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章帝建初七年。初,明德太后为帝纳扶风宋杨二女为贵人,大贵人生太子庆。梁松弟竦有二女亦为贵人,小贵人生皇子肇。窦皇后无子,养肇为子。宋贵人有宠于马太后,太后崩,窦皇后宠盛,与母沘阳公主谋陷宋氏,外令兄弟求其纤过,内使御者侦伺得失。宋贵人病,思生兔,令家求之,因诬言欲为厌胜之术,由是太子出居承禄观。夏六月甲寅,诏曰:“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不可以奉宗庙。大义灭亲,况降退乎?今废庆为清河王。皇子肇,保育皇后,承训怀衽,今以肇为皇太子。”遂出宋贵人姊妹置丙舍,使小黄门蔡伦案之,二贵人皆饮药自杀。父议郎杨免归本郡。庆时虽幼,亦知避嫌畏祸,言不敢及宋氏。帝更怜之,敕皇后令衣服与太子齐等,太子亦亲爱庆,入则共室,出则同舆。
八年,太子肇之立也,梁氏私相庆,诸窦闻而恶之。皇后欲专名外家,忌梁贵人姊妹,数谮之于帝,渐致疏嫌。是岁,窦氏作飞书,陷梁竦以恶逆,竦遂死狱中,家属徙九真。贵人姊妹以忧死。辞语连及梁松妻舞阴公主,坐徙新城。
和帝永元九年闰八月辛巳,皇太后窦氏崩。初,梁贵人既死,宫省事秘,莫有知帝为梁氏出者。舞阴公主子梁扈遣从兄檀奏记三府,以为:“汉家旧典,崇贵母氏,而梁贵人亲育圣躬,不蒙尊号,求得申议。”太尉张酺言状,帝感恸良久,曰:“于君意若何?”酺请追上尊号,存录诸舅,帝从之。会贵人姊南阳樊调妻嫕上书自讼曰:“妾父竦冤死牢狱,骸骨不掩。母氏年逾七十,及弟棠等远在绝域,不知死生。愿乞收竦朽骨,使母弟得归本郡。”帝引见嫕,乃知贵人枉殁之状。三公上奏:“请依光武黜吕太后故事,贬窦太后尊号,不宜合葬先帝。”百官亦多上言者。帝手诏曰:“窦氏虽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朕奉事十年,深惟大义。礼,臣子无贬尊上之文,恩不忍离,义不忍亏。案前世上官太后亦无降黜,其勿复议。”丙申,葬章德皇后。
九月甲子,追尊梁贵人为皇太后,谥曰恭怀,追服丧制。冬十月乙酉,改葬梁太后及其姊大贵人于西陵,擢樊调为羽林左监。追封谥皇太后父竦为褒亲愍侯,遣使迎其丧,葬于恭怀皇后陵傍。征还竦妻子,封子棠为乐平侯,棠弟雍为乘氏侯,雍弟翟为单父侯,位皆特进,赏赐以巨万计,宠遇光于当世,梁氏自此盛矣。
顺帝永建六年秋九月,帝欲立皇后,而贵人有宠者四人,莫知所建,议欲探筹,以神定选。尚书仆射南郡胡广与尚书冯翊郭虔、史敞上疏谏曰:“窃见诏书,以立后事大,谦不自专,欲假之筹策,决疑灵神,篇籍所记,祖宗典故,未尝有也。恃神任筮,既不必当贤,就值其人,犹非德选。夫岐嶷形于自然,伣天必有异表,宜参良家,简求有德,德同以年,年钧以貌;稽之典经,断之圣虑。”帝从之。恭怀皇后弟子乘氏侯商之女,选入掖庭为贵人,常特被引御,从容辞曰:“夫阳以博施为德,阴以不专为义。螽斯则百福之所由兴也。愿陛下思云雨之均泽,小妾得免于罪。”帝由是贤之。
阳嘉元年春正月乙巳,立贵人梁氏为皇后。夏四月,梁商加位特进,顷之,拜执金吾。
二年三月,封执金吾梁商子冀为襄邑侯。尚书令左雄谏曰:“臣闻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恶谗谀,然而历世之患,莫不以忠正得罪,谗谀蒙幸者,盖听忠难从谀易也。夫刑罪,人情之所甚恶,贵宠,人情之所甚欲,是以时俗为忠者少而习谀者多,故令人主数闻其美,稀知其过,迷而不悟,以至于危亡。梁冀之封,事非机急,宜过灾厄之运,然后平议可否。”于是冀父商让还冀封,书十余上,帝乃从之。
夏六月丁丑,帝引公卿所举敦朴之士,问以当世之敝,为政所宜。李固对曰:“夫妃后之家,所以少完全者,岂天性当然?但以爵位尊显,颛总权柄,天道恶盈,不知自损,故至颠仆。先帝宠遇阎氏,位号太疾,故其受祸曾不旋时。《老子》曰:‘其进锐者其退速也。’今梁氏戚为椒房,礼所不臣,尊以高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群从,荣显兼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宜令步兵校尉冀及诸侍中还居黄门之官,使权去外戚,政归国家,岂不休乎?”
