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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远征的背后

第二天早晨,当刑术来到当铺的时候,却看到门是打开的,他立即冲了进去,发现田炼峰正在屋内打扫着卫生。见他回来,田炼峰立即迎上去解释说:“别误会,不是我自己硬要来的,是师父昨晚来了电话,让我今天来当铺开门,还说你这几天会出远门,不能荒了当铺的买卖。”

刑术扔下背包,问:“师父从哪儿打来的电话?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田炼峰摇头:“不知道,他老人家没说,你知道他脾气的,还有……”

田炼峰看了一眼门外,就在刑术以为他要转达一些师父的话时,田炼峰却压低音量道:“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别生我气了,我这一年都给你免费打工,不要半分钱,好不好?”

刑术看着田炼峰那副小孩儿模样,有些哭笑不得:“上次我已经说过了,没关系,而且这个当铺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师父给的本金打下的基础,你既然是我师弟,按照师父的意思,买卖收入肯定是咱俩对半分,虽然师父不会要我们的钱,但我们还是得从各自那一半中再拿出一部分来孝敬师父。”

田炼峰只是点头。刑术抓起背包,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挑选一些东西往背包里装。

田炼峰站在柜台外面看着,问:“刑术,不是,师兄啊,你真的要出远门?”

“对,我先去一趟北京,再去一趟佛山,最后再去四川。”刑术简单收拾完毕,又从旁边的柜子中拿出一个拉杆旅行包来,“我这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估摸着就算再顺利,也得一个月左右,说不定会久一点儿,家里就拜托你照顾了。有空你去看看我爸,还有,上次我告诉你的那个老中医,我已经说好了,你有空就去拿药,你爸那身体也得多注意。”

田炼峰眉头皱紧:“不是,你说的这些话,我怎么听起来像是在交代后事呢?”

刑术压住背包,有些无奈地看着田炼峰:“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你非得咒我个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田炼峰立即摆手:“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觉得你说这些话听着就不吉利吗?你放心好了,你爸就是我爸,你放心去吧,等会儿,我这话听着怎么也不对劲呢?我呸呸呸。”

刑术看着田炼峰,苦笑着摇头:“如果阎刚或者白仲政来找我,你就说我出远门了。他们要问我去哪儿,你就如实说,但转告他们,不要着急,我没事的,这次的事,我必须得一个人去处理。”

田炼峰点头:“电话联系吧,你要不多带几个充电宝?”

“行了,别婆婆妈妈了,我走了,我买了动车票,差不多傍晚时候就到北京了。”刑术背着包,拖着行李包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凡君一站在外面,虽然他还是以前那一身绅士打扮,但整个人的状态变得完全不同,没有了往日那股气势,背也微驼,完全是一副奴仆的模样。

田炼峰看到凡君一,深感奇怪,愣了两秒之后,立即拿起扫帚继续打扫卫生——如今的田炼峰,在郑苍穹几个月来的教导下,至少懂得了些他这个年纪应该明白的“人情世故”。

“凡教授,您有什么事吗?有事的话,麻烦快点儿说,我赶时间。”刑术并未放下手中的行李,可当他说完后,却发现从凡君一身后冒出了贺风雷和艾星灵两人,两人的状态气色虽然比凡君一稍好,但也是满脸挂着焦虑。

刑术只得放下行李:“叔叔阿姨好,请进。”

田炼峰立即烧水准备茶叶,准备妥当之后,朝着三位客人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走向对面闻清斋内,进去之后顺手就将门给关上。

坐在柜台内的张大文见田炼峰走进来,立即站起来,满脸笑容问:“田老板,是不是又有什么好货?上次你出手的那个鼻烟壶,那可是真难得呀,您的眼力是见长呀。”

张大文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却发现田炼峰站在门口透过门缝朝着对面看着,他也立即凑过去:“怎么了?”

张大文刚凑过去看了一会儿,就被田炼峰一把推开:“别瞎看!”

张大文不乐意了:“你都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

田炼峰道:“那是我家的铺子,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张大文上下打量着田炼峰:“哟,你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当铺老板了?行当里谁不知道这当铺是刑术的,你想干什么呀?该不会是想谋朝篡位吧?”

“扯什么淡呢!”田炼峰怒道,“我师兄要出远门了,我总是担心。”

张大文立即拍着胸口道:“田老板,放心,有我呢,咱们双剑合璧,那绝对是……”

张大文话说一半,发现田炼峰一脸的担忧,于是问:“刑术真的又要走呀?”

田炼峰点头:“嗯。”

张大文转身给田炼峰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别担心啦,咱俩呀贫归贫,但要是真的比眼力比功夫比技术,一百个张大文和五百个田炼峰都比不上一个刑术,宽心吧,没事的。”

“嗯。”田炼峰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凭什么是一百个张大文和五百个田炼峰?你以为你能比我强多少吗?!”

