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中国古代哲学的重要范畴,用以说明世界的本原、本体、规律或原理。在不同的哲学体系中,其含义有所不同。
《老子·二十五章》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是道体所体现的运动规律。自然,即自然规律。道法自然,归根结底是要求人类效法自然规律,寻求并制定出完善的人生法则和社会法则。老子突出强调的是由“道”所体现出来的“道”性。用“道”来命名世界的本原,旨在表明人类与“道”的重要关系。“道”是万物之奥,蕴含着真理。人类要想把握真理,就必须识“道”。所以,“道”既是认识的对象,又是认识的方法、实践的方法。在老子看来,“道”作为最基本的物质,是宇宙万物之母;作为最一般的规律,是贯穿于宇宙、社会和人生的。老子的“道”的哲学理念就在于为人类指明合乎自然规律的治身之道和治国之道。
“道”的原始含义指道路,以后逐渐发展为道理,用以表达事物的规律性。《易经》中有“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小畜》),“履道坦坦,幽人贞吉”(《履》),“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复》)等等,其“道”均为道路之义。
《尚书·洪范》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道”从道路引申为正确的政令、规范和法度,其含义开始向抽象化发展。
《左传》提出:“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道”的概念逐步上升为哲学范畴。
道家的创始人老子,把“道”看作是宇宙的本原和普遍规律,天地万物由“道”而生,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老子·二十五章》)而生成天地万物的过程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四十二章》),是道法自然,本根阴阳之肇始。从此,“道”作为哲学范畴,在中华文化史上具有了独特的地位,并在中医学理论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国语·越语下》载:“越王勾践即位三年而欲伐吴,范蠡进谏曰:‘夫国家之事,有持盈,有持倾,有节事。’王曰:‘为三者,奈何?’对曰:‘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王不问,蠡不敢言。天道盈而不溢,盛而不骄,劳而不矜其功。夫圣人随时以行,是谓守时。天时不作,弗为人客;人事不起,弗为之始。今君王未盈而溢,未盛而骄,不劳而矜其功,天时不作而先为人客,人事不起而创为之始,此逆于天而不和于人。王若行之,将妨于国家,靡王躬身。’”
意思是:
越王勾践继承王位后的第三年就想去攻打吴国。范蠡进谏说:“治理国家有三件事要注意,国家强盛时要设法保持下去,国家将倾覆时要设法转危为安,平时处理国家政事要得当。”越王问:“要做到这三点该怎么办呢?”范蠡回答:“要保持国家强盛就应顺从天道,要使国家转危为安就应顺从人道,要妥善地处理国家政事就应顺从地道。君王不问我,我不敢说。天道要求我们盈满而不过分,气盛而不骄傲,辛劳而不自夸。圣人顺着天时行事,这就叫守时。对方没有天灾,不要发动进攻;对方没有人祸,不要挑起事端。现在君王没有等到国家富强,就要采取过分的举动;没有等到国势强盛,就骄傲起来;没有辛劳,就夸耀自己的功劳;对方没有天灾,就想发动进攻;对方没有人祸,就要挑起事端。这样会违背天意,而且失掉人和。君王如果这样做,必将危害国家,损害自身。”
这里的“道”,具有了更为广泛的意义,即天道、天时、人事,蕴含了从自然到人事的诸多规律。
后世有管子的“精气说”:“凡道,无根无茎,无叶无荣。万物以生,万物以成,命之曰道。……精也者,气之精者也。气道乃生。”(《管子·内业》)把“道”表述为无所不在而又富有生机活力的精气,其细无内,其大无外,是至大与至小的统一。老子的“道”论与管子的“精气说”,为建构中医学理论体系奠定了基础,尤其是对中医精气学说的形成,影响更为深远。
对于世界本原或本根论的阐述,无论庄子,还是韩非子,皆与老子之“道”论一脉相承。如《庄子·大宗师》说:“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认为“道”是世界的终极根源,是无所不覆、无所不载、自生自化、永恒存在的宇宙本体。
《韩非子·主道》说:“道者,万物之始,是非之纪也。是以明君守始以知万物之源,治纪以知善败之端。”又说:“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万物之所以成也。故曰:道,理之者也。”(《韩非子·解老》)至宋代张载,把德与道统一于气,说:“德其体,道其用,一于气而已。”(张载《正蒙·神化》)
至此,可以大略看出道论的形成与演变过程,以及从道法自然至本根阴阳的变化过程,从道论哲学到精气阴阳的发展脉络。为理解《内经》道论养生思想和以阴阳为万物根本的理论提供了借鉴。
《内经》中关于世界本原的论述,引《太始天元册》文曰:“太虚寥廓,肇基化元,万物资始,五运终天,布气真灵,揔统坤元,九星悬朗,七曜周旋,曰阴曰阳,曰柔曰刚,幽显既位,寒暑弛张,生生化化,品物咸章。”(《素问·天元纪大论》)以“太虚”立论,太虚即太极,由太极而阴阳,更多的是受《易传》影响的太极阴阳说。
