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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大家说说:既然一行可以有一行的童话——讲国王啊,讲王子啊,讲强盗啊,讲牧人啊,讲骑士啊,讲巫师啊,讲樵夫啊,讲水怪啊,那么,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童话讲讲邮递员呢?拿邮局来说吧,这简直是一块魔地!它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告示:“请勿抽烟”,“不准带狗进来”,严禁这样,严禁那样……我跟你们说:没有一个魔法师或者一个恶棍的屋子里有那么多禁条戒律的。光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到,邮局是一个神秘的禁地。小朋友,你们谁看见过,邮局夜里关上门以后,里面在干些什么吗?实在值得看看……有一位先生——他的名字叫科尔巴巴,工作是送信的——倒的确看见过,并且跟别的邮递员说了,这些人又告诉了别人,到头来,这些话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可不是一个小气鬼,有话会不肯告诉别人的。有话我真恨不得快点讲掉。好,我这就开始给大家讲讲这件事。

话说邮递员科尔巴巴先生干他送信的这个工作干厌了:他说邮递员得没完没了地走来走去,东奔西跑,左转右转,整天忙忙碌碌,鞋掌走破了,鞋跟走坏了;每天要走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五步,其中要上下八千二百四十九级楼梯;送的老是些印刷品、汇票和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它们能给人什么快乐呢;再说邮局又是个不舒适不愉快的地方,那儿一点儿趣味也没有。科尔巴巴先生就是这样拼命地埋怨他这个送信行当的。有一回,他在邮局里闷闷不乐地坐在火炉旁边,坐着坐着他就睡着了,也没听到敲六点钟。六点钟一敲,邮局的门就锁上,所有的邮局职员和邮递员全都各自回了家,光剩下科尔巴巴先生一个人给锁在里面睡他的大觉。

靠近半夜的时候,他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那声音听着像是老鼠在地上乱跑。科尔巴巴先生心里想:“哈哈,我们这儿也有老鼠,得放上个老鼠笼才行。”可他一看,根本不是老鼠,却是这儿邮局里的家神。他们是些长着大胡子的小人,个子只有小鸡、松鼠或者野兔那么大,可每个人头上戴一顶邮递员帽子,也和真正的邮递员一样披一个斗篷——真是不折不扣的邮递员。“唁,瞧你们这些小鬼怪!”科尔巴巴先生心里这样想,可嘴唇一动也没动,没出声,免得惊动了这些家神。只见他们当中有一个把他科尔巴巴早晨要送的信叠在一起;第二个分邮件;第三个称邮包,在它们上面贴上标签;第四个发脾气,因为有一个邮包捆得不合规格;第五个像邮局职员那样坐在窗口把钱重新数一遍。

“我想得不错。”他唠叨说,“这个邮局职员算错了一分钱,得改正过来。”

第六个家神站在电报机旁边发电报——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科尔巴巴先生知道他是在用电码发报,变成人话就是:“喂,是邮政部吗?第一百三十一号邮局的家神报告,一切顺利。同事马特拉夫谢克咳嗽,因病缺勤。我现在改为收报。”

“这里有一封信要寄蛮人王国,班博林博南杜城。”第七个小人说,“这城在哪里呢?”

“在去贝内绍夫的那条线上。”第八个指甲大的小人回答说,“伙计,你这么写上吧:‘蛮人王国,下特拉贝孙德火车站,猫城邮政支局。航空。’好,公事都办完了。先生们,咱们来打牌好吗?”

“怎么不好?”第一个家神回答着,数出了三十二封信,“纸牌有了。可以开始了。”

第二个家神拿起这些信来洗牌。

“我切牌。”第一个小人说。

“好,你切吧。”第二个说。

“哎呀,哎呀!”第三个埋怨说,“这张牌糟透了!”

“我出牌。”第四个叫起来,把一封信啪哒一声打在桌子上。

“我压倒它。”第五个说道,把另一封信打在第一个家神打出来的信上面。

“朋友,还嫌小一点。”第六个说着也打出一封信。

“你也不行啊。还有更大的。”第七个说。

“可王牌在我这里!”第八个大叫一声,把他的一封信打在其他信上。

小朋友们,科尔巴巴先生看到这里可实在忍不住了。

“对不起,矮胖子先生们。”他插进来说,“请问你们打的是什么牌呀?”