“嘿——”张大文也来劲儿了,把衣袖挽起来,做出一副要与田炼峰决战到底的模样。

就在两人耍贫嘴的同时,对面当铺中的气氛已经变得无比怪异。

刑术泡好茶,分别给三人倒好之后,坐下问:“三位,有事请说吧,我真的赶时间。”

“对不起。”艾星灵起身向刑术鞠躬道歉,“我们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贺风雷也起身:“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我们教女无方。”

一直站着的凡君一始终都保持着欠身的姿势,所以他只是捏紧了手中的帽子。

刑术摇头:“这和你们无关,而且贺月佳的死,我也有责任,如果你们只是为这事来,我可以告诉你们,已经结束了,我与铸玉会再无任何瓜葛,也不想再与铸玉会有什么联系,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交。”

贺风雷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只得看着艾星灵。

艾星灵看着刑术道:“刑术,我和你贺叔叔是真的很想你成为咱们家的女婿,但……”

“好了。”刑术抬手制止艾星灵说下去,“我说了,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旧事重提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艾星灵微微点头:“刑术,这次我们来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答应。”

刑术问:“什么事?”

艾星灵回头看着身后的凡君一。凡君一微微抬眼,与刑术的目光对视的那一刹那,又立即低下头,将手中的帽子捏得更紧了。

刑术立即明白了:“凡教授,凡孟的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他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完全取决于他自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人。”

“求……求你了。”凡君一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只有凡孟一个儿子,我当年已经失去过他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了。我求你了,刑术,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

凡君一说着就要跪下来,却被刑术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他双肩的衣服提了起来:“凡教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知道,因为那不关我的事。我还是那句话,凡孟的结果是什么,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说完,刑术松开凡君一,转身提起行李:“三位请回吧,我走了,如果做生意欢迎你们来,没其他的事情,咱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再见。”

刑术说着,提着行李大步离开,凡君一站在那儿,不断地微微摇头。贺风雷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艾星灵则是迟疑了一会儿,转身先行离开了。

待三人走之后,田炼峰这才走出来,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也微微叹气,随后继续打扫着卫生。

可就在田炼峰扫地的时候,却看到一双鞋子出现在自己跟前。他抬头,却发现来到跟前的竟是骗过自己、还将自己打晕过的连九棋。

田炼峰立即捏紧扫把,指着连九棋道:“你还敢来?!你——”

连九棋却面带笑容,轻轻抓住田炼峰手中的扫把说:“怎么?你还想打你师兄的父亲吗?”

“啊?”田炼峰愣住了,“你说啥?你刚才说的啥?”

连九棋松开扫把,看着当铺道:“进去说吧,因为我要说的话很长,很容易口渴的,我闻到茶香了,不介意倒杯茶给我吧?”

连九棋说着走进屋内,田炼峰站在门口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随后将扫把落在地上。

……

坐出租车来到西客站的刑术,在候车厅等待着,坐在那儿翻阅着外面加了伪装的《九子图》。他其实拿不准这本《九子图》到底是真是假,虽说他自己认定是真的,但是如果是真的,连九棋为什么要交给自己?他是疯了吗?如果不是,那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阴谋!

刑术合上书,坐在那儿闭目养神,他太累了,这一个月来,他没有哪一天是睡够过八个小时的,而且时常从梦中惊醒,以为自己还在湘西的甲厝殿之中。

“你多久没睡觉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刑术猛地睁眼,转身看着坐在自己身后的马菲。

马菲打扮得很漂亮,还刻意烫了头发,一头大波浪搭配着合适的服饰,导致周围几乎所有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其中两个男人因此被自己的女朋友掐得吱哇乱叫。

刑术皱眉:“你烦不烦?你跟着我干什么?”

马菲道:“我跟着你?只是恰好同路而已,我这个人怕寂寞,不如你做点好事,陪着我。对了,你是哪节车厢多少号?”

刑术没回答,马菲则是转过身来,直接将刑术拿在手中的车票拿了过来,看了一眼后,笑了,随后又还给了一脸不耐烦的刑术:“稍等。”

刑术看到马菲起身,径直走到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跟前,随后将自己的票递了过去,和男人说了两句,又指了指刑术。中年男人紧接着连连点头,等马菲离开之后,他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刑术闭眼道:“你倒是很擅长用这一手。”

马菲耸耸肩:“女人嘛,就是要善用自己的特长,在不吃亏的前提下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没什么错。我刚才告诉那个大哥,说你是我丈夫,我们要去度蜜月,但闹了矛盾,你提前买票走了,我舍不得,追来给你道歉,所以需要和他换一换,先和你换到同一个车厢,等上车之后再说。”

“什么?”刑术再次转身,“你疯了吧?”

马菲打开自己的平板电脑,看着未播放完的电视剧:“怎么?觉得自己吃亏了?对了,有件东西给你看看。”

说着,马菲从口袋中摸出了两本结婚证,反手递给刑术。

刑术拿过来打开,发现结婚证上面是他和马菲,只是名字变了。正在他要发火的时候,马菲又递过来两个:“那两个是正常使用的,贾枫和墨暮桥帮着弄的,这两个是备用的。”

刑术打开第二次递来的那两本,发现上面是另外两个人,于是问:“你想干什么?”

