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祸害都是本身素质不适应外界条件的结果。一丛灌木在贫瘠的土地上不是就会衰败,当被剥夺阳光时就变得孱弱,而假如移植到寒冷的气候里,就会完全枯死吗?这是因为它的组织和环境之间的和谐被毁坏了。农家庭院和动物园的经验表明,某种待遇会给动物带来痛苦、疾病或死亡,这些经验可以同样地加以一般化。各种使人体感受痛苦的事件,从头痛到致命的疾病,从烧伤或扭伤到意外地丧失生命,其原因同样可以追溯到把身体放置于其能力不能适应的场所。这种表现不仅适用于身体上的祸害。单身汉不是因为财力不允许结婚而感到愁苦吗?母亲不是为她失去的孩子而感到悲伤吗?去国外的移民不是因离开祖国而哀叹吗?解释仍然是一样的。不论祸害的特殊性质如何,它总是可以归属于一个普遍性的原因:各种机能与它们活动范围之间的不调和。
同样真实的是:祸害永远倾向于消失。由于一项生活的基本原理,一个有机体对其外界条件的这种不适应,总是在不断地被改正:一方或双方不断改变,直到完全适应为止。凡是具有生命力的东西,从原始的细胞直到包括人本身,都服从这一规律。在植物适应水土,家畜改变习惯,和我们人种本身变更特性方面,我们都看到它的例证。由于习惯于短暂的北极夏季,西伯利亚的草和灌木在几个星期的时间里生长、开花和结果。温带的动物如果暴露在北方冬天的严寒之中,就会长出更厚的毛,并变成白色。猎犬在初运到安第斯的高原时,因为呼吸困难,无法追逐猎物,经过几个世代,两肺就变得更有效率了。
人类也表现了同样的适应能力。根据生活的地方不同,而改变肤色;这里赖稻米为生,那里赖鲸油为生;如果习惯于吃缺乏营养的食物,消化器官就会变得较大,如果生活方式不规则,就会获得长时间挨饿的能力,而在食品供应稳定时又会失去这种能力;当生活习惯需要时,会得到更敏锐的视觉、听觉和嗅觉,而当它们不那么需要时这些感觉又变得迟钝了。这种种变化都是为了适应周围环境,对这一点是没有人能提出疑问的。当他看到沼泽地带的居民生活在对外乡人来说意味着肯定死亡的环境中时;当他看到印度人可以在热带的烈日下躺下来睡觉,而他的白种主人,紧闭着百叶窗,四边洒水,天花板上吊着布风扇,却几乎无法打一会儿盹时;当他看到格陵兰人和拿波里人各自靠他们自己的食物——鲸油和通心粉——生活得舒舒服服,而如交换食物就会变得愁苦不堪时;当他看到在其他场合,也有这种对食物、气候和生活方式的适应问题时,那么连最大的怀疑派也不得不承认是某种适应的规律在起作用。在需要愈来愈多的烈性酒才能喝醉的醉鬼身上,在必须不断吸入更大剂量才能产生通常效果的抽鸦片者身上,他会注意到身体怎样逐渐获得抵抗有毒物品的能力。抽烟的人,使用鼻烟的人,或习惯于吃药的人,都能提供类似的例证。
这种身体上改变的普遍性规律,也是心理上改变的规律。在印第安、非洲、蒙古和高加索人种之间,以及它们的各个分支种族之间,经过长期过程形成的在能力和性格上的多种多样的差异,都必须归因于在各个场合获得了对周围环境的适应力。为什么会从同一个原始的类型产生这一切差异呢?如果原因不是素质对外界条件的适应,又是什么呢?
