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琛
今天,在0和1组成的世界运行模式中,凯文·凯利在1994年成书的《失控》中描述了一些特别而有趣的事情,这些事情的意义经过了漫长的沉淀。
“从大爆炸迄今,一百亿年来,宇宙从一团致密而极热的原始物质慢慢冷却。当这一漫长的历史走到大约三分之二的时候,一些特别的事情发生了。”
《失控》,全名为《失控:机器、社会与经济的新生物学》
(Out of Control:The New Biology of Machines,Social Systems,and the Economic World)
。中译本的副标题是“全人类的最终命运和结局”。这本公认晦涩难懂的书用“技术超验主义”的色彩包裹着每一个章节。阅读这本书是费劲和伤神的,它把每一个读者都引入自然的奇幻,却又告诉你这其实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在我们身边:网络、虚拟货币、病毒、电子游戏、虚拟动画角色、高仿真的军事系统等。把《失控》划入任何一个学科范畴都是“失控”的。生物、数学、化学、物理、控制、混沌等学科,在一种未来主义的引导下留下了太多的“信息素”。这本书2010年才发行中译本。今天的TMT(Technology,Media,Telecom)时代,科技、媒体和通信整合发展,带来了从PC端到移动端市场的爆炸式发展,人类被前所未有的智能化环境包围。20年后的今天来阅读这本《失控》反而更加应景。协作、物联网、虚拟现实、共生、共同进化等概念在书中预言性地被提到,并在今天成为最热门的话题。
该书的作者凯文·凯利,是科技类杂志《连线》的创始人。如果据此就认为《失控》是讨论技术的,那真的会让人失望。但如果了解到凯文·凯利自称为“技术超验主义者”这一点,那整本书的逻辑就具有了合理性。从《失控》里可以提炼出三个疑问:
生物是什么?生命是什么?人又是什么?
最后提出:造化所生的自然王国和人类建造的人造国度正在融为一体。机器,正在生物化;而生物,正在工程化。整本书可以说,是通过自然生态的运行法则来说明人与机器的生物链。
但这本书较少涉及人类自身作为生物体的自然生产机制。或许多些自然进化的观念可以让我们人类找到更好的生存定位。因为相较于自然,我们人类有着更复杂和漫长的历史进化,从物质文化的单一存在到非物质文化的剧烈震荡,从旧石器时代末期或中石器时代初期直到新石器时代,经历了至少8000年。部落的出现是为了适应环境变化,人类像进入镜像房间的变色龙,多方位投射来的影响,使得小部落的社会规模与资源的有限相匹配。我们的确从《失控》中所频繁提到的“蚂蚁”、“蝴蝶”、“变色龙”那里学习了很多,但是既然未来人类和技术的融合不可避免,那么我们更应该先讨论二者是怎样“共生依赖”的,当然,这种灵感的产生还是要回归到书中提到这三个生物族群。
凯文·凯利认为蚂蚁帝国的智慧有着巨大的价值。书中这样描述蚂蚁:“每只蚂蚁都会在移动过程中留下一些特殊的化学物质‘信息素’,离食物越短的路径,信息素浓度就越高,所以无数只蚂蚁的盲目尝试,却可以让群体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最短的觅食路径。”
蚂蚁生活的行为中留下的大量“信息素”,是这个族群的“讯号”。凭借着“讯号”他们寻找食物,但其实“信息素”还可以理解为渠道,在蚂蚁王国中,蚁后利用重置信息素来进行协调管理。人类在互联网科技应用以及多屏的媒介上留下我们大量的“信息素”。当时还没有大数据这么时髦的词。人类比蚂蚁要聪明,蚁后管理蚁群,需要挨个通过触角来传递信息。人类也有触角,只是包含的内容更多,涉及各种政治团体、媒体机构还有大量的公众参与。
