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辛辣的传说多有教益,
多讥讽!它在此戏仿
绣在刺绣样本上的谚语中那道德的老鼠夹,
那老鼠夹赞同被追逐的女孩们奔向一棵树
并穿上树皮的修女般黑袍,
那将抵挡所有的
爱欲之箭。将处女的身体装入
一具木鞘会使不论是山羊腿的还是
头戴圣环的追逐者感到困惑。自从第一个达芙妮
将她无可比拟的背影
替换成藏身的月桂,她那
硬如常春藤的身体便获尊崇:清教徒的嘴
呼喊:“赞美绪任克斯 ,她的反对
为她赢得蛙色皮肤、苍白骨髓以及
一支芦苇的水床。看:
松针盔甲保护怜悯
不受潘神的攻击!尽管年纪使得
她们的树叶王冠落下,她们却名声远扬,
胜过夏娃、克里奥和特洛伊的海伦:
后者之中有谁赞成将白皙的身体
锢入木头腰带这样的时尚?从头到脚生根,
没有面目,没有形体,乳头之花
裹了寿衣,为黑暗喂奶。
只有保持冷静与圣洁的人才能造就一处圣所,吸引
稚嫩的处女将其肢体与嘴唇献给
贞洁的事业:如先知,如牧师,
她们谈论处女那平静的天使般的美,
为了贞洁而贞洁。”可以确定,当你把这刑架上的处女
刻入眼睛的内窗之时,
此类协议已被敲定,为着
将一切荣耀纳入丑陋的老处女
与无嗣的先生的掌控:她已成熟,尚未采摘,
躺在弯曲枝丫间,张开得太久:
现在过熟了,脸色阴郁,她的指头
僵硬如树枝,她的身体歪斜
如木头,她将醒着,疼痛,虽然是末日的花蕾。她的嘴唇
因被人忽视而下垂,散发柠檬味:
无法发声,美貌的闪亮汁液全部变酸。
扭曲的枝丫将仿效这粗糙的人形
直到讽刺的树枝折断。
——机智战胜苦难
头颅足以显示你的惊人之举,
你消化了漫长岁月方能消化的:
长牙象,沉重的忧伤的雕像,
无法溶解,足以把鲸鱼的肠子
戳出无数孔洞,放它的血直到它
在海水中变白。赫拉克勒斯的任务简单,
清扫马槽:一个婴儿的眼泪就够了。
然而有谁自告奋勇吞下拉奥孔,
垂死的高卢人和那无数的
腐烂在欧洲教堂、博物馆与墓地的
阴暗之墙上的圣殇像?你。
你
为自己的脚借来羽毛而不是铅
或钉子,还有一面镜子,令蛇般的头
保持在安全视线内,你能大胆面对
人类痛苦的女怪之脸:看一眼
就四肢麻木:不是蛇怪的一次眨眼,也非
双连击,而是所有积聚的临终的咕哝
呻吟、哭喊和英雄双韵体,它们结束了
演绎于染满鲜血的木板上的无数悲剧,
每次私下阵痛都是一条令你眼睛石化的
嘶嘶的角蝰,每场村落的灾难
都是眼镜蛇盘曲的身体,
帝国的每次衰颓都是一条巨蟒的
密实的盘绕。
设想:世界握成拳头
如胎儿脑袋,布满沟壑,从孕育起
便缝合以苦难,此刻
你把它抓在手里。眼中沙砾或疼痛的
拇指使任何人畏缩,而述说悲痛的
整个球体却把神灵像国王一样变作石头。
那些岩石裂开、磨损,然后变沉重,
在大地的黑暗之脸上
播撒绝望。
尸僵本可以令一切受造物
僵硬,如果不是有一个吞下快乐后
仍有余裕的肚子。
此刻你走来,
以挠痒并飞翔的羽毛武装自己,
还有一面游乐宫镜子,把悲剧的缪斯
照成一个愠怒玩偶的砍下的头,一根辫子,
一条破烂蛇,软弱地挂着如一张荒诞的嘴
悲戚地撅起。固执的安提戈涅,她
著名的肢体今何在?