“道法自然”之“自然”,是自然而然的自然,即“无状之状”(《老子·十四章》)的自然。意即人受制于地,地受制于天,天受制于规则,规则受制于自然。
“道”就是对自然欲求的顺应。任何事物都有一种天然的自然欲求,谁顺应了这种自然欲求谁就能与外界和谐相处,谁违背了这种自然欲求谁就会同外界产生抵触。
《内经》一书之养生理论丰富,散见于相关篇章,如《素问·上古天真论》、《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素问·生气通天论》以及《灵枢·本神》、《灵枢·天年》、《灵枢·贼风》、《灵枢·百病始生》等。
《素问·上古天真论》开篇即言:“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乃问于天师曰: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上古之人能够尽终其天年,在于法则于天地,和调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而今时之人则不然,常常沉于酒色,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
《内经》提出的养生方法是:“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是以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故美其食,任其服,乐其俗,高下不相慕,其民故曰朴。是以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愚智贤不肖,不惧于物,故合于道。所以能年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也。”
这里有外避虚邪贼风,内养真元之气,也有适应社会环境和加强自身修养。要合于阴阳之道,其最高境界是“朴”。
对于阴阳之道,在《素问·上古天真论》中的理想是“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至人者次之,“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圣人者又次之,“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贤人者,亦“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以下就有关篇章中的养生内容,摘其要者分别进行论述。
(一)《素问》中的养生观念
《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曰:“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逆其根则伐其本,坏其真矣。故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是谓得道。”四时之序,春为始,冬为终;四时阴阳,则春夏为阳,秋冬为阴。阴阳和则生,阴阳离则死。故养生之人,基于阴阳互根之理,春夏养阳,为秋冬养阴奠定基础;秋冬养阴,为春夏养阳奠定基础,即从其根。若春夏不能养阳,秋冬多患疟、泻;秋冬不能养阴,春夏多患火证。因此,《内经》强调,四时之令,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应之则昌,逆之则病。
又曰:“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逆之则伤肝,夏为寒变,奉长者少。夏三月,此谓蕃秀,天地气交,万物华实,夜卧早起,无厌于日,使志无怒,使华英成秀,使气得泄,若所爱在外,此夏气之应,养长之道也。逆之则伤心,秋为痎疟,奉收者少,冬至重病。秋三月,此谓容平,天气以急,地气以明,早卧早起,与鸡俱兴,使志安宁,以缓秋刑,收敛神气,使秋气平,无外其志,使肺气清,此秋气之应,养收之道也。逆之则伤肺,冬为飧泄,奉藏者少。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逆之则伤肾,春为痿厥,奉生者少。”
基于四气调神和道法自然的养生观念,提出了“见其安而不忘其危,治于未病,事半功倍”的预防思想,说:“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古代医家治未病之论述甚多,如:
《难经·七十七难》:“经言,上工治未病,中工治已病,何谓也?然:所谓治未病者,见肝之病,则知肝当传之与脾,故先实其脾气,无令得受肝之邪,故曰治未病焉。中工者,见肝之病,不晓相传,但一心治肝,故曰治已病也。”
张仲景《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第一》:“问曰:上工治未病,何也?师曰:夫治未病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四季脾王不受邪,即勿补之。中工不晓相传,见肝之病,不解实脾,惟治肝也。”
孙思邈《千金要方·论诊候第四》:“古人善为医者,……上医医未病之病,中医医欲病之病,下医医已病之病,若不加心用意,于事混淆,即病者难以救矣。”
朱丹溪《丹溪心法》:“与其求疗于有疾之后,不若摄养于无疾之先。盖疾成而后药者,徒劳而已。是故已病而不治,所以为医家之法,未病而先治,所以明摄生之理。夫如是,则思患而预防之者,何患之有哉?”
