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经济理论家,马克思首先是十分博学的人。人们对我称作天才和先知的作家,认为有必要对他的这个特点作出如此突出的评价,看来可能有点奇怪。可是,赞扬这个特点是重要的。天才和先知通常并不精于专门学识,如果他们有什么创造力,常常正是由于他们在专门学问上无过人之处。但在马克思的经济学中,没有什么缺点可归结为他在理论分析技术中缺乏学识和训练。他是个诚实的读书人和不倦的工作者。他很少遗漏有意义的文献。他读什么消化什么,仔细考虑每一个事实或每一个论点,热情地深入细节,这对于一个目光习惯地环绕整个文化和长期形势发展的人来说是极不寻常的。不论是批判、反对,或是接受、同意,他总要把每一个问题理解彻底。这一点的突出证明是他的著作《剩余价值学说史》,这是一本热情研究理论的不朽之作。这种要求增加知识和掌握应该掌握的任何学问的不断努力,使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摆脱偏见和超科学的目标。虽然他肯定地为了证实一个明确的见解而工作。对他强大的智力来说,对作为问题来研究的问题的兴趣是最最重要的,是不由他自主的;不管他把他研究的最后结果的意义看得怎么大,当他工作时,他主要关心的是淬砺他那由时代科学所提供的分析工具,解决逻辑上的困难,和在这些成就的基础上建立起在性质上和意向上都是真正科学的理论,不管它可能有什么缺点。
为什么朋友和仇敌都误解他在纯经济领域所取得的成就的性质,是容易明白的。在朋友眼中,他不仅是一个专业理论家,以致给予他这方面工作过多的颂扬,看来几乎是对他们自己的亵渎。敌视他的态度和论证背景的敌人,觉得几乎不可能承认,在他著作的某些部分中他所做的工作,若出于别人之手,正是他们将大加赞赏的那种工作。此外,经济理论冰冷的事实,在马克思的文章中用大量热气腾腾的言辞表达出来,以致得到的不是它自己自然具有的热度。不论是谁,凡怀疑马克思有权利被认为是一位科学意义上分析家的人,当然只想到这些措辞,没想到思想,只想到充满热情的语言、和对“剥削”与“贫困化”的强烈控诉(贫困化immiserization一词也许是德文verelendung最好的译法,verelendung不是好德文,正如英文immiserization不是好英文一样。这个词在意大利文中是immiserimento)。可以肯定,所有这些事情和许多其他事情(如对奥克尼夫人的恶意嘲笑和庸俗评论) ,都是论述中的重要部分,对马克思本人是重要的,对他的信徒和非信徒也是重要的。它们部分地说明了,为什么许多人坚持认为,在马克思原理中,他们看到了比他老师的相似命题更多的东西,看到了甚至与他老师的相似命题根本不同的东西。但这些并不影响他分析的性质。
那么马克思有老师吗?是的,要真正了解他的经济学,首先要认识,作为理论家,他是李嘉图的学生。他是李嘉图的学生不仅因为他自己的议论显然从李嘉图的命题出发,更重要的是他从李嘉图那里学会推理的艺术。他一直使用李嘉图的工具,他碰到的每一个理论问题都是以他深入研究李嘉图学说时出现的困难的形式和他在研究中找到的作为进一步工作的启发的形式出现的。这些,马克思本人大都承认,当然他不会承认他对李嘉图的态度是典型的学生对教授的态度:到教授那里去,聆听他连续多次讲人口的过剩、过剩的人口以及使人口过剩的机器,然后回到家里努力把道理悟出来。对马克思主义进行长期争论的双方不乐意承认这件事,也许是可以理解的。
李嘉图的影响不是施加在马克思经济学上的唯一影响,但任何其他影响都没有像魁奈的影响那样需要略加叙述,因为马克思从他那里得到整个经济过程的根本概念。1800年和1840年间,一批试图发展劳动价值理论的英国作家可能已经为他提供许多见解和细节,但按照我们的意图,这一点我们在提到李嘉图思潮时已包括在内。对某几个作家,马克思的态度是离他越近的他越不客气,而他们的著作,在许多方面与他相近似(西斯蒙第、罗德贝图斯、约翰·斯图尔特·穆勒)。这些人不必提到,凡与主要论题无直接关系的一切事情同样不必提到——例如马克思在货币领域明显微弱的成就,在这方面他没有成功地达到李嘉图的水平。
现在,为了对马克思的论据作最最简单的素描,不可避免地要在许多方面对《资本论》结构有不公正之处,这部部分未完成部分受成功的攻击打击的著作,依然在我们面前展现它强有力的轮廓!