费德尔的红色皇袍?马尔菲温柔的女公爵
那泪眼蒙眬的悲伤今何在?
遁入
那攫住你脸庞的深深的痉挛中,肌肉
与肌腱胜利地隆起,这时宇宙的笑声
抹除了一个永恒受难者的
拆线的瘟疫的伤口。
棕榈叶
是你的,珀尔修斯,平衡这天国的天平,
这杆以我们的理智称量我们的疯狂的天平,
平衡再平衡,直到时间停止。
——自奇幻剧《水手》
迷人啊——
这小小的奥德赛
穿着粉红和淡紫衣
一层青绿色瓦片
柔和地叠起来
象征着大海,
方格波浪欢快地
托起水手,
欢快地,欢快地
戴着粉红的羽饰和盔甲。
一只灯笼般脆弱的
纸做的贡多拉
摆渡钓鱼的辛巴达,
他将蜡笔鱼叉
对准三个
从海底升起的
青面獠牙的
紫红的巨兽。
当心,当心
那鲸鱼,鲨鱼,乌贼。
然而每只涡状海怪的
鳍和鳞竟没有拖着
软泥和杂草。
为这场比武,它们被
擦亮如复活节彩蛋,
玫瑰与紫水晶。
阿哈,兑现你的大话:
使传说的头颅归家。
一剑,一剑,
又一剑:它们快完了。
传说如此。
孩子们如此歌唱
澡盆中的战斗,
危险、深入而漫长,
哦,理智的大人们
知道海怪不过是沙发,
獠牙是纸板,水妖歌声
是睡梦中的发热。
笑啊笑,白胡子老人的笑声
惊醒了我们。
——给亨利·卢梭的六节诗
雅德维加,写实主义者不懂你如何
躺到这红色天鹅绒衬垫的
巴洛克式沙发上,被放出笼的
老虎和一轮热带月亮注视,
置身于梓树叶般心形绿叶的
扑朔迷离的荒野,还有
硕大的百合,全然不似精心培育的。
前后一致的批评家们似乎想让你
在你那绿色丛林的世界
和红沙发的上流社会间做选择,
只有整洁的小摆设,没有月光
照亮你,没有老虎的眼睛
被你的黑眼睛所平息,
也没有比百合褶边更白的肢体:
他们会用黄绸子遮住月亮,
在你身后将树叶和百合压成纸
或者最多是千花挂毯。然而沙发
固执地站立于丛林间:绿中之红,
红,相对于五十种绿的变体,
那沙发怒视无诗意的眼睛。
于是卢梭为了解释为何红沙发
在画中与百合、老虎、
蛇、耍蛇人和你、
天堂之鸟、满月一同存在,
只好说满月时,你如何
在天鹅绒红沙发上做梦,在你
方格绿纹的闺房里。你听见笛声,
在月亮的目光下随梦漂至
一片绿宝石丛林,梦见明亮的月光百合
围着你的沙发点着长满花瓣的脑袋。
卢梭告诉批评家们,那就是为何
你与沙发做伴。他们冲着沙发点头,
还有月亮、耍蛇人的小曲、硕大的百合,
惊叹地记录深浅不一的众多绿色。
然而,卢梭私下对一个朋友坦白说
他的目光完全被你,雅德维加
用来摆姿的耀眼的红沙发所占据,
于是将你置于其上以饱览红色:这般红色!
在月光下,在那片绿色与硕大百合间!
1958.3.27
波士顿公园上空,一颗红星
闪烁,被金属丝缚在一棵
高高的美洲榆上。东方三博士
走近圆顶的州政府。
老约瑟手持铁头登山杖。
两头黄牛护着圣婴。
一头黑羊带领牧羊人的牲口。
玛丽面色温和。
天使——比邦威特百货店
或杰伊的模特更女性化,更文雅,
戴天狼星般闪亮光环——
举起金色号角。
红鼻子、蓝披肩的女人们
在皮尔斯 门口,在皮尔斯门口
摇铃讨钱。主啊,人群多汹汹!