可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比较始终一贯地反对这一学说;因为所有人使用的论证都预先假定了这个学说的真实性。当他们把民族特性的差异归因于社会风俗与协议时,他们就是这样做的;当他们评论习惯的力量时,也是这样做的;当他们讨论提出的一项措施对公共道德的可能影响时,当他们建议以实践作为获得不断提高的才能的方法时,当他们描绘某些职业使人向上,另一些职业使人堕落时,当他们谈到使人习惯于任何一种事情时,当他们教导说善良的行为最终会变得令人快乐,或警告要注意长期受鼓励的不道德行为会产生的力量时,都是这样做的。
我们必须采纳三种主张中的一种。我们必须或者断言人类不因受到的影响——他的环境——而起变化;或者断言他倾向于 不 适应那些环境;或者断言他倾向于变得适应那些环境。假如第一种主张是真实的,那么一切关于教育、关于政府和关于社会改良的计划都是无用的。假如第二种主张是真实的,那么使人变得道德高尚的方法是让他习惯于不道德的实践,反之亦然。既然这两种主张都是荒谬的,我们就不得不承认剩下的一种主张了。
记住这些真理:一切祸害都是素质不适应外界条件的结果;凡是这种不适应存在之处,它总在不断由于为适应外界条件的素质改变而趋于减弱;我们将为理解人类的现状做好准备。
由于人口的增加,我们称为社会性的生存状态已经成为必需。生活在这种状态中,人们忍受着许许多多的祸害。根据假设,可以推定他们的性格不完全适应这种状态。
他们在哪些方面不完全适应呢?社会性的状态所要求的条件是什么呢?
它要求每个个人只能有这样的欲望,即充分满足不会侵犯其他个人得到类似满足的能力。假如每个人的欲望不是这样受到限制,那么或者所有人都必然有一些欲望得不到满足;或者一些人必须牺牲别人来使他的欲望得到满足。这两种必然带来痛苦的选择,就意味着不适应。
但是为什么人不适应社会性的状态呢?
只因为他还部分地保留着适合于先前状态的特性。他不适合于社会的那些方面,也就是他适合于原来掠夺性生活的那些方面。他原始的环境要求他为自己的福利牺牲别人的福利;他现在的环境要求他不要这样做;只要他身上还顽固地留有旧的属性,他就不适合社会性的状态。一切人们彼此对抗的罪恶,从斐济人的同类相食,到我们在周围看到的犯罪和贪财,我们监狱中的重大罪行,商业上的欺诈,阶级对阶级、国家对国家的争斗,其原因都可以包括在这一普遍性的概念之中。
人需要一种道德上的素质使他适合原来的状态;需要另一种道德上的素质使他适合目前的状态;他过去,现在,并将长时期继续处于适应的过程中。对于人类可臻完善的信念,只不过是对于人类将通过这一过程最终成为完全适合其生活方式的信念。
因此,进步不是一种偶然,而是一种必然。文明并不是人为的,而是天性的一部分;它和一个胎儿的成长或一朵鲜花的开放是完全一样的。人类曾经经历和仍在经历的各种改变,都起源于作为整个有机的天地万物之基础的一项规律。只要人种继续存在,事物的素质保持原样,这些改变必然会以完美告终。正如可以肯定地说,单独耸立的一株树长得粗壮,而在群树中的一株树就长得细弱;可以肯定地说,铁匠的臂膊长得很长,劳动者的手皮肤粗糙;可以肯定地说,水手的眼睛往往会变得远视,而学生的眼睛则往往会变得近视;可以肯定地说,办事员会获得写算的速度;可以肯定地说,音乐家能学会在别人觉得嘈杂的声音中觉察到一个半音的差错;可以肯定地说,一种激情被放纵时就要增长,受约束时就要减弱;可以肯定地说,被人漠视的良心会变得迟钝,而被人遵从的良心会变得活跃;可以肯定地说,诸如习惯、风俗、惯例这类名词都具有意义——同样可以肯定地说,人类的各种机能必然会训练成完全适合于社会性状态;可以肯定地说,邪恶和不道德必然要消失;可以肯定地说,人必然要变得完美无缺。
[注:除文字上很小的修饰外,我让本章保持不变,虽然现在我很清楚,其中得出的各项结论应该作大的修改:1. 人类的许多种族,居住在条件很差的地方,被迫过着贫困的生活,无论经过多少次适应,也不能被塑造成为令人满意的类型。2. 天文和地质方面的变化今后必然继续引起地球表面和气候上的变化,以至需要从变得不适合的居住场所迁移到较合适的居住场所,这种迁移必然招致生活方式的改变,和作为其后果的再适应。3. 向任何适应形式进步的速度必然随着完全适应的接近而递减,因为产生适应的力量必然递减;因此,排除其他原因,完全的适应只有经过无限的时间才能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