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操作”,从它在现代生活和现代企业的意义上来看,它的涵义不只是为人类劳动作中介的一个机械装备的综合,应该比这个更广泛些,并且也不是这样肤浅。它的涵义是这样,但不止是这样。土木工程师、机械工程师、航海家、矿山技师、工业化学家、矿物学家、电机师——所有这些人的工作,以及发明家对操作装备的设计和机械师的把种种发明付诸实施并监督进行,都在现代机械操作的领域之内。操作的范围大于机器 [1] 。有些工业部门,使用了机械方法以后,有许多动作不属于机械装备,只是由于已牵入了操作,就成了操作中不可缺少的因素。例如在冶金操作的进行中,矿物的化学性能同处理矿质时那些机械装备的动作,是认为具有同样的确定性、同样可计算的效果的。在操作程序中牵涉到装备,也牵涉到材料,牵涉到这一方,也牵涉到那一方,两者是这样密切地交织在一起,因此不能把操作简单地说成只是一种装备对材料的动作。事情不只是装备改造了材料,而是材料借助于装备改造了自己。在其他操作中,如石油、油类和糖的提炼,如工业化学实验室的工作,如风力、水力或电力的使用,情形也是这样。
凡是原来凭手工技巧、经验成法或季节时机的,一旦被以使用各项效力的系统知识为基础的合理程序所代替,这时即使没有复杂的机械设计,机器工业已脱颖而出。问题在于操作的性格,不在于所采用的设计的是否复杂。化学、农产和畜牧工业,用特有的现代方式经营并与市场有适当接触时,就得包括在机器工业的现代集合体之内 [2] 。
机械操作在使用一定的装备下进行时,没有一种操作是同在别处进行的其他操作相独立的。每一种操作总是在牵引着、承接着同样属于机械性的许多别的操作的正常进行。在机械工业操作中,没有一种是自给自足的。在一个无尽的连续中,每一种操作总是别的一些的后继者或先行者,每一个必须与这个连续关系相配合,必须使它自身工作能够适应这种要求。工业动作的整个一致,应该看作是由许多相互结合的具体操作构成的一个整体的机械操作,而不是一大堆只是各自管各自工作的机械装备。这个范围广大的工业操作,把涉及自然科学一切部门的知识吸收进行加以利用,这就整个地构成了一个大体上密切平衡的许多分支操作的集合体 [3] 。
从这个角度来看,工业操作显示着两个显著的普遍性特征:(1)在各个分支操作或工业部门之间经常保持着间隙调整,在工业经营的持续中工作时处处相互接触;(2)关于量的准确的无间断的需要——在时间和序次方面,在对于影响成果的各种势力的适当取舍方面,在处理材料以及使用装备中种种物理特征(重量、体积、密度、硬度、张力、弹性、温度、化学反应、辐射线感受等等)的量的方面,都要求准确。由于这种对机械性准确以及对指定用途相密切配合的要求,就引起了逐渐的普遍厉行均一化,将所处理的材料归纳到主要等次和主要形质,使工具和量度单位彻底标准化。标准的物理量度是机器制度的精粹 [4] 。
现代工业社会对于正式采用的度量衡,显示了空前一致和精确均等。这类情况有的是出于商业需要,即使没有机器工业对于均一化的迫切要求也是会发生的。但是在工业范围内,标准化要求超过了商业需要的迫切,渗入了机器工业的每个角落。工业操作中的机械需要,使机械操作中所使用的资料以及所制成的产品实现了彻头彻尾的标准化;而专门商业方面对商品度量以及货币单位所需要的一致性,却没有使这些事物的标准化贯彻到这样程度。