颂歌响起
于冬天街和坦普尔广场。
菲妮时装的橱窗内,卷毛狗
正烘烤曲奇。赐予我们恩典,
多纳,“闪电”,
以及所有圣诞老人的小鹿,
经公园委员会允许,你们吃着
那曾喂肥波士顿奶牛的青草。
在平克尼,弗农山,栗山,
花环装饰的大门
一齐向人群敞开。
圣诞!圣诞!每张嘴大叫。
民众冲着奇怪的
紫罗兰色窗台歌唱,
唱走了调,震耳欲聋。
哦,山坡上的小城!
敲铃的人与唱歌的人,
他们热诚的曲调
叫醒了冻伤的鸽子,
从查尔斯大街回旋至海关大楼,
从南站回旋至北站。
这严谨的学院的峡谷中
不见深山,惟有山丘,短截的小丘
直达阿迪朗达克山脉与北方残丘,
与珠穆朗玛峰相比,它们不过是些岩石小丘。
尽管如此,这仍是我们高峰的聚集:
与康涅狄格州下沉的银灰色
脊背相比,与哈德利庄园
与河齐平的平地相比,它们足够高了,
不再是所谓的小山。
绿的,整个绿的,它们将多节的脊柱
对着我们的天空:我们在缅因州快乐街上
向南遥望的,即是它们。它们在灯花与
贴红色沥青纸的公寓之间摆好姿势,
在我们的视野中堆起夏日的清凉。
对住在谷底的人们来说,
隆起的风景、小圆丘或猪背岭,似乎
都可以攀登。奇怪的逻辑:
爬上去是为了走下来,如果我们
开始与结束的地方是同一处,
但正是在山顶的明显转变能够
让我们行走于斜坡,虽然不时地
渴望平地,正是最后一块悬崖
赶走了我们狭隘的空间概念,揭示
视力以外的范围,将视力抛洒在
众多界限上,最大限度地拉伸
眯成缝的眼睛。我们攀登,渴望
在树叶掩映的绝壁处,
透过绿色遮挡,在被漆成绿纹的天空下
望向蔚蓝。山顶将自身定义为
不可指望更高之处的地点。向下的视线
跟随雨燕的黑色箭背,沿着它们的
圆形与弧形的空气旋流路径,虽然空气
对于我们是静止的,因为这树叶层叠的高坡上
没有叶缘在颤动。油漆剥落的
一百年历史的旅馆维持摇摇欲坠的
四面皆通的走廊,仍可以观景,
底下曾是著名的缆车道,
木料已倾颓,见证逝去的
时代,以及随时代而逝的优雅。州里的
一位管理员为州立景区的山坡
收取半美元,卖苏打水,展示观景点。
一缕红色天光映照灰色河湾,
将苍白而宁静的环流河水漆成
镜中绽开的洋红色玫瑰。流水无心,
变化无常——所有移动浪尖的
独特点画都已被烫平,丧失在
被天空主宰的景象的
简单秩序中。远方原野如地图
被正确的绿线所划定,并非芦笋头的
杂乱混战。汽车在成串的公路上
滑动它们温雅的彩珠子,人群
向前散步穿过涌动的绿色。
此处充满和平与纪律。直到最近,我们
生活在滚烫屋顶的阴影底下,
不知如何清凉地走动。只有一次,
高处的静寂平息了蟋蟀叫喊。
他们称那地方为“瞭望农场”。
那时,太阳
还没有如此匆忙落下。它这般
点亮了万物,那可能之物的灯盏!
