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身体后倾靠在黑色皮质椅背上，看着手里拿着的一本包装精致的商业计划书。计划书的封面上写着一首词，他轻轻地念了起来：

“念奴娇

“一番春色，正风流如许，莫问风雨。回首青山无限意，忘却无聊千古。始识离骚，黄风巷陌，一首离愁绝。欢人故人，有人何许飞雪。

“须信此意难逢，轻离别后，都自销魂迹。香篆回廊花薄乱，又是江南烟雨。未怕无言，人心无计，只是归期起。明年春去，早来还见相见。”

文字很雕琢，但内容无甚新意，赵先心想。不过，一份商业计划书，用这样一首宋词引言，倒是很出乎他的意料，不知是何用意。他抬起眼，看到莫东岩正满怀期望地望着自己，神情中还略微带有一丝得意。

赵先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把商业计划书翻开细读，而是把它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莫东岩有些意外：“老板，您不看一下吗？”

赵先挥了下手：“你简单介绍一下吧。”

莫东岩隔着办公桌坐在赵先的对面，而公司的行政总监王风就坐在他的旁边。他清了清嗓子，挺起胸直起身子，“老板，您看到的这首词并不是人写的，而是由一台电脑写的。”

说这话的时候，莫东岩小心谨慎地观察着赵先的神色。他原以为赵先会很惊讶，但赵先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莫东岩还注意到，赵先一只手搭在办公桌上，食指和中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心中盘算着什么。“老莫，现在计算机这么先进了？”坐在一边的王风忍不住问道。

“是的，完全是电脑自己写的，没有做一点人工的加工。而且我也查过了，电脑并不是把已有的宋词词句东拼西凑而成的，完全是原创的宋词。”

“那是怎么做到的？”

“这家公司有目前中国最领先的 NLP 系统，也就是自然语言处理系统，他们能让人类和计算机之间用我们人类的自然语言进行沟通。具体地说，他们让计算机阅读了几万篇宋词，然后进行深度学习，让计算机自己总结宋词的规律。在此之后，计算机就可以根据人类选择的主题自我发挥写词。”

“真的有这么牛吗？”王风有些怀疑。赵先依旧沉默不语，他拿起手机半转过座椅，侧对着莫东岩和王风。

“确实很牛，我考察过了，这只是他们的 NLP 系统写的无数首宋词中的一首。老王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拿一本过来。”莫东岩脸上依旧写满了掩饰不住的得意，好像这家公司就是他自己创立的一样，“而且， NLP 系统可以用在很多方面，特别是百万级以上的数据处理。老王，现在外面市场上很多所谓的‘大数据处理公司’，实际上采取的都是用人工进行抽样和关键词索引的方式。这样做法根本算不上人工智能，而且处理结果误差是很大的。”

王风并不明白莫东岩所说的大数据处理，他只是隐约地感觉到这种技术似乎是未来计算机人工智能的基础。“那以后诗人岂不是会失业了？”

“嗯，而且计算机能够写词，就能够写诗，也许将来还能写歌词……”

“不会，”赵先突然插话道，他摆了下手，“就算计算机写词可以做到平仄准确、词藻华丽，但感觉还是少了许多韵味，特别是缺乏能够触动人心的词句。”

“不会啊，我觉得那句‘未怕无言，人心无计，只是归期起’就很好啊！”莫东岩虽然明白赵先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甘心。要计算机写出触动人类灵魂的词句，在目前阶段还是很难做到的，“再怎么也比‘梨花体’要好吧？”

赵先笑了：“‘梨花体’看似简单，却没有规律，对于计算机而言反而会更难。 NLP 技术我以前也有所了解，这家公司目前的技术处于什么水平？”

“最近有一个 NLP 技术的比赛，这家公司拿到了中国第一，领先第二名社科院 25 个百分点。不过，将 NLP 技术用于商业领域的，据我所知目前好像只有这么一家。其他几家都是科研机构，目前好像还没有产业化的打算。赵总您可以看一下他们的商业计划书。”莫东岩指了一下书桌上的那本资料。

