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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宝藏

次日清晨,当唐泰斯回到他难友的牢房时,他看见法里亚坐着,神色安详。

一束阳光穿过他牢房狭窄的窗口钻了进来,只见他的左手拿着一张展开的纸,读者该记得,这是他唯一的一只尚能使用的手了。纸张先前一直是被卷成一小卷的,因此现在还微微卷曲着。

他一声不响地拿这张纸给唐泰斯看。

“这是什么?”唐泰斯问道。

“请仔细看看,”神甫微笑着说道。

“我两眼睁得大大地看着哩,”唐泰斯说道,“可我只看见一张烧掉一半的纸片,上面还用一种奇怪的墨水,写着哥特体的文字。”

“这张纸嘛,我的朋友,”法里亚说道,“既然我已经考验过您了,现在我可以向您泄露一切了,这张纸就是我的宝藏,从今天开始,宝藏的一半归您所有了。”

唐泰斯的额上沁出了冷汗。在这天之前,他们已经度过了多少时光啊!他一直避免与法里亚提起这个宝藏,因为这正是沉重地压在可怜的神甫身上、指责他发疯的缘由;爱德蒙凭着本能的敏感,一直避免触动他这根痛苦地颤动着的神经;在法里亚这方面,他也始终绝口不提。爱德蒙一直把老人对此事的沉默看成是理智的恢复;今天,法里亚度过了如此险恶的危机之后,又吐出这几句话,这似乎说明他的神经错乱症状又严重地复发了。

“您的宝藏?”唐泰斯结结巴巴地问道。

法里亚笑了。

“是啊,”他说道,“各方面都说明您是一个心地高尚的人,爱德蒙;看您脸色发白,浑身颤抖,我就明白此时您在想什么。不,放心吧,我没有疯。这个宝藏是有的,唐泰斯,虽然我没有能去拥有它,您却是可以拥有它的:谁也不肯听我的,谁也不相信我,因为他们都以为我疯了;可是您,您该知道我没有疯,请先听我说,只要您愿意,您以后再相信我也不迟。”

“咳!”爱德蒙对自己低语道,“他老病又犯了!我就差没得这种病了。”

接着他又大声对法里亚说道:

“我的朋友,也许您刚才发病时累着了,您不想休息一会儿吗?明天,假如您愿意,我再来听您讲,但今天,我想照料您,就这样吧。再说,”他笑着接下去说道,“一个宝藏,难道我们就这样着急去找吗?”

“相当紧急,爱德蒙!”老人答道,“谁知道明天,或许是后天,我会不会第三次再犯病呢?想想吧,到那时一切都完了!是啊,确实如此,我常常苦中取乐,怀着一种苦涩的乐趣想到这些珍宝,它能使十个家庭发大财,而现在那些迫害我的人却休想得到它。这个想法满足了我的报复心理,夜间,我呆在我的囚室里,因终身囚禁而陷于绝望时,我就慢慢体味其中的快意。可是现在,既然我因出于对您的爱而宽恕了世界,既然我看见您年轻,前途无量,既然我想到我道出这个秘密之后将会给您带来的幸福,我就非常担忧为时过晚,生怕不能确保把埋在地下的巨大宝藏交给像您这样一个值得享有的人的手中。”

爱德蒙扭过头去叹了一口气。

“您仍然不愿相信我的话,爱德蒙,”法里亚又说道,“我的话您还是不能相信吗?我知道,得拿出证据给您看才行。那好!您念念这张纸吧,这是我从未给任何人看过的。”

“明天吧,我的朋友,”爱德蒙说道,他很不愿意顺从老人的疯狂之举,“我想,我们已约定明天再谈此事的。”

“我们是要明天才谈哪,不过今天您先念念这张纸。”

“别惹他生气吧,”爱德蒙心里想。

于是,他拿起这张想必因某次意外而损毁的、残缺了一半的纸张,念了起来。

今日为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

乃虑及教父对余纳资捐得红衣主

余处置如克拉帕拉及班蒂伏格里奥两位红衣主

产继承人侄儿吉多·斯帕达宣告,余曾在一地

基督山小岛之洞窟。埋藏之金块、金币、宝石、金刚钻、玉饰

须自该岛东首小湾径直数至第二十块岩石,掀开

最深一角;余悉数遗赠余之唯一继承人。

“怎么样?”当年轻人念完后,法里亚问道。

“可是,”唐泰斯答道,“我在这张纸上仅看到一行行不完整的句子,一些没有下文的断句;文字被火烧掉了一半,变得语义不明了。”

“对您是这样的,我的朋友;您第一次读到嘛;但对我却不是,我在上面熬了好多个夜晚进行研究,已经重新把句子组织起来,把所有的意思都补充完整了。”

“您认为您已经找到了另一半的意思了吗?”