当然的结果是,所使用的工具以及各种构造材料都是按标准的体积、形式和尺度做成的。当以几分之几寸或毫米计的面积、或以几分之几磅或克计的重量已经肯定时,熟练的工头或工人就可以有把握地、不假思索地推知他所需要知道的其余部分,就可以推知对于所经手的任何项目要用到的其余部分。关于部分对部分、操作对操作的调整和适应,已不再属于技巧熟练的范畴,而是属于机械标准化的范畴。或者这就是通过现代方法在生产速度和效率方面最大的、影响最深远的收获,因此也就是现代工业中最大的劳力节约。
工具、机械装置和机械运转以及结构材料,都按照着某种约定的等级和尺度;凡不符合标准的,对现代工业就没有什么用处,或者是很难加以利用。凡是未经充分标准化的,就会过多地需要技巧熟练、个别考虑和策划,因此在操作中就不能经济地使用。任何可衡量的事物的不合规格、脱离标准尺度,要在工业操作任何一个环节中获得使用,其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因为它造成了迟滞,对于拟投入的那个安排好了的操作削弱了它的现有效用;而在任何一点上的迟滞,就意味着在整个广大的工业操作中一个极大的、无可容忍的障碍。供作工业使用的产品如果不合规格,对于这个不守范围的生产者是有不利后果的,因此迫使他就范,使他不得不服从所需要的标准。
工业的材料和动力,也同样地在归纳到主要的种类、格式、等级和尺度 [5] 。即使是这样的动力——如水力、蒸气、电力和人类劳动力——乍看起来,不论在它们的生产或使用方面好像并不适于标准化,但也使它们纳入了均一的量度。人力也许是最难服从标准化的,可是虽然如此,在议价、分配和利用时,在时间、速度和强度方面也指着一定的准则,而且还在不断努力,使之适合于更加精确的量度、更加彻底的均一化。
制成品的情况也是这样。对现代消费者供应他们的需要时,所供应的大部分商品在体积、重量和等级方面是与某些主要种别相一致的。消费者(那就是说一般的消费者)是用着标准重量和尺度的供应品来装备他的住宅、他的餐台以及他本人的,在若干程度上他可以按标准度量、用符号来具体说明他的需要或消耗。至于文明人类的大部分,其各个消费者的个人嗜好,必须依从工业的广大机械操作强加之于消费品的均一等级。所谓“地方色彩”,据说在现代生活中已不复存在,即使仍然有的话,也只是在标准度量的单位中保留着。
由于消费品这样的机械标准化,在生产中所处理的某些材料有着确定的等级,属于一定的、大致不变的形态和大小,结果使商品的需要固定在生产的某种规定范围;因此使生产操作导向界限明确的方法和量度,缩短了产品从最初原始形态到成品形态之间“成熟”的平均时期,减低了为适应经常需要、不论属于原料或成品形态的物品综合储存量 [6] 。标准化,在商品供应程序的几乎一切的方面,就是意味着节约,同时为适应日常需要的商业活动,几乎在一切的方面,都意味着明确和迅速。还有,商品的标准化,使各个工业操作的相互依存,比机械标准化还没有达到像现在这样细密和严格的程度以前,归纳到更加明确的关系。在时间、地点、形态和数量上可容许的偏差限度缩小了。为了适应标准化工业的需要,材料必须按确定的供给率、从一定的标准来源取得。因此,任何一个具体工业获致它的供应时,总是要紧紧依靠着在经营操作中位次在先的、某些比较少数的工业组织。同样地,它自己的专业化和标准化产品,它的出路也可能要依靠着某些别的、严格限定的工业组织 [7] 。它也可能在严格的状态下依靠着特种的运输工具 [8] 。
机械生产使劳务和商品同样地走向标准化。比如现代交通工具以及这类工具所由组成的制度,也是一种机械操作性质,一切文明人类的生活多少要密切地牵涉到这种劳务的机械操作。为了对现代交通制度下每一种或一切的设备(街道、铁路、航线、电话、电报、邮政等等)作有效使用,人们必须使他们需求和动作与这个交通的文明方法所由实行的操作要求相适应。劳务已经标准化了,因此对于它的使用也必须标准化。时间、地点和情况的表格支配着一切。这个交通的制度说明,人们的计划、企图必须依照这个制度所用的标准单位来订立、来实现,如果对这个制度要加以充分利用,则安排日常生活计划时,对于在这个范围内为人类需要服务的操作要求必须予以严格注意。