1.马克思使价值理论成为他理论结构的基石,说明他赞成他那个时代以及较晚时代理论家的普通倾向。他的价值理论是李嘉图式的价值理论。我相信像陶西格教授那样的杰出权威不会同意这个说法,并一直强调他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在用语、演绎方法和社会学含义方面有许多区别,但在原理上并无不同,而只有原理才与今天的理论家有关。 李嘉图和马克思都说,一切商品的价值(在完全均衡和完全竞争中)与包含在该商品内的劳动量成比例,只要这种劳动与现有生产效率标准(“社会必要劳动量”)相一致。两人都以工作小时作为劳动量的度量标准,并使用同样方法以便使不同质量的工作化为单一标准。两人同样一开始就遇到由这个方法带来的困难(就是说,马克思遭遇到从李嘉图那里得知的那些困难)。两人都没有对垄断和我们现在称为不完全竞争的现象说过任何有帮助的话。两人都以同样的论据来答复批评者。不过马克思的争辩较缺礼貌、较为冗长、更有“哲学气味”——从这个词的最坏意义上说。
谁都知道,这种价值理论不能令人满意。在有关这种理论所进行的连篇累牍的讨论中,的确不全是单方面正确,它的反对者使用了许多错误的论点。实质性的争执点不在于劳动是否是经济价值的真实“来源”或“原因”。这个问题对要由此推断出产品伦理权利的社会哲学家可能有极大兴趣,马克思本人对问题的这一方面当然不会不感兴趣。因为经济学是一门实证科学,无论如何它必须叙述或解释实际过程,更重要的是查问一下作为分析工具的劳动价值理论工作得怎么样,而使用它的真正困难就在于它工作得非常之坏。
首先,在完全竞争以外的情况下,它完全不起作用。其次,即使在完全竞争的情况下,除非劳动是生产的唯一要素和所有劳动都是同一性质,否则它绝不会顺利地起作用。 假使两个条件中有一个不齐备,就必须使用外加的假设,而分析的困难会很快增加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因而根据劳动价值理论的路线推理等于根据一个没有实际重要性的十分特殊的事例进行推理,虽然,如果用大致近似相对价值的历史趋势的意义来解释它,还可能为它说出一些道理来。取代它的理论——最早的、但现在已过时了的形式称作边际效用理论——可以说在许多方面都比它优越,其真正的优点是具有大得多的普遍性,可以同样恰当地应用于各种条件,一方面它适用于垄断和不完全竞争的情况,另一方面也同样适用于存在其他要素和存在许多不同种类、不同性质劳动的情况。此外,如果我们把上面提到的限制性假设引入这个理论,就会推得价值和使用劳动量之间的比例。 因此,应该很清楚,不但马克思主义者怀疑(如一开始他们想做的那样)边际效用价值理论(这是他们面对的)的正确性是完全荒谬的,而且称劳动价值理论为“错误”也是不恰当的。无论如何它已经死掉并已被埋葬。
2.虽然,不论是李嘉图还是马克思,看来都不完全知道他们采取这个出发点使他们自己处于很不利的地位,但他们十分清楚地看到某些不利因素。特别是他们两人都努力设法排除起作用的自然力要素的问题,他们倡导的单独根据劳动量的价值理论,剥夺了自然力在生产和分配过程中的正当地位。大家熟悉的李嘉图的地租理论,本质上是完成这个排除工作的一个企图,马克思的理论是另一个。一旦我们掌握了一种分析工具,用它像清理工资那样自然地清理地租,全部困难将不再存在。因此,关于马克思主张的与级差地租不同的绝对地租固有的功过,或者关于它和罗德贝尔图斯学说的关系,不需要再多说。
但是,即使我们把这一点放过去,我们仍面对由于出现大批生产资料形式的资本(其本身也是生产出来的)而引起的困难。在李嘉图看来,这个问题很简单:在他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第1章著名的第4节中,他丝毫不加怀疑地介绍和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在把诸如厂房、机器和原料等资本货物用于生产一种商品的地方,这种商品出售的价格将使那些资本货物的所有者获得一份净收益。他懂得,这个事实和从投资到产出可售产品之间的时间长短有某种关系,当经过的时间在各产业中不一样时,它将迫使产品的实际价值偏离“包含”在产品内的工时——包括投入生产资本货物本身的工时——的比例。他冷静地指出这点,好像这个现象符合而不是和他关于价值的基本定理抵触,除此之外,他实际上没有再深入一步,而是把自己局限在由这方面引起的某些次要问题上,显然相信他的理论依然是论述价值的基本决定因素。
马克思同样介绍、接受和论述同一事实,从不怀疑它是事实。他也了解,这点看来会拆穿劳动价值理论的虚假性。但他认出李嘉图对这个问题处理得不适当,所以当他按李嘉图提出的形式接受问题本身时,开始认真地钻研它,在李嘉图花了几句话的地方,他花费了几百页的篇幅。
3.马克思在这样做的时候,不仅显出他对有关问题的性质有更敏锐的感性认识,而且改进了他接受下来的概念机制。例如,他为了自己的目的,以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工资)之间的区别代替李嘉图固定资本和流动资本的区别;用以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之间关系为根据而又比它严密得多的“资本有机构成”的概念,代替李嘉图关于生产过程持续时间的初步观念。他还对资本理论作出许多其他贡献。但我们现在只限于讨论他对资本净收益的解释,即他的剥削理论。