我浑身湿透,
躺在树叶上如一张透亮的玻璃纸,
一个蜻蜓翅膀的窗格,
这时他们将一百蒲式耳的篮子留给
菠菜地边上的我。
一束又一束直立的
绿色菠菜尖儿插成一个圆——
层层相叠,然后你就有了一篮子,
完美无瑕如莴苣头,
洁净的叶子。一天下来有一百篮。
太阳与天空反映出菠菜的绿。
菜畦开端处,黄纸遮盖的
锡桶里的井水保持冰凉。
水里有股铁味儿,甚至空气
也有金属气味。
一天又一天,
我穿着皮革膝的粗棉布裤子,
在植物前弯腰,骄傲如玫瑰大海中的
女士,收集最饱满的小花;
我的世界如金字塔,用塞满的篮子搭建。
我只需伸一只脚进田野——
整个菠菜尖儿的大海即向我的手倾斜。
大约清晨五点,进入寒冷的
无人地带,无色的虚空——
在那里,醒来的头脑扔掉了
梦中似乎意味深长的硫磺般梦景
与昏暗的月亮之谜的那团乱麻,
准备面对已经造好的
椅子、写字台和被睡眠扭曲的床单。
这是隐退的幽灵的国度,
神谕的幽灵腿如大头针,缩小成
一团洗好的衣服,一捆床单经典地
堆起,如一只手,象征着告别。
在这两个世界,两个完全不相容的
时间模式的交接处,我们日常思绪的
原材料戴上芳香的
神启之灵光。然后就此离去。
椅子和写字台是某种神性话语的
象形符号,被醒来的头脑忽视:
这些摆好姿势的床单,在变薄直至虚无前,
说着已逝的另一个世界的符号语言,
一个我们醒来即失去的世界。
在凡尘眼界的最边缘,这幽灵
拖着它泄密的破衣服行走,
手高举,再见,再见,不是走入
大地的岩石般内脏,
而是走向一个我们的浓密大气
减少的地带,鬼知道那里有什么。
一个惊叹号以响亮的橙色
标记那片天空,如一个星形胡萝卜。
它绿色的圆句号放错了地方,
在它旁边悬置那最初的点,伊甸园的
起点,就在那弯新月旁。
走吧,我们父母的幽魂,我们的幽魂,
我们的梦的孩子的幽魂,从那些意味着
我们的开端与结束的床单里,
去到彩色轮盘的幻境
以及最初的字母表,还有哞哞叫
哞哞叫的奶牛那里去,奶牛们跳过新如脆脆尖角的
月亮,你此刻正向这尖角航行。
欢迎,告辞。你好,再见。哦,世俗圣杯
的看守者,做梦的骷髅。
——给莱昂纳德·巴斯金
无形者不断地
来到他的房子,用
眼力和智慧交换他那
实在的沉重的身体。
移动的手,比神父的手
更似神父地移动,唤起的并非
光与空气的虚无意象,而是
青铜、木头和石头的明确站位。
执拗,以密纹木头雕成,
一个秃顶天使阻挡那薄薄的光,
使之成形;两手交抱,
看着他笨重的世界遮盖
风与云的虚无世界。
地板上堆满青铜的死者,
不可腐蚀,躯体如红宝石,
令我们相形渺小。我们的身体
在那些眼光中闪烁至消亡,
那些眼睛如没有他
就丧失空间、时间和身体。
好胜的精灵制造纷争,
试图进入,窜入噩梦,
直到他的凿子馈赠给它们
比我们更活泼的生命,
比死亡更实在的休憩。
父亲,你很少浮上来。
当海浪冰凉地冲来时,
你与潮水一同浮来,被白沫
覆盖:白发,白胡子,远远地散开,
一张拖网,浮起,下沉,
伴着海浪的波峰与波谷。你散开的
头发放射状地漂荡了
好几里,起皱的发缕在里面
打结,纠缠,
经历了关于起源的难以想象的
古老神话。你漂浮过来