四年夏四月戊寅,以执金吾梁商为大将军。商称疾不起且一年,帝使太常桓焉奉策就第即拜,商乃诣阙受命。商少通经传,谦恭好士,辟汉阳巨览、上党陈龟为掾属,李固为从事中郎,杨伦为长史。李固以商柔和自守,不能有所整裁,乃奏记于商曰:“数年以来,灾怪屡见。孔子曰:‘智者见变思形,愚者睹怪讳名。’天道无亲,可为祗畏。诚令王纲一整,道行忠立,明公踵伯成之高,全不朽之誉,岂与此外戚凡辈耽荣好位者同日而论哉!”商不能用。
永和元年,以执金吾梁冀为河南尹。冀性嗜酒,逸游自恣,居职多纵暴非法。父商所亲客雒阳令吕放以告商,商以让冀。冀遣人于道刺杀放,而恐商知之,乃推疑放之怨仇,请以放弟禹为雒阳令,使捕之,尽灭其宗亲、宾客百余人。
三年十二月,大将军商以小黄门南阳曹节等用事于中,遣子冀、不疑与为交友,而宦官忌其宠,反欲陷之。中常侍张逵、蘧政、杨定等与左右连谋,共谮商及中常侍曹腾、孟贲,云:“欲征诸王子,图议废立,请收商等案罪。”帝曰:“大将军父子我所亲,腾、贲,我所爱,必无是,但汝曹共妒之耳。”逵等知言不用,惧迫,遂出,矫诏收缚腾、贲于省中。帝闻,震怒,敕宦者李歙急呼腾、贲释之,收逵等下狱。
四年春正月庚辰,逵等伏诛。二月,帝以商少子虎贲中郎将不疑为步兵校尉。商上书辞曰:“不疑童孺,猥处成人之位。昔晏平仲辞鄁殿以安其富,公仪休不受鱼飧以定其位,臣虽不才,亦愿固福禄于圣世。”上乃以不疑为侍中、奉车都尉。
六年春三月上巳,大将军商大会宾客,宴于雒水,酒阑,继以《薤露》之歌。从事中郎周举闻之,叹曰:“此所谓哀乐失时,非其所也,殃将及乎?”
秋八月,乘氏忠侯梁商病笃,敕子冀等曰:“吾生无以辅益朝廷,死何可耗费帑藏?衣衾、饭含、玉匣、珠贝之属,何益朽骨?百僚劳扰,纷华道路,只增尘垢耳。宜皆辞之。”丙辰,薨,帝亲临丧。诸子欲从其诲,朝廷不听,赐以东园秘器、银镂、黄肠、玉匣。及葬,赐轻车、介士,中宫亲送,帝幸宣阳亭,瞻望车骑。壬戌,以河南尹乘氏侯梁冀为大将军,冀弟侍中不疑为河南尹。
臣光曰:成帝不能选任贤俊,委政舅家,可谓暗矣。犹知王立之不材,弃而不用。顺帝援大柄授之后族,梁冀顽嚚凶暴,著于平昔,而使之继父之位,终于悖逆,荡覆汉室。校于成帝,暗又甚焉。
十一月,荆州盗贼起,弥年不定。以大将军从事中郎李固为荆州刺史。固到,遣吏劳问境内,赦寇盗前衅,与之更始。于是贼帅夏密等率其魁党六百余人自缚归首,固皆原之,遣还,使自相招集,开示威法。半岁间,余类悉降,州内清平。奏南阳太守高赐等赃秽。赐等重赂大将军梁冀,冀为之千里移檄,而固持之愈急,冀遂徙固为泰山太守。时,泰山盗贼屯聚历年,郡兵常千人追讨不能制。固到,悉罢遣归农,但选留任战者百余人,以恩信招诱之。未满岁,贼皆弭散。
汉安元年秋八月丁卯,遣侍中河内杜乔、周举、守光禄大夫周栩、冯羡、魏邵、栾巴、张纲、郭遵、刘班分行州郡,表贤良,显忠勤,其贪污有罪者刺史、二千石驿马上之,墨绶以下便辄收举。乔等受命之部,张纲独埋其车轮于雒阳都亭,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遂劾奏:“将军冀、河南尹不疑,以外戚蒙恩,居阿衡之任,而专肆贪叨,纵恣无极,多树谄谀,以害忠良,诚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谨条其无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齿者也。”书御,京师震竦。时,皇后宠方盛,诸梁姻族满朝,帝虽知纲言直,不能用也。杜乔至兖州,表奏泰山太守李固政为天下第一,上征固为将作大匠。八使所劾奏,多梁冀及宦者亲党,互为请救,事皆寝遏。侍御史河南种暠疾之,复行案举。廷尉吴雄、将作大匠李固亦上言:“八使所纠,宜急诛罚。”帝乃更下八使奏章,令考正其罪。
