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食品保鲜期一样。 |
到底有没有一个期限, |
喜欢这种事, |
短短一直都说,以我的美貌,终将给我招来祸患。
我以前也以为这不过是那神婆怪力乱神的胡诌,但现在我知道短短是对的。至少,后半句是对的。因为那天我好心帮忙的妹子,最后一个屎盆子扣在我头上,说是因为我忘记订仓库导致了这次的额外损失。
于是我的美貌使我损失了这个月的奖金,并且招来一顿臭骂。
我虽然知道人生总有不小心踩到狗屎的时候,但真的一不小心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一百个大力士想把那坨狗屎拿起来扔在经理的脸上。
而正当我为此郁闷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
那日之后,我与段启杉一直都没有再过面,倒也不是我刻意避开他,只是因为工作上没有交集,我也没有特地去找他的理由,一耽误竟然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面了。
我握着电话,想起那晚分别时他说的那句话,也不晓得他后来有没有感冒。第二天早上我也并没有看到段启杉,经理来敲门的时候说,段启杉有急事半夜就走了,安排了司机送我回去。
却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是为什么?
我接起电话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却没有人说话,四周声音嘈杂像是正在开会的样子。我以为是不小心拨错了,正要挂断的时候,却听见段启杉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呢。”
我呆了一下,起身到走廊才说:“段先生?”
“那天的事不好意思……”我听得心头咯噔一下,还以为说的是水池里的事,但他又说,“临时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招呼也没有打一声就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说:“不要紧。”
老实说他要是大半夜跑来敲门跟我说再见,我才会以为那是神经病呢。
这时我听见电话里有人喊了一声“段先生”,段启杉匆匆说了一声“马上来”,我便知道他是在开会间隙打来这个电话,忙说:“段先生,我没什么事,你去忙吧。”
段启杉像是想了一下,说:“不如晚上见面说吧。”
挂断电话,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想他晚上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是要正式道歉那晚不小心亲了我的事,还是要跟我解释那不过是一时冲动?
真是那样那我又该怎么办呢?说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往往到这种时候才会真的觉得学无止境。
到餐厅的时候,段启杉已经坐在那里。大约是跟服务生打过招呼了,那服务生听见我说找段启杉,便问我:“是司徒由美小姐?”我点了点头,他便抬手道,“请跟我来。”
深秋天黑得有些早,外头已经霓虹初上,玻璃上映出段启杉的影子,只是一个星期不见而已,他却好像明显消瘦了不少,我突然有些好奇,这一个星期里,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服务生喊了一声:“段先生。”段启杉才回过神来,起身向我笑了一下,那服务生便拉开椅子请我坐下,又把菜单递到我手上,我摇头说:“不用了。”
段启杉看了我一眼说:“你赶时间吗?”
我本来不想说,他这样问我只好说:“待会儿还要回公司加班,有点单据没有弄好。”
段启杉微微皱眉说:“是上次仓库的事?”
这次换我惊讶地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段启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朝服务生说:“就照我刚才说的,来两份。”服务生收起菜单,微微鞠了一躬才下去。他又说,“就算加班,饭还是要吃的。”
这话好像我几天前也同他说过,他倒是很会学以致用。我反驳不了,突然觉得不安起来,这种高级餐厅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安静,安静得我都能听见自己心里的说话声。
我终究没有忍住,喊了一声:“段先生?”他正看着窗外发呆,听见我喊他才回过神来,我想了一想才说,“突然约我吃饭,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约你吃饭吗?”
我给他反问得一愣,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是可以了。”他像是无意识地用手指轻轻地扣着桌面,看着我说,“也就是说,我以后想约你吃饭就能随时约你,是这个意思吗?”
“也……”我又想了想说,“不是那个意思。”
“看起来我中文果然是不太好。”他微微皱眉道,“不如你帮我解释一下,你这个可以又不可以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约你的人太多,所以我得拿号预约?”