如装有龙骨的北方的
冰山,被航船绕过,
却没有被测深。所有的模糊
始于一个危险:
你有许多危险。我
无需多看,你的形体遭受
一些奇怪的伤害
似乎快死了:水汽这般
在黎明的海面上散开至透明。
关于你葬礼的
肮脏的谣言令我
半信半疑:你的再度现身
证明谣言的浅薄,
因你布满纹理的脸上,
古老的沟渠里流淌时间的溪水:
岁月像雨水一样
冲击着不朽的
海峡。漩涡具有如此
圣贤的精神与耐力,
足以毁掉大地的
地基和天空的横梁。
腰部以下,你也许缠绕成
迷宫似的一团,
深深扎根于指骨,胫骨和
头骨堆中。你不可理解,
在那任何活着的人
都没见过的肩膀之下,
你藐视一切提问;
你蔑视其他神灵。
我漠然走在你国度的边界上,
这无益的流放。
你铺满贝壳的床我还记得。
父亲,这稠密的空气令人窒息。
我宁愿呼吸水。
这夜晚不适合投河:
一轮满月,河水幽暗地流逝于
温和的镜面光泽下,
蓝色水雾投下
一层层渔网般的纱幕,
尽管渔夫们在沉睡,
庞大的城堡塔楼
于寂静之镜中复制自己,
然而这些形体
竟向我浮来,扰乱了
寂静的表面。她们从最低处
升起,她们的肢体沉重
丰满,头发比大理石雕刻
还要重。她们歌唱
一个更充实、更清澈的
不可能的世界。姐妹们,
在这由稳重之人统治的
妥善治理的国家,
你们歌声的负担过于沉重,
涡状耳朵无法倾听。
你们的声音四面包围,
以尘世秩序之外的
和声使人发狂。你们
寄居于噩梦的倾斜的屋顶,
允诺着安定的港湾;
白天,在迟钝的边缘
和高高的窗台上
高唱。你们的沉默
甚至比你们令人发狂的
歌声更糟。在你们
冰冷心肠的召唤的源头——
巨大的深渊在沉醉。
哦,河流,我看见那些
伟大的和平女神
在你银色的波动中深沉地漂流。
石头,石头,渡我至彼处。
水彩画家来这里
充分利用海角的光芒,
那光将沙砾擦亮成多面水晶,
三叶小渔舟泊在
反流的下游河水的岸边,
它们晦暗的船身
也因那光芒而柔和光滑。
我比他们来得早。我来找
免费鱼饵:蓝色贻贝
凝结成块,如潮水塘边上
乱草根堆中的球茎。
黎明的潮水低落。我闻到
腥臭泥土,贝壳内脏,海鸥排泄物;
我听见奇怪的壳一样的乱扒
停止了,我接近
一个多坑湖床的沉默边缘,
贻贝挂着,呆钝的蓝色,
显眼,然而一个诡秘世界
的铰链却似乎已经
向我锁闭了。全然寂静。
尽管我只数了区区几秒,
在这正警惕打量我的另一个世界
已过去千年,
足以为我赢得安全通行的信任。
乱草伸出爪子;
小泥块从地下被拱出来,
顶开了它们的圆盖
如小小骑士脱下的头盔。
螃蟹从矮小的洞穴
和泥沟里缓慢爬出,全部
以褐色和绿色的
斑驳铠甲伪装自己。每个
长着一只肿得跟身体一样大的
盾牌爪子——不是因职业而肿大的
小提琴家的手,
而是可怕地肿大,可怕地
被承受着,为了一个
我猜不到的目的。咝咝响的
乌合之众,它们汇成一道
河流,朝向塘口侧身而行,
也许是去与大海的
稀薄而缓慢的一股流水相会。
大海正将它的波浪
注回河床。
或者为了避开我。
它们走路偏斜,发出
冷淡而潮湿的声音,
闪烁的一缕,稀稀拉拉。
它们能否感觉到爪子间
惬意的泥土,就像我光着脚?