“啊——科尔巴巴先生!”第一个家神回答说,“我们不想吵醒您,可您既然已经醒了,就请坐下来跟我们一起打牌吧。我们不过是在打‘结婚牌’ 。”

科尔巴巴先生不劳他们再请,就在他们身边坐下来。

“给您牌。”第二个家神说着,给了他几封信,“您出牌吧。”

科尔巴巴先生看着手里的信,说道:

“说出来诸位请别生气,矮胖子先生们——我手里什么牌也没有,只有一些要送的信。”

“对了对了,”第三个只有指甲那么大的小人说,“它们正是我们玩的纸牌。”

“这个,”科尔巴巴先生低声说了一声,“对不起,先生们,纸牌上应该写明最小的七点,然后是八点、九点、十点,然后是杰克、王后、国王,最后是顶大的牌——王牌爱斯。可是在这些信上,这一些全没写出来!”

“您完全错了,科尔巴巴先生,”第四个小人说,“您要知道,在这些信当中,每封信的价值有大有小,得看信里写一些什么。”

“最小的牌,”第一个小人解释说,“也就是七点,是那些对人撒谎或者骗人的信。”

“次小的牌八点,”第二个小人接下去说,“是例行公事的信。”

“第三种小牌——稍微大一点的九点,”第三个小人接下去说,“是纯属礼貌的应酬信。”

“第一种大牌——十点,”第四个接下去说,“是人们相互讲新鲜有趣的事情的信。”

“第二种大牌——杰克,”第五个说,“是好朋友之间写的信。”

“第三种大牌——王后,”第六个说,“是写给对方要为他效劳做点好事的信。

“第四种大牌——国王,”第七个说,“是表达爱情的信。”

“最大的一种牌——王牌,”第八个小老头最后说,“是把整个心掏给对方的信。这种牌压倒其他一切牌。告诉您吧,科尔巴巴先生,这就是妈妈写给自己孩子的信,或者是一个人写给爱得胜过自己生命的人的信。”

“原来如此。”科尔巴巴先生说,“那么我要请问: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信里写的是什么呢?先生们,难道你们拆开信来看吗?这可不行啊!朋友们,这种事可做不得。难道可以破坏通信秘密吗?如果你们是这种不好的人,我可就要向警察局报告了。因为拆看私信是大罪!”

“科尔巴巴先生,这条规定我们十分清楚。”第一个家神说,“亲爱的朋友,我们只要摸摸封了口的信封,就知道这是封什么信。没有感情的信摸上去是冰凉的,信里爱情越多,信就越热。”

“你要知道我们是家神,”第二个补充说,“只要把封了口的信放在脑门上,它就能逐字逐句告诉您信上写的是什么。”

“那就好了,没问题了。”科尔巴巴先生说,“不过我和诸位既然相会在一起,我还想请教一点问题。当然,如果可以的话……”

“科尔巴巴先生,我们对您什么也不保密。”第三个家神说。

“有话尽管问吧。”

“我很想知道:你们家神是吃什么过日子的?”

“各种家神吃的东西各不相同,”第四个小人说,“我们在机关单位的家神像蟑螂一样,吃你们人落掉的面包屑、面包头。不过您知道,科尔巴巴先生,从你们人嘴里落下来的东西是不太多的。”

“我们这些邮局里的家神日子过得倒还不坏,”第五个小人说,“我们有时候煮电报纸条吃,这有点像吃面条,我们用邮局的糨糊拌着吃,不过这些糨糊得是糨糊精做的。”

“要不然就舔邮票,”第六个补上一句,“这很好吃,只是会粘胡子。”

“不过我们最爱吃面包屑。”第七个说,“正因为这个缘故,科尔巴巴先生,机关单位里难得扫到面包屑,都给我们吃得一干二净了。”

“我还想请问一句:你们睡在什么地方?”科尔巴巴先生问道。

“科尔巴巴先生,就这一件事我们不能跟您说,”第八个小老头说,“人们要是知道我们家神住的地方,他们就要把我们从那里打扫出来了。不行不行,这一点您不该知道。”

“好吧,你们不想说就别说吧,”科尔巴巴心里想,“我盯住你们,看你们上哪儿去睡觉。”

他又坐在火炉旁边,定睛盯着他们看。可是他太舒服了,眼皮开始粘上,还没数到五……他已经睡得死死的,直到第二天早晨才醒过来。

科尔巴巴先生看到的事情,他对谁也没有说,因为你们知道,在邮局里是不准过夜的。不过从此以后,他送信更加起劲了,这倒是真的。“这一封信很热,”他心里说,“这一封信简直是热得发烫,准是哪一位妈妈写的。”