“段先生。”
我故作生气地打断他,段启杉终于笑了笑,停了下来。
服务生这时候端来一瓶红酒,给段启杉试酒。他端起杯子,透明的玻璃杯里注满艳红色的酒,杯子轻晃了一下,我才发现他手指上不知道为什么贴着创可贴。
我忍不住问:“你的手怎么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说:“不知道,大概那天在水池里不小心划伤了,后来才发现的。”
一说到水池,我脑子里一瞬间就浮上那天他低头吻我的画面,耳根子莫名其妙地就烧了起来。我急忙别开脸去,玻璃幕墙之外,是江边喧闹的景色。
段启杉放下杯子,看我对着窗外发呆,便说:“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但你们这些有钱人还是喜欢订江边的位子吃饭,搞得这里吃顿饭都贵得要死。”我这样无缘无故地满腹牢骚,段启杉倒也不介意,笑着从上衣内袋里取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说:“现在你也是有钱人了。”
我看了那支票一眼说:“是什么?”
“我说过会按翻译公司的价跟你结算,这是你应得的。”
“这么多?”我低头看着上面的金额,照这个金额,看起来是连那一晚在酒店吃饭的时间都算进去了吧。我将支票推回给段启杉说,“我不能要。”
“为什么?”他顿了一下说,“这是你应得的,为什么不要?”
我看了看他说:“段先生,你带钱包了吗?”
段启杉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了看我,还是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皮夹递给我,我从皮夹里拿了三千元出来,段启杉笑了笑说:“你这打劫倒是打得很明目张胆啊。”
我合上皮夹还给他,晃了晃手里的钞票说:“段先生,我是很缺钱,但我从来都只拿跟我劳动报酬相匹配的部分。我只是做翻译而已,要不了那么多。”
段启杉愣了一下,低头朝桌上那张支票看了一眼,突然就笑了。
然后他拿起那张支票说:“看起来,不是我误会,就是你误会了。”他把支票拿起来,翻过来看了看金额说,“这是翻译公司给我的报价,不信的话,可以翻翻合同。”
我愣了一下,嘀咕着:“我还以为……”
“你以为这里面还有什么钱?”我被他这样一说,连脖子都红了起来,他把支票推给我说,“是你应得的。”
“我不能拿。”我摇头说,“我又不是翻译公司的专职翻译,我这种打零工的,开不了那么高的价钱。”
段启杉将手指放在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以你的能力绝对不只是一个小小产品助理这么简单,为什么不考虑换工作呢?你完全可以找比现在薪水高得多的工作。”
“我挺喜欢现在这份工作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么违心的话,我怎么能说得这么令人信服,真的连我自己都要相信我是真的喜欢现在这份没事就会给自己扣屎盆子的工作。
段启杉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着支票说:“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我有一个提议,你想不想听一听?”我抬起目光看他,他说,“来我们公司当兼职翻译怎么样?”
“我?”
“你会赚的比现在多,而公司的支出会减少,双赢的事为什么不做。”这时候服务生过来上菜,放下餐盘鞠了一躬才离开,段启杉又说,“你考虑一下再回答我。”
“我做。”我这样想也不想就回答,段启杉正要低头吃东西,听到我这么果断的答复,不禁抬头看我说:“你都不用考虑一下?”
“你开得起那么高的薪水,我又需要钱,还有什么要考虑的。”我拿起餐叉叉了一块龙虾肉说,“再说,连我这种身份不明、学历不高的人你都敢用,我有什么好怕的。”
“又不是雇贴身保镖,只是翻译而已。”他端起杯子喝了口红酒。
餐厅的音乐换了个有些熟悉的音乐,我正听得入神,段启杉突然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他放下酒杯说,“下个月初我要去北海道参加一个活动,你跟我一起去。”
“下个月?”我刚想说我还要上班呢,段启杉已经说:“虽然是兼职,不过应该也会挺忙的,收入也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正职给辞了?”
我们正说的时候,就听见桌边一个声音热情地招呼道说:“咦?这不是段先生吗?”
我猛一抬头,就看到我们经理站在桌边,一脸谄媚地看着段启杉。而我们刚刚说到的话题,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了,扭头看见我的时候,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司徒也在啊。”
我一眼看到他身旁跟着的女子正是那天向我求助的妹子,那妹子看了看我,也不禁红了脸。我正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打招呼的时候,却被段启杉抬手按住了。
他仍然坐着,只略略向经理点了点头说:“真是好巧,我正跟由美说,要不要把工作辞掉,到我这里来帮忙呢。”说着还看了我一眼。
这分明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不知道怎么就喊得这么顺口。我被他喊得胆战心惊,没想到经理却笑起来说:“段先生还真是爱开玩笑,我难得找到这么好的员工,不会轻易放手的。”
“是吗?但是又要加班又要做替罪羊的,赚的也不是很多,倒不如来我这里做兼职。”段启杉握了握我的手,看了我一眼说,“你认真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如何?”