问题就此打住——我
被关在外面,一度,永远,
困惑于这完全陌生的
经过的队伍,
正如我困惑于
哈雷彗星明亮的尾巴
对于我的轨道
竟冷漠无视,它被一个
自己完全不知的姓氏
所命名。螃蟹就这样
忙着自己的事情,
并非拉小提琴,
我则用一张大手帕兜满
蓝色贻贝。从螃蟹视角看,
如果它们能看见,我是一个
两条腿的拾贻贝的人。
浓密草丛高高的
覆盖下,我发现
一个小提琴家螃蟹的壳,
完整无缺,奇怪地偏离
他的泥巴世界——青色,
内脏已被过多的日光
和风漂白,吹散至别处;
很难说他是死于
隐修还是自杀
或者是只固执的哥伦布式螃蟹。
蟹脸被腐蚀,搁在那儿,
如骷髅扮出怪脸:它
有东方人的外貌,
如一根虎牙制成的日本武士的
模制遗容,更多地
为上帝而不是为艺术。远离大海——
在那里红斑的蟹背、蟹爪、
整只死螃蟹以及它们
翻转过来的湿透的白肚皮
在散去的波浪之旋转
与回旋上表演蹒跚的
华尔兹,将自己一点点地
化为那于他们亲切的元素——这遗物保全
了脸孔,以面对光脸的太阳。
白如蛆的桑葚在树叶间变红了。
我会出去,像它们那样坐在白里,
什么也不做。七月的汁液让果瘤变圆。
这公园长着白痴花瓣的肉身。
白梓树的花朵高耸,欲坠,
死的时候投下一个圆的白影。
一只鸽子驶下来。它的扇尾是白的。
这职业不错:打开,合上
白花瓣,白扇尾,十根白指头。
指甲足以让残月在白皙的掌心
变红,劳作都无法让那手掌变红。
白的擦伤变色,要么落下。
浆果变红。一个白的身体
腐烂,它的墓碑底下散出腐气
尽管身体穿干净亚麻衣服走出。
在此我闻到那白味,就在石头下,
蚂蚁在那儿卷动它们的卵,蛆变肥。
死亡能在太阳内外变白。
死亡在虫卵内外变白。
这白我看不出有任何颜色。
白:这是思想的肤色。
我累了,想象着白色的尼加拉瓜瀑布
自岩石根基上喷涌而起,如喷泉喷涌着
对抗自身坠落的沉重意象。
卢赛娜,瘦骨嶙峋的母亲
在嵌在空中的白色星辰间分娩,
你真诚的脸将白肉剥至白骨,
你拖曳着远古祖先的脚跟,
长出白胡子,疲倦。浆果变紫
并流血。白色的胃终将成熟。
夏天老了,冷血的母亲。
昆虫稀少且皮包骨头。
在这些沼泽住地,我们只能
呱叫并衰弱。
早晨在嗜睡中消散。
纤弱的芦苇间
太阳缓慢变亮。苍蝇令人失望。
沼泽令人恶心。
霜冻甚至放倒了蜘蛛。很明显,
叫“富饶”的天才
在别处安家。我们的百姓
哀伤地消瘦。
落满金粉的草坪。
康涅狄格州的银色河流
散开,蜿蜒,以平淡的褶纹
流经临河的农场,那儿黑麦变白了。
硫磺般的正午,一切被擦亮
成呆钝的光泽。我们
带着圣像的倦怠,行走在
天空巨大的钟形玻璃罩下,
短暂地将我们肢体的形象刻于
一片稻草和黄花,如刻于金叶。
这静止的完满,也许这就是
天堂:金苹果挂在枝头,
金翅雀,金鱼,金色山猫
在一张巨大挂毯上静止——
鸽子似的殷勤的恋人。
但此刻,滑水橇之人疾行,
抱着膝。在看不见的拖绳上
他们分开河水的绿锈;
这面镜子颤动成碎片。
他们表演特技如马戏团小丑。
我们就这样被拖着,虽然我们
想在水草变白的琥珀色岸边停下。
农夫已去照料他的庄稼,
八月停止了它米达斯式的触摸,
风暴露出更加坚硬的风景。
山里的土拨鼠没有跑开
