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初相遇并彼此结交的地方,不就是布瓦塞莱兄弟和贝尔特拉姆美丽的油画院吗?几位好客的主人允许那位青年可以随意并经常来参观他们的油画。油画院规定在中午开放,他只要在这个时间有空,便去欣赏。因而不论雨天还是雪天,即使在那诱惑人们到郊外去作愉快郊游的晴朗天气,他也宁愿到油画院来,甚至有时他精神不佳,就像是有病似的,也照来不误。或许有人认为,弗勒本先生对古代荷兰画家的美丽油画曾作过潜心研究,或者作过临摹,真这样的话,那么未免把他的艺术修养估计得过高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他每次静悄悄地走进门来,默默地向人打个招呼,然后就走到一间偏僻的房间里,站在一幅画前,目不转睛地端详多时,又依然静悄悄地离去。这几位收藏家对此顾虑太多,以致谁也不去询问他,为何对这幅油画产生如此不可思议的偏爱?他们必然也察觉到,每当他离开油画院时,总是竭力地掩饰夺眶而出的泪水。
这幅小小的油画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伟大的历史意义和重要的艺术价值。它只是画着一位身着半西班牙和半古德国服装的妇人,她有着一张和蔼可亲、神采奕奕的面孔,一双晶莹可爱的眼睛,一张秀丽的樱桃小口和一个柔滑丰满的下颌,从画面的背景中生气勃勃地衬托出来。她长着一头浓密的秀发,一顶用雪白的蓬松的翎毛装饰着的小帽子斜戴在头上,遮盖了那秀丽的前额,她那挂着一条沉甸甸的金项链的细长而美丽的脖子从上衣中裸露出来。同时显示出这位妇人的贤淑品德和高贵的身份。
“说实在的,他可能爱上那幅画中的妇人了,”有人这么猜想,“这就好比加拉夫爱上图兰多公主 的画像,虽然他的这种希望是极其渺茫的,何况这幅画距今已三百多年了,画中人早已不活在当今人群之中了!”
可是,过了一些时候,弗勒本可不再是这幅肖像的唯一崇拜者了。有一天,P亲王带着他的侍从到油画院来参观,家庭教师佩德罗先生离开周围的观众,独自逐个房间地欣赏油画。当他看到这幅妇人油画时,就像触电似的发出惊愕的呼声,立停在这幅油画面前,以致P亲王离开油画院时人们好久也找不到这位家庭教师。最后发现他时,只见他抱着双臂,嘴唇紧闭,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半闭着,正对着这幅油画出神呢。
有人提醒他亲王已经下楼了,可这位老先生似乎毫无反应,却一味追问这幅油画的来历,于是有人告诉他这是数百年前一位著名画师所绘,偶然落入现在的收藏家手里。
“哦,我的上帝啊!不对!”他回答说,“这幅画是新的,不可能有一百年!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您说说看,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我求求您告诉我吧!我在什么地方能够找到她呢?”
大家并不因为这位年高德劭的人说出这番感情冲动的话而感到可笑。当他再次听说这是一幅古画,大概是卢卡斯·克拉纳赫本人绘画的诸如此类的解释时,他仍然疑惑不解地直摇头。
“诸位先生!”他把手放在胸前,用宣誓般的庄严神情说,“诸位先生,你们是我佩德罗所尊敬的人,你们可不是贩卖油画的商人,也不会把这幅画当做古董卖给我,而且你们是本省人士所尊敬的人,承蒙诸位一番盛情,允许我来这里参观这些油画,可是这一切却把我弄糊涂了,或者……因为我认识画中的那位妇人!”他说完这番话,就彬彬有礼地打个招呼,径自走了出来。
“确实有道理!”油画院的一位收藏家说,“要不是我们详细地了解到,这幅画是何人所绘,何时又如何弄到我们手里,它曾经在C处悬挂了多少年,那么不论是谁,见到这幅画中的妇人也会感到疑惑不解的。年轻的弗勒本不是也被这幅画勾起某种回忆,几乎每天到这里来的吗?当这位老先生承认自己认识画中这位妇人的时候,从他那双眼睛里不是闪烁着青春的火花吗?真是奇怪!一种幻觉往往会戏弄一个神志清醒的人。假如我没有估计错的话,这位葡萄牙人这次来这儿不会是最后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