有一回科尔巴巴先生把邮箱里的信收来,按着地址分,好把它们送出去。

“这封信怎么搞的?”他忽然很惊讶,“信口封住了,可信封上没写收信人的姓名、地址,也没贴邮票。”

“对了,”邮局局长说,“又是个没头脑的家伙,连姓名、地址也不写,就把信扔进了邮箱。”

这时候邮局里有一位先生,刚给他的妈妈寄了一封挂号信。他听见他们的话,就骂寄信的人。

“这个人呀,”他说,“是个笨蛋、白痴、蠢驴、粗心家伙、糊涂虫、傻瓜、没头脑。寄信不写姓名、地址,这种事哪儿见过?”

“根本不对,先生。”邮局局长顶他说,“这样的信一年当中有一大堆。先生您真不会相信人会粗心大意到什么地步。刚写完信,昏了头——就寄出去了;根本没想到忘了写姓名、地址。先生,这种事情比您想得要多。”

“真的吗?”那位先生觉得很奇怪,“这种信你们怎么处理呢?”

“我们让它们留在邮局里待领,先生。”邮局局长回答说,“因为我们没办法送给收信人。”

这时候,科尔巴巴先生把这封没有姓名、地址的信捏在手里转来转去,咕噜着说:

“局长先生,这封信热极了。显然是用整个心来写的。非把它送到收信人的手里不可。”

“既然没有姓名、地址,留下来也就完了。”邮局局长提出不同意见说。

“也许你们可以把信拆开,看看是谁寄的吧?”那位先生出了个主意说。

“这可不行,先生。”邮局局长严厉地反对说,“这样就是破坏通信秘密,绝对不可以的。”

问题到此也就了结了。

可是等那位先生走后,科尔巴巴先生对邮局局长说:

“请恕我斗胆说一句,局长先生,关于这封信,我们可以请教一下这里的邮局家神,他们也许会帮我们拿个主意。”

他于是说出家神的事:有一天夜里他怎么在这儿看见邮局成了他们的天下,他们又怎么能读没有拆开的信。

邮局局长想了一下,说:

“那好吧,真见鬼了。没有别的办法。您就试试看吧,科尔巴巴先生。要是有一位家神先生能说出这封封了口的信里写着什么,我们也许就能知道把它送去给谁了。”

科尔巴巴先生于是让自己一个人锁在邮局里过夜,等着。靠近半夜,他听见地板上脚步嚓嚓响——像老鼠在跑。他又看见家神们分信,称邮包,数钱,哒哒哒发电报。他们把工作都做完以后,在地板上并排坐下,又拿起信打起结婚牌来。

这时候科尔巴巴先生叫他们说:

“晚上好,小人先生们!”

“啊,是科尔巴巴先生!”为首的一个小人说,“您跟我们再来一起打牌吧。”

科尔巴巴先生不用再请,就靠近他们坐在地板上。

“我出牌。”第一个家神说着,把一张牌打在地上。

“我压倒你的。”第二个说。

“我的比你的大。”第三个说。

轮到科尔巴巴先生出牌,他就把那一封信打在其他三封信上面。

“您统赢了,科尔巴巴先生。”第一个小人说,“您出的牌最大,是王牌。”

“对不起,”科尔巴巴先生反问说,“您能断定我的牌这么大吗?”

“当然!”家神回答说,“因为这封信是一个小伙子写给一个姑娘的,他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这不可能。”科尔巴巴先生故意表示不同意说。

“的确是这样,”那个小人斩钉截铁地说,“要是不信,让我来把信念给您听。”

他拿起信贴到脑门上,闭上眼睛,念了起来:

“‘我的最亲爱的玛任卡,我谢信……’写错了一个字!”他纠正说,“‘写信’写成了‘谢信’!‘……我写信告诉你,如今我当了司机,只要你同意,我们就可以结婚了。如果你还爱我,请赶快来信。忠实于你的弗兰齐克。’”

“非常感谢,家神先生。”科尔巴巴先生说,“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个。非常感谢!”