而是得意地疾行入张开的蕨类
背靠一块泥土面对着我,
我俯身时,她冲我磨她灰黄的
啮齿如响板,不愿以
小心翼翼的叽喳或爱的手势交换:爪子绷紧,
将我拒之千里,因这是我的货币,不是她的。
传说里从未有如此相逢:
在爱中相遇的土拨鼠以爱相回报,
双方坦言以对,不论热烈还是敌对,
再粗暴的动物也不会误解。
我失去了怎样的恩典。舌头是奇怪的,
手势什么也不传达。猎鹰对卡娜西
清楚地述说,对粗糙的耳朵却只是胡话。
荫蔽的空气,在绿得发黑的
松树底下,某位先人
放置了这些叶状的扭曲的石头,
隐现于被树叶过滤的暗处
漆黑如巨人或已绝迹动物的
烧焦的指关节,明显来自
另一个时代,另一个星球。
两侧是杜鹃花的橘黄色
和紫红色篝火,
这些石头神圣不可侵犯,
守护一种阴暗的宁静,
保持自身形体不变,哪怕
太阳改变了玫瑰与鸢尾的影子——
长,短,长——在照亮的花园
点燃一天最后的火焰,
令杜鹃花的色彩
相形见绌,虽然两者同样
迅速地烧尽。在午夜
与正午,以及各类气候的
冲击中去追随光的色调
与强度,这无异于
去认识石头的宁静之心:
石头用整个夏天
来忘却冬天寒冷的梦;
而当秋霜降临时
石头内部才刚刚温暖。任何铁橇
都无法将其拔起:它们的胡子
是常青的。它们也不会每一百年
就下山去饮河水:石头的床
不被饥渴所打扰。
钟敲十二点。大街显现出
郊区树林以外的面貌:被灵光照亮,
四下无人,托起它的窗户,
窗里有婚礼上的糕点,
钻戒,盆栽玫瑰,蜡质模特
身穿的红色狸皮,
都在这富裕的玻璃罩中。
究竟什么让苍白的
猛禽猫头鹰飞出低陷的
地下室,在街灯和电线上方
哭号,展翅于
一堵堵墙之间,控制着
摆渡的气流,肚子
长满柔软的羽毛,看上去
挺可怕?老鼠牙齿取出
被猫头鹰叫声震动的城市的内脏。
1958.6.26
关于山姆我能记起
一片白色:他给我的白色
和长奔。此后我哪儿也没去成,
不过是些乏味的偏离。白色,
不是传令的种马:是灰白的
赛马,他的历史乏味,普普通通,
他久经考验的冷静让新手
和胆小的人愿意租他。
斑纹将他那一片白色缓和成
谨慎的灰色,却没能缓和他的脾气。
我见他专心,固执,白马,
我骑的第一匹马,高如屋顶,
他齐整的小跑令我前仰后倾,
将根基稳固的绿色的
乡间篱笆和牧牛场摇晃成眩晕的
慢跑。然后出于敌意
或为考验我,他突然让绿草
流动起来,房屋变成一条
灰白墙面、茅草屋顶的河流,坚硬的路面
成为一块铁砧,马蹄是四个锤子
将我颠进它们锤打的空间,
马镫坏了,他不再端庄。
拉紧缰绳也慢不下来,喊他名字,
路人的惊呼,都不管用:十字路口的车辆
因他的到来而在路旁停下,
世界臣服于他的奔跑。
我紧抓他的脖子。决心
让我单纯:一个骑手,骑行,
悬在危险之上,悬在
踏响大地的马蹄之上。几乎被抛出,并未
被抛出:恐惧,智慧,合为一体:
一切颜色旋转、静止于他那片白色。
1958.7.9
我散步于公园中无人涉足的
玫瑰圃园;家里一朵玫瑰
也没有,失落中我想象着
这花园里剩余的全部色彩。
墙上的石狮子头
任其迟缓的绿色唾液
滴入石盆。我剪下
一个橙色花苞,放入兜里。
它在我的花瓶里绽放橙色,
退化成了粗俗女人,于是我选了红的;
我的良心如此争辩:它夺走的