马菲不紧不慢道:“你顶着现在这张脸走出去,库斯科公司的人一眼就能认出你,所以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帮你改变下容貌,变成第二本结婚证上面那个男人的模样,这样行动起来也方便,不被人注意。新婚夫妇出去度蜜月,四下旅行,人之常情嘛,你要是觉得我占你便宜了,那我现在道歉。”

刑术冷笑道:“你就算道歉也得缠着我,对吧?”

马菲扭头看着他:“哇,你好聪明呀,这都被你猜到了。”

刑术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

半小时后,刑术和如牛皮糖一样的马菲登车。两人登车的同时,在古玩城的当铺内,连九棋也放下了茶杯,看着坐在一侧听得目瞪口呆的田炼峰道:“事情就是这样,你听清楚了吗?”

田炼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骗人,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

连九棋系上西装的扣子:“你误会了,我的重点不是告诉你,你们的师父,不,确切来说,是咱们的师父,是那样的人,而是想告诉你,我的确就是刑术的父亲,他其实应该姓连,叫连术。”

田炼峰起身:“你骗人!怎么可能?哪有老子和儿子拜同一个师父的,不是,哪有……”

田炼峰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已经彻底糊涂了,只得站在那儿皱眉捋着思绪。

连九棋伸出手去:“对不起,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郑重道歉。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很有意思。我认为,你应是刑术最该珍惜的朋友,因为你很单纯,不复杂,也没有坏心眼,我替他高兴。”

连九棋见田炼峰没有伸手来握,又收回手,绕开他走了出去,直接离开了当铺。

田炼峰则愣在那儿许久,脑子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全都是先前连九棋叙述旧事时的面容。

那是真的吗?

在前往北京的动车上,马菲很顺利地和别人换了座位,挨着刑术坐下,随后还拿出了一个眼罩和一副耳塞递给刑术:“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你最好戴上耳塞和眼罩,好好睡一觉。你放心,我不但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还会帮你警戒周围,让你安心睡觉。”

说着,马菲朝着刑术眨了下眼睛,靠着座椅盯着平板电脑。

刑术捏着眼罩和耳塞,许久之后才轻声说了谢谢,但马菲却毫无反应。

那一瞬间,刑术觉得心里腾起了一股暖意,但这股暖意之后,他心中又冒出个念头——如果坐在身边的是贺晨雪,那该多好……

想到这儿,刑术又使劲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这个愚不可及的幻想,再戴上耳机和眼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此时,马菲则慢慢扭头,看着虽然表面上平静,但实际上却绷紧肌肉、眉头紧皱的刑术,微微摇头。

就在刑术前往北京的那八个小时内,连九棋连续去了艾星灵、贺风雷、丁万安处,又去坐窟见了贺晨雪,随后再去了圳阳优抚医院,面见了刑国栋,也见了刑术在优抚医院里所拜的那些师父。

连九棋拜访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他,就是刑术的亲生父亲。

当连九棋将实情告诉给刑国栋之后,刑国栋却没有表现出他预料中的惊讶。

连九棋相反有些惊讶,问:“刑先生,您不相信?”

刑国栋摇头:“不,我只是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连九棋道:“您有心理准备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刑国栋却问:“连先生,我可以问一下,您告诉我这件事,目的是什么呢?想从我身边带走刑术?他不是孩子了,我是他的养父,也已经不再是他法律上的监护人,他已经独立了。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连九棋听完刑国栋的话,一下愣住了。半天之后,连九棋突然笑了,笑着摇头道:“刑先生,说真的,我很意外,因为你是今天听完这件事的所有人中,第一个反问我为什么的人。我想,这应该与您是学心理学的有很大的关系吧?”

“不,这与我是学什么专业的没关系。”刑国栋摇头,“我之所以那样问,是因为,我是一个父亲!”

刑国栋的话好像变成了一把利剑,直接刺进了连九棋的心中。连九棋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了,虽然他认为自己做了充分的准备,准备了无数个计划、无数套说辞,但他从来没有对“父亲”二字做任何准备;或者说,他对“父亲”二字的概念,仅仅只是使用在复仇上。

刑国栋又问:“如果你真的是他的父亲,你真的爱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不出现,为什么你不出现承担你的责任?为什么?你不需要回答我,你回答自己就行了。”

“抱歉。”连九棋起身,“打扰了。”

连九棋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胸口有点儿痛,他捂着胸口朝着门口走去的时候,听到刑国栋又道:“你不想去你妻子的坟前上炷香吗?”

连九棋驻足,站在那儿,双手微微颤抖,他赶紧将双手紧握在一起,转身看着已经起身的刑国栋,随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XZxYbNNc3Wh/EBYeD6oIppud/wpQPUOIK1yrRnrRxpA85V3t5lZQTycEvVeJm3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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