“不用谢,”指甲那么大的小人说,“不过还是得指出来:信上一共写错了八个字。这个弗兰齐克在学校里学习得不怎么样。”

“我想知道这个玛任卡和这个弗兰齐克住在哪里。”科尔巴巴先生低声说。

“这个我就没法帮您忙了,科尔巴巴先生。”小人说,“信上根本没写。”

早晨科尔巴巴先生向邮局局长报告,说这封信是一位叫弗兰齐克的司机写给一位叫玛任卡的小姐的,这位弗兰齐克向那位玛任卡小姐求婚。

“我的天,”邮局局长叫道,“这可是一封极其重要的信!必须把它送给那位小姐。”

“我恨不得马上把信送到。”科尔巴巴先生说,“只要我知道这位玛任卡小姐是哪家的,住在哪一个城的哪一条街的哪一个门牌就好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任何人都能办到,科尔巴巴先生,”邮局局长顶他说,“也用不着邮递员了。最好是不管怎么样也定要把这封信送到她手里。”

“好的,局长先生。”科尔巴巴先生叫道,“我去寻找这个收信人,哪怕要走一年,哪怕要走遍全世界。”

他说完以后,把那封信放进邮袋,还放进些面包,然后把邮袋挂上肩头,就出发去寻找了。

他走啊走的,到处打听有没有一个姑娘,名字叫玛任卡的,正在等着一个叫弗兰齐克的司机来信。他走遍了整个利托姆涅日策省和洛乌尼省,拉科夫尼克地区,比尔森省和多马日利策省、皮塞克省、布杰约维策省、普热鲁奇省、塔博尔省、恰斯拉夫省、赫拉德茨县、伊切区、博列斯拉夫省。他到过库特纳一霍拉、利托米什尔、特热博尼、沃德尼扬、苏希采、普日布拉姆、克拉德诺和姆拉达一博列斯拉夫,还到过沃蒂策、特鲁特诺夫、索博特卡、图尔诺夫、斯拉诺姆、佩尔赫日莫夫、多布鲁什卡、乌皮策、格罗诺夫、塞米一哈卢普,又到过克拉科尔克,还有扎列西耶……一句话,哪儿都去过了。他到处打听这个叫玛任卡的姑娘。叫玛任卡的姑娘在捷克也真有的是,总数达四十万零九千九百八十个,可没有一个是在等着弗兰齐克司机来信的。确实也有叫玛任卡的姑娘在等着司机来信,不过这些司机都不叫弗兰齐克,却叫托尼克,或者叫拉迪斯拉夫,或者叫瓦茨拉夫、约瑟夫,或者叫雅罗尔、洛伊齐克,或者叫弗洛里安,要不然就叫伊尔卡,或者叫约翰、瓦夫里因茨,还有的叫多米尼克、文德林、埃拉兹姆——叫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叫弗兰齐克的。也有几个玛任卡小姐是在等一个叫弗兰齐克的来信,可这个弗兰齐克不是司机,而是小炉匠,或者部队里的司务长、油漆匠,或者售票员,还有的是药房职员、糊壁工人、理发师或者裁缝——就是不是司机。

科尔巴巴先生就这样走了整整一年零一天,怎么也没法把信送到那一位玛任卡小姐手里。他一路上长了很多知识:见过农村和城市,田野和森林,日出和日落,云雀飞来和春天降临,播种和收获,林中的蘑菇和成熟的李子;见过日阿尔的啤酒花和姆涅尔尼克的葡萄园,特热博尼的鲤鱼和帕尔杜比策的蜜饼。整整一年零一天,他什么都看了个够,可是一无所得,在路边低头坐着,心里说:

“看来我是白走了一趟,找不到这一位玛任卡小姐了。”

他难过得流泪。他为这一位玛任卡小姐难过,因为她收不到爱她胜过爱自己生命的小伙子的信;他为司机弗兰齐克难过,因为他的信到不了那位玛任卡小姐手里;他为他自己难过,因为他花了那么多力气,不管雨淋日晒,地上泥泞,走遍各处,结果却是一场空。

他正这样坐在路旁伤心难过——一看,大路上来了一辆汽车。它开得很慢——一个小时才走六公里。科尔巴巴先生想:“准是一辆老爷汽车。瞧它,像在爬似的!”

可是等到这辆汽车开近一看——天啊,是一辆有八个汽缸的漂亮的“布加迪牌”小汽车!开车的司机穿一身黑色衣服,愁眉苦脸;他后面坐着一位先生,同样穿一身黑色衣服,也是愁眉苦脸。

愁眉苦脸的先生看见路旁伤心难过的科尔巴巴先生,就吩咐让汽车停下来,说:

“请上车吧,邮递员先生,我带你一段路!”