群众并不总是觉得被损害和受剥削。但为其制作观点的知识分子一直告诉他们,他们在被损害和剥削,而没有任何精确的东西说明这一点。没有这个用语,马克思即使想做也做不出什么来。他的功绩和成就是,他看出在他之前充当群众思想的老师试图用来说明剥削如何发生,而且今天甚至仍为寻常激进分子提供武器的各种不同论点的弱点。任何关于讨价还价能力和欺骗手段的普通口号都不能使他满意。他想要证明的是,剥削不是产生于偶尔的或意外的个别情况;而是由资本主义制度的必然性所产生的,它是不可避免的和完全独立于任何个人的意图之外。
这就是他的看法。劳动者的头脑、肌肉和神经从来是潜在劳动力(Arbeitskraft通常不能令人满意地译为劳动力)的一笔资金。马克思把这笔资金看做一种确定数量存在的物质,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和别的商品一样也是商品。想想奴隶制度的情况我们可能澄清我们自己的思想:在马克思的思想里,工资契约和奴隶买卖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虽然有许多次要差异——“自由”劳动力的雇主购买的当然不是像奴隶制度的情况那样是劳动者本身,而是他们潜在劳动力总量中一个确定的份额。
现在,既然这个意义上的劳动力(不是劳动服务或实际的工时)是一种商品,价值规律必须对它适用。这就是说,在均衡和完全竞争中,它必须取得与“生产”它所花费的人工小时数成比例的工资。但“生产”贮藏在工人体内的潜在劳动力的人工小时数是多少呢?那就是以前和现在抚育劳动者,为劳动者提供吃、穿、住的人工小时数。 这构成那份潜在劳动力的价值,如果他出卖它的若干部分——以日、周或年表示——他将得到与那部分劳动力价值相当的工资,恰如奴隶贩子卖掉一个奴隶,在均衡状况下将得到与那些人工小时总数成比例的价格。应该再次说一说,马克思因此小心地避开了所有这些通俗口号,这些口号以这种或那种形式持有这样的见解,即在资本主义劳动市场上,工人受掠夺或欺骗,或者由于他的软弱,他简直被迫接受强加的任何条件。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他得到了他潜在劳动力的全部价值。
可是一旦“资本家”获得潜在劳务量,他们就处在使劳动者工作更多小时的地位,也就是叫劳动者提供比生产这份潜在劳动量更多人工小时或实际劳务。在这个意义上说,他们能够勒索比他们支付的更多的实际劳动小时。由于这样生产的产品还是以与生产它们所花费的工时成比例的价格出售,于是出现两种价值之间的差额——它只不过是从马克思主义价值规律的运用中出现的——这个差额必然由于资本主义市场机制的原因而归资本家。这就是剩余价值。 由于侵吞了这个价值,资本家就“剥削了”劳动,虽然他付给劳动者的不少于他们潜在劳动的全部价值,他从消费者那里得到的不多于他出卖产品的全部价值。还应该说一下,这里不存在求助于不公正定价、限制产量或在市场上进行诈骗这类行为。当然,马克思无意否认存在这类行为,但他正确如实地了解它们,因此从不根据它们作任何基本结论。
顺便让我们表扬一下他的教学法:不管剥削这个词现在取得的意义如何特殊,如何远离它平常的含义,不管它从自然法、经院哲学和启蒙作家那里得到的支持如何可疑,它终于被接纳进科学争论的范围,从而符合安慰奋勇向前进行战斗的门徒的目的。
关于这个科学论证的功绩,我们必须小心区分它的两个方面,一个方面一直受到批评家的忽视。在静止经济过程的寻常理论水平上,很容易指出,根据马克思自己的假设,剩余价值学说是站不住脚的。劳动价值理论,即使我们同意它用在其他每一种商品上都有效,它绝不能适用于劳动力这个商品,因为这将暗示,工人和机器一样是在合理成本计算下生产出来的。既然他们不是,那就没有正当理由假定劳动力的价值与“生产”劳动力所花费的人工小时数成比例。从逻辑上说,马克思如果接受拉萨尔的工资铁律,或干脆像李嘉图那样,按马尔萨斯的理论进行论证,本来可以改善他的地位。可是,由于他自作聪明地拒绝这么做,他的剥削理论从一开始就失去一根极其重要支柱。
此外,可以看得出来,在全部资本家雇主都能取得剥削收益的形势下,不可能存在完全竞争的平衡。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人人努力扩大生产,而这样做的总效果不可避免地趋向提高工资率,使剥削收益减少到零。毫无疑问,如果求助于不完全竞争理论,引入竞争活动中的摩擦和制度性抑制,强调货币和信用领域中各种障碍的全部可能性等等,有可能稍稍改善这种情况。但用这些方法只能勉强造成两可状况,而这是马克思由衷蔑视的。
但这个问题还有另外一方面。我们只需看一下马克思的分析目标就不难理解他无需在十分容易被人打败的地方迎战。只要我们明白,剩余价值理论仅仅是关于在完全均衡状态中静止经济过程的一个命题,打败他就是十分容易的。因为他想要分析的不是一种均衡状态,在他看来资本主义社会决计达不到这种状态,而是恰恰相反,他分析的目标是经济结构中不停地改变的过程,这样一来根据上述理由所作的批评就不是完全决定性的了。剩余价值在完全均衡状态下也许是不可能产生的,但是,因为那种均衡绝不会出现,剩余价值就能永远出现。它们可能总是趋向消失,但是一直存在,因为它们不断地被重新创造出来。这个辩词救不了劳动价值理论,特别是应用在劳动本身这个商品时是这样,也救不了现在这样的剥削论据。但它将使我们能够对结论有一个比较令人满意的解释,虽然一个令人满意的剩余价值理论将夺走它特有的马克思主义涵义。问题的这一方面证明具有相当大的重要性。它还使马克思经济分析装置的其他部分有了新的意义,并能更好地解释为什么那个装置没有因针对它基础的成功批评受到更致命的损害。