无论是以前在银通集团，还是后来加盟了创先集团，莫东岩一直是负责股票交易业务，投资初创企业并不是他的专长。一个月前，莫东岩的朋友给他介绍了这家从事大数据处理的公司。他拜访了几次，觉得这家公司比较靠谱，而且很有发展潜力，便想在赵先面前表现一下。

“赵总，‘大数据’也是一个很好炒作的题材啊。你看，我们这次不是准备炒作……”莫东岩犹豫了一下，“炒作‘那只’股票吗？这家公司也可以作为备选题材啊……”莫东岩很谨慎，虽然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是赵先的心腹，但他还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股票代码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赵先用三根手指转着手机，瞟了一眼房间中的另外两个人。李振亚坐在房间另一端为客人准备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周子钧站在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望着对面正在装修玻璃幕墙的上海中心大厦，一动不动。两人似乎都在仔细倾听他们的对话，但又表现得毫不关心。

“老王，陆简宁的离职手续办完了吗？”赵先问道。

莫东岩很是惊讶：“简宁要走？”他瞪眼看着王风。

王风点点头：“上周提出要走的，昨天办的手续。”然后他转向赵先，“该交接的东西都交接完了，电子档案也都移交了。退工单和劳动手册今天会寄给他。”

“这么突然！”莫东岩心想集团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啊，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居然完全不知道，“这也太快了吧！”

“是走得很急，集团已经做过挽留的工作了，不过他似乎心意已决。”王风说道。

“那他去哪里？准备跳槽到哪家风投公司？”

王风摇了摇头：“没说，说是工作了很多年，想要休息一下。”

那不是扯淡嘛！莫东岩暗自想道：以简宁的性格，不会说走就走，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内幕。“那入股 PM 平台的项目，只有许东屏一个人负责了吧？”

王风看着赵先，目光中征求着赵先的意见。赵先踌躇了几秒，随后向王风点了点头：“老莫，许东屏也离职了！”

“我去！”莫东岩忍不住爆出粗口，直觉告诉他发生过什么大事，但自己却一无所知，“他怎么走的？”

“不知道什么原因，东屏失踪了几天，然后寄了一份辞职信给我。”

“信上写什么原因了吗？”

王风笑了笑：“还能有什么，‘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莫东岩感觉有些好笑，这是最近网上比较流行的一份辞职信，没想到东屏顺手拿来用了。其实他并不知道，东屏的辞职信上还有一句：“贱人那么多，我能怎么办？”“周律师，这样的辞职信算是合法有效的吗？”

一直看着窗外的男人转过身，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很难说。严格地说，这句话并没有明确的离职意思表示。如果员工反悔的话，会有点麻烦。”

“您的意思是，员工可以说只是想请假出去旅游，对吧？哈哈！”莫东岩笑了起来。

“你可以这样理解，”周子钧两手一摊显得有些无奈，“中国的《劳动法》本来就是以保护员工利益为主的，而且劳动仲裁一般也是会做出对员工有利的认定。如果真打起官司来，结果还不太好说。”

赵先似乎并不留意他们的对话，而是低着头刷新自己手机里的新闻。“目标就是一万点！”《今日头条》中赫然置顶着民泰证券分析师的文章：

“牛市已经开始，这是我们民泰证券分析师从未怀疑过的，而且现在我们要告诉你们，这次的牛市目标就是 10000 点。本轮牛市是在市场酝酿了七年以后出来的，运行周期和上升幅度都将超越 A 股历史上所有的牛市！我们都知道，横盘有多长，上涨就会有多长。到目前为止的涨幅只是热身而已，牛市光芒将普照 A 股，大牛市必定百花齐放！”

民泰证券的评论文章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不过确实，这几个月由于创业板的一马当先，带动起主板和中小板的股票持续上涨，一改之前萎靡不振的颓势。而大盘蓝筹股一旦被启动，股票指数就像猴子上树那样蹭蹭蹭地往上跳。不知不觉中，社会媒体报道中关于股市的新闻又多了起来，而且大多是继续看涨。

