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天用手去探摸我所接触到的东西,并记住它们的名称。我探摸的东西越多,对其名字和用途了解得越细,就越发高兴和充满信心,越发能感到同外界的联系。
夏天,老师牵着我的手漫步在田纳西河的岸边,望着田野、山坡,人们正在田间地头翻土播种。我们在河边温软的草地上坐下,开始了人生新的课程。莎莉文老师先教会我从那粗壮的树木,那细嫩的草叶,还有我妹妹的那双小手领略美的享受,然后才教我画地球的形状。在这里,我明白了大自然施与人类的恩惠。我懂得了阳光雨露如何使树木在大地上茁壮成长起来;我懂得了鸟儿如何筑巢,如何繁衍,如何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迁徙;也懂得了松鼠、鹿和狮子等各种各样的动物如何觅食,如何栖息。我了解的事情越多,就越感到自然的伟大和世界的美好。她把对我的启蒙同大自然联系起来,使我同花同鸟结成愉快的伙伴。
我喜欢爬树,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含羞树的花朵在阳光下飞舞,开满花朵的树枝几乎垂到青草上。那些美丽的花儿,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纷纷掉落。我把脚伸到枝桠的空处,两手抓住枝干往上爬。树干很粗,抓不牢,我的手又被树皮擦破了,但我有一种美妙的感觉:我正在做一件奇妙的事。因此我不断往上爬,直到爬上一个舒适的座位。这个座位是很早以前别人造的小椅子,日久天长,已成了树的一部分。我在上面呆了很长的时间,好像在天空中凌云的仙女一样。从那以后,我常在这棵月宫仙桂上尽兴玩耍,冥思遐想,遨游在美妙的梦境中。
现在,我已经掌握了语言的钥匙,急于想加以运用。
通常,有听力的孩子可以轻而易举地学习语言。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们可以轻松愉快地了解与学习,并且摹仿着说出口。但是,耳聋的孩子却必须经历无数的痛苦煎熬,慢慢才能学会。但无论如何艰辛,结果总是无比美妙的。
起初,老师告诉我许多新鲜事,我很少发问。由于我知识有限,概念模糊,字词掌握得很少。随着我对外界的了解逐渐增加,词汇也多了,问题也就多了起来。我常常对一件事物一而再、再而三地探个究竟,想了解得更多些。有时从一个学习的新词,常常联想起以前发生的种种经历。
记得有一天早晨,我第一次问起“爱”这个字的意思。当时认识的字还不很多,我在花园里摘了几朵早开的紫罗兰送给莎莉文老师。她很高兴地想吻我,可我那时除了母亲外,不愿意让别人吻我。那时候,莎莉文老师用一只胳膊轻轻地搂着我,在我手上拼写出了“我爱海伦”几个字。
“爱是什么?”我问。
莎莉文老师把我搂得更紧了,用手指着我的心说:“爱在这里。”
我第一次感到了心脏的跳动,但对老师的话和动作依然迷惑不解,因为当时除了能触摸到的东西外,我几乎什么都不懂。我闻了闻她手里的紫罗兰,一半儿用文字,一半儿用手势问道:“爱就是花的香味吗?”
“不是。”莎莉文老师说。
我又想了想。“爱是不是太阳?”我指着阳光射来的方向问,“是太阳么?”
当时在我看来,世界上没有比太阳更好的东西了,它的热力使万物茁壮生长。但莎莉文老师却连连摇头,我真是又困惑又失望。
一两天过后,有一次我正用线把大小不同的珠子串起来,按两个大的、三个小的这样的次序。结果老是弄错,老师在一旁不停地纠正错误。弄到最后,我发现有一大段串错了,于是,我用心想着,到底应该怎样才能把这些珠子串好。老师碰碰我的额头,使劲地拼写出了“想”这个字。
这时,我突然明白了,这个“想”字原来指的是脑子里正在进行的过程。这是我第一次领悟到抽象的概念。我静静地在那里坐了许久,不是在想珠子,而是在脑海中用新的观念来寻求“爱”的解释。那天,乌云密布,间或有阵阵的细雨,突然间太阳突破云层,发出耀眼的光芒。我问老师:“爱是不是太阳?”
“爱有点儿像太阳没出来以前天空中的云彩。”老师回答说。她似乎意识到我仍然是困惑的,于是又用更浅显、但当时我依然无法理解的话解释说:“你摸不到云彩,但你能感觉到雨水。你也知道,在经过一天酷热的日晒,花和大地要是能得到雨水,会是多么高兴呀!爱也是摸不着的,但你却能感到她带来的甜蜜。没有爱,你就不快活,也不想玩了。”
刹那间,我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我感觉到有无数无形的线条正穿梭在我和其他人的心灵中间。
从一开始,莎莉文老师就像对待其他听觉正常的孩子那样和我对话,唯一不同的是,她把一句句话拼写在我手上,而不是用嘴说。这种学习过程延续了许多年,一个耳聋的孩子根本无法在数月甚至数年间学会掌握最简单的日常生活用语,而且能马上灵活运用。正常的孩子学说话是靠不断的重复和摹仿,但耳聋的孩子却无法自然地交流思想。
聋人和盲人很难领会谈话中的细微之处。那些既聋又盲的人遇到的困难又会大多少倍啊!他们无法辨别人们说话的语调,没有别人的帮助,领会不了语气的变化所包含的意思。他们也看不见说话者的神色,而神色是心灵的自然流露。
海伦的奇迹,可以说一半是她的老师——安妮·莎莉文创造的,是安妮·莎莉文的献身精神和科学方法结出的硕果。
安妮·莎莉文1866年4月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5岁时患眼疾,并进入帕金斯盲人学校。后来通过手术,她的视力得到部分恢复。安妮了解失明的痛苦,她用极大的爱心、耐心和毅力,在没有任何教育经验可循的情况下,将海伦从一个心智未开、任性无知的小女孩,培养成一个学识渊博,掌握英、法、德、拉丁、希腊五种文字的聪慧少女。1903年,她们合著了海伦的自传《我生命的故事》(The Story of My Life)。
安妮·莎莉文的视力一直不好,到了1930年时,她也完全成了盲人。1936年,用全部心血培育了海伦·凯勒的传奇女性安妮·莎莉文在人们的惋惜声中与世长辞。
莎莉文老师意识到了这一点,用各种方法来弥补我的缺陷。她尽最大可能反反复复地、一字一句地重复一些日常用语,告诉我怎样和别人交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敢主动和别人交谈,又过了更长一段时间,才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