对城市居民来说,关于消费品的分配,情形至少也是这样。就是游戏、消遣、一般人生的乐事的很多部分也构成了一种带几分严格性的操作,要利用它们所提供的便利,则人们的计划、需求及其时间、精力的安排必须同它们相适应。对于参加的个人而言,关于频率、期间、强度、等级和序次,大都不是自由选择的事情。在密切接触现代文化核心的人类生活组织的那个部分,自始至终贯穿着工业操作的势力,从而迫使在一定程度上符合准确量度的标准。于是在日常生活的细节中,渐渐流行着一定程度的标准化和精确的机械调整,使为这些标准化人类需要服务的所有那些操作,得以顺利地、无间断地进行。
由于生活的这样高度机械规律化的结果,任何事故,在任何一点上严重影响了工业操作,则个人生活就会在很大范围内受到情况几乎一致的影响 [9] 。
如前所述,每个工业单位,由一定的工业的“厂”体现着,是跟在他处(相近的或很远的)进行的别的工业操作保持着密切相互依存关系的,从那里它吸收材料、装备等等的供应,对那里它提供产品和废料的产额,或者关于辅助工作,如运输,还要有所依靠。现代作家已经注意到在工业中终于发生的这种连结关系。这一点大都是在分工这一标题下讨论的。显然,工业方法、手段和产品的标准化,大大地扩张了工业的这种连结关系的范围,同时,所产的不论是商品或劳务,在产品的时间、额度和品种方面厉行着密切的均一化 [10] 。
由于各项操作之间的这种连结关系,现代工业体系含有一种广泛的、平衡的机械操作性质。为了使整个工业操作得以有效地进行,各种不同分支操作的组成分子必须在全面彻底的适当协调下工作。在整个工业操作的间隙调整中,任何程度的处置失当,就会在若干程度上妨碍工作的进行。同样情况,任何一个具体操作或任何一个工厂,只有在它的工作与其余方面所做的工作之间取得适当调节,才能充分有利地做好工作。某一个工业社会达到的发展程度越高,则对于间隙调整的这种需要就越广泛、越迫切。某一个工业所具有的机械操作特征越充分,它的工作与其前导或后继的别的工业的依存关系越密切,则其他情况不变时,它与这些别的工业维持正常工作关系的需要就越迫切,这种惯常的工作关系如发生任何障碍时所受到的工业损害也越大,如果发生了变动,在重新调整时,从更加密切的适应和更加熟练的整理方法中,也可以获得更大的工业利益——而工业中在某一点上发生有实际影响的变动的机会也越大。工业操作的这种机械的连结关系促进了有关工业的团体在经营时的团结一致,也比较微弱地促进了社会中整个工业经营在管理上的团结一致。
由于工业的任何一部门在整个系统的工作中没有完成它的那一份任务,因此在任何一点上发生了变动时,将立刻影响到关联中处于它前或处于它后的邻近或有关部门,然后再由于它们的动乱,传达到系统中的更远部分。变动是很少会限制在最初影响到的一个厂或一种生产业务的,而是多少要散播到其余部分的。在任何一点上的变动,将引起整个工业操作或多或少的动乱。因此,系统中的任何处理失当,所涉及的不只是在复杂的工业结构中一两个成员的削弱,而是比这个更大的浪费。
现在已经很清楚,如果生产机构要在有效的情况下进行工作,从而避免怠惰、浪费和困难,则工业中广大机械操作的保持平衡是一个极重大、迫切的问题。关于各工厂、各操作与一切其他部分的相互关系方面的管理以及对系统中间隙调整的监督,这些工作,大都认为比某一生产操作任何具体工作的进行对社会福利有着更重大的影响。只是从机器工业出现以后,这种间隙调整的工作,在大部分情况下还有对各种工业操作比较直接的监督工作,才感到迫切需要,其需要程度是随着机器工业在范围方面、在巩固程度方面的进展而比例增进的。