梁冀恨张纲,思有以中伤之。时,广陵贼张婴寇乱扬、徐间,积十余年,二千石不能制,冀乃以纲为广陵太守。前太守率多求兵马,纲独请单车之职。既到,径诣婴垒门,婴大惊,遽走闭垒。纲于门外罢遣吏兵,独留所亲者十余人,以书喻婴,请与相见。婴见纲至诚,乃出拜谒。纲延置上坐,譬之曰:“前后二千石多肆贪暴,故致公等怀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为之者又非义也。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太守来,思以爵禄相荣,不愿以刑罚相加,今诚转祸为福之时也!若闻义不服,天子赫然震怒,荆、扬、兖、豫大兵云合,身首横分,血嗣俱绝。二者利害,公其深计之。”婴闻泣下曰:“荒裔愚民,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复相聚偷生,若鱼游釜中,知其不可久,且以喘息须臾间耳。今闻明府之言,乃婴等更生之辰也。”乃辞还营。明日,将所部万余人,与妻子面缚归降。纲单车入婴垒,大会,置酒为乐,散遣部众,任从所之;亲为卜居宅、相田畴,子弟欲为吏者,皆引召之。人情悦服,南州晏然。朝廷论功当封,梁冀遏之。在郡一岁,卒。
建康元年秋八月庚午,帝崩于玉堂前殿。太子即皇帝位,年二岁。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
九月丙午,京师及太原、雁门地震。庚戌,诏举贤良方正之士,策问之。皇甫规对曰:“伏惟孝顺皇帝初勤王政,纪纲四方,几以获安。后遭奸伪,威分近习,受赂卖爵,宾客交错,天下扰扰,从乱如归,官民并竭,上下穷虚。陛下体兼乾坤,聪哲纯茂,摄政之初,拔用忠贞,其余维纲,多所改正,远近翕然望见太平,而灾异不息,寇贼纵横,殆以奸臣权重之所致也。其常侍尤无状者,宜亟黜遣,披扫凶党,收入财贿,以塞痛怨,以答天诫。大将军冀、河南尹不疑,亦宜增修谦节,辅以儒术,省去游娱不急之务,割减庐第无益之饰。夫君者舟也,民者水也,群臣,乘舟者也,将军兄弟,操楫者也。若能平志毕力,以度元元,所谓福也;如其怠弛,将沦波涛,可不慎乎!夫德不称禄,犹凿墉之趾以益其高,岂量力审功,安固之道哉?凡诸宿猾、酒徒、戏客,皆宜贬斥,以惩不轨。令冀等深思得贤之福,失人之累。”梁冀忿之,以规为下第,拜郎中。托疾免归,州郡承冀旨,几陷死者再三,遂沈废于家,积十余年。
冲帝永嘉元年春正月戊戌,帝崩于玉堂前殿。梁太后以扬、徐盗贼方盛,欲须所征诸王侯到乃发丧。太尉李固曰:“帝虽幼少,犹天下之父。今日崩亡,人神感动,岂有人子反共掩匿乎?昔秦皇沙丘之谋,及近日北乡之事,皆秘不发丧,此天下大忌,不可之甚者也。”太后从之,即暮发丧。
征清河王蒜及渤海孝王鸿之子缵皆至京师。蒜父曰清河恭王延平,延平及鸿皆乐安夷王宠之子,千乘贞王伉之孙也。清河王为人严重,动止有法度,公卿皆归心焉。李固谓大将军冀曰:“今当立帝,宜择长年,高明有德,任亲政事者。愿将军审详大计,察周、霍之立文、宣,戒邓、阎之利幼弱。”冀不从,与太后定策禁中。丙辰,冀持节以王青盖车迎缵入南宫。丁巳,封为建平侯,其日即皇帝位,年八岁。蒜罢归国。
太后委政宰辅,李固所言,太后多从之。黄门宦官为恶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治平,而梁冀深忌疾之。
初,顺帝时所除官多不以次,及固在事,奏免百余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遂共作飞章诬奏固曰:“太尉李固,由公假私,依正行邪,离间近戚,自隆支党。大行在殡,路人掩涕,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槃旋偃仰,从容冶步,曾无惨怛伤悴之心。山陵未成,违矫旧政,善则称己,过则归君,斥逐近臣,不得侍送。作威作福,莫固之甚矣。夫子罪莫大于累父,臣恶莫深于毁君,固之过衅,事合诛辟。”书奏,冀以白太后,使下其书,太后不听。