《失控》就是贯穿如一地强调“众包”、“协作”这一观点,这在当时是如此的超前。也难怪在2006年时,《长尾》作者克里斯·安德森在亚马逊网站上这样评价该书。他说:“在那时人们还无法想象博客和维基等大众智慧的突起,但凯利分毫不差地预见到了,这可能是过去十年来最聪明的一本书。”
现在以维基百科为代表的协作方式已经深入每个人心中,这种“众包”的思维甚至延伸至制造业领域,而蚂蚁的族群生活最重要的就是协作生活。有些不协作的蚂蚁也有自身的智慧。本书如果直接应用于今日,还可以再多一个“懒蚂蚁”的概念。生物学家研究发现:在成群的蚂蚁中,大部分蚂蚁很勤劳,争先恐后地寻找、搬运食物,少数蚂蚁却东张西望不干活。当食物来源断绝或蚁窝被破坏时,那些勤快的蚂蚁一筹莫展,“懒蚂蚁”则“挺身而出”,带领众伙伴向它早已侦察到的新的食物源转移。蚁群中的“懒蚂蚁”更重要。
在竞争激烈的移动互联网生存链中,有些企业扮演了“懒蚂蚁”的角色,他们已经做好前期侦查,最终在行业清洗中存活下来。他们不是懒,只是在别人盲目地开拓市场时,就做好了前期的战略控制调查。这里又回归到《失控》这本书,它用大量的篇幅讨论了控制下的无力感和反常规。要想“懒”就要先学会控制,但观察环境的“懒”角色在进化的未来或许会被一些数字生命体逐渐承担起来。
怎样提高人类自身整体进化的能力?从蜂群社会到蚂蚁帝国,作为一个高度集合的群居性存在,其整体性行为从各个部分行为中涌现出来。人类的新技术使得虚拟与现实交织,我们在生活中被移动智能装置包围。社会系统的整体规律在未来将越来越取决于各终端的运行机制。我们作为“个体”的体征逐渐被大范围的智能仪器所吞噬,并最终被分类。在得到便捷的同时,人类要想不被机器化,就只有协调好各个科技发展对于生活影响的均衡性。在“富足的”的科技化社会中,我们没办法控制在某一天这些人工智能们也会产生额外的语言能力,而约在10万年前,就是语言能力让人类迅速成为地球上主要的生命形式。
它们同属一个系统:蜥蜴/镜子、植物/昆虫、岩石/生命,以及当代的人类/机器系统。有机体即是环境,而环境也即有机体。
在一个饰以“镜子上的变色龙”的叠套花环的世界里,无论你设计或演变出怎样高妙的策略,如何在持久战中让规则为你所用,才是提高竞争力的策略。
同时,引入少许的随机因素(如差错、缺陷等),因为这样才能避免某些策略被轻易地“山寨”,才能在进化中保持一定的竞争优势而不会被轻易取代。
面对镜子的变色龙,根据所处的环境产生信息回路,然后调整自身情况。变色龙进入“奇趣屋”(很多镜子的房间)以后,相对放置的镜子不停地将一个物象来回映射,直至消失于无穷回溯中。趴在镜子上的变色龙能产生自身的镜像,能在各种颜色的极值间变化时达成平衡态。镜子上的变色龙的反应,不是点对点的定向反馈,而是呈网状反馈的效果。人类到今天也像变色龙一样,闯进了无数个互联网智能设备林立的奇趣屋。我们对于世界变化的反应,来自对各种平台的复杂反射,然后构成了一个相对混沌的社会,在这样的环境中,科技开发并非被动服务,而发挥了主动复制人类环境的镜像作用。书中引用马克·威瑟的说法:“你知道虚拟现实的出发点是将自己置身于电脑世界。而我想要做的恰恰相反。我想要把电脑世界安置在你身周、身外。将来,你将被电脑的智慧所包围。”
只是,真的可以乐观地认为这就是“智慧”吗?有句话说:“大数据不说谎,说谎者需要大数据。”电脑被肆意利用,总是有一个轨迹来反映人类生活不能持续发展下去。有些人又变回那只被关进镜子房间的变色龙,会因为恐惧而发生色变。人类因科技应用的新鲜感所屏蔽的恐惧,是否不利于我们根据环境多样性而发生自反射呢?