若干工业单位之间工作关系的平衡,是通过商业交易来维持或恢复、来调整和一再调整的,各个工业单位的业务也是在同样基础上用同样方法来调节的。任何独立的工业企业跟它的职工之间以及跟别的企业之间所存在的关系,总是可以归纳到金钱上的关系的。就是在这一点上,企业家作为一个决定性因素插进了工业操作。各种工业的组织以及整个工业操作的间隙调整和矛盾,都是属于金钱交易和金钱责任性质的。所以工业经常调整进行时的成和败,在于企业家。工业系统越庞大、连结得越紧密、平衡得越细致、组成单位越大,则在这方面每一个企业行动的影响也越广大、越深远。
[1] 参阅库克·泰勒(Cooke Tayler)《现代工厂制度》第74—77页。
[2] 即使同生物界的偶然性那样接近的工作,如制酪、畜牧、改良农作物等等,也有一个确定的、合理的操作程序来代替经验成规。比如牛乳业者,由于对材料作了机械管理,可以有选择地决定等级、品种,通过生物学上的处理把原料变为成品。又如畜牧业者,其目的是要把涉及他范围内的繁杂的遗传法则化为明确规条,使他在饲养方面可以获得一个科学的准确程序,然后把这个科学的饲养方法施之于多样品种的家畜的生产,使之在尽可能接近机械的准确和迅速下将田野和牧场上的原料转化为一定品种和等级的成品。农作物培植者也是这样。在一切文明国家里,农业试验场就是实验室,其所努力的是要对生物因素作有效的科学管理,目的在于从农业生产程序中将那些偶然性的、不适用的、无益的因素去掉,使之转变为一个可以计算的、高速度的、无损耗的操作程序。
[3] 参阅桑巴特(Sombort)《现代资本主义》第2卷第3章。
[4] 参阅《第十二次国势调查》(美国):《制造业》第1部分,第36页。
[5] 例如木材、煤、钢、纸、羊毛、棉花、谷类、皮革、食用家畜——所有这些,还有许多别的,在接洽、递送、销售时,关于它们的质量、体积、重量、效力都以界限明确的主要等次为准,这种情况越来越显著。
[6] 小麦和面粉在这方面的情况最明显;但是关于生产者、包工者、零售者和消费者对其他商品的储存,情况也是这样。
[7] 钢铁生产中各个部门的相互依存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8] 可以看到的,例如油类生产或油类提炼的依靠管道及其管理,草原农民的依靠铁道线等等。
[9] 这里可以注意到,一方面,凡是人民对于现代工业完全不习惯的,他们的生活方式就不能与这种供应人类需求的方法相适应。因此由于机器工业强制地插了进来,他们只能从中获得很少利益,可能还会感到很大困苦;比如对于许多边远地区未开化民族,西方文化现在就是在强迫着他们与之相密切接触。另一方面,这也是无可否认的,即使在最训练有素的现代社会,机器工业在那里是最熟悉的,对于这个制度所提供的要求和机会也不能完全胜任愉快地加以适应。对于机械操作的要求,在生活习惯方面、在观念和愿望方面的适应还没有接近完满,未经训练的人也还没有能直觉地俯就范围。即使在工业城市中训练得最成熟的人,纪律性最强的人,也有倔强不服的时候。
[10] 一种操作对于别种操作劳动的依靠有时是非常紧密的,比如钢铁业,包括矿砂及其他原料的提炼、加工等工作的,就是一个例子。在别的情况下,也有相互关系不怎样密切,甚至很薄弱的,比如报纸业通过木浆业的中介与伐木业所保持的关系就是这样,按木浆是现代报纸业的主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