“我完全能肯定,您可以自己来判断;不过,请先听听这张纸的来历吧。”

“别出声!”唐泰斯轻唤道,“有脚步声!……有人来了……我走了……再见!”

说着,唐泰斯就像游蛇似的,钻进狭窄的通道,他庆幸自己可以不再去听那个故事和解释,因为这些只能向他证实他的朋友的不幸;至于法里亚,他因受到惊吓,恢复了一点活力,用脚把石块推到原位,并用草席盖上,以遮住移动过的痕迹,因为他已来不及抹去了。

来者是典狱长,他从狱卒的报告得知法里亚的病情,亲自前来了解他的病有多严重。

法里亚坐着见他,避免做出任何会引起猜疑的动作,终于对典狱长隐瞒了他半身瘫痪的实情。他原本担心典狱长会对他萌发恻隐之心,把他安排到更干净一些的监牢里,这样就把他与他的年轻伙伴分开了;幸而情况不是如此,典狱长离去时确信,这个可怜的疯子只是身体不适而已,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对神甫还是有些好感的。

在这期间,爱德蒙坐在床上,双手捧住头,努力把思想集中起来;自从他认识法里亚以后,后者身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智,那么崇高,那么合乎逻辑,他不能理解,在所有方面都表现出超人的智慧的人怎么就在这一点上会失去理智:究竟是法里亚在宝藏的问题上错乱了呢,还是世人误解了法里亚?

唐泰斯整个白天都呆在自己的牢房里,不敢再回到他的朋友那里去。他想这样来拖延确信神甫真的是疯了的那个时刻的到来。证实这一点对他将是不堪忍受的。

到了傍晚时分,常规查监的时间过了,法里亚见年轻人没再来,就试着自己穿过他俩之间的那段通道。爱德蒙听见老人挪动身子时艰难费劲的声音,打了一个寒战。老人的一条腿已经瘫痪,一条胳膊也不管用了,爱德蒙不得不去拉了他一把,因为他自己怎么也没法从通唐泰斯这边的狭小洞口钻出来。

“我不顾一切地追踪到您这儿来了,”他慈祥地微笑着说道,“您以为能回避我的慷慨馈赠,但您是躲不开的。所以您还是听我说吧。”

爱德蒙看出自己已再无退路,于是便让老人坐在他的床上,自己则靠近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

“您知道,”他说道,“我是斯帕达红衣主教的秘书、亲信和朋友,他是这一族亲王中的最后一位。我一生中享有的幸福都是这位可尊敬的爵爷赐予的。虽说他家族的巨富是尽人皆知的,而且我常听人说‘像斯帕达那样有钱’,但他本人并不富有。然而,既然社会上有此一说,他也就在荣华富贵的虚名下度日。他的宫殿就是我的天堂。我教育他的几个侄儿,后来他们先后死去,当在世间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之后,我出于对他的意愿的绝对的忠诚,便尽力设法回报他在十年间给过我的那一切恩惠。

“红衣主教的府邸对我很快就再无秘密可言了。我经常看见爵爷辛辛苦苦查阅古书,一个劲儿地在尘埃之中翻寻家传的手稿。一天,我埋怨他为此熬夜而于事无补,弄得自己身心疲惫,他苦笑着凝视着我,在我面前打开一本书,这是一本记述罗马城历史的书,他翻到书中叙述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生平的第二十章,上面有一段话,那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罗马涅 的主要战役业已结束。恺撒·博尔吉亚完成其征服事业后,急需资金收买意大利全部国土。教皇亦需钱来摆脱法国国王路易十二,后者虽连连受挫,但仍相当强大。于是势必做一笔交易,但这对当时财力已耗尽的虚弱的意大利又谈何容易。