“许东屏和陆简宁的关系一直不错，两个人一起离职，会不会是合伙去开公司了？”莫东岩有些愤愤不平，又补充了一句，“肯定是的。老王你不应该轻易让他们走的。”

王风拍了拍莫东岩的肩膀：“我们觉得也有可能。许东屏的离职手续我们还没有办，他也没有要求回来交接。现在他人都联系不上。”

“对于陆简宁，也不应该帮他办手续，拖他一段时间。”

王风看了一眼赵先，赵先依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从心底里，他是赞同莫东岩的想法。但当他征求赵先意见的时候，赵先却让他不要太为难简宁：“小陆毕竟为集团做了许多事情，天要下雨，娘要改嫁，就随他去吧。”

莫东岩神色严峻地对赵先说道：“赵总，我现在最最担心的就是 PM 公司那个项目了。这个项目一直是简宁和东屏在负责， PM 公司的贺天也是他们在联系。如果他们都走了，那这个项目谁来负责处理？而且他们离职了，会不会把这个项目也带走？”

莫东岩所说的情况，也是王风所担心的，而且之前他们也知道了东屏和简宁的计划。本来赵先和王风找简宁谈话，是希望简宁回心转意，协助创先集团把入股 PM 公司的项目推进下去。但从简宁决定离职的情况来看，似乎他铁了心要和东屏一起干了。“我们已经让顾左源接手这个项目了，”王风对莫东岩说道，“简宁已经将资料都交接给小顾了。”

“顾左源？你说的是简宁的手下？”莫东岩一脸怀疑，“老王，这个人我不了解，能力我无法评价，但他好像跟了陆简宁挺久了，会不会是和他们一路的？”

“小顾的能力不差的，之前我们也有注意过，欠缺的无非是经验。”王风停顿了下，“我也找他谈过，他明确表示想在创先集团好好做下去，而且感觉他对陆简宁的想法一无所知。”

莫东岩仍旧是一脸焦急，他依旧盯着赵先，“赵总，这个事情我们还是要重视，毕竟是影响整盘棋的。在线直播娱乐平台这个概念很好，很容易用吸引散户来跟庄。您看要不要我和顾左源一起来跟这个项目？而且我觉得，现在也有必要选择一个备选项目，万一 PM 公司不肯配合的话……”王风听出来，莫东岩又趁机推荐了他刚才介绍的大数据处理公司。

赵先依旧面无表情。莫东岩认识赵先多年，知道他是一个做事沉稳的人，凡事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一直都让自己很放心。如果赵先不表态，往往是他已经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了。但这一次有所不同，他总感觉到赵先似乎有什么心事不能放下，甚至无法顾及简宁和东屏同时离职这么重要的事情了。

“顾左源虽然做事认真，但毕竟年轻，与人打交道方面还是有所欠缺。而且入股 PM 公司这个项目这么重要，需要有老法师把把关。赵总，您看不如就让老莫……”王风暗自心想，集团目前是用人之际，既然莫东岩主动请缨，自己何不顺水推舟送个人情给他。

“是啊，”站在一旁的周子钧接过话茬，“之前尽职调查的时候，我和 PM 公司的贺总有过接触。他表面上斯文儒雅，但其实是个江湖道行很深的人，我担心顾左源去谈会吃亏。”

赵先放下手机，心中权衡了利弊，然后点点头：“那就这样定吧。老王，你明天和小顾说一下，让他向老莫介绍一下之前的进展。周律师，尽职调查已经完成了对吧？”

“嗯，我们和会计师的都完成了。报告前几天发给陆简宁了，不知道他走的时候交接了没有？不过没关系，我会和会计师说一声，再给老莫和小顾发一遍。”

“调查下来有问题吗？”

周律师摇摇头：“调查下来没什么大问题，都是民营企业常见的，比如社保是按照最低标准缴纳的，还有就是那些主播们的个人所得税的问题，都没有如实缴纳，逃了不少税。不过我们觉得，这些问题将来都有办法可以解决，之前的问题我们在交易价格中调整就是了。”

“好，那后面就要辛苦老莫你去谈价格了。不过，我们就算进去也是小股东，不用太在意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关键是要说服贺天和其他股东同意我们下一步的方案……”