“哎,加什么班嘛。”经理立刻说,“我一直认为加班是无能的表现,像司徒这么优秀的员工,是不需要加班的。既然下班了就该好好享受私人时间。”
人世间奇妙的事情真是太多了,我从来不知道我们经理还会变脸这个绝招啊。我有些好笑地低下头,段启杉于是说:“是吗?那今天不用加班了吗?”
“不行,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我一本正经地说。
“那种工作交给别人做就是了。”经理说着,立刻朝身边的妹子说,“你看司徒这么忙,你也不帮帮忙,明天你帮司徒把没做完的那部分弄一弄。”
那妹子涨红了脸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抽出了挽着经理的手。
我笑了一下,段启杉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看向我说:“既然这样,不如待会儿去看电影吧?”
“啊?”我被段启杉问得一头雾水,经理已经说:“看电影不错,我听说最近有几部不错的影片正在上映。司徒,你不是最喜欢那个演员,叫什么来着……”
直到经理悻悻地走了,段启杉才松开按着我的手,若无其事地拿起餐叉。我好奇地打量他,段启杉忍不住说:“我的脸看起来比龙虾好吃吗?”
“段先生,你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吧,演戏演的跟真的一样。”
“谁跟你说我在演戏?”他抬起眼看着我,我一时间张口结舌,他低头喝了口水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平白无故地受委屈罢了,再说仓库的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你怎么知道是仓库的事……”
“想知道的事,总是有办法知道的。”段启杉扭头看了眼经理远去的背影说,“就像那些人,想尽一切办法就为了一个机会而已。”
我愣住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边竟然也有了无间道。
段启杉已经转过目光看向我说:“对了,你喜欢看什么电影?”我一下子傻在那里,半晌都没有说话,段启杉不禁抬头看我说,“怎么了?”
“真的……去看电影?”
“不然呢?”
“可是……”我不解道,“为什么去看电影?”
段启杉微微皱眉,看着我说:“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摇摇头,他将手肘支在桌上,身子朝我微微凑近说,“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我正在追求你吗?”
我被一口西兰花呛住,差点就此一命呜呼了。
我用餐巾捂住嘴看着他,段启杉笑着从一旁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蠢我还会喜欢你,不过,仔细看看也挺可爱的。”
我接过纸巾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回了一句:“你才蠢。”
吃完饭到餐厅门口时天空突然下起雨来,段启杉看了看天说:“好像不是个适合看电影的天气,我送你回去吧。”说着,已经有人把车开了过来。
服务生打着伞,段启杉拉开车门让我上了车。
关上车门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了段启杉一眼,这样仔细看他,无论是五官还是脸型都是会让人心动的模样,而这样的人,他却说他喜欢我。
我低下头,外面的雨渐渐下大了。车子在雨夜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广播里放着熟悉的英文歌,我想起那天从码头运货回来的路上,他也是这样开着车。
仿佛是很久以前,我曾这样和一个人在雨夜中行驶,从拉斯维加斯到纽约,又从纽约到波士顿,那时候我曾想着哪怕这一生都要这样和那个人在路上行驶着,我也不会后悔。
只可惜最后我们谁都没有到达终点。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段启杉停下车来,我正要推门下车的时候,他却突然伸手拉住我。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心正突突地跳着,段启杉只是从后座上拿了一把伞给我,说:“外面还在下雨。”
雨伞是紫色的,伞柄很长,我握住伞柄,抬头看着他说:“段先生。”
他却朝我摇了摇头说:“我没打算要你这么快回应我,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就像以前那样讨厌我也可以,但我应该还是会喜欢你。”
到什么时候呢?
我很想问,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呢?
