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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无神论

最终的实在,就其最重要的方面来说,就是由化学和物理学所描述的实在。这是一个由我们可以方便地(但不完全确切)称之为“粒子”(它们存在于力场中)的实体所组成的实在世界。这种观点本身并不就是实在论,但它是实在论的“背景”下的一种关于世界如何构成的主张。实在论是一种“背景性的”预设前提,它表明有一种事物存在的方式。物理学是一种包含着多种理论的学科,这些理论说:这就是事物如何存在的方式。反实在论者在责难“背景性”预设前提时,并不怎么责难理论,而更多的是责难理论的地位。因为没有事物独立于我们的存在的方式,物理学便不可能告诉我们事物是怎样的。物理学只是和其他东西一样的众多社会构造物中的一种。

但是,有人肯定会说,上帝怎么样?如果上帝存在,那么他的确是最终的实在,物理学和其他的一切都依赖于上帝,不仅它们最初的创造,而且它们的继续存在都依赖于上帝。

在较早的几代人中,像本书这样的著作就必须要么包含对传统宗教进行无神论抨击的内容,要么包含对传统宗教的神学的辩护,或者作者至少必须会宣布一种谨慎的不可知论。有两位作者以在某些方面与我的精神相类似的精神来写他们的著作,他们就是约翰·斯图尔特·穆勒和伯特兰·罗素,他们对传统的宗教发动了猛烈的雄辩性的攻击。如今没有人愿意费心思考上帝存在的问题,甚至连提出这个问题都被认为是有点不得体。宗教问题就像性的偏好问题一样:人们不在公开场合下讨论这些问题,即使那些抽象的问题也只有百无聊赖的人才去讨论。

那么出了什么事情呢?我想,大多数人都认为在西欧和北美的受教育程度较高的那部分人口中存在着宗教信仰没落的趋势。也许那是真的,但在我看来,宗教的冲动仍然像已往一样的强烈并采取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形式。我相信发生了某种比宗教信仰的衰落更为激烈得多的事情。对我们这些在社会中受过教育的成员来说,世界变得不再神秘莫测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不再把在世界上所看到的神秘之事当作超自然意义的表现了。我们不再把那些奇异的现象看作是上帝以奇迹般的语言来完成语言行为的实例了。奇异现象只不过是我们所没有理解的现象。这种非神秘化的结果就是我们已经超越了无神论,而达到了这样一个程度,在此:问题与我们发生关联的方式和它与早先几代人发生关联的方式不再一样了。对我们来说,如果结果竟然是上帝存在,那必然像任何其他事实一样是一个自然的事实。这样,在宇宙中的四种基本力——重力、电磁力、弱核力和强核力——之外,我们还要加上第五种力,即神力(divine force)。或者更有可能的是,我们把其他几种力看成是神力的不同形式。但它仍然是十足的物理学,尽管是神学物理学。如果超自然的东西存在,那么它也一定是自然的现象。

我举两三个例子来说明我们观点的变化。我在威尼斯大学作为一名访问教授任教时,常常走到一座漂亮的哥特式教堂,圣母德尔奥尔托教堂。人们最初的计划是打算把这座教堂称之为圣克里斯托福罗教堂,但是在兴建过程中,在与教堂毗邻的果园中发现了一个圣母雕像,于是人们便设想这雕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圣母像从天上正好掉进属于教堂土地的果园里,这是一个奇迹,它足以保证把教堂名称改为圣母果园教堂。我说这故事的着眼点就是:如果现在在一座建筑物旁边发现一个雕像,就不会有人说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即使这雕像是在梵蒂冈的花园中发现的,教会当局也不会声称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不是我们的一种可能有的想法,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知道得太多了。

另一个例子也是发生在意大利。我在佛罗伦萨大学任教时,我的教区礼拜堂(如果我可以这样称呼它的话)是圣米尼亚托教堂,它坐落在一座小山上,(由此)可以俯瞰城市、眺望整个佛罗伦萨城的最漂亮的建筑物之一。为什么这个礼拜堂要这样命名?事情好像是这样的,圣米尼亚托是这座城市的历史中的第一位基督教的殉道者,他大约在公元250年(3世纪)被德西乌斯皇帝统治下的罗马当权者处死。他在斗兽场上与狮子搏斗时没有被狮子咬死,但随后被砍掉了头颅。在他被斩首以后,他仍然站了起来,把头颅夹在胳膊下面,大步走出斗兽场,越过了河,走出了城。他带着自己的头颅爬上了阿尔诺南侧的小山,直到山顶才坐了下来。就是在那个遗址上,现在建起了教堂。如今的导游书籍中非常羞于讲这个故事,大多数人根本不重提此事。问题不在于我们不相信它是真的,而是在于我们甚至不会认真地把它当作一种可能性。

对世界的非神秘化的另外的一点最近的证据是都灵的覆尸布试验,这神奇的覆尸布上面印有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身体留下的形象,教会当局对它进行了放射性试验,结果发现它只存放了700年之久。后来的证据指出了更早的年代,而确切的日期可能仍然有疑问。但问题的关键是,为什么我们假定试验比奇迹更可信呢?为什么上帝的神迹应当符合于C 14 呢?

世界经历了非神秘化,以至于宗教不再像过去那样在公众中影响巨大,这一事实并不能在多大程度上表明我们大家都成了无神论者,而是表明我们已经超越了无神论以致使问题对我们有了不同的意义。

缺乏耐心的读者完全可能很想知道,我到什么时候才对上帝存在的问题表明某种立场。实际上,对这一问题的最好见解是罗素在一次宴会上(我当时作为一名大学本科生出席)所发表的意见。由于这一事件已经逐渐成为一种传闻,而类似的事件也曾发生在另一个我没有出席的场合,所以我想我应当按照我的记忆把实际发生的事情告诉读者。

在牛津有一个在思想上倾向于大学生的伏尔泰协会,这个协会大体上每两年左右举行一次有罗素参加的宴会(罗素是这一协会的正式的赞助人)。在我说到的那一次,我们都赶到伦敦在饭店里与罗素一起吃饭。他那时有八十四五岁了,具有著名的无神论者的声望。对我们很多人来说,具有紧迫性的问题是罗素所接受的不朽问题具有怎样的前景。我们把这问题向他提了出来:假定你在上帝存在的问题上的看法是错误的,假定关于上帝存在的全部故事都是真的,而当你来到天国之门请求圣彼得的允许时,由于你一生都在否定上帝的存在,那么你将对……他怎么说呢?罗素毫不犹豫地说:“那么,我就会走近他,就会说,‘你没有给我们足够的证据!’” Fp7f+YSwph6TVWuIsc8a6gBTYREb9i8jTOUjRs9/cIbE6JUYTbj9OebBsLPBvf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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