“我知道，赵总您放心！”莫东岩一脸恭顺状，心里乐开了花。创先集团五虎上将，每个人分管一项业务，互相之间并不干涉。而且在莫东岩看来，似乎赵先心中对这五个人也没有孰重孰轻之分。但许东屏和陆简宁离职以后，五虎上将一下子少了两人，给了莫东岩介入创先集团其他业务的机会。莫东岩决心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在赵先面前努力表现一把，争取取得赵先更进一步的信任。如果能够同时负责创先集团两项或者三项业务，说不定将来赵先半退隐之际，会将集团交给自己掌管。

“那就这样吧。老王、老莫，你们先去忙吧，我还有其他事情和周律师、小李他们商量。”王风和莫东岩赶忙站了起来。赵先面带倦容，顺手把桌上的商业计划书递还给莫东岩。

莫东岩心里明白，这家大数据公司短期内是不会进入到创先集团的考察名单中了。但如果是往常，至少赵先会先看一看商业计划书中的内容再做决定。今天赵先完全不在状态，根本没有集中精力在处理业务。是什么事情让赵先如此耗费心神？莫东岩片刻之前还彩虹满天的心中飘过了一丝阴霾。

……

看到王风离开房间带上了门，赵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顺手又拿起手机刷了一下屏幕。李振亚走了过来，坐到了之前莫东岩所坐的黑色皮椅上，周子钧则坐在了王风的位子上。

赵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今日头条》：“反腐要坚持老虎苍蝇一起打！……保持惩治腐败的高压态势，做到有案必查、有腐必惩，坚持‘老虎’‘苍蝇’一起打，切实维护人民合法权益，努力做到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赵先又是一声长叹，把手机丢回到桌上。

办公室内的气氛很沉闷，三人都不说话。赵先的身体后仰，完全贴靠在皮椅上，双眼望着房间靠墙一侧紫檀木多宝架上的玉如意，陷入了沉思。李振亚双腿并拢，端坐在他的对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赵总，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情了？”周子钧率先打破了沉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么？”

“嗯，也许吧，现在还不能肯定。”赵先转过脸来，“周律师，你电话里说有件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刚才他们说到许东屏离职了，而且联系不上，但我也许能联系上许东屏。”

“周律师，你能联系上许东屏？”李振亚有些惊讶。

“也谈不上我能联系，是他主动联系我的。今天早上，我接到一个新号码，是许东屏打过来的，他说有些事情要找我咨询一下。”周子钧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也问过他具体什么事情，不过他没说，只是保证和创先集团无关，绝对不会给创先集团添麻烦。”

“周律师，许东屏说话只能信三分。”李振亚提醒道。

周子钧点点头，“我和他也认识很多年了，他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清楚。记得当初他进集团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呢。但是短短几年，就成了集团的栋梁，后生可畏啊！不过赵总，我既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拒绝，想听下您的意见。我要不要去打探一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去一下也好，顺便也了解一下他离开集团后想做什么。只要不损害集团的利益，能帮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帮一下。还有带句话给他，让他来公司把离职手续办掉。他和简宁两个人，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总是有感情的；本来还希望最后把集团交给他们，我自己做个闲云野鹤去爬爬山玩玩海什么的。孩子大了，不中留了。”赵先慢悠悠地说道。

“其实如果没有您，也不会有他们的今天。他们以为自己有本事了，可以独闯江湖了，但是如果没有创先集团这样一个好平台，能力再强也未必能够发挥作用，”周子钧接口说道，“说不定以后会后悔。那赵总我就约他过几天见个面，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对了，要不要我做做他工作，劝他回来？”

“不用了。他和简宁不同，他心思太活，做事路子又野，能为集团工作那么久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那好吧，我清楚了。”

赵先又想了想，说道：“另外， PM 公司的贺总你也应该见过了。我们这次人员调整情况比较大，贺总那里难免会有想法。我想你方便的时候也约一下贺总，我请他吃个饭当面解释一下。”