冬十一月,永昌太守刘君世,铸黄金为文蛇以献大将军冀。益州刺史种暠纠发逮捕,驰传上言。冀由是恨暠。会巴郡人服直聚党数百人,自称天王,暠与太守应承讨捕不克,吏民多被伤害。冀因此陷之,传逮暠、承。李固上疏曰:“臣伏闻讨捕所伤,本非暠、承之意,实由县吏惧法畏罪,迫逐深苦,致此不详。比盗贼群起,处处未绝。暠、承以首举大奸而相随受罪,臣恐沮伤州县纠发之意,更共饰匿,莫复尽心。”太后省奏,乃赦暠、承罪,免官而已。金蛇输司农,冀从大司农杜乔借观之,乔不肯与。冀小女死,令公卿会丧,乔独不往。冀由是衔之。
质帝本初元年,帝少而聪慧,尝因朝会,目梁冀曰:“此跋扈将军也。”冀闻,深恶之。闰六月甲申,冀使左右置毒于煮饼而进之。帝苦烦甚,使促召太尉李固。固入前问帝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饼,今腹中闷,得水尚可活。”时冀亦在侧曰:“恐吐,不可饮水。”语未绝而崩。固伏尸号哭,推举侍医,冀虑其事泄,大恶之。
将议立嗣,固与司徒胡广、司空赵戒先与冀书曰:“天下不幸,频年之间,国祚三绝。今当立帝,天下重器,诚知太后垂心,将军劳虑,详择其人,务存圣明。然愚情眷眷,窃独有怀。远寻先世废立旧仪,近见国家践阼前事,未尝不询访公卿,广求群议,令上应天心,下合众望。传曰:‘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昔昌邑之立,昏乱日滋,霍光忧愧发愤,悔之折骨。自非博陆忠勇、延年奋发,大汉之祀,几将倾矣。至忧至重,可不熟虑!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国之兴衰,在此一举。”冀得书,乃召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议所立。固、广、戒及大鸿胪杜乔皆以为清河王蒜明德著闻,又属最尊亲,宜立为嗣。朝臣莫不归心,而中常侍曹腾尝谒蒜,蒜不为礼,宦者由此恶之。
初,平原王翼既贬归河间,其父请分蠡吾县以侯之,顺帝许之。翼卒,子志嗣。梁太后欲以女弟妻志,征到夏门亭,会帝崩,梁冀欲立志,众论既异,愤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夺。曹腾等闻之,夜往说冀曰:“将军累世有椒房之亲,秉摄万机,宾客纵横,多有过差。清河王严明,若果立,则将军受祸不久矣,不如立蠡吾侯,富贵可长保也。”冀然其言。明日,重会公卿,冀意气凶凶,言辞激切,自胡广、赵戒以下莫不慑惮,皆曰:“惟大将军令。”独李固、杜乔坚守本议。冀厉声曰:“罢会!”固犹望众心可立,复以书劝冀,冀愈激怒。丁亥,冀说太后,先策免固。戊子,以司徒胡广为太尉,司空赵戒为司徒,与大将军冀参录尚书事,太仆袁汤为司空。汤,安之孙也。庚寅,使大将军冀持节,以王青盖车迎蠡吾侯志入南宫,其日即皇帝位,时年十五。太后犹临朝政。
秋七月,大将军掾朱穆奏记劝戒梁冀曰:“明年丁亥之岁,刑德合于乾位,《易经》龙战之会,阳道将胜,阴道将负。愿将军专心公朝,割除私欲,广求贤能,斥远佞恶,为皇帝置师傅,得小心忠笃敦礼之士,将军与之俱入,参劝讲授,师贤法古,此犹倚南山、坐平原也,谁能倾之?议郎大夫之位,本以式序儒术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亦有乖其任者,惟将军察焉。”又荐种暠、栾巴等,冀不能用。穆,晖之孙也。
桓帝建和元年六月,太尉胡广罢,光禄勋杜乔为太尉。自李固之废,内外丧气,群臣侧足而立,唯乔正色无所回桡,由是朝野皆倚望焉。
秋七月,诏以定策功,益封梁冀万三千户,封冀弟不疑为颍阳侯,蒙为西平侯,冀子胤为襄邑侯,胡广为安乐侯,赵戒为厨亭侯,袁汤为安国侯。又封中常侍刘广等皆为列侯。杜乔谏曰:“古之明君,皆以用贤、赏罚为务。失国之主,其朝岂无贞干之臣,典诰之篇哉?患得贤不用其谋,韬书不施其教,闻善不信其义,听谗不审其理也。陛下自藩臣即位,天人属心,不急忠贤之礼,而先左右之封,梁氏一门,宦者微孽,并带无功之绂,裂劳臣之土,其为乖滥,胡可胜言!夫有功不赏,为善失其望;奸回不诘,为恶肆其凶,改陈资斧而人靡畏,班爵位而物无劝。苟遂斯道,岂伊伤政为乱而已,丧身亡国,可不慎哉!”书奏,不省。