张介宾《类经·摄生类》:“治于未形,故用力少而成功多,以见其安不忘其危也。”
叶天士《温热论》:根据温病的发展规律和温邪易伤津耗液的特点,提出对于肾水素虚的患者应防病邪乘虚深入下焦,损及肾阴,在治疗上主张在甘寒养胃的同时加入咸寒滋肾之品,以“先安未受邪之地”。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该篇内容丰富,阐发了事物的阴阳属性及其运动,并用取类比象的方法来论述阴阳五行的道理及其运用于有关生理、病理、诊断、治疗等方面,说明人体之阴阳和天地四时之阴阳息息相通,无论养生、治病,皆法于阴阳。
帝曰:法阴阳奈何?岐伯曰:阳胜则身热,腠理闭,喘粗为之俯仰,汗不出而热,齿干以烦冤腹满死,能冬不能夏。阴胜则身寒,汗出,身常清,数栗而寒,寒则厥,厥则腹满死,能夏不能冬。此阴阳更胜之变,病之形能也。帝曰:调此二者奈何?岐伯曰:能知七损八益,则二者可调,不知用此,则早衰之节也。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起居衰矣。年五十,体重,耳目不聪明矣。年六十,阴痿,气大衰,九窍不利,下虚上实,涕泣俱出矣。故曰:知之则强,不知则老,故同出而名异耳。智者察同,愚者察异,愚者不足,智者有余,有余则耳目聪明,身体轻强,老者复壮,壮者益治。是以圣人为无为之事,乐恬淡之能,从欲快志于虚无之守,故寿命无穷,与天地终,此圣人之治身也。
一是强调治病养生法则天地;二是提出年六十下虚上实的基本病机;三是强调“为无为之事、乐恬淡之能”的养生思想。其阴阳应象的具体是,“上配天以养头,下象地以养足,中傍人事以养五脏”。
《素问·生气通天论》,该篇的养生思想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此寿命之本”。二是顺应自然,固护卫气,指出“苍天之气,清净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此因时之序”。“故风者,百病之始也,清净则肉腠闭拒,虽有大风苛毒,弗之能害,此因时之序也。”若“失之则内闭九窍,外壅肌肉,卫气散解,此谓内伤,气之削也”。因此,基于“阳气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气生,日中而阳气隆,日西而阳气已虚,气门乃闭”的生气通天的生理规律,提出“暮而收拒,无扰筋骨,无见雾露”的养生防病措施。三是谨和五味,提出五脏因五味而生,亦因五味而损。曰:“阴之所生,本在五味,阴之五宫,伤在五味。是故味过于酸,肝气以津,脾气乃绝。味过于咸,大骨气劳,短肌,心气抑。味过于甘,心气喘满,色黑,肾气不衡。味过于苦,脾气不濡,胃气乃厚。味过于辛,筋脉沮弛,精神乃央。是故谨和五味,骨正筋柔,气血以流,腠理以密,如是则骨气以精,谨道如法,长有天命。”
(二)《灵枢》中的养生观念
《灵枢·本神》,该篇提出了精神养生法,曰:“何谓德气生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虑?请问其故?岐伯答曰: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气也,德流气薄而生者也。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来者谓之魂,并精而出入者谓之魄,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者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者谓之智。故智者之养生也,必顺四时而适寒暑,和喜怒而安居处,节阴阳而调刚柔,如是则僻邪不至,长生久视。”强调了神为人体生命活动的总体现,也论述了人的思想意识活动的不同表现形式,目的在于顺应四时,调摄精神,外避风邪,长生久视。