这公园的红色不及枯萎所夺走的。
麝香尽我闻,红花尽我看,
打盹的花瓣满足我指尖:
我思考我从目盲的空气与完全的
遮蔽之下拯救出的诗作。
然而今天,我手持黄色花苞,
突然听见月桂丛间的
响声,于是我停下。无人前来。
杜鹃花丛中一阵抽搐。
三个女孩全神贯注地扯下
一把把樱桃色和粉色的杜鹃,
堆在摊开的报纸上。
她们无耻地采摘,迅速而无悔意,
不因我的直视而停顿。
却让我踌躇,让我的玫瑰有了价格,
不论是体面因爱而困惑,
还是小贼因大贼而失措。
两种美德骑着马,种马和驽马,
来磨快我们的小刀和剪刀:
下巴突出的理性,矮胖的常识,
一个是讨好各类人等的医生,
一个是迎合家庭主妇和店主。
树木剪了枝,卷毛狗剪了毛,
工人的指甲被修平整,
自从这两个公务员将钝刀子
用他们的磨刀石上磨快,
剁碎那令人头脑混乱的魔鬼——
它猫头鹰般的眼睛在稀疏树林中
将母亲们惊吓至流产,
让狗群畏缩并哀号,
将农场孩子的脾气变得像狼,
将家庭主妇变得漫不经心。
蹩脚的借口无法掩盖
潮水线边凝结的驳船焦油,和那毁坏的码头。
我本应有心理准备。
我与海湾分隔的十五年
让记忆获利,却抛掉了往日的景色,
将这劣质的代用品风景
拼凑起来抵偿
我所允诺的田园。破旧的蓝色:
这是一个吝啬鬼的产业,
此刻面露敌意。我们曾当做房屋
和船只的巨型绿岩变黑了
布满柏油淤泥
和皱纹,缩水至普通大小。
在对面洛根机场
起降的飞机中,
觅食的海鸥的叫声显得单薄,
灰暗地盘旋于飞升的钢铁影子之下。
亏损抵消了收益。
除非您帮个忙,忽视这
廉价的海港,否则我就是
给这难看之物镀金的骗子,
或者只好钻空子责怪时间,
为那缩小的岩石堆,拖脏的浮渣,
为那粗野的迎接。
抽动的鼻尖,老毛病——
此刻像脸上的痣一样
可以容忍,直到苦恼让位于
一种挖苦的讨好——
最初作为上帝的马刺
埋入地下,以驱动祂封闭在
泥土的马厩中的灵魂;长久使用,却变成灵魂的
痴迷放荡的主人的枕边密友。
张大嘴,小神仙
硕大,秃顶,尽管脑袋小,
哭喊着要母亲的乳头。
干燥的火山爆裂,喷吐,
沙砾擦伤喝不到奶的嘴唇。
然后哭喊着要父亲的血,
他指派黄蜂、狼和鲨鱼去工作,
操纵塘鹅的嘴。
无泪,顽固的族长
抚养他皮包骨头的族人,
带刺的镀金铁丝皇冠,
血色玫瑰梗上的荆棘。
词语,定义即封口;勾出的诗行
撵走朦胧的同辈,谋杀性地
在想象之诗只能如幽灵造访的
住宅中兴盛。结实如土豆
和石头,没有良心,词语与诗行
得一寸便持存。并非因为其粗糙
(尽管事后的想法常常将它们
改得精致匀称)而是因为
它们不断亏欠我:不论更多
或其他原因,它们仍令我失望。
棕色土豆疙瘩,毫无诗情与画意
却堆在一张更加优越的
纸页上;还有呆钝的石头。
不幸的英雄出生在
这个记录停滞的省份,
这里最警觉的厨师也失业,
市长的烤肉架
自己转动。
骑着蜥蜴的冒险事业中
没有生计可言,
他自己最近因缺少行动
萎缩成树叶大小:
历史击败偶然。
八十多年前,最后一个
老巫婆与催情的药草
和说话的猫一起被烧死,
但孩子们因此获利,
牛奶结出一寸厚凝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