“教皇陛下有了个主意。他决定册封两位红衣主教。

“倘若选中罗马的两个头面人物,尤其是两个财主的话,则圣父即能从这笔交易中得到以下的利益:首先,他可出售两位红衣主教属下的重要职位和其他一些肥缺;其次,他能以高价出卖这两顶主教的高帽。

“还有第三个好处,下面马上就会讲到。

“教皇和恺撒·博尔吉亚先是物色了两位未来的红衣主教,其一是让·罗斯皮里奥西,此人一人就挂有神廷里的四个至尊头衔,其二是恺撒·斯帕达,他是最显贵最富有的罗马人之一。这两位对教皇如此宠幸的代价都心照不宣,因为他们都是雄心勃勃的人物。一经确立了两位红衣主教,博尔吉亚很快便又找到了其他职位的买主。

“结果是罗斯皮里奥西和斯帕达出资当上了红衣主教,而另外八个人也付了钱,并得到了两位红衣主教升迁之前所任的职位。这笔交易的卖主的保险柜里增加了八十万埃居。

“现在该说说这桩交易的最后一部分了。教皇对罗斯皮里奥西和斯帕达抚慰备至,授予他俩红衣主教勋章。他确信,这两人为了还清欠他的这笔实实在在的人情债,会把他们的产业集中变卖,到罗马定居。教皇和恺撒·博尔吉亚一起邀请这两位红衣主教共赴晚宴。

“关于这次宴请,圣父和圣子之间曾发生过争议。恺撒心想,他可以使用对付他的知交好友的一个惯用手法,即使用那把出了名的钥匙。他可请一些人用这把钥匙打开某个柜子。这把钥匙上有一根小小的铁刺,这是工匠疏忽所致。当人使劲去打开那个很难把锁打开的柜子时,就会被铁刺扎着,而那人次日必将死去。还有就是那只狮头戒指。当恺撒要与某人握手时,他就戴上这只戒指。狮头咬破受宠幸的这只手的表皮,伤口在二十四小时之后将致人于死地。

“于是恺撒向圣父建议,要么请两位红衣主教去开柜子,要么与他俩亲亲热热地各握一次手,然后亚历山大六世回答道:

“‘对斯帕达和罗斯皮里奥西这两位杰出的红衣主教,别计较一顿晚宴的费用了。有迹象告诉我,这笔钱,我们还是能赚回来的。再说,您忘记了,恺撒,消化不良是会马上见颜色的,而扎一下、咬一口只能在一两天之后才会有结果。’

“恺撒赞同了这个说法。因此这两位红衣主教被邀赴宴了。

“他们在圣皮埃尔埃斯里安宫附近,教皇拥有的一座葡萄园里摆下宴席。这座宫殿是一座可爱迷人的邸宅,两位红衣主教久闻其名。

“罗斯皮里奥西为又一次获得尊荣,乐得忘乎所以,他准备带着最高兴的脸色去美餐一顿。斯帕达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他在世上仅爱一个人,就是他的侄儿,一个前程远大的年轻船长。于是他拿出纸和笔,写下了遗嘱。

“随后,他派侍从通知侄儿,让他在葡萄园附近等他,可是侍从似乎没有找到他。

“斯帕达十分了解宴请的惯例。自从作为卓越的文明传播者的基督教把进步带到罗马之后,不会再有百人队长从暴君那里来对你说:‘恺撒要你去死。’现在是一位由红衣主教担任的教皇特使,嘴角带着微笑,来给你传下教皇的圣谕:‘教皇陛下希望与您共进晚餐。’

“斯帕达在两点钟光景出发去圣皮埃尔埃斯里安宫的葡萄园,教皇已在那里等他。映入斯帕达眼帘的第一张面孔却是穿着全套盛装、笑容可掬的侄儿。恺撒·博尔吉亚已经对他甜言蜜语过一番了。斯帕达脸色刷地变白了。而恺撒以嘲讽的目光,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让他明白,他恺撒早就把一切都料到了,陷阱早已设下了。

“诸人就餐。斯帕达只来得及问了他的侄儿一句:‘您收到我的口信了吗?’侄儿回答说没有,但他已完全明白了这个问题的全部意义;但一切都已为时过晚了,因为他方才已经喝了一杯由教皇的膳食总管特地为他准备的上等葡萄酒。与此同时,斯帕达只见人家一个劲地把另一瓶酒来灌他。一个小时后,一位医生宣布他俩都因食用了有毒的羊肚菌而中毒身亡。斯帕达死在葡萄园的门口,侄儿在自家门口咽气前向他妻子做了个手势,但她没有明白这手势的意思。