八月乙未,立皇后梁氏。梁冀欲以厚礼迎之,杜乔据执旧典,不听。冀属乔举氾宫为尚书,乔以宫为赃罪,不用。由是日忤于冀。
九月丁卯,京师地震,乔以灾异策免。
冬十月,以司徒赵戒为太尉,司空袁汤为司徒,前太尉胡广为司空。
宦者唐衡、左悺共谮杜乔于帝曰:“陛下前当即位,乔与李固抗议,以为不堪奉汉宗祀。”帝亦怨之。
十一月,清河刘文与南郡妖贼刘鲔交通,妄言清河王当统天下,欲共立蒜。事觉,文等遂劫清河相谢暠曰:“当立王为天子,以暠为公。”暠骂之,文刺杀暠。于是捕文、鲔诛之。有司劾奏蒜,坐贬爵为尉氏侯,徙桂阳,自杀。
梁冀因诬李固、杜乔,云“与文、鲔等交通,请逮按罪”。太后素知乔忠,不许。冀遂收固下狱。门生渤海王调贯械上书,证固之枉,河内赵承等数十人亦要鈇锧诣阙通诉,太后诏赦之。及出狱,京师市里皆称万岁。冀闻之,大惊,畏固名德终为己害,乃更据奏前事。大将军长史吴祐伤固之枉,与冀争之。冀怒,不从。从事中郎马融主为冀作章表,融时在坐,祐谓融曰:“李公之罪,成于卿手,李公若诛,卿何面目视天下人!”冀怒起入室,祐亦径去,固遂死于狱中。临命,与胡广、赵戒书曰:“固受国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顾死亡,志欲扶持王室,比隆文、宣。何图一朝梁氏迷谬,公等曲从,以吉为凶,成事为败乎!汉家衰微,从此始矣。公等受主厚禄,颠而不扶。倾覆大事,后之良史,岂有所私?固身已矣,于义得矣,夫复何言!”广、戒得书悲惭,皆长叹流涕而已。
冀使人胁杜乔曰:“早从宜,妻子可得全。”乔不肯。明日,冀遣骑至其门,不闻哭者,遂白太后收系之,亦死狱中。
冀暴固、乔尸于城北四衢,令:有敢临者加其罪。固弟子汝南郭亮尚未冠,左提章钺,右秉鈇锧,诣阙上书,乞收固尸,不报。与南阳董班俱往临哭,守丧不去。夏门亭长呵之曰:“卿曹何等腐生,公犯诏书,欲干试有司乎?”亮曰:“义之所动,岂知性命,何为以死相惧邪?”太后闻之,皆赦不诛。杜乔故掾陈留杨匡,号泣星行到雒阳,著故赤帻,托为夏门亭吏,守护尸丧,积十二日。都官从事执之以闻,太后赦之,匡因诣阙上书,并乞李、杜二公骸骨,使得归葬,太后许之。匡送乔丧还家,葬讫,行服,遂与郭亮、董班皆隐匿,终身不仕。梁冀出吴祐为河间相,祐自免归,卒于家。
冀以刘鲔之乱,思朱穆之言,于是请种暠为从事中郎,荐栾巴为议郎,举穆高第,为侍御史。
二年春三月戊辰,帝从皇太后幸大将军冀府。
和平元年春正月乙丑,太后诏归政于帝,始罢称制。二月甲寅,太后梁氏崩。
三月甲午,葬顺烈皇后。增封大将军冀万户,并前合三万户。封冀妻孙寿为襄城君,兼食阳翟租,岁入五千万,加赐赤绂,比长公主。寿善为妖态以蛊惑冀,冀甚宠惮之。冀爱监奴秦宫,官至太仓令,得出入寿所,威权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谒辞之。冀与寿对街为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金玉珍怪,充积藏室。又广开园圃,采土筑山,十里九坂,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奇禽驯兽飞走其间。冀、寿共乘辇车,游观第内,多从倡伎,酣讴竟路,或连日继夜以骋娱恣。客到门不得通,皆请谢门者,门者累千金。又多拓林苑,周遍近县,起兔苑于河南城西,经亘数十里,移檄所在调发生兔,刻其毛以为识,人有犯者,罪至死刑。
尝有西域贾胡不知禁忌,误杀一兔,转相告言,坐死者十余人。又起别第于城西,以纳奸亡。或取良人悉为奴婢,至数千口,名曰“自卖人”。冀用寿言,多斥夺诸梁在位者,外以示谦让,而实崇孙氏。孙氏宗、亲,冒名为侍中、卿、校、郡守、长吏者十余人,皆贪饕凶淫,各使私客籍属县富人,被以他罪,闭狱掠拷,使出钱自赎,赀物少者至于死徙。扶风人士孙奋,居富而性吝,冀以马乘遗之,从贷钱五千万,奋以三千万与之。冀大怒,乃告郡县,认奋母为其守藏婢,云盗白珠十斛,紫金千斤以叛,遂收考奋,兄弟死于狱中,悉没赀财亿七千余万。冀又遣客周流四方,远至塞外,广求异物,而使人复乘势横暴,妻略妇女,殴击吏卒,所在怨毒。