《灵枢·天年》,该篇从人体先天禀赋和后天发育条件,指出了精神昌亡、气血盛衰、脏腑组织强弱等与生命长短的关系;分别论述了生命过程中各阶段的生理特征。在首次提出关于“人”的概念及有关人之长寿的生理特点和外貌特征之后,按照不同年龄阶段,分别描述了从十岁到四十岁人体的发育状况和五十岁之后按照木、火、土、金、水五行相生的顺序五脏功能依次衰退的过程。与《素问·上古天真论》之内容相呼应,亦是体现《内经》养生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对于人的胚胎发育过程,《灵枢·经脉》的描述为:“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骨为干,脉为营,筋为刚,肉为墙,皮肤坚而毛发长。谷入于胃,脉道以通,血气乃行。”《灵柩·天年》则为:“黄帝曰:何者为神?岐伯曰:血气已和,营卫已通,五脏已成,神气舍心,魂魄毕具,乃成为人。”这里的“神”,即《素问·天元纪大论》所说“故物生谓之化,物极谓之变,阴阳不测谓之神”之事物变化过程。
关于人之长寿的生理特点和外貌特征,《灵柩·天年》的描述为:“黄帝曰:人之寿夭各不同,或夭寿,或卒死,或病久,愿闻其道。岐伯曰:五脏坚固,血脉和调,肌肉解利,皮肤致密,营卫之行,不失其常,呼吸微徐,气以度行,六腑化谷,津液布扬,各如其常,故能长久。黄帝曰:人之寿百岁而死,何以致之?岐伯曰:使道遂以长,基墙高以方,通调营卫,三部三里起,骨高肉满,百岁乃得终。”若“其五脏皆不坚,使道不长,空外以张,喘息暴疾,又卑基墙,薄脉少血,其肉不石,数中风寒,血气虚,脉不通,真邪相攻,乱而相引,故中寿而尽也”。
十到四十岁的发育状况为:“人生十岁,五脏始定,血气已通,其气在下,故好走。二十岁,血气始盛,肌肉方长,故好趋。三十岁,五脏大定,肌肉坚固,血脉盛满,故好步。四十岁,五脏六腑十二经脉皆大盛以平定,腠理始踈,荣华颓落,发颇斑白,平盛不摇,故好坐。”五十岁之后五脏功能按照五行相生顺序依次衰退的过程为:“五十岁,肝气始衰,肝叶始薄,胆汁始无,目始不明。六十岁,心气始衰,苦忧悲,血气懈惰,故好卧。七十岁,脾气虚,皮肤枯。八十岁,肺气衰,魄离,故言善误。九十岁,肾气焦,四脏经脉空虚。百岁,五脏皆虚,神气皆去,形骸独居而终矣。”
《灵枢·贼风》,该篇论述疾病发生,是内外两因所加,在既无感受外邪,又无怵惕思虑之伤的情况下,突然发病,必是故邪宿疾,因新感触发。这种“伏邪”概念的提出,为后世伏气温病奠定了理论基础(《素问·生气通天论》谓“冬伤于寒,春必温病”)。认识此概念,对于养生防病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文曰:“黄帝曰:夫子言贼风邪气之伤人也,令人病焉,今有其不离屏蔽,不出空穴之中,卒然病者,非必离贼风邪气,其故何也?歧伯曰:此皆尝有所伤于湿气,藏于血脉之中,分肉之间,久留而不去;若有所堕坠,恶血在内而不去。卒然喜怒不节,饮食不适,寒温不时,腠理闭而不通。其开而遇风寒,则血气凝结,与故邪相袭,则为寒痹。其有热则汗出,汗出则受风,虽不遇贼风邪气,必有因加而发焉。黄帝曰:今夫子之所言者,皆病人之所自知也。其毋所遇邪气,又毋怵惕之志,卒然而病者,其故何也?唯有因鬼神之事乎?岐伯曰:此亦有故邪留而未发,因而志有所恶,及有所慕,血气内乱,两气相搏。其所从来者微,视之不见,听而不闻,故似鬼神。”正是因为这种伏邪与血气搏结的变化是潜在的,所来微细,视听难知,似鬼神作祟,故巫医在掌握了一些五行生克知识并了解到病人病因的基础上,利用“祝由”方法来转移情欲,安慰精神,使内在血气协调,也可达到治疗的目的。
《灵枢·百病始生》认为养生防病,一是提高正气,加强自身的防御机制;二是避免病邪侵袭。故本篇特别强调“风雨寒热,不得虚,邪不能独伤人。卒然逢疾风暴雨而不病者,盖无虚,故邪不能独伤人。此必因虚邪之风,与其身形,两虚相得,乃客其形,两实相逢,众人肉坚。其中于虚邪也,因于天时,与其身形,参以虚实,大病乃成”。“两虚相得”,反映的是“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因于天时”,反映了气候变化对人体健康的影响。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既是阴阳理论之总纲,也是本于阴阳治疗观的指导思想。
“夫邪之生也,或生于阴,或生于阳。其生于阳者,得之风雨寒暑,其生于阴者,得之饮食居处,阴阳喜怒”(《素问·调经论》),是《内经》最早的病因分类。“阳虚则外寒,阴虚则内热,阳盛则外热,阴盛则内寒”(《素问·调经论》)为病机总纲。基于对病因和病机的认识,在治疗上,提出了“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素问·至真要大论》)的基本治疗原则。