科尔巴巴先生很高兴,因为他路走多了,脚很疼。他在那位穿黑衣服的愁眉苦脸的先生身边坐下来,汽车于是开动,继续走它苦恼的路。

他们就这样走了三公里,科尔巴巴先生忍不住问道:

“先生,对不起,您不是去参加丧礼吧?”

“不是。”那位愁眉苦脸的先生用低沉的声音回答说,“为什么您以为我是去参加丧礼呢?”

“如果不是去参加丧礼,”科尔巴巴先生回答说,“您为什么这样愁眉苦脸呢,先生?”

“我这样愁眉苦脸,”那位先生用低沉的声音说,“因为汽车开得这样慢、这样苦恼。”

“这样出色的‘布加迪牌’汽车,”科尔巴巴先生又问,“为什么开得这样慢、这样苦恼呢?”

“因为开车的是位愁眉苦脸的司机。”穿黑衣服的先生阴着脸回答说。

“哦,”科尔巴巴先生低声说,“请问这位司机先生又为什么这样愁眉苦脸呢?”

“因为他在整整一年零一天以前寄出一封信,却没有收到回信。”穿黑衣服的先生说,“您知道吗,他写信给他心爱的人,可她不给他回信。因此他想,她不爱他了。”

科尔巴巴先生一听这话,就叫起来:

“请问您的司机是不是叫弗兰齐克?”

“对,他是叫弗兰齐克,弗兰齐克·斯沃博达先生。”那愁眉苦脸的先生回答说。

“那位小姐是不是叫玛任卡?”科尔巴巴先生紧接着问。

这回是愁眉苦脸的司机回答:

“不错,是叫玛任卡,玛丽亚·诺瓦利娃——忘掉我的爱情的那个负心女子正是叫这名字。”他伤心地叹着气,咕噜了一声。”

“哈哈,”科尔巴巴先生高兴地叫着说,“我的朋友,这么说您就是那个蠢材,那个傻瓜,那个呆子,那个笨蛋,那个糊涂虫,那个戆大,那个戆头,那个木头人,那个蠢货,那个寿头,那个鸡毛掸子,那个椰菜头,那个废物,那个没头脑,那个吹牛鬼,那个神经病,那个疯子,那个混蛋,那个梦游病人,那个荒唐家伙,那个粗心鬼,那个邋遢鬼,那个丢三落四的人,那个南瓜,那个土豆,那个小丑,那个小花脸,那个傻猫,那个木头滑稽人,那根面条,那个流口水,那个小鬼,竟把一封信扔进邮箱却不写姓名、地址,不贴邮票……先生们!我能有幸跟你们相识,真是太高兴了!您倒说说看,玛任卡小姐到现在还没收到您的信,她怎么能给您回信呢?”

“我的信在哪里,在哪里?”司机弗兰齐克叫起来。

“您倒是告诉我玛任卡小姐住在哪里。”科尔巴巴先生回答说,“至于信嘛,您放心好了,它马上就能一直飞到她那里去的。我的老天爷啊!整整一年零一天,我用邮袋装着您的那封信到处走,去找您这位玛任卡小姐!好了,我的亲爱的小伙子,您马上,立刻,这就告诉我玛任卡小姐的地址,我赶紧把这封信走去送给她。”

“您不用走了,邮递员先生!”穿黑衣服的先生说,“我用车把您送到那里去。好,弗兰齐克,加大油门,把车开到玛任卡小姐那儿去吧。”

他话还没说完,司机弗兰齐克已经加大油门,汽车往前直冲,天啊,一个小时开七十公里,八十公里,一百公里,一百一十公里,一百二十公里,一百五十公里,越开越快,汽车高兴得又是唱,又是叫,呜呜呜,咕咕咕,穿黑衣服的先生得用双手捂住帽子不让它飞走,科尔巴巴先生用双手抓住坐椅,弗兰齐克大叫着说:

“我们开得快吧,啊?一百八十公里!天啊,我们不是坐车走,是在空中飞。瞧路落在后面了!哈哈,我们长出翅膀啦!”

他们就用这种一百八十七公里的速度飞驰,看见了前面一个漂亮的白色小村庄——一点不错,这是利布尼亚托夫——司机弗兰齐克说:

“到了!”