“恺撒和教皇马上就迫不及待去抢夺遗产,借口是寻找死者的文件资料。可是所谓遗产也只是一张纸,斯帕达在上面写着:余将余之银箱、书籍遗赠余所钟爱之侄,内有精装金角《日课经》一册,余望侄儿善为保存,作为对亲爱的叔父之纪念。

“抢夺遗产者四处寻找,对《日课经》欣赏一番以后,把家具抢劫一空,可是他们惊讶地发现,斯帕达虽说是个出名的有钱人,实际上却是一个最寒酸的叔父;要说财宝,半点儿也没有:至多就是锁在图书室和实验室里的那些科学珍品。

“事情就是这样。恺撒和他的圣父也在寻找、搜索、探究,但一无所获,或者说,东西少得可怜:也许有价值一千埃居的金银制品以及大约相同数目的现钞;不过侄儿当初回到家门口,还来得及对他的妻子说过这么一句话:‘在叔父的书籍文件里寻找,里面有真正的遗嘱。’

“于是大家又去搜寻,也许比尊严的遗产继承人更为积极。可还是一无所获:只剩下两座宫殿和巴拉丹山 后的一座葡萄园。然而,在当时,不动产的价值有限,于是两座宫殿和那座葡萄园仍旧归家族所有,看来这些似乎不配教皇及其圣子的胃口。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亚历山大六世中毒身亡,您知道这是误杀了的;恺撒同时中毒,像蛇也似的蜕了一层皮才保住了性命,在新长出来的皮肤上毒汁留下了类似虎皮的斑纹;最后,他被迫离开罗马,在一次夜间的小接触中被人莫名其妙地打死,而且几乎就此被历史遗忘了。

“自教皇卒死,他的圣子又流亡在外以后,人们普遍以为这个家族会恢复斯帕达红衣主教时代显贵的气派,然而情况并非如此,斯帕达家族的人的生活也还只是勉强撑着门面。关于上述这件扑朔迷离的事情,谜团一直没有解开,有传闻说,恺撒的政治手腕比圣父高明,他从教皇手上夺走了两位红衣主教的财产;我说两位,因为罗斯皮里奥西红衣主教一直毫无戒心,他的财物已被洗劫一空了。

“到这里为止,”法里亚停顿了一会儿,微笑着说,“您并不觉得这个故事过于荒唐是吗?”

“啊,我的朋友,”唐泰斯说道,“相反,我似乎在读一本饶有兴味的编年史哩。请再往下说吧。”

“我这就说下去:这个家族对平庸的生活已习以为常了。多少年又流逝了。在后代之中,有的习武,有的当了外交官;一些人成为教会的人士,另一些人又做起银行家来了;部分人发财致富,其他人以破产告终。我现在要说的是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位,即斯帕达伯爵,我当过他的秘书。

“我常听到他埋怨他的家财与他的爵位不相称,因此我劝说他把手头的一点家产变为终身年金,他听从了这个意见,增加了一倍收入。

“那本著名的《日课经》留在家中,归斯帕达伯爵所有了:他们家族的人世代相传,保存至今,因为在所能找到的唯一的遗嘱里有这么一句稀奇古怪的话,于是它在家族里就成了人们怀着宗教般虔敬的心情保存着的一件真正的圣物。这本书里有许多美丽的哥特体的花体字,角上包着金,很沉,遇有盛大的节日,总得由一名仆人把它捧到红衣主教面前。

“我看过由被毒死的红衣主教传下来,并被保存在这个家族档案中的各类文件,如证书、契约、公文等;我也同我前任的二十名侍从、管家和秘书那样,开始在浩如烟海的旧纸堆里寻找,虽说我积极地并带着虔诚的信念拼命地寻找,但什么也没找到。这期间,我读过,甚至自己也写了一本有关博尔吉亚家族的翔实的几乎记下每件大事的历史书。唯一的目的是想弄清楚,我那恺撒·斯帕达红衣主教死后,在这些亲王的家产上是否多出了一笔财富,然而我发现他们所增加的,只是斯帕达红衣主教的不幸的伙伴,那位罗斯皮里奥西红衣主教的那笔财产。