阴阳偏盛,是指“邪气盛则实”的病理变化,包括“阳盛则热”之实热证和“阴盛则寒”之实寒证。前者反映机体在疾病发展过程中,所出现的阳气偏亢、脏腑机能亢进、邪热过盛的病理变化;后者反映机体在疾病发展过程中,所出现的阴气偏盛、机能障碍或减退、阴寒过盛以及病理性代谢产物积聚的病理变化。
“盛则泻之。”(《灵枢·经脉》)阴盛者,“寒者热之”(《素问·至真要大论》);阳盛者,“热者寒之”(《素问·至真要大论》)。
阴阳偏衰,是指“精气夺则虚”的病理变化,包括“阴虚则热”之虚热证和“阳虚则寒”之虚寒证。前者反映机体在疾病发展过程中,所出现的阳气虚损、失于温煦、机能减退或衰弱的病理变化;后者反映机体在疾病发展过程中,所出现的机体精、血、津液等物质亏耗,以及阴不制阳导致阳相对亢盛、机能虚性亢奋的病理变化。
“虚则补之。”(《灵枢·经脉》)阴虚者,“阳病治阴”(《素问·阴阳应象大论》);阳虚者,“阴病治阳”(《素问·阴阳应象大论》)。
《素问·至真要大论》中黄帝与岐伯通过对话方式进行的病例讨论,即针对阴阳偏衰而提出的。“帝曰:论言治寒以热,治热以寒,而方士不能废绳墨而更其道也。有病热者寒之而热,有病寒者热之而寒,二者皆在,新病复起,奈何治?岐伯曰:诸寒之而热者取之阴,热之而寒者取之阳,所谓求其属也。帝曰:善。服寒而反热,服热而反寒,其故何也?岐伯曰:治其王气,是以反也。帝曰:不治王而然者何也?岐伯曰:悉乎哉问也!不治五味属也。夫五味入胃,各归所喜,故酸先入肝,苦先入心,甘先入脾,辛先入肺,咸先入肾,久而增气,物化之常也。气增而久,夭之由也。……调气之方,必别阴阳,定其中外,各守其乡,内者内治,外者外治,微者调之,其次平之,盛者夺之,汗之下之,寒热温凉,衰之以属,随其攸利,谨道如法,万举万全,气血正平,长有天命。”
意即用苦寒药治疗热证,而热不退,反见加重,这不是有余的实热证,而是阴虚所致之虚热证,故治疗当以滋阴。同样若用辛热药治疗寒证,而寒不祛,反见加重,这也不是有余之实寒证,而是阳虚所致之虚寒证,故治疗当以助阳。
王冰谓:“益火之源,以消阴翳,壮水之主,以制阳光,故曰求其属也。夫粗工偏浅,学未精深,以热攻寒,以寒疗热,治热未已而冷疾已生,攻寒日深而热病更起,热起而中寒尚在,寒生而外热不除,欲攻寒则惧热不前,欲疗热则思寒又止,进退交战,危亟已臻,岂知脏腑之源,有寒热温凉之主哉。取心者不必齐以热,取肾者不必齐以寒,但益心之阳,寒亦通行,强肾之阴,热之犹可。观斯之故,或治热以热,治寒以寒,万举万全,孰知其意,思方智极,理尽辞穷,呜乎!人之死者,岂谓命,不谓方士愚昧而杀之耶?”
张介宾注:“诸寒之而热者,谓以苦寒治热而热反增,非火之有余,乃真阴之不足也。阴不足则阳有余而为热,故当取之于阴,谓不宜治火也,只补阴以配其阳,则阴气复而热自退矣。热之而寒者,谓以辛热治寒而寒反甚,非寒之有余,乃真阳之不足也。阳不足则阴有余而为寒,故当取之于阳,谓不宜攻寒也,但补水中之火,则阳气复而寒自消也。”(《类经·十二卷·论治类》)
针对阴阳偏衰的治疗,张介宾还进一步发挥为:“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张介宾《景岳全书·新方八略引》)
《内经》中根于阴阳的治疗观念还具体体现在针刺、药食等方面。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
善用针者,从阴引阳,从阳引阴,以右治左,以左治右,以我知彼,以表知里,以观过与不及之理,见微得过,用之不殆。……审其阴阳,以别柔刚,阳病治阴,阴病治阳,定其血气,各守其乡,血实宜决之,气虚宜掣引之。
《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曰:
用温远温,用热远热,用凉远凉,用寒远寒,食宜同法。
《素问·至真要大论》曰:
五味阴阳之用何如?岐伯曰: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咸味涌泄为阴,淡味渗泄为阳。六者或收或散,或缓或急,或燥或润,或软或坚,以所利而行之,调其气使其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