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佩珀一起走路时,我惊叹他竟然能在脑袋里关注所有的这些动作。他坚持自己做得到;因为我们两人都不愿一语不发地走路,就边走路边聊天;我观察到他真的能够同时做两件事;他能运用自己的有意识思维跟踪我们其他人自动执行的运动动作;同时又还有富余的“心理空间”进行谈话。但随着谈话的深入,比如我问他对什么事情感兴趣,什么东西会阻碍他,或者当他看见一只鸟又无法辨明时,我能听到他一只脚在地上拖拉的声音,这提醒我们俩:他仍然患有帕金森综合征;只不过他找到了克服的方法。
佩珀形容说,对步行的这种有意识控制,是他解决另一种运动症状所需要的“最后一块拼图”。
掌握行走后,他开始运用意识控制来对付震颤。帕金森综合征患者通常会出现“休息时不自觉地震颤”。也就是说,震颤发生时,身体并不是有意识地在动;但在其有意识伸手取东西的时候,也可能会出现“动作震颤”。从前,佩珀举着玻璃杯时,手会发抖。但当他开始观察自己怎么拿玻璃杯时,他发现,只要自己握得足够紧,震颤就消失了。他知道,大脑会把行动拧结在一起,变成复杂的“自动化”序列,这样一来,人就不用花费大量精神能量把多个工作串联起来。而患上帕金森综合征后,这种把所有动作自动化串联起来的无意识能力就受到了损害。他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新技术都涉及“运用大脑的一个不同部分来控制正常情况下由无意识控制的行为”。在实践中,这意味着有意识地用跟原先学习时略微不同的方式去执行任务。看起来,这种方法能发挥作用,是因为它调动的不是处理现有无意识程序的脑区,这部分脑区似乎出了问题。只要压力不大,佩珀就能用它控制震颤。
随着他逐渐变得不那么僵硬或欠灵活,佩珀恢复了对细微动作的控制,一度妨碍他的微不足道的事情,比如解开、扣上衣扣,就无需雪莉的帮助了。被确诊患有帕金森综合征之后,他拿起了画笔,但线条总是摇摇晃晃。靠着有意识动作控制技术的日益完善,绘画老师对他大表赞叹:他握笔时不再震颤了,摇摇晃晃的线条变得平滑了。为解决帕金森带来的笔迹萎缩问题,他不再写连笔花体字(连他自己都读不懂),而改为统一使用大写字母。
佩珀还在帕金森综合征互助支持小组里帮助了一名妇女:该女士拿起玻璃杯、嘴唇靠近玻璃杯时都会剧烈震颤。佩珀让她把通常习惯的自动行为放到一边,转而改用有意识行为。这强迫她利用意识绕过本已自动化、受帕金森影响的无意识动作流程,震颤消失了。佩珀手持餐叉总以45度的斜角向内冲着自己,握勺子的手也很松弛,不像握玻璃杯那么紧。和佩珀吃饭,你绝对想不到他患有帕金森综合征,除了他用手把食物送到嘴里的路径有些奇怪,以及跟人说话时动作转为自动控制,偶尔会碰倒东西。
在开普敦午餐时,我听到雪莉叫道,“约翰,小心些。”
“没事,亲爱的。”他告诉她。“雪莉总是把东西放在我够不着的地方,”佩珀又转过来对我解释说,“因为如果我下意识地去够,手就老是会碰倒杯子。我应该集中注意力(却没集中)的时候最容易这样。如果我没碰倒杯子,就会使劲把杯子朝自己的方向拉,因为我没法松开手。”——这是他最初的帕金森症状之一。
但正当他解释到这里,我听到他响亮地“嗷”了一声。“我刚咬到脸内侧的肉了。”他说,他总会这样,尤其是咀嚼和吞咽不够专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