侍御史朱穆自以冀故吏,奏记谏曰:“明将军地有申伯之尊,位为群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归仁;终朝为恶,四海倾覆。顷者官民俱匮,加以水虫为害,京师诸官,费用增多,诏书发调,或至十倍,各言官无见财,皆当出民,搒掠割剥,强令充足。公赋既重,私敛又深,牧守长吏,多非德选,贪聚无厌,遇民如虏,或绝命于棰楚之下,或自贼于迫切之求。又掠夺百姓,皆托之尊府,遂令将军结怨天下,吏民酸毒,道路叹嗟。昔永和之末,纲纪少㢮,颇失人望,四五岁耳,而财空户散,下有离心。马勉之徒,乘敝而起,荆、扬之间,几成大患。幸赖顺烈皇后初政清静,内外同力,仅乃讨定。
“百姓戚戚,困于永和,内非仁爱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国之计所宜久安也。夫将相大臣,均体元首,共舆而驰,同舟而济,舆倾舟覆,患实共之。岂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时困,而莫之恤乎?宜时易宰守非其人者,减省第宅园池之费,拒绝郡国诸所奉送,内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挟奸之吏无所依托,司察之臣得尽耳目。宪度既张,远迩清一,则将军身尊事显,德耀无穷矣。”冀不纳。冀虽专朝纵横,而犹交结左右宦官,任其子弟、宾客以为州郡要职,欲以自固恩宠。穆又奏记极谏,冀终不悟,报书云:“如此,仆亦无一可邪?”然素重穆,亦不甚罪也。
冀遣书诣乐安太守陈蕃,有所请托,不得通。使者诈称他客求谒蕃,蕃怒,笞杀之,坐左转修武令。时,皇子有疾,下郡县市珍药,而冀遣客赍书诣京兆,并货牛黄,京兆尹南阳延笃发书收客,曰:“大将军椒房外家,而皇子有疾,必应陈进医方,岂当使客千里求利乎?”遂杀之。冀惭而不得言。有司承旨求其事,笃以病免。
元嘉元年春正月朔,群臣朝会,大将军冀带剑入省。尚书蜀郡张陵呵叱令出,敕羽林、虎贲夺剑。冀跪谢,陵不应,即劾奏冀,请廷尉论罪。有诏“以一岁俸赎”,百僚肃然。河南尹不疑尝举陵孝廉,乃谓陵曰:“昔举君,适所以自罚也。”陵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误见擢序,今申公宪以报私恩。”不疑有愧色。
梁不疑好经书,喜待士,梁冀疾之,转不疑为光禄勋,以其子胤为河南尹。胤年十六,容貌甚陋,不胜冠带,道路见者莫不蚩笑。不疑自耻兄弟有隙,遂让位归第,与弟蒙闭门自守。冀不欲令与宾客交通,阴使人变服至门记往来者。南郡太守马融、江夏太守田明初除,过谒不疑。冀讽有司奏融在郡贪浊,及以他事陷明,皆髡笞徙朔方。融自刺不殊,明遂死于路。
夏四月己丑,上微行幸河南尹梁胤府舍。是日大风拔树,昼昏。尚书杨秉上疏曰:“臣闻天不言语,以灾异谴告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跸而行,静室而止,自非郊庙之事,则銮旗不驾。故诸侯入诸臣之家,《春秋》尚列其诫。况于以先王法服而私出槃游,降乱尊卑,等威无序,侍卫守空宫,玺绂委女妾,设有非常之变、任章之谋,上负先帝,下悔靡及。”帝不纳。秉,震之子也。
十一月辛巳,京师地震,诏百官举独行之士。涿郡举崔寔,诣公车,称病,不对策,退而论世事,名曰《政论》。其辞曰:“凡天下所以不治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渐敝而不悟,政寖衰而不改,习乱安危,怢不自睹。或荒耽耆欲,不恤万机,或耳蔽箴诲,厌伪忽真,或犹豫岐路,莫适所从,或见信之佐,括囊守禄,或疏远之臣,言以贱废,是以王纲纵㢮于上,智士郁伊于下。悲夫!