喜欢这种事,到底有没有一个期限,就像食品保鲜期一样。
段启杉看向我说:“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
我点了点头,推开车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不禁又转过来,大雨滂沱而至,银色的跑车像是一道电光划破黑暗,穿过雨雾朝着离我越来越远的方向驶去。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突然想起了那个人。
也是这样大雨的天,我问了那样的问题,而他只是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呢,也许真的突然有一天就不再喜欢了。但也许……”
他那样温柔地对我说:“一直到我死去,我都还是没有办法不喜欢你。”
那么,到底会是多久呢?
陆乔飞?
我跟短短说了要去北海道的事,向来像个穴居人似的足不出户的短短意外地对旅行这件事表示十足的热情,我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说:“你不是连去超市买个卷筒纸都要跟我剪刀石头布吗?”
“那怎么一样,这可是北海道哎,几乎所有的爱情电影都在那里取过景。”短短翻着旅行杂志,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早就下定决心了,死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去一次。”
我立刻一枕头拍在她脸上道:“呸呸呸,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短短立刻咧开一张嘴朝我笑了笑说:“那不如就当作我们蜜月旅行如何?”
说起来,我跟短短虽然“同居”两年,倒是真的从来没有一起出去旅行过。我想了想,如果带短短去,旅馆的费用可以省下来,本来我一个人住的也是双人间。
更何况,难得见她这么兴致勃勃的。
于是我壮着胆子跟段启杉提了这件事,没想到段启杉倒对这件事意外地态度温和,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说:“有人陪你去当然也好,不开会的时候,你也不会太无聊。”
于是第二天就看到短短兴高采烈地开始打包行李,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坐在那里翻着旅行杂志和地图,倒是很像准备去春游的学生。
难得见她这么高兴,我着实不忍心扫了她的兴。可结果却是我一下飞机就感冒了,短短原本安排好的第一日行程就这样被我给毁了。
所以说人世间的事,往往就是事与愿违的多。
段启杉把我们送到酒店,我吃了感冒药,就开始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短短又是给我端茶又是给我递水的,我内心充满愧疚地说:“都是我不好。”
短短横了我一眼说:“你快睡,你睡着了我一个人还是要去的。”
我虽然知道短短对这次的行程很热衷,但是没有想到会热衷成这个样子。看她行程单上满满的行程,我也不忍心拖累她,于是干脆一扭头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我听见敲门声,拖着有些沉重的脑袋走过去开门。就看到段启杉站在门外,他看我开门,有些惊讶地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短短有事出去了。”
段启杉会意似的点了点头,看向我说:“你还好吗?”
我这个时候已经比来时好了许多,点了点头,看着他说:“段先生有什么事吗?”
他看了看表说:“七点有个开幕酒会,就在楼下大堂,有几个重要的朋友要见一见,你这样……能去吗?”
“能去。”我立刻打起精神,毕竟我来这里是工作,不像短短是旅行,遇到正差的时候,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段启杉淡淡地笑了笑说:“那我一会儿让人把礼服送来。”
等我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段启杉已经在大堂门口的地方,附近正有两三个人围在一起谈笑。他看到我,目光微微一顿,转而同身边人打了招呼朝我走过来。
“你不要紧吧?”我从台阶上走下来,段启杉几步就迎过来。
“只是小感冒,不要紧的,再说我也不能白拿你的薪水啊。”谁知道刚说完,立刻就迎风打了个喷嚏,段启杉哭笑不得地说:“你还真是赚钱不要命。”
我打了个哆嗦说:“主要就是这个世界不公平,你们男人就可以穿着西装和衬衫,我们就只能穿这么薄的裙子,连加个外套都不行。”
“要是你愿意穿,我给你定一件香奈儿的羽绒服怎么样?”