4.但是,如果我们在寻常进行马克思主义学说讨论的水平上继续探索,我们将越来越深地陷入困难,或者毋宁说,我们会察觉到马克思主义信徒试图遵顺老师指出的道路时遇到的困难。首先,剩余价值学说并不使解决上边提到的问题比较容易,这些问题是劳动价值理论与经济现实的一般事实间的差异造成的。相反,它加重了问题的严重程度,因为根据它,不变资本——即非工资资本——转入产品中的价值正好等于它在生产中失去的价值;只有工资资本增加价值,而因此获得的利润,在各企业之间要根据它们资本的有机构成而有所不同。马克思深信资本家之间的竞争带来剩余价值“总量”的再分配,这样,每家企业应赚得与它总资本成比例的利润,或者说,各企业的利润率将趋于平均。我们很容易看出,这个困难的性质属于不合逻辑问题那一类,它经常是由于试图运用不健全的理论引起的, 而解决办法只能是对绝望的忠告。马克思相信,不但竞争有助于统一利润率的出现和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各种商品的相对价格偏离它们的劳动价值, 而且他的理论为在经典学说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另一个“规律”提供解释,那就是声称利润率有下降的内在趋势。事实上它似乎是相当有理地从工资—商品产业中总资本的不变部分的相对重要性有所增长推理出来的:如果那些产业的厂房和设备的重要性增加(如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表现的),如果剩余价值率或剥削程度不变,那么总资本收益率一般将下降。这个论点博得很多赞美,马克思本人也可能以十分满意的心情看待它,如果我们自己的理论能解释一个原来它不曾解释的观察结果时,我们也习惯于体会到这种心情。不理会马克思对它作推断时所犯的错误,以它本身的优点来讨论它是令人感兴趣的。我们不需要一直这么做,因为这个论点受到它诸前提的足够指责。不过还有一个同源但不完全相同的命题,它既提供了一种马克思动力学最重要的“力量”,并提供了剥削理论和马克思分析结构中下一个情节之间的纽带,这个命题通常称为积累理论。
从被剥削劳动力那里榨取来赃物的主要部分(在有些门徒看来实际是赃物全部),资本家把它变为资本——生产资料。就它本身说,除去马克思用语引起的含义,这当然正是寻常的储蓄和投资二词来描述的最最熟悉的事实。然而对于马克思,这个单纯的事实是不够的:如果把资本家这种做法用无情的逻辑来阐明,这个事实必定是这个逻辑的一部分,实际上这意味着它一定是必要的。承认这个必要性产生于资产阶级的社会心理也不能令人满意,例如这种心理在某种程度上类似马克斯·韦伯的心理,他把清教徒态度——不把个人的利润用于享乐主义的享受显然十分适合他们的作风——说成是资产阶级行为关系重大的决定因素。马克思不轻视他觉得能从这个方法获得的任何支持。 但是对像他这样设计的体系必须有比这更实质性的某种东西,这些东西迫使资本家进行积累,不管他们对此的感觉如何;这些东西十分强有力,其本身足以说明是那种心理状态的原因。很幸运,这些东西是存在的。
在阐明那种储蓄的强制性质时,为方便起见,我将在一个要点上接受马克思的教导,那就是我将像他那样假定,资产阶级进行储蓄根据事实本身就是意指实际资本的相应增加。 这个动作最初总是发生在总资本的可变部分(工资资本),尽管资本家意在增加不变部分,特别是李嘉图称作固定资本的那一部分——主要是机器。
在讨论马克思的剥削理论时,我曾指出,在完全竞争经济中,剥削收益将诱导资本家扩大生产或者试图扩大生产,因为从每一个资本家的观点看来,扩大生产意味着更多利润。为了这样做,他们必须进行积累。这样做的重大后果——通过随后引起的工资率上升,如果不是通过随后引起的产品价格的下降——趋向于减少剩余价值,这是马克思十分重视的资本主义固有矛盾的极好例证。而那个趋势本身对个别资本家而言构成了为什么使他们感到被迫积累的男一个理由 ,虽然这种积累对整个资产阶级来说,最后将使事情更糟。因此,甚至在否则便会静止的过程中也会有一种迫使积累的强制,如我上文业已提到,这种静止过程难以达到稳定的均衡,除非积累使剩余价值下降到零,从而毁灭资本主义本身。
可是,远为重要和远为剧烈地激动人的是另外某种事情。事实上,资本主义经济不是、也不可能是静止的。它也不仅仅以稳定的方式扩大。它是由新的企业从内部进行不停的彻底改革,其方式是新的商品或新的生产方法或新的商业机会在任何时刻闯入现存的产业结构。任何现存的结构和经营企业的所有条件一直处于变动的过程中。每一种局面在它有时间耗尽其力量之前就被推翻。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进步意味着骚动。我们将在下一篇里看到,在这种骚动中,竞争起作用的方式与它在不管怎样完全竞争性的静止过程中起作用的方式迥异。以生产新产品或更便宜地生产旧产品可得到的获利可能性一直成为事实并招来新的投资。这些新产品和新方法在与老产品和老方法竞争时不是处于平等条件,而是具有可能意味着后者死亡的决定性优势。这就是资本主义社会出现“进步”的情形。为逃避廉价出卖,每一家企业最后被迫学样,进行新的投资,为了能够这样做,只能保留利润的一部分进行再投资,这就是积累。 这样每一家企业都积累。