“自汉兴以来,三百五十余岁矣。政令垢玩,上下怠懈,百姓嚣然,咸复思中兴之救矣。且济时拯世之术,在于补䘺决坏,枝拄邪倾,随形裁割,要措斯世于安宁之域而已。故圣人执权,遭时定制,步骤之差,各有云设,不强人以不能,背急切而慕所闻也。盖孔子对叶公以来远、哀公以临人,景公以节礼,非其不同,所急异务也。俗人拘文牵古,不达权制,奇伟所闻,简忽所见,乌可与论国家之大事哉?故言事者虽合圣听,辄见掎夺。何者?其顽士暗于时权,安习所见,不知乐成,况可虑始?苟云率由旧章而已。其达者或矜名妒能,耻策非己,舞笔奋辞以破其义,寡不胜众,遂见摈弃,虽稷、契复存,犹将困焉,斯贤智之论所以常愤郁而不伸者也。
“凡为天下者,自非上德,严之则治,宽之则乱。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于君人之道,审于为政之理,故严刑峻法,破奸轨之胆,海内清肃,天下密如,算计见效,优于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宽政,卒以堕损,威权始夺,遂为汉室基祸之主。政道得失,于斯可鉴。昔孔子作《春秋》,褒齐桓,懿晋文,叹管仲之功。夫岂不美文、武之道哉?诚达权救敝之理也。故圣人能与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变,以为结绳之约,可复治乱秦之绪,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围。夫熊经鸟伸,虽延历之术,非伤寒之理。呼吸吐纳,虽度纪之道,非续骨之膏。
“为国之法,有似治身,平则致养,疾则攻焉。夫刑罚者,治乱之药石也;德教者,兴平之粱肉也。夫以德教除残,是以粱肉治疾也;以刑罚治平,是以药石供养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厄运之会,自数世以来,政多恩贷,驭委其辔,马骀其衔,四牡横奔,皇路险倾,方将拑勒鞬辀以救之,岂暇鸣和銮请节奏哉?昔文帝虽除肉刑,当斩右趾者弃市,笞者往往至死。是文帝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也。”寔,瑗之子也。山阳仲长统尝见其书,叹曰:“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坐侧。”
臣光曰:汉家之法已严矣,而崔寔犹病其宽,何哉?盖衰世之君率多柔懦,凡愚之佐唯知姑息,是以权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诛;仁恩所施,止于目前;奸宄得志,纪纲不立。故崔寔之论,以矫一时之枉,非百世之通义也。孔子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矣。
闰月,帝欲褒崇梁冀,使中朝二千石以上会议其礼。特进胡广、太常羊溥、司隶校尉祝恬、太中大夫边韶等咸称:“冀之勋德宜比周公,锡之山川、土田、附庸。”黄琼独曰:“冀前以亲迎之劳,增邑万三千户,又其子胤亦加封赏。今诸侯以户邑为制,不以里数为限。冀可比邓禹,合食四县。”朝廷从之。于是有司奏:“冀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礼仪比萧何;悉以定陶、阳成余户增封为四县,比邓禹;赏赐金钱、奴婢、彩帛、车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元勋。每朝会,与三公绝席。十日一入,平尚书事。宣布天下,为万世法。”冀犹以所奏礼薄,意不悦。
永寿二年冬十二月,封梁不疑子马为颍阴侯,梁胤子桃为城父侯。
延熹元年夏五月甲戌晦,日有食之。太史令陈授因小黄门徐璜陈:“日食之变咎在大将军冀。”冀闻之,讽雒阳收考授,死于狱。帝由是怒冀。
冬十二月,以京兆尹陈龟为度辽将军。大将军冀与陈龟素有隙,谮其沮毁国威,挑取功誉,不为胡虏所畏。坐征还,以种暠为度辽将军。龟遂乞骸骨,归田里,复征为尚书。冀暴虐日甚,龟上疏言其罪状,请诛之,帝不省。龟自知必为冀所害,不食七日而死。