我狠狠地剜了段启杉一眼,他笑了一下,抬手让我挽住他的胳膊,一旁登记处的服务生看到段启杉,立刻迎上来引着我们朝里走去。
宴会厅里人声嘈杂,金碧辉煌之下每个人看起来都珠光宝气。有人迎上来跟段启杉寒暄,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杀出来一个皮肤黑黑的外国人,叽里呱啦地冲着段启杉说了一通。
该见的人都见得七七八八了,终于得空到桌边歇息一下,周边人来人往的很是让人头晕,我正扶着额头,眼角不经意地一瞥,不禁就愣在那里。
段启杉察觉我有些不对劲,不禁低声问说:“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想了想说:“可能吃了感冒药有点头晕。”
段启杉便拉着我走到一旁说:“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反正该见的也差不多都见过了。”
我点点头,又说:“可能里面太闷了,我出去待一会儿就好了。”
露台上这会儿正是冷的时候,我虽然裹了披肩还是觉得冷,正要扭头折返的时候,正巧看见有两个人从海边沙滩上走过来。脚下不禁就是微微一怔,忍不住喊了一声:“短短。”
声音很轻,想来短短是没听到。
更何况,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说什么,拉拉扯扯之间,短短挣脱了男人,却还是被男人一把拽住。短短这时候一把甩开了男人,风静了一些,隐约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我听见短短说:“如果知道会在这里碰见你,打死我都不来。”
月光模糊,我看不太清男人的模样,只有个模糊的轮廓,却依稀可辨英俊非常。
短短甩手要走,男人依然拦住她,就看到短短恼火地一把甩开男人的手,大步跑了起来。这一次男人倒是没有追上去,身后有个人喊了一声:“蒋先生。”
男人便转过身来,月光照着他漂亮的侧面,是个好看极了的男人。
“看什么呢?”段启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把我吓了一跳,再回头的时候,沙滩上已经空无一人。段启杉抬手握了一下我的手说,“都快冻成冰了,快进去吧,回头又吹感冒了。”
我流连地看了那沙滩一眼,还是跟着段启杉走进了屋里。
大堂外正好有人走进来,像是非常有头有脸的人物,于是好多人凑过去打招呼。我隔着人群看见那人,不禁微微一愣,这个人正是刚才在沙滩上和短短发生争执的男人。
灯光下,才发现他长得有些像个混血儿,又是十足的东方脸,他站在人群中,本来相貌就出众,再加上身高出类拔萃就显得更加惹眼。
这时候正有一个服务生走过来向段启杉道:“段先生。”又不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段启杉点了点头,转向我说:“听说这里的主人收藏了不少好酒,要不要一起去选一瓶?”
我忙摇手说:“我不懂酒。”
段启杉笑了笑说:“拣最贵的挑就是了。”说着拉着我就向酒窖走去,那服务生一路把我们带到酒窖门口,沿楼梯往下就是黑漆漆的一排排酒架。
段启杉指了指左右边说:“这里是白葡萄酒和香槟,那边是红葡萄酒。”又看着我说,“你想选哪个?”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下一片寂静,空无一人,段启杉给了那服务生一些小费让他到门口等着,我忍不住有些担心地说:“这样偷人家的酒不好吧?”
段启杉忽然就笑起来,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我说:“放心,真的被抓住的话,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说着指了指左边说,“我去这边,你去那边吧,拣贵的挑就行。”
他都不等我答应,已经转身走了。
我还想说这些酒都没有标价,我怎么知道哪个比较贵啊。红酒又不是年份越久就越好,倒是给我个标准啊。但段启杉走得很快,酒架又错落缤纷,我只追了几步,就不妙地觉得我好像——迷路了。
于是我就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左右安静躺在那里的红葡萄酒,心里一阵寒战。虽然不知道哪瓶才是最贵的,但总觉得这里的红酒随便不小心打翻一瓶,都得赔上我一年的工资。
其实父亲非常喜欢收藏红酒,家里原来的车库下面就有一个小型的酒窖。父亲曾教我品酒,可惜我对这种东西没有天分,只知道好喝与不好喝之分。
父亲总是笑着说我笨,相对来说,陆乔飞在这方面真是天分卓越。
那一年陆乔飞的成人礼,父亲让陆乔飞去挑一瓶红酒来庆祝。
十八岁的陆乔飞安静地走在酒窖里,白色的运动鞋底踏过地面,仿佛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就那样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那时候的陆乔飞已经长得非常高了,跟那些人高马大的西方壮汉比起来,他简直清秀得像个绝世美少年。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从酒架上信手拿下一瓶酒来,转身看着我说:“这个好不好?”
