧？”

东屏被简宁逗乐了：“上海这么好，我还没住够呢，跑什么路啊！”说完，他转头看老胡，老胡接过话去：“陆总，项目我们是有的。现在做钢材贸易的都很缺钱，我们可以把钱借给他们，收取高额利息。”

“这么说吧，”东屏把手一摊，“我们自己发行理财产品，给网上那些借款人 12% 的年利息，我们自己放出去可以收 36% 到 60% 的利息。中间有这么高的利差，如果能拿到一千万，每年啥事情不做也可能有三四百万的收益。”

“那万一钢贸商还不出呢？”简宁质疑东屏的计划，“今年钢贸形势非常严峻，钢材价格屡创新低，据说破产的不少。”

“呵呵，还不出也不怕，”老胡满脸横肉，笑起来有些狰狞，“钢贸商问我们借钱，要把钢材放在我们监管的仓库里，而且是按现在钢材价格的六折抵押给我们。钢材价格已经低到离谱了，我估计再跌也跌不了 40% 。如果他们还不出钱，大不了我们拿钢材出去卖。而且，说不定明年钢材价格会反转，那样我们更赚。”

“听上去不错哦。”简宁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地方，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我想，如果我们能够借到一个亿，我们可以只借给钢贸商 5000 万。因为有利差的存在，钢贸商借我们 5000 万所要支付的利息，就够我们还 P2P 借款人一个亿的利息了，而且还会有盈余。”东屏边说，边用手指比画着数字，“中间的差额 5000 万，我们可以用来收购 PM 公司的股权。”

简宁心想，东屏果然还是对 PM 公司的股权念念不忘。之前简宁和东屏曾说过，他有把握和贺天谈判把 PM 公司 20% 的股权价格压低到 5000 万。“所以你希望我也入伙，去负责和贺天的谈判？”

“嗯……”东屏拖着一声长音，犹豫了一下，“暂时还没到那个阶段。昨天，老胡去见了几个钢贸商，基本上都谈妥了。我这里找了一个做过 P2P 网站的技术人员，他有源代码可以直接复制一个互联网理财平台出来，稍微改改界面就可以上线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网站的推广，我们一开始没有资金进行大面积的宣传。所以我想先在熟人里进行宣传推广。周律师不是说了吗，亲朋好友之间的借款不算非法集资。对了，理财产品名字我也想好了，第一期产品就叫‘喜洋洋’一号。”

“喜羊羊？这个名字会不会侵权？”

“不是动画片‘喜羊羊’的那个羊，是‘洋气’的‘洋’。‘喜洋洋’是一个约定俗称的形容词，不会侵权的，你就放心好了。我打算先给我以前的客户推销这个产品。简宁，你也可以给你的客户介绍啊！”

简宁明白了，东屏看中的是他之前在创先集团的客户资源。“我想过了，这个平台就算我们三个人一起搞的，赚的钱每人三分之一。”东屏继续说道，“简宁，怎么样，如果没问题我们明天就开始执行。”

看到简宁低头沉思不语，老胡也在一边劝说道，“陆总，我那几个钢贸商朋友还是比较可靠的。你想，如果融到一千万，倒倒手一年的利差也有几百万了；那如果融到一个亿呢？而且，等将来资金规模大了，我们还可以把钱借给小的房地产开发商，拿土地房子做抵押。这么多年看下来，上海的土地房子，只会涨不会跌的，安全系数最高……”

简宁又踌躇了一会儿。在商场摸打滚爬了这些年，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容易冲动做出决定的毛头小伙了。面对诱惑，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赵先以前教给他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正色道：“东屏，老胡，这件事情容我考虑考虑。这样吧 , 过一段时间我给你答复。”

东屏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时候，简宁的手机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铃声。简宁低头一看，屏幕上出现一行小字：

“简宁，最近有时间吗？欣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