马克思比同时代任何别的经济学家更清楚地看到这个产业变化的过程,更全面地理解它的关键重要性。这点并不意味着他正确懂得了它的性质或正确分析了它的机制。对他来说,这个机制只能归结为构成大量资本。他没有适当的企业理论,他未能分辨企业家与资本家的区别,加上有缺点的理论分析技术,这些就是出现许多不根据前提的推论和许多错误的原因。但是,单是对这个过程的看法,其本身就成为马克思所考虑的许多论题。如果不符合马克思论点的东西能从另一个论点推断出来的话,不根据前提的推断就不再是致命的反对理由,甚至明显的错误和错误的解释常常可从争论过程中出现的主旨的正确性那儿得到补救——特别是那些可视为不妨害进一步分析的错误,而那些错误在未能意识到这种似非而是情况的批评家看来,似乎理应一棍子打死。
前面我们曾举过一个这样的例子。就其实际内容而言,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是站不住脚的。但因为资本主义过程确实经常多次产生暂时的超过成本的剩余收益(这种情况其他理论能够解释得头头是道,虽然使用的完全不是马克思主义的方法),所以马克思的下一步,即他在积累理论中所说的道理,不会由于他先前的失误而完全失效。同样,马克思本人并没有令人满意地证明积累的强迫性,而这点对他的论证是十分关键的。但他说明上的欠缺并不产生巨大的损害,因为使用上面提到的方法,我们自己便能够轻易地提供一个更令人满意的解释。在我们的解释里,别的不说,利润下降这一点能自动地找到正确的原因,整个工业资本的总利润率从长期来看不一定下降,不管是因为马克思提出的不变资本相对于可变资本在增加的理由,或是因为任何别的理由。 正如我们业已知晓,每一家工厂的利润不断受到新产品或新生产方法实在或潜在竞争的威胁,这些竞争或早或迟将使工厂亏损。所以我们得到所需要的推动力,甚至得到马克思主张不变资本不产生剩余价值这个命题的类似物——因为没有一个个别的资本货物的集合体能永远保持为剩余收益的来源——不必依赖他理论中那些效力令人怀疑的部分。
另一个例子是由马克思体系链条的下一个环节——即他的集中理论——提供的,这是他对资本主义过程中工厂和控制单位的规模日益增长的趋势进行研究的结果。他在解释中必须提出的全部议论, 除去形象化的描述,可以归结为这样平淡的陈述,竞争战是以商品的低廉化来进行,廉价商品在“其他事情不变,商品的低廉取决于劳动的生产率”;而这又依靠生产的规模;因而“较大的资本会打击较小的资本”。 这种说法很像当前教科书对这个问题所说的,本身并不深刻或值得赞美。特别是这种说法并不适当,因为它独特地强调各个“资本”的规模,同时在他对效果的描述中,马克思受到他技术的阻碍,他的技术不能有效地处理垄断或少数控制的问题。
可是,有这么多马克思信徒以外的经济学家声称对这个理论感到钦佩不是没有理由的。首先,预言大企业的出现(考虑到马克思当时的条件)其本身就是一种成就。但是他所做的远不止此。他利索地把集中和积累过程拴在一起,或者毋宁说他把集中设想为积累过程的一部分,不仅是这个过程实际模式的一部分,而且是它逻辑的一部分。他观察到的某些后果是正确的——例如“各别资本量的日益增大成为生产模式本身不断革命的物质基础”——而观察到的另外一些后果是片面的或扭曲的。他使用阶级斗争和政治的发电机在这个现象四周大气中充了电——仅此一项就足以使他对这个现象议论的吸引力远远超过有关的枯燥的经济定理,特别对没有自己的想象力的人更是这样。最为重要的是,他能够继续前进,无论是他构图中的个别笔触的动机不当,还是从专家看来他论点中缺乏严密性,都几乎完全不能加以阻挡。因为归根到底,产业巨人确实出现在地平线上,它们必然要创造出来的社会形势也已可见。
5.再加上两项,这个概述就完全了。这就是马克思的贫困化理论和他与恩格斯的经济周期理论。在前者,分析和见解无可补救地失败;在后者,两方面都显出高明之处。
马克思无疑认为,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实际工资率和群众的生活水平,在较高工资阶层会下降,在最低工资阶层无法改善,这种情形的出现不是由于任何偶然的或环境的条件,而是由于资本主义过程本身的逻辑。 作为一种预言,它当然突出地不恰当,各种类型的马克思主义者曾作过艰苦努力,把面对的显然不利的证据作有利的解释。最初,甚至在直到今天还有的某些孤立事例中,他们在挽救这个“规律”(说它是从工资统计数字产生的实际趋势)的努力中表现出惊人的固执。尔后,他们试图把它说成另一种意义,也就是说,说它指的不是实际工资率或工人阶级所得的绝对份额,而是指劳动收入在国民总收入中的相对份额。虽然在马克思著作的几段文字中事实上可以解释有这样的意思,但这显然违反他大多数论述的含义。何况,接受这样的解释也无济于事,因为马克思主要结论的前提是:劳动的绝对人均份额必将下降,或者说,至少不增加。要是他曾确实想到相对份额,那只会增加马克思主义的困难。最后,这个说法本身仍然是错误的。因为工资和薪金在总收入里的相对份额逐年变化极小,长期来看明显地不变——肯定不会显示出任何下降的趋势。
但是,摆脱困难似乎还有另一条出路。有一种趋势可能在我们统计的时间数列中看不出来——它可能像在这个事例那样甚至显示出相反的趋势——但它可能是在研究的这个体系所固有的,看不出来是因为它可能被意外条件所隐藏。事实上这种论调是大多数马克思主义者持有的。所谓意外条件可以在殖民地扩大或者更普遍地在19世纪新国家的开创中找到,他们认为这些事件为剥削下的受难者带来“禁猎季节”。 本书下一篇将有机会谈谈这个问题。与此同时,让我们注意到,有些事实给予这个论点一些证据确凿的支持,在逻辑上这个论点也是无懈可击的,因此,如果那个趋势确实存在的话,这个论点可能解决困难。