我并不懂酒的好坏,却一直记得那少年的眼神。
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会有光,而我就是被那种光影迷住,像他所有的虔诚信徒那样,爱着他。
我正握着一瓶酒出神,忽然就听见身旁有脚步声。我还以为是段启杉来了,忙不迭地放下酒瓶追出去,然而追出去的时候却只是看到男人匆匆忙忙从我眼前走过。
我刚要出声喊“段先生”,却听见男人拿起了电话。
那一刹那,我愣在那里。
他说:“是,我是陆乔飞。”
那个声音,简直如同从八年前的时光隧道里走来,一丝一毫都不曾改变过。
我站在那里,隔着酒架的格栅看见他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露出浅浅的半个侧脸。酒窖的灯光太暗,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看到他手腕上闪闪发光的江诗丹顿。
是的,他不是段启杉。
他说,他是陆乔飞。
我就那样僵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听见有人喊我:“由美。”我回过神来,段启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面对我的一脸惊愕,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顿了一下才说,“怎么了?我吓到你了?”
我摇了摇头,回头再看的时候,酒架后已经空无一人。
真的……好像一场幻觉。
段启杉将手边的红酒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抬手探了探我的额头说:“你脸色好差,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先送你上去休息一下?”我摇了摇头,段启杉却依然执着地拉着我说,“还是先上去,这里太冷了。”
大堂里依然嘈杂热闹,我们跟着领路的服务生走进宴会厅,段启杉正把手边的红酒交给服务生,就听见一个声音说:“我说你跑哪里去了,原来是去酒窖偷酒了。”
我转过身,正有人大步朝我们走来。
灯光下,高挺的鼻梁更衬得他五官精致如雕刻,他抬起手轻轻捶了一下段启杉的肩膀,段启杉作势皱眉,揉了一下肩膀说:“只是一瓶香槟而已,你堂堂蒋氏制药的当家人,要不要这么小气?”
男人笑了起来,握住段启杉的手将他拉过来用力抱了一下,才说:“真是好久不见,你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我老得有那么快。”段启杉说笑着,看向我说,“忘了给你介绍,蒋竞昶。”他看了看男人,又说,“蒋氏制药你应该听说过吧,他现在是当家人。”
一听说蒋氏制药,我立刻又抬起目光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他实在太年轻,年轻得不像一个能掌控价值上百亿的制药公司的当家人。而短短又怎么会认识他呢?
蒋竞昶这时已经笑着向我伸出手来道:“别听他瞎说,我不过也是个打工的。”
“蒋先生。”我礼貌性地握了握蒋竞昶的手,“我是司徒由美,段先生的翻译官。”
“哦,我听说他会带个漂亮的女伴来,倒不知道还是个翻译官。”蒋竞昶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我一眼,说,“司徒这个姓,倒是不多见。”
“那是在美国不多见,中国就不一定了。”段启杉说着握了握我的手,又看向蒋竞昶说,“不跟你说了,由美不太舒服,我先送她上去,一会儿再聊。”
蒋竞昶点了点头,却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竞昶。”
蒋竞昶转过身去,人群中,正有白衣少年翩翩而来。
不,他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少年了。
他穿着黑色的礼服,打着白色领结,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
那就是陆乔飞,我认识的那个陆乔飞。
一瞬间,我几乎觉得那真的是幻觉,但他却已经来到我们面前。我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却听见蒋竞昶说:“刚找你来着,你跑哪里去了?”
“打了个电话。”他的目光越过蒋竞昶落在我身上。
我听见血管里潺潺流动的血液,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点燃了。
然而那一刻陆乔飞却只是对着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蒋竞昶转过身来向我们说:“正好,上次就说要给你们介绍的。启杉,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位朋友。”蒋竞昶像是略有些得意地看着陆乔飞,说,“他一个人用一分钟,就让道琼斯跌了两个点。”
“原来……”段启杉像是恍然大悟似的,笑了笑说,“陆先生,幸会。”于是伸出手去说,“我是段启杉。”
陆乔飞淡淡地笑着,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灯光之下他浓密修长的眼睫格外动人,他身穿黑色是这样好看,挺拔高挑的身形,肩宽腰窄,身高腿长,站在那里活脱脱就是个男装模特。
而我年幼无知时,就是被这样一个人迷住过。
他向段启杉伸出了手,用力地握住,慢慢地说道:“陆乔飞。”
我手里的半杯香槟在这一刻应声滑落,玻璃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杯子里晶莹的香槟洒了一地,像是尘封了许久的记忆碎片,四散溅开。
是的,陆乔飞。
八年了,想不到在这里,我们竟然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