凯文·凯利用《沉睡的蝴蝶》来命名后面的章节,蝴蝶在这里代指著名的“蝴蝶效应”,微小的变化会产生难以置信的大影响。是什么控制系统进化?生物体自身能够控制其进化吗?考夫曼为了验证基因在进化无序下的有序特性的实验是凯文·凯利阐释自己观点的最佳证据。
为了说明看似“蝴蝶效应”般无法解释的无序进化,考夫曼在实验中通过研究网络连接的节点来解释有序性的存在。在连接稀少的网络中,平均每个节点仅仅连着一个或更少的节点。在连接丰富的网络里,每个节点会连接十个、百个、千个乃至上百万个节点。理论上,每个节点连接数量的上限是节点总数减一。这也为了说明,一个只有少数个体可以影响其他个体的系统不具备较强的适应性。连接太少不能传播、创新,系统也就不会进化。在1994年,人们还不知道“云计算”为何物,今天的人类却享受着“云计算”的服务。由虚拟化资源组成的云计算在动态升级中保持了系统的稳定。这是一种在失控秩序下,系统自身进化的有序运行机制。科技的共享和沟通,并不意味着无限连接。今天的我们太关注网络用户的增长规模、宽带使用量。大规模数据连接,以及网络社会中的无障碍连接,能否提高我们对于社会发展的适应性,这依然是个问题。但是如果“生物体或介子的平均连接数小于二时,整个系统的灵活性就不足以跟上变化”,这又是深度进化机制所绕不开的话题。
南美洲热带雨林里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能引起更大范围动力系统的变化。在我们的新科技领域,今天的宽带标准之争、互联网金融竞争等,尤其是身处移动多屏环境下频繁的企业行为,不可避免地因为连接点裂变式的产生,而引起整个系统的进化升级。十分微小的变化发生于某一个或是某几个点上,这会对其未来状态产生颠覆性影响。在人类与科技共同进化的过程中,这种某一小领域的非规律性的变化,可以影响整体的定向化变异。“蝴蝶效应”的研讨意义在于:混沌和非混沌、逻辑演绎系统和断层之间的选择问题,都是在讨论人类与技术未来进化中的复杂连锁效应。
人类占据地球两个半球的时间约为15000~30000年。从人类生存的过去可以看到技术发展。在《失控》中可以体会到:“从混沌理论中得知,许多确定系统都对初始条件极其敏感——一个小小的不同就会造成它的混乱。而这种生态系统的稳定性与混沌理论相对立。从完全的随机性入手,你会看到这些东西聚合成某种更有条理性的东西,远非按常理所能解释的。这就是反混沌。”
人类的生存机制与智能科技交织在一起构筑了整个世界,一种潜存的混沌状态正在弥漫。人类行为的非可控性和盲目性,会导致整个全球生态系统的极限性。人类的力量在自然生态进化中只是蝴蝶的翅膀,但一双善于利用科技应用的翅膀,在家庭、社区、国家甚至全球都会产生影响,这还只是保守的估计,可以说,人类已经开始影响整个生态圈的运行。
从《失控》中可以看到浓厚的进化观念,以及在无序、复杂的进化中所能保持的稳定有序性。在群体进化的过程中,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进行事先控制,也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要事先计划好。控制是一种权力,但在控制之外的失控状态是社会变化所需的。
这本书告诉我们生物进化的趋势,能够成功进行自我复制、自我管理以及局部学习。但是它忽略了提醒我们在技术发展去中心化的过程中,分散状态有时候并不利于建立秩序结构。在生物进化的丰饶环境中,非控制因素包含的人类基本特征和行为局限在哪里?这是处于进化体系中的我们不得不考虑的事情。怎样调动生命体的积极因素来参与进化,并让控制与非控制因素处于均衡发展中,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书中运用了大量比喻,却没有给人工智能以及人类自身提供什么精妙的形容。在石器时代,人类与猛犸象同期进化,但随着人类利用工具和火攻等能力的习得,以及族群内部“协作捕猎”共识的形成,和平相处逐渐演变成残忍捕杀,猛犸象变为人类最主要的捕食对象。人工智能的产品应用能否避免从与人类自身共同演进,到与人类本身产生了冲突,并最后被毁灭的命运?在不可避免的自然淘汰机制中,在控制之外的进化发展下,人类自身该怎样做?现在,又回归到《失控》中引用的那句话:“我最终发现,想要得到和生命真正类似的行为,不是设法创造出真正复杂的生物,而是给简单的生物提供一个极其丰饶的变异环境。”
技术将推动生活方式以及我们本身的演化,正如人类会像蚂蚁一样“协作”和收集“信息素”,像变色龙一样随时调整投射在自身的网状反应,像蝴蝶一样成为动力系统的搅局者。在人类社会的变迁中,在多种因素的刺激和破坏下,我们将越来越惊骇于个体权力和层级规模的不断扩大。另外,凯文·凯利说他的思想源自亚洲,他相信未来的中国能够涌现富于创新的大公司,希望“预言帝”这次不会出差错,尽管我还是心存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