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治黄河闹得民怨沸腾之际,韩山童等人就已经暗地里让人传布出一则童谣:“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以作为谶语来做鼓动民众、教众造反的舆论武器。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中国历史上所出现的童谣、谶语非常之多,最晚在西周末年的周幽王时代就已经出现了“月将升,日将浸;弧箕服,实亡周国”( 《国语·郑语》 )的童谣,有名的谶语则如《史记》中所载“亡秦者胡也”“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一类,这些童谣和谶语最后多半会歪打正着,因此在一般国人心中便具有了神秘的预言性质,最终也便被野心家、革命家拿来到处使用。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童谣一出,人心已经开始不稳。几十万怨声载道的河工聚集在一起,也是一个难得的造反契机。就在黄河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韩山童专门请石匠刻了一个单眼石人,并把它偷偷地埋藏在了要挖的河道中。就在石人被不经意间挖掘出来、曝光于众目睽睽之下时,在场的十多万河工们无不群情激奋、血气上涌,远较一千五百年前大泽乡的那一幕更为壮观!
大家异口同声地惊呼:“要变天了啊!”
不过要造反就会有风险,当亢奋不已的河工们在韩山童、刘福通等人的带领下,杀了白马黑牛、祭了天地,准备揭竿而起时,在一旁的监工却被他们忽视了。大队元军闻讯匆匆而来,对准备造反的河工们展开了一场疯狂镇压,最终韩山童死难,其妻杨氏带着儿子韩林儿远走他乡,消失了整整四年之久。
刘福通侥幸逃出了官府的罗网,他与杜遵道等人决心将革命进行到底,于当年(1351)五月初三在家乡颍州举行了大规模的武装暴动,结果一举占领了颍州城。刘福通的队伍个个头裹红巾,号称为“红巾军”;因其烧香拜佛,也被称为“香军”。
经过几年的稳步发展,红巾军不断发展壮大,各地也出现了一些服从红巾军号令的分支,如郭子兴所部在濠州(今凤阳)起事;另外,在红巾军的影响和带动下,各地也掀起了一场反抗元朝统治的高潮,如张士诚兄弟在高邮起事。
与此同时,就在刘福通颍州举事后三个月的至正十一年八月,职业革命家兼游方和尚彭莹玉与徐寿辉等人在湖北蕲州举事,他们也以白莲教为组织形式,也头裹红巾,但与刘福通部却互不统属,属于同韩山童并列的一支白莲教支系。由于这支红巾军的活动地带在刘福通部的西面,所以被后人称为“西系红巾军”,而刘部则被称之为“东系红巾军”。
两大红巾军系统势均力敌,各有出色表现和重要代表人物,后来自称“大汉皇帝”的陈友谅就属于西系红巾军,后来他跟来自东系红巾军的朱元璋死掐,有一部分根子就在这里。
东西两大红巾军在战略上起到了重要的配合作用,而且由于举事初期西系红巾军发展势头迅猛,他们一度成为元朝政府重点“围剿”的对象,这让东系红巾军获得了一定的喘息之机。
蕲州举事的两个月后,徐寿辉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称帝,国号“天完”(有压“大元”一头的意思),建元“治平”。到次年正月,这支红巾军便攻下了湖广重镇武昌,之后又席卷江西、浙江等地,连昔日富比天堂的杭州城也一度被他们占领。
这不能不引起元廷的极大惶恐和震动,为了尽快浇灭这团烈火,元廷几乎倾尽了全力来首先对付徐寿辉等人,这令小小的朱重八成了一位幸运者,因为他并未从刚一参加革命就遭到狂风暴雨,未被扼杀在摇篮状态。
所谓“按下葫芦浮起瓢”,此时的大元国土上举事者多如牛毛,昔日的星星之火,眼见已经成为燎原之势。
然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就在大元王朝于艰难困苦中奋力向上挣扎的时候,眼见“中兴”局面已经在望,年轻的顺帝却在不经意间完成了一次身心的蜕变。
事实上,如同清朝在成功镇压了太平天国起事之后,实现了一番所谓的“同治中兴”,不管这种“中兴”是否名实相副,起码清朝的声威在甲午战争之前确实足以傲视东亚,其寿限也延长了半个世纪之久;而且由于太平天国大动荡所造成的巨大人口损失,致使被破坏地区人地矛盾、族群矛盾等有所缓解,还是有利于经济恢复发展的—实际上,历代所谓王朝“盛世”多是伴随着一种恢复性发展状态的。
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素养又缺乏家庭教导的人,在取得了一些成绩后难免就会骄傲自满,顺帝的堕落便集中体现了这一点。至正十五年之前,无论是东、西系红巾军的举事,还是私盐贩子张士诚等人的暴动,都遭到了元军强有力的镇压,全国的革命形势很不明朗。因此,在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段艰难时期之后,已过而立之年的顺帝竟莫名其妙地满足起来,享乐主义思想的毒苗开始在他的心底潜滋暗长,一如他的那些不知节制的先辈君王。
秉承着祖宗们的基因,顺帝开始享受起“承平盛世”,不再勤于政事,并努力研习“行房中运气之术” ,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后宫宴乐上。据说顺帝一大癖好就是欣赏佳人出浴的美态,沉醉其中,如癫似狂。而与此同时,那些行将待毙的造反者由于元军的后继乏力而侥幸逃生,此后他们要做的不是对朝廷和官府感恩戴德,而是变本加厉地进行报复,由此在至正十五年前后掀起了第二次革命运动的狂潮,这一次元廷再也无力回天。
此时,大元帝国的柱石—一代名臣脱脱,因遭政敌陷害被贬斥而死,从此元廷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元政已如江河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