“于是我几乎能肯定,博尔吉亚家族也罢,斯帕达本人的家族也罢,都没能享有这笔遗产,这笔遗产一时尚无主人,就如在大地的怀抱中长眠着,由一个守护神看守着的阿拉伯神话里的宝藏那样。我无数次的琢磨、计算、推估这个家族三百年来的进账和支出,一切都于事无补,我仍是茫然无知,而斯帕达伯爵仍然贫困无告。

“我的东家离开人世了。除了终身年金而外,他把他的家族文件、拥有五千册图书的图书室,和那本著名的《日课经》统统遗赠给我,并把他仅有的一千罗马埃居的现款也留给了我,条件是我每年要为他举行一次弥撒活动,给他编一本族谱和一本家史。我都一一照办了……

“别着急,我亲爱的爱德蒙,就要说完了。

“一八〇七年,在我被捕前的一个月,即斯帕达伯爵死后的半个月,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五日那天,待会儿您就会明白,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是如何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记忆之中的;我第一千遍地重读我正在整理的文件资料,因为这座宫殿至此已归一个陌生人所有,我即将离开罗马到佛罗伦萨去定居,同时要带走我拥有的一万二千利弗尔、我的藏书,以及那本有名的《日课经》;连续不断的工作使我感到劳累,加之午餐吃得过饱身体稍有不适,我用双手垫着头睡着了,那时约莫午后三时。

“我醒来时时钟正敲六点。

“我抬起头,发觉周围一片漆黑。我拉铃想让人把蜡烛拿来,但无人答应,于是我决定自己去点。再说我也得养成一种一切听其自然的习惯。我用一只手拿起一支现成的蜡烛,由于盒子里的火柴用完了,我用另一只手去找一张什么纸头,想就着壁炉里的最后那绺跳动的火苗点燃这张纸。我担心摸黑拿到手的不是一张废纸而是一张很有用的纸,所以犹豫了一下,忽然,我想起来了,我放在身旁桌子上的那本著名的《日课经》里有一张上端发黄的旧纸片,似乎是作书签用的,这张纸片度过了几个世纪,继承人出于对遗物的尊重,一直留着没动。我摸摸索索地去寻找那张废纸片,找到以后,就把它卷成一卷,伸向即将熄灭的火苗,点着了。

“随着火苗蹿起,如同施了魔法一般,我看见手指下的白纸上显出了泛黄的字迹,凸现在纸片上。这时我吓了一跳。我把纸攥在手中,吹灭了火,径直在炉子里点燃了蜡烛,以无比激动的心情重新打开卷皱的纸张,发现这些字母是用神秘的隐显墨水写成的,只要热度骤升,字母就会显现出来。三分之一以上的纸片已经被火焰烧毁,余下的就是今天早晨您读到的那张碎纸片;再读一遍吧,唐泰斯,待会儿您读完了,我再把那些中断的句子和不完全的意思补充完整。”

法里亚停顿一下,把那残缺的纸片交给唐泰斯;这一回,唐泰斯贪婪地再次重读那些用棕色而近似于铁色的墨水写成的如下文字:

今日为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

乃虑及教父对余纳资捐得红衣主

余处置如克拉帕拉及班蒂伏格里奥两位红衣主

产继承人侄儿吉多·斯帕达宣告,余曾在一地

基督山小岛之洞窟。埋藏之金块、金币、宝石、金刚钻、玉饰

须自该岛东首小湾径直数至第二十块岩石,掀开

最深一角;余悉数遗赠余之唯一继承人。

“现在,”神甫接着说,“请再念另一张纸。”

说着,他向唐泰斯递过去第二张纸,上面也有些残行断句。

唐泰斯拿过纸张,念了起来:

余受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之邀赴宴,

教之衔必嫌不足,有心承袭余之财产,或将

教同一命运,盖此两位均系中毒毙命者。余今向余之财

埋有宝藏。彼曾与余同游该地,即

等,仅余知其所在,其价值约合两百万罗马埃居,彼

之,即可获得。此窟内有洞口二处,宝藏位于第二洞口之

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

斯帕达法里亚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他。

“现在,”当他看见唐泰斯读到了最后一行,便说道,“把两张纸拼拢来,您就可以自己判断了。”