但真正的困难在于马克思的理论结构在那个部分根本不可以信赖,如同观察力一样,它的分析基础也有缺点。贫困化理论的基础是“产业后备军”的理论,即生产过程机械化造成的失业。 而产业后备军理论又是以李嘉图论机器那一章里详细阐述的理论为基础。马克思学说的任何部分——当然除了价值理论——都没有像这一部分那样不作任何重要补充完全依赖李嘉图的理论。 当然我在说的只限于这个现象的纯理论。马克思像平常一样,确实添加许多小小的润色,如用巧妙的概括方法把不熟练工人替代熟练工人进入失业的概念,他还添加了无限丰富的例证和辞藻;最重要的是,他添加了给人深刻印象的布景,即社会过程的广阔背景。
李嘉图最初倾向于同意任何时候都普遍具有的观点,即生产中引入机器能给群众好处。当他终于怀疑那个意见,或者无论如何怀疑它的普遍有效性时,他带着特有的坦率态度修改他的主张。同样特有的是,他在这样做的时候仰身后靠,用他惯用“想象的有力例证”的方法,作出所有经济学家所熟知的用数字表示的例子,来表明事物也可能产生另一种结果。一方面,他无意否认他证明的不过是一种可能性——虽然不是一种不可能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他也无意否认,最终说来,劳动者的净利益产生于机械化,是通过机械化对总产量、价格等等的进一步影响而实现的。
这种例子就其本身范围来说是正确的。 今天多少更精致的方法支持它的结论达到这样程度,即它们既承认它想要建立的可能性,也承认相反的可能性;它们所起的作用还不止于此,它们还说出决定将随之产生这个或那个后果的正式条件。当然这是纯理论能够做到的全部事情。要想预测实际的效果,进一步的资料是必要的,但就我们的目的而言,李嘉图的例子呈现另一种有趣的特色。他设想一家拥有一定数量资本和雇用一定数量工人的企业,它决定实行机械化。相应地,它指派一批工人去建造一部机器,一俟装置完成就将使企业能解雇这批工人中的一部分。利润可能最终不变(经过竞争性调整将使暂时性收益消失),但总收入将受到削减,下降数字正好是先前付给现在已经被“解雇”的工人的工资数。马克思的由不变资本代替可变资本(工资)的概念几乎就是上述方式的精确复制品。马克思强调接着发生的剩余人口同样与李嘉图强调接着发生的人口过剩完全相似,马克思使用剩余人口一词作为“产业后备大军”这个术语的替代词。李嘉图的教导实际上被他全部吞了下去。
但是,在李嘉图设定的有限目标范围内可以合格的东西,一旦用它考虑马克思在这个脆弱基础上建立的上层建筑时,便变得完全不合适了——事实上,最终结果的正确见解这次难以补救另一个不根据前提推理出来的结论。看来他本人也曾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他使用有点不顾一切的精力抓住他老师有条件的悲观主义结论,好像他老师强有力的例证是唯一可能的例证,他使用更加不顾一切的精力与那些发挥李嘉图在论补偿时暗示的涵义的作家们进行争论,李嘉图的涵义认为,机器时代会支持劳动,即使在引用机器的直接后果带来损害的地方也是如此(所有马克思主义者对补偿理论均抱恶感)。
马克思采取这种方针有充分的理由。因为他急需为他的后备军理论找到一个坚实的基础,这个理论将有利于(除几个次要目标外)两个极其重要的目标。第一,我们已经明了,由于他厌恶使用马尔萨斯的人口论(这点本身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剥削理论丧失了我们所说的一根关键性支柱。他用永远存在(因为永远再创造的) 常备军的理论代替这根支柱。第二,他采用的关于机械化过程特别狭隘的观点是为了激发《资本论》第1卷第32章内响亮语句所必不可少的,这一席话在某种意义上说,不但是那一卷、而且是马克思全部著作的最为关键的结论。我要加以全部引用——比在讨论的论点所需要的更完全——目的在于让读者看一看马克思的态度,它同样适当地说明某些人对它热情另一些人对它蔑视的原因。不管它是并非如实的事物的混合物,或者是先知真理的中心。原文如下:
“和这种集中或多数资本家为少数资本家剥夺的现象联在一起,……一切民族在世界市场网中形成的密切联系,从而,资本主义制度的国际性质,跟着发展起来。把这个转化过程所有的利益横加掠夺,并实行垄断的资本大王的人数在不断减少,贫穷、压迫、奴役、退步、剥削的总量,则跟着在增加;但是,人数不断增长,为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机构自身所训练、所联合、所组织起来的工人阶级的愤激反抗,也跟着在增长。资本垄断,成了这种和它一起,并且在它下面繁花盛开起来的生产方式的桎梏。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了同它们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这个外壳会被炸开。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响起来了。剥夺者被剥夺了”。
6.马克思在经济周期领域的成就特别难以评价。它真正可估价的部分就是几十个观察结果和评论,其中大多数有偶然的性质,这些文字几乎散布在他所有的著作中,包括他的许多信札。要根据这些零星片断重新组成整体的企图任何地方都没有真正出现过,也许甚至在马克思自己的思想里也没有存在过,除非只是一种胚胎形式。这样的企图若由不同的人来做容易产生不同的结果,它可能因为马克思崇拜者可以理解的美化马克思的倾向而失去真实性,他们依靠合适的解释方法,使用他们自己同意的几乎所有那些后来研究的结果,为马克思歌功颂德。