“那样最好。”周子钧心想， PM 公司项目谈判的人员同时离职，会给贺天产生强烈的不信任感。道歉这种事情，如果让老莫去做，不但级别不够而且难以体现诚意，还是需要赵先亲自出马。

“赵总，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向您反映一下。”等周子钧说完，李振亚往前挪了一下身子，手臂顺势横放在了书桌上，“就是关于您介绍进来的那个女孩子。”

“你是说黄欣鱼？”

“对。”

“哦，黄欣鱼怎么了？”周子钧也来了兴趣，转身面向了李振亚。

“周律师，原来你也认识她啊？”

“是啊。她是 PM 公司的主播，我看过她的资料，以前在 PM 平台上也看过她直播。”

“黄欣鱼已经在我们集团的行政部门工作了几天，不过她好像不是很适应。”李振亚的语气冷冰冰的，周子钧感觉她对欣鱼十分不满意。“基本上什么都不会，都需要别人教。如果是简单的倒也算了，但是连 EXCEL 的表格都不会做，这个没有人会有时间教她的。”

“老王怎么没有和我说这个情况？他应该归行政部管吧？”赵先反问了她一句。

“赵总您介绍的人，王风是不敢说什么的。但是他们部门的人对她意见很大，老是要麻烦别人，而且她上班几乎每天都迟到。”

赵先原想，欣鱼学历不高，也没有什么经验，最好是从最基本的工作学起，放在行政部门可能是最优的选择了。但是他没考虑到，欣鱼是个不折不扣的 90 后，和行政部门那些大多是 70 前的阿姨叔叔们有着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对许多问题的看法有着很深的代沟。而且她本身行事风格也比较张扬，不太习惯受约束，也没有前辈后辈这样礼节上的观念。因此她虽然才去了几天，已经受到行政部门其他同事的一致排挤。

“她以前是 PM 公司的主播吧？做主播很自由，很难适应我们集团那么严格的规章制度。”李振亚继续说道，“王风私底下也找过我，说欣鱼那穿衣风格他就不满意。但他年纪大不方便明说，希望我去和她说说。”

“她穿什么了？”周子钧有些好奇。

李振亚一想到欣鱼那袒胸露乳的打扮，脸颊微微一红，不自觉地垂下双眼：“怎么说呢，不是很职业。”

“哦，那你可以提醒她一下，让她去买一套女士西装。她可以把西装放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就换上。”

李振亚无奈地摇了摇头：“周律师，你不明白。我们公司还没有你们律师事务所那么讲究，行政部门还是可以穿牛仔裤休闲服的。只是，黄欣鱼似乎把自己当网红了，没有一天不是低胸露沟的。我们这幢楼的空调还是很给力的，她外套一脱就穿个吊带衫，半个胸露在外面。王风和我说，没办法和她说话，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

“好，改天我遇到她和她说一下。”周子钧笑了起来。李振亚看出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多严重，于是继续说下去：“还有，她同事向我反映，她上班大部分时间在玩手机，喜欢玩自拍，然后把照片上传到网上。我看过她的微博，不但把公司的内部办公场景也拍了进去，而且还拍到一些同事的脸。”

“哦，你还有她微博？”

“是啊，微博是公开的，谁都可以看，也可以留言。她的微博每篇的点击量都上万，留言有几百条。”

“那她也算个半个‘网红’了，再找个男明星谈个恋爱什么的，‘网红’生涯就完整了。”周子钧开起了玩笑，但他心里清楚，李振亚刚才说的内容击中了黄欣鱼的要害。赵先素喜低调，反感张扬，而且特别重视集团内部的信息保密。毕竟创先集团干的是刀头舔血、火中取栗的生意，闷声发财才是王道。

“她微博照片发出来以后，就会有很多网友问她在干什么，哪个公司做，收入高不高，诸如此类的问题。而且还会有一些无聊的人，问她照片里面的同事的情况。她这样给别人带来很大的困扰……”

赵先的表情越发严峻，脸色铁青。“我有些担心，万一她拍到一些集团的机密资料，又不小心上传到网上怎么办？而且她还喜欢拉着别人一起自拍，昨天还非要和我一起拍一张，我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她。”李振亚继续不依不饶。