二年六月,梁皇后恃姊、兄荫势,恣极奢靡,兼倍前世,专宠妒忌,六宫莫得进见。及太后崩,恩宠寖衰。后既无子,每宫人孕育,鲜得全者。帝虽迫畏梁冀,不敢谴怒,然进御转希,后益忧恚。秋七月丙午,皇后梁氏崩。乙丑,葬懿献皇后于懿陵。
梁冀一门,前后七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余卿、将、尹、校五十七人。冀专擅威柄,凶恣日积,宫卫近侍,并树所亲,禁省起居,纤微必知。其四方调发,岁时贡献,皆先输上第于冀,乘舆乃其次焉。吏民赍货求官、请罪者,道路相望。百官迁召,皆先到冀门,笺檄谢恩,然后敢诣尚书。下邳吴树为宛令,之官辞冀,冀宾客布在县界,以情托树。树曰:“小人奸蠹,比屋可诛。明将军处上将之位,宜崇贤善,以补朝阙。自侍坐以来,未闻称一长者,而多托非人,诚非敢闻。”冀嘿然不悦。树到县,遂诛杀冀客为人害者数十人。树后为荆州刺史,辞冀,冀鸩之,出,死车上。辽东太守侯猛初拜,不谒冀,冀托以他事腰斩之。
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诣阙上书曰:“夫四时之运,功成则退;高爵厚宠,鲜不致灾。今大将军位极功成,可为至戒,宜遵县车之礼,高枕颐神。传曰:‘木实繁者披枝害心。’若不抑损盛权,将无以全其身矣。”冀闻而密遣掩捕,著乃变易姓名,托病伪死,结蒲为人,市棺殡送。冀知其诈,求得,笞杀之。太原郝絜、胡武,好危言高论,与著友善。絜、武尝连名奏记三府,荐海内高士,而不诣冀。冀追怒之,敕中都官移檄禽捕,遂诛武家,死者六十余人。絜初逃亡,知不得免,因舆榇奏书冀门,书入,仰药而死,家乃得全。
安帝嫡母耿贵人薨,冀从贵人从子林虑侯承求贵人珍玩,不能得,冀怒,并族其家十余人。涿郡崔琦以文章为冀所善,琦作《外戚箴》《白鹄赋》以风,冀怒。琦曰:“昔管仲相齐,乐闻讥谏之言;萧何佐汉,乃设书过之吏。今将军累世台辅,任齐伊、周,而德政未闻,黎元涂炭,不能结纳贞良以救祸败,反欲钳塞士口,杜蔽主听,将使玄黄改色、鹿马易形乎?”冀无以对,因遣琦归。琦惧而亡匿,冀捕得,杀之。
冀秉政几二十年,威行内外,天子拱手,不得有所亲与。帝既不平之,及陈授死,帝愈怒。和熹皇后从兄子郎中邓香妻宣,生女猛,香卒,宣更适梁纪。纪,孙寿之舅也。寿以猛色美,引入掖庭为贵人,冀欲认猛为其女,易猛姓为梁。
冀恐猛姊婿议郎邴尊沮败宣意,遣客刺杀之。又欲杀宣,宣家与中常侍袁赦相比,冀客登赦屋,欲入宣家,赦觉之,鸣鼓会众以告宣。宣驰入白帝,帝大怒,因如厕,独呼小黄门史唐衡,问:“左右与外舍不相得者谁乎?”衡对:“中常侍单超、小黄门史左悺与梁不疑有隙。中常侍徐璜、黄门令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横,口不敢道。”于是帝呼超、悺入室,谓曰:“梁将军兄弟专朝,迫胁外内,公卿以下,从其风旨。今欲诛之,于常侍意如何?”超等对曰:“诚国奸贼,当诛日久。臣等弱劣,未知圣意如何耳。”帝曰:“审然者,常侍密图之。”对曰:“图之不难,但恐陛下腹中狐疑。”帝曰:“奸臣胁国,当伏其罪,何疑乎!”于是更召璜、瑗等五人共定其议,帝啮超臂出血为盟。超等曰:“陛下今计已决,勿复更言,恐为人所疑。”
冀心疑超等,八月丁丑,使中黄门张恽入省宿,以防其变。具瑗敕吏收恽,以:“辄从外入,欲图不轨。”帝御前殿,召诸尚书入,发其事。使尚书令尹勋持节勒丞、郎以下皆操兵守省阁,敛诸符节送省中。使具瑗将左右厩驺、虎贲、羽林、都候剑戟士合千余人,与司隶校尉张彪共围冀第。使光禄勋袁盱持节收冀大将军印绶,徙封比景都乡侯。冀及妻寿即日皆自杀。不疑、蒙先卒。悉收梁氏、孙氏中外宗、亲送诏狱,无长少皆弃市。他所连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数十人。太尉胡广、司徒韩縯、司空孙朗皆坐阿附梁冀,不卫宫,止长寿亭,减死一等,免为庶人。故吏、宾客免黜者三百余人。朝廷为空。是时事猝从中发,使者交驰,公卿失其度,官府市里鼎沸,数日乃定,百姓莫不称庆。收冀财货,县官斥卖,合三十余万万,以充王府用,减天下税租之半。散其苑囿,以业穷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