“那么停车吧!”穿黑衣服的先生说,于是汽车在村口栅栏旁边停下来。

“这辆‘布加迪牌’汽车跑得可不坏!”那位先生满意地说,“好,科尔巴巴先生,现在您可以去把信送给玛任卡小姐了。”

“让弗兰齐克先生自己亲口去把信里写的话告诉她不是更好吗?因为信里整整写错了八个字!”

“不行!”弗兰齐克反对说,“我不好意思见她,因为那么久,她连我的一封信也没收到。她准已经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爱我了。”他难过地加上一句,“请您去吧,科尔巴巴先生;她就住在那座小房子里,它的窗子明净得像井里的水。”“好,那么我去。”科尔巴巴先生回答说。

他轻轻地哼哼着说:“向前,向前,向前,走着一名光荣的邮递员。”一,二,向右转,他一直向那座小房子走去。在那儿一个明净的小窗子旁边,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姑娘,她在一块布上滚边。

“上帝保佑您身体健康,玛任卡小姐。”科尔巴巴先生向她打招呼说,“您是在给自己缝新娘衣服吧?”

“不是的,”玛任卡难过地回答说,“我在给自己缝下葬穿的衣服。”

“不得了!”科尔巴巴先生关心地说,“哎哎哎,神的侍者啊,呀呀呀,神圣的殉教者啊,也许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小姐,您难道是病了吗?”

“我没病。”玛任卡小姐叹了一口气,“不过我苦恼得心都碎了。”

她把手按着心口。

“天老爷啊!”科尔巴巴先生叫道,“等一等,玛任卡小姐,您先忍耐着点,别让您的心碎了。请问您为什么这样伤心呢?”

“因为已经一年零一天。”玛任卡小姐轻轻地说,“因为已经一年零一天,我一直在等着一封信,可这封信总是不来。”

“别伤心,”科尔巴巴先生安慰她说,“我在邮袋里把一封信装了整整一年零一天,却找不到收信的人。怎么样,玛任卡小姐?我把它交给您吧!”

科尔巴巴先生把信交给她。

玛任卡小姐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邮递员先生!”她轻轻地说,“这封信也许不是寄给我的。信封上没写姓名、地址!”

“您把里面的信看一看吧。”科尔巴巴先生回答说,“如果不是给您的,还给我就是了。”

玛任卡小姐用哆嗦着的手把信拆开,刚一读,她的两颊就泛起了红晕。

“怎么样?”科尔巴巴先生问道,“这封信还给我,还是不还给我?”

“不还给您,”玛任卡小姐高兴得满面红光,嘟嘟囔囔地说,“邮递员先生,我等了整整一年零一天的信正好是这一封。我不知道怎样谢您才好,邮递员先生。”

“我来告诉您怎样谢我吧,”科尔巴巴先生回答说,“您付给我两个克朗的欠资费,因为信上没贴邮票,明白吗?主耶稣啊,我带着它跑了整整一年零一天,就为了给邮局追回这两个克朗!好,那就谢谢您啦。”他一边收下两个克朗一边说,“不过小姐,那边有个人正在等着您的回音呢。”

他朝司机弗兰齐克那边点点头,弗兰齐克正站在屋角,一叫就过来了。

当弗兰齐克先生去取回音的时候,科尔巴巴先生坐在穿黑衣服的先生身边,对他说:

“一年零一天,我带着这封信跑来跑去,这很值得:第一,我什么没见过啊!都是些美丽的地方,比尔森也好,戈日策也好,塔博尔也好……瞧,弗兰齐克先生不是已经回来啦?很清楚,这种事情当面谈比寄不写姓名、地址的信要容易解决多了。”

弗兰齐克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他的两眼在笑。

“我们要走了吗,先生?”

“走吧,”穿黑衣服的先生回答说,“先把科尔巴巴先生送回邮局去。”

司机坐在驾驶盘后面,一踩启动器,把车一开,汽车就像在梦境中一样轻飘飘地开走了。速度表上的指针一开车就马上停在一百二十公里这个数字上。

“汽车跑得很好。”穿黑衣服的先生很满意地说,“它跑得这样好,因为开车的是一位幸福的司机。”

他们顺利地到达终点——我们也是的:这童话到此结束了。 YZNt8uqw4bPy+mB7bXe92lg4MwSb/v16nJOsQbxrllnPutbQCFKcFOyslc/Gfd6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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