“周律师，最近你是不是会遇到黄欣鱼？”赵先突然问道。

“嗯，会的，那套房子过户给她的手续还没办，我会和她约一天办掉。”

“那请你和她说一下，有些坏毛病要改掉。我们这里可不能太自由散漫了。”

周子钧“嗯”了一声，瞄了一眼李振亚。显然，李振亚的目的并不只是希望赵先派人和黄欣鱼“说一下”那么简单。李振亚身体往前倾，正欲开口，周子钧抢先发了话：“好的。我想欣鱼她是网络主播时间做得太久，自由惯了。一下子要她到公司习惯朝九晚五有人管的工作，不会马上适应的。我会想一想，怎么和她说比较好。”

“不行就让她到集团下面哪个公司去做秘书吧。对了，陆简宁以前的秘书刘瞳不是也离职了吗？现在让顾左源接陆简宁的班，也需要配一个秘书，可以让黄欣鱼过去试试。”李振亚想了一个妥协的方案，“总之，她在集团总公司的行政部门不合适。”李振亚的声音斩钉截铁。

“这个慢点再说，周律师先和黄欣鱼沟通一下吧。”赵先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打开了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黄色信封，分别递给了周子钧和李振亚，“周律师，振亚，今天把你们留下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

周子钧掂量着手里的信封，感觉里面似乎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最近我个人可能会遇到一些事情，也许会比较麻烦，”赵先语气沉重，“到时候需要周律师一起配合我处理。”

周子钧心里“咯噔”一下。认识赵先这些年，如果他能开口说“麻烦”，就一定是一个大麻烦。“很严重的事情？”

“是的，涉及刑事法律方面的。”

“刑事？那不是我的专长啊，不过我会尽力而为。”

“我知道，但我需要周律师做我内部的参谋，掌控全局。周律师认不认识刑法方面的专家？”

“认识几个上海和北京专门做刑事案件的律师。如果您要请知名的，我也可以通过关系找到。另外有些大学的知名刑法教授，我们也可以想办法事先联系一下。但是赵总，刑事法律的划分也是很细的，请律师最好有针对性。”

赵先点点头：“情报是从北京过来的。我现在情况还掌握得不充分，等进一步的消息确认后我会找你商量。但万一发生最坏的情况，我可能会被迫离开集团一段时间。”

“赵总，不会这么严重吧？”李振亚有些花容失色。

“难说。不过你还记得我的话吗？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凡事只能尽力而为。但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只有老天才会知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太紧张，就算我不在，可是集团还在，公司还是可以正常运转的。”

“可是，您是集团的主心骨，缺了您恐怕集团会出大问题！”

“如果你们人人都这么想，集团恐怕才会出大问题。如果出现我离开的情况，我会安排一个代言人。我需要你们尽力辅佐代言人管好集团，一直等到我回来。”

“那您会安排谁？”周子钧暗自心想，莫东岩虽然能干，但不可靠；王风虽然可靠，但完全不懂业务；创先集团五虎将中的另外两位，虽然都有可取之处，但缺点也很明显，而且比较难服众。

“这个我还没想好，”赵先继续说道，“我们集团有个机密材料保管室，放着我们创先集团的大部分重要资料。保管室的钥匙我这里有一把，王风那里有一把备用的。但进入保管室还必须有密码，密码一共六位数字，周律师手上的信封里有前三位数字，振亚手里的信封里有后三位。万一我有什么事，你们就把信封交到代言人手上。”

周子钧和李振亚互相看了一眼，不知说什么才好。两人同时在想，赵先所说的话就像是古代皇帝在临终前向重要大臣托孤一样。赵先站起身，走到办公室落地玻璃窗前向外望去。周子钧和李振亚也起身站在他身后。虽然不到下午 5 点，但窗外天色阴暗，夜幕就快来临。周子钧听见赵先轻声自言自语道：

“冬天已经来了。” 2UpILy5yJHvdMqFVFYEWKYkksBQPFsqB4DOWLVKoqNGIN9urP0zPNGWB8Iceas6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