唐泰斯照着做了,两张拼拢的纸凑成了以下完整的内容:

今日为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余受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之邀赴宴,——乃虑及教父对余纳资捐得红衣主——教之衔必嫌不足,有心承袭余之财产,或将——余处置如克拉帕拉及班蒂伏格里奥两位红衣主——教同一命运,盖此两位均系中毒毙命者。余今向余之财——产继承人侄儿吉多·斯帕达宣告,余曾在一地——埋有宝藏。彼曾与余同游该地,即——基督山小岛之洞窟。埋藏之金块、金币、宝石、金刚钻、玉饰——等,仅余知其所在,其价值约合两百万罗马埃居,彼——须自该岛东首小湾径直数至第二十块岩石,掀开——之,即可获得。此窟内有洞口二处,宝藏位于第二洞口之——最深一角;余悉数遗赠余之唯一继承人。

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

恺撒 斯帕达“怎样!您该明白了吧?”法里亚问道。

“这就是斯帕达红衣主教的声明和人们一找再找的遗嘱吗?”爱德蒙仍然将信将疑,反问道。

“是的,千真万确。”

“谁把遗嘱拼成这个样子的?”

“我;我凭借余下的残纸,依据纸张的长度,测出句子的长短,根据字面上的含义,推敲隐去的意思,把另一半也猜出来了,就像在隧道里借助顶上漏进的一线亮光,摸索前进一样。”

“当您确信自己猜对之后,您又做了些什么?”

“我想马上出发,于是带上我那本刚开了头的关于统一意大利王国的巨著手稿就出发了;其时,帝国警方的想法是与拿破仑后来有了个儿子的当口的想法相反的,他们想让各省自治,因此长久以来他们就监视我了,我行色匆匆,他们猜不出原因,却引起了警觉,正当我在皮翁比诺港口要启程时,我被捕了。

“现在,”法里亚几乎以父亲般的目光凝视着唐泰斯继续说道,“现在,我的朋友,您同我知道得一样多了。倘若我们能一齐逃脱,我的宝藏一半归您;倘若我死于此地而您能只身逃走,那么就全部归您。”

“可是,”唐泰斯犹豫不决地问道,“难道除我们而外,这个宝藏在世上就没有更加合法的主人了吗?”

“没有,没有了,您放心吧;这个家族完全绝后了;再说,最后那位斯帕达伯爵把我认作他的财产继承人,他把这本作为象征的《日课经》遗留给我,也就把书中的一切都留给我了。没有了,没有了,放心吧,倘若我们得到这笔财富,我们可以问心无愧地受用。”

“您说这个宝藏价值……”

“两百万罗马埃居,用我们的币制算,相当于一千三百万埃居。”

“不可能!”唐泰斯听了这个天文数字吓得叫出了声。

“不可能!为什么?”老人接着说道,“斯帕达家族是十五世纪最古老最强盛的家族之一。再说,当时没有金融交易,没有任何工业,金币和珠宝积攒成堆的情况并不少见,至今还有些罗马家族几乎穷得快饿死了,但身边还守着价值百万的金刚钻和宝石不能动用,因为那是该由长子世袭继承的。”

爱德蒙以为在做梦;他时而怀疑,时而兴奋。

“我长久以来对您保守这个秘密,”法里亚接着说道,“一来是为了考验您,二来也是为了让您大吃一惊;倘若在我的病再次发作之前我们能越狱成功,我就把您带到基督山去;眼下,”他叹了口气又说道,“该由您领我去啦。嗯,唐泰斯,您不谢我一声吗?”

“这个宝藏是属于您的,我的朋友,”唐泰斯说道,“只属于您一个人,我没有任何权利;我又不是您的亲人。”

“您是我的儿子,唐泰斯!”老人大声说道,“您是囚禁生活给我的孩子;我的职业决定我只能过单身生活,上帝把您赐给我是为了抚慰一个不能当父亲的人,同时也是抚慰一个不能获得自由的囚徒。”

法里亚向年轻人伸出唯一的那只尚能活动的胳膊,后者扑上去抱住他的颈脖哭了起来。 kaQGF1AzRdkiS+Ifz7krmHCgHIodne0f3bemBGubwCYbaaRPYQ3Y5LV7fUuCMq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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