普通的朋友和敌人过去从不、现在也不理解评论者面对任务的性质,这是因为马克思对这个主题所作贡献的性质千变万化。他们看到马克思如此频繁地对它发表意见,又看到它显然与马克思的基本主题十分贴切,他们就想当然地认为必定有某个简单而明确的马克思主义周期理论,这个理论有可能产生于他对于资本主义过程逻辑的其余部分,正如剥削理论产生于劳动理论。相应地,他们开始寻找这样的理论,在他们面前出现的会是什么,是不难猜想的。
一方面,马克思无疑赞美——虽然他没有很充分地宣扬——资本主义发展社会生产能力的巨大力量,另一方面,他不断地强调群众日益增加的不幸。因此作结论说,危机或萧条是由于受剥削群众买不起永远扩大的生产设备生产出来或准备生产出来的东西,和因为我们不需重说的这个或那个理由使利润率下降到破产水平,难道不是最最自然的事情吗?因此,我们看来确实需要根据我们想要强调的那个因素,谈一谈最可轻视类型的消费不足理论或生产过剩理论。
马克思主义的解释事实上可归入把危机归因于消费不足理论一类。 有两个条件可以援引来支持这个理论。第一,在剩余价值理论和其他问题上,马克思的教导与西斯蒙第及罗德贝尔图斯的学说的亲密关系是显然可见的。这两个人的确支持消费不足观点。我们推断马克思也可能如此不是不自然的。第二,马克思著作中的几段话,特别是《共产党宣言》里关于危机的简短陈述,无疑说明了可以作这个解释,虽然恩格斯的言论更加表明是这样。 但是,由于马克思表现出卓越的判断力,明确地舍弃了它,这些也就无关紧要了。
事实是这样,马克思没有单纯的经济周期理论。从他的资本主义过程的“规律”中也不能逻辑地引申出这个理论。即使我们接受他关于发生剩余价值的解释,同意积累、机械化(不变资本的相对增加)和过剩人口(它无情地加深群众的不幸)确实联成一条逻辑的链,这个链的末端是资本主义制度的大崩溃——即使到那时我们还是找不到一个因素来说明周期性波动必然成为过程的一部分,并是繁荣与萧条内在交替的原因。 毫无疑问,我们手头一直有大量偶然的小事情可供我们拿来补充下落不明的重要解释。存在计算错误、预期错误和其他各种错误,存在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的浪潮,存在过度投机行为和对这种行为的反应,存在“外部因素”不会枯竭的来源。然而,马克思的积累的机械过程是以均匀的速度前进的——没有什么可以表明,在原则上它不应这样——他描述的过程可能也是以均匀的速度前进的;至于就它的逻辑而论,本质上既无繁荣又无萧条。
当然这不一定是不幸。许多其他理论家过去一直认为、现在还是认为,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某种相当重要的事情出现差错,就会发生危机。它也不完全是障碍,因为它有一次使马克思从他体系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使他自由自在地不加曲解地看一看事实。从而,他考虑了各种各样多少有关系的因素。例如,他不无肤浅地利用在商品交易中有货币作中介的现象——就是这个,没有别的——使萨伊关于不可能出现普遍供过于求的命题失去效用;或者利用银根宽松的货币市场指出以大量投资耐用资本货物为特征的行业中不成比例发展的原因;或者利用诸如市场开放或出现新社会需求这样的特殊刺激物,来解释“积累”的突然迸发。他不很成功地试图把人口增长列为产生波动的一个因素。 他注意到(虽然他未作真正说明)生产的规模以“突发的痉挛式的”扩大,而这种形式的扩大是“它的同样突然收缩的序曲”。他说得很好,“政治经济学的肤浅性也表现在它把信用的膨胀和收缩,把工业周期各个时期更替这种单纯的征兆,看做是造成这种更替的原因。” 当然,他要求一连串偶然小事作出重大贡献了。
所有这一切都是常识,本质上是健全的。我们实际上发现,凡在认真分析经济周期中曾加以考虑的所有因素,基本上很少错误。此外,一定不要忘记,单是察觉到周期活动的存在,在当时就是伟大的成就。在他之前的许多经济学家都看到周期的细微迹象。可是,他们主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后来称为“危机”的引人注意的衰退上。他们看不到这些危机的真实面貌,就是说,按照周期过程看来,这些危机仅仅是小事件。他们考察时不看看它们的前景或基础,认为它们是孤立的灾祸,它们是由于错误、过度、指导出错或信用机构工作不妥才出现的。我相信,马克思是超出传统看法和先于——统计补充除外——克雷蒙·朱格拉研究工作的第一个经济学家。虽然如我们所觅,他对经济周期并没有提出理由充分的解释,但他清晰地看清在他面前的这个现象,并了解它的许多机制。和朱格拉一样,他毫不犹豫地说出“受小波动打断的”十年一次的周期。 他对这种周期原因可能是什么的问题有很大兴趣,考虑到它可能与棉纺业中出现机器有某种关系。还有许多其他迹象说明他曾专心研究与危机问题有关的经济周期问题。这就足以保证他在现代周期研究的先驱者中处于很高的地位。
还必须提一提另外一方面。在大多数情况下,马克思以它的寻常意义使用危机这个词,和别人一样说到1825年的危机和1847年的危机。可是他也以它的另一种不同意义使用它。相信资本主义发展总有一天会瓦解资本主义社会的制度结构,他认为在真正崩溃来到之前,资本主义将开始在越来越多的摩擦中运行,并显出它致命疾病的症状。对于他当然设想为或久或暂症状延长的历史时间这个阶段,他也使用同一名词。同时他显示出一种倾向,要把那些一再发生的危机与资本主义制度这个独特的危机连在一起。他甚至提出,前者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看做是最后崩溃的预演。既然对许多读者来说,这可能像是理解寻常意义上马克思危机理论的线索,就有必要指出,按照马克思意见,促成最后崩溃的一些因素,没有恰当的外加假设,不可能是成为一再发生萧条的因素, 而那个线索并不能使我们超出这个平庸的命题:“剥夺剥夺者”在萧条时期要比在繁荣时期是更容易做到的事情。
