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

儿子走到家门口，略微一停，然后长吸一口气，推门进去了。屋里，卧在床上的父亲正拿着一张纸条和母亲看着，见儿子突然回来，父亲和母亲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惊喜。父亲顺手把纸条揣在兜里，母亲已经起身迎着儿子过来了。母亲两只手在儿子消瘦的脸上摸着，眼圈红红地说：“儿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儿子盯着父亲的兜在想，那纸条是什么？难道是存折？

父亲咳嗽了一声，在床上欠欠身，想起来。

母亲一只手把儿子拉到床边，另一只手按了按父亲，说：“你身子不适，就别下来了。”

父亲点点头，问儿子：“在外面混得怎么样？”

儿子说：“进城之后，遇到一个剧组，让我当了几天演员。”

母亲欣喜地说：“那很好啊。”

“好什么。”儿子叹息着说，“是群众演员，报酬不高，一天就50块钱，而且拍完电视剧就拜拜了。”

母亲说：“原来不是长久工作啊。”

儿子点点头：“嗯，不过有个导演赏识我，说让我进表演速成班学习，需要3000块学费，所以那天我只好给你们打了电话。”

母亲看看父亲，从衣柜里掏出一个包袱，蓝花的，包袱裹得很严实，母亲一层层解着。儿子的眼前不禁浮现出小时候的一些情景，那时，这个蓝花包袱里裹着自己的希望，因为每学期的学费都是从这里面掏出来的。

母亲从包袱的最底层掏出一个油布包，然后打开，里面是一叠票子。母亲把票子递给儿子，说：“拿着吧，3000块。”

儿子的眼里闪着亮光，他一把抓过来，迅速地点了一遍，然后又慢慢地清点了一遍。

“正好3000块。”儿子松了口气，把钱贴身揣好，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屋子。

“慢着。”父亲向儿子招招手，“回来。”

儿子问父亲：“爸，还有什么事吗？”

父亲说：“扶我下来，爸给你演一遍猴戏。”

母亲一听，赶紧说：“老头子，你不要命了！”

“没事，我还行。”父亲挣扎着下了床。由于活动了几下，他的额头布满了汗珠，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父亲是个民间艺人，十几年前，村里逢年过节组织庆典活动，父亲的猴戏都是压轴的。

儿子说：“爸，你身体不舒服，就别演了。”

父亲固执地说：“你放心，爸这身子骨结实着呢，何况，爸虽然演了一辈子戏，却没能给自己儿子演过一次，今天是个好机会。”说着，父亲站了起来，说：“把我的家伙儿拿过来。”

母亲只好去墙角处，拖出一个箱子，那里面装着演戏的行头。

父亲换好猴装，拿起一根棒子，对母亲说：“给我敲着鼓点。”

母亲端着一面破鼓，点点头。

“咚、咚……”

鼓声节奏很缓。父亲不耐烦了：“没气力，催着点儿。”

母亲只好把鼓点催了上去。

父亲一撩衣衫，一招一式地演了起来。

儿子心不在焉地看着，他突然想：父亲戴的猴冠质地好，是爷爷传下来的，尤其上面那颗珠子，如果拿到市面上去，不知能卖多少钱。儿子正想着，父亲突然一个失手倒在地上。鼓点一停，母亲赶紧上前扶起父亲。

“老了，不中用了。”父亲揉着腿，坐在床上，对儿子说：“去吧，去吧，没事时想想爸给你演的这场戏。”

儿子回到自己屋里，一直在想猴冠上面那颗珠子。

睡到半夜，儿子悄悄地爬了起来，他摸到父母的屋外，想偷走那顶猴冠，却见父母的屋里亮着灯，父亲和母亲还没有睡，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儿子把眼睛贴近门缝，只见父亲趴在床上，母亲正给他捶着腰。父亲叹息着说：“不服老是不行了。”

母亲说：“你啊，身子虚成这样，给儿子演什么戏？”

父亲说：“儿子刚踏入社会，以后的路还很长，人生就像一场戏，他应该知道怎么去演才对。”

“我知道你的心思，为了给儿子筹钱，你已经连续卖了几次血了，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啊。”说到这，母亲突然趴在父亲身上，抽泣了起来。

儿子心里猛地一震，呆了半晌，推门奔了进去，跪在床前，说：“爸，我……对不起你，其实，我打电话要3000块钱，是为了还债。我刚进城的几天，找了几处单位，没人要我，后来，和同学进了一家娱乐城，玩牌输了钱不说，还欠了同学3000块。同学翻脸不认人，我只好向家里求助，和你们撒谎说演戏。”

父亲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儿子，说：“你同学把电话打到了村委会，村主任记下了电话内容，我早就知道你在撒谎了，所以，你爸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演一场戏，让你看看戏里戏外，都是真实的人生啊！”

儿子抱着父亲大哭起来。

父亲苍白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他伸出手，摸着儿子的头说：“好，好，你能够悔改就好，爸这场戏没白演。” ap5u5X4xfs6ytfPVVm4lvDFE4jvpUQjOOCHdj6AKQooIriamfK02vWBrpm73/D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