7.最后,资本主义发展将冲破——或生长得太快必须舍弃——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灾祸不可避免的理论),这个论点提供了把不根据前提的推理与有助于补救这个结论的深刻见解结合在一起的最后一个例子。
马克思的“辩证演绎法”是以驱使群众起来反抗的悲惨和压迫的增长为基础的,使建立贫困不可避免地增长这个论点无效的不根据前提的推理,也使演绎法失去效用。此外,在其他方面是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长久以前就开始怀疑产业控制的集中必定与“资本主义外壳”不相容这个命题的正确性。这批人中第一个以组织良好的论证说出这个怀疑的是鲁道夫·希法亭, 他是重要的新马克思主义者团体的领导人之一,他实际上倾向于相反的推论,即通过集中,资本主义可能获得稳定。 我对这个问题必须说的,我打算推迟到下一篇里再说,我现在要说的是,在我看来希法亭走得太远了,虽然,如我们将要看到,在美国的目前的趋势里,相信大企业将“变成加在生产方式上的桎梏”是没有根据的,尽管马克思的结论不是从他的前提推演出来的。
但是,即使马克思所据的事实和所作的推理,其缺点比现在人们指出的更多,就其断言资本主义发展将毁灭资本主义社会基础这点而言,他的结论是正确的。我相信这一点。我称1847年就把真理揭示得如此清楚的见解为深刻的见解,我不认为我言过其实。现在它是毫无疑义的道理。第一个提出这个见解的人是古斯塔夫·施穆勒,施穆勒教授阁下是枢密院顾问官和普鲁士贵族院议员,他不是激进的革命者,也不热中于宣传鼓动。但他平静地说出这个真理。至于为什么和如何会这样,他同样平静地保持缄默。
几乎没有必要作细致的总结了。不管怎么不完整,我们上面的概述应该足以证实:第一,没有一个认真关心纯经济分析的人能够说是无条件成功的;第二,没有一个认真关心大胆创立学说的人能够说是无条件失败的。
在审理理论技术的法庭上,裁决必定是不利的:坚持一种一直是不适当的在马克思当时就迅速变得过时的分析工具;一长串不是从正确前提推理出来的、或者是彻底错误的结论;如果改正将改变基本推论,有时变为完全相反推论的错误——所有这些都可以拿来合理地指责这位理论技术家马克思。
即使在那个法庭上,有两个理由必须对上面裁决加上限定条件。
第一,虽然马克思常常犯错误,有时是无望的错误,他的批评者远非总是正确的。由于在这些批评者中有杰出的经济学家,这件事实应该算是他的光荣,特别因为他不能亲自与他们中大多数人见面。
第二,马克思在大量个别问题上的贡献(有批评性的也有建设性的)也应该是他的光荣。在本文这样的概述中不可能一一列举,更不用说公正地评价它们了。但在我们研究他对经济周期的论点时,对其中几个已经提出我们的意见。我还提到能改进我们有形资本结构理论的他的见解。他在这个领域中设计的图式虽非毫无缺点,但它再次证明对处处显得宣扬马克思主义的近期著作很有帮助。
可是上诉法庭——即使仍限于审理理论问题——可能想完全推翻这个裁决。因为有一个真正伟大成就可以抵消马克思理论上的轻微过失。通过他分析中的有缺点甚至非科学的全部东西,贯穿着一个没有缺点也不是非科学的根本观念——一种理论观念,不仅是无数不连接的各别模式,也不仅是一般性经济数量的逻辑,而是那些模式或经济过程的实际序列,它在历史进程中以自身的动力前进,每时每刻产生由本身决定下一个状态的状态。因而,这位有许多错误观念的作者也是想象出即使在今天仍可算是未来经济理论的第一人,为了这个经济理论,我们正在慢慢地、吃力地积累石块和石灰、统计资料和函数方程式。
他不只怀有这个观念,他还试图实现这个观念。使他著作受损害的全部缺点,由于他的论证试图达到的伟大目标,必须不同地加以判断,即使如在某些情况下那样,这些缺点不能由此完全抵消的地方也应如此。但有一件对经济学方法论极端重要的事情实际上是他完成的。经济学家总是或者自己写经济史或者利用别人所写的经济史。可是经济史中的事实都被放置在单独的分开的地方。如果它们进入理论,仅仅担任说明问题的角色或者可能担任证明结论的角色。它们与理论只是机械地混合。可是马克思的混合是一种化学结合;也就是说,他引用事实进入产生结论的论据之中。他是系统地看到和教导他人经济理论如何可以进入历史分析和历史叙述,如何可以进入历史理论的第一个一流经济学家。 有关统计学的类似问题他不想解决。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问题在其他问题中已有暗示。这也回答了这么一个问题,即马克思经济理论使用上一章末所解释的方式在多大程度上成功地完成他的社会学体系。这个工作没有成功;但在失败中,他建立起一个目标和一种方法。
我注意到,包括在这个概论里的对恩格斯的几处评论有贬抑的性质。这是不幸的,不是出于任何轻视这位杰出人物功绩的意图。但我的确认为,应该坦率承认,在智力上,特别作为一个理论家,他远远不如马克思。我们甚至不能肯定,他一直理解后者的意图。因此他对马克思理论的解释,必须小心地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