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为了逃离贫穷,甘愿放弃自由,北京火车北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儿看起来一贫如洗,就像是战争之后的难民营。等火车的游客队伍延伸到了北站之外几百米的区域。很明显,一些农民为了等票露宿街头好几天了。到处都是老太太、怀孕的妇女和小孩,那些小孩只穿着一件衣服,在潮湿的石板地上垫一张硬纸板,想法儿躺在上面打盹。
我带了一个睡袋,以防我像《功夫》里的凯恩那样,得在少林寺外露营一段时间才能获准进入。面对不得不睡在火车站之外的可能性,我的整个探险历程如同梦魇一般开始了。
手中拿着护照和返程机票,我犹豫地拨弄着我的旅行袋,畏畏缩缩地走向一位农民老太太,她看起来应该是排在队伍末尾,我问道,“我能站你后面吗?”
“不,”她说着指向大厅的另一头,“老外在那边(排队)。”
我穿过混乱的队伍,终于挤进了大楼。整个火车站是个庞大的哥特式建筑,上面是巨大的拱形天花板。那儿有几十个售票处,每一处的队伍都排到了大楼外面。我问一个年轻小伙哪儿能买到去郑州的车票,心想不同的目的地可能在不同的地方买票。
他指着大厅的另一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我这才发现在遥远的车站那一侧有两个售票窗口,只有几个人站在前面。我用尽浑身解数一边推挤冲撞一边道歉,横穿了二十几支排队买票的队伍,终于突破重围,到了那两个窗口前面。我知道我找对地方了,因为这列队伍里全是像我一样的外国背包客。
原来,在中国坐火车旅行的买票队伍分为三种。农民排在最便宜的硬座票队伍里。没有指定的座位,他们得挤进带有木制长椅的车厢里占座。许多人选择在走廊里待着,坐在他们的包上。另一等级是单独分配的硬卧票。硬卧车厢里有一系列含有六张床的开放式房间,每边墙上架有三张床。最高等级的是软卧票,大致相当于美国或欧洲的卧铺车: 独立的私人房间,里面有四张床。这一头的售票口只卖软卧票,价钱大概是硬座票的十倍,而且需要用外汇券。我付了大约三十美元买了一张八小时通宵到郑州的车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只要不排在硬座的队伍里等上好几天,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在颠簸的火车上,一晚上的睡眠断断续续,让我本就颠倒的生物钟更加混乱不堪。我带着严重的时差感混混沌沌地走出了郑州火车站。那是早晨六点钟,我巴不得找个地方再睡上一觉。
河南是位于国家中部的内陆农业省份,郑州是河南省的省会。按中国的标准来说,它是一个小城市,仅有二百万人口。因为远离大海,这儿并没有铺天盖地的外商投资——而在中国的东南沿海,那些外商正大量投资,改变着中国的沿海地区,并带来大量的外国人。
当地人发现,就在他们身边,竟然多了个老外,都感到很惊奇。一些小孩指了指我,然后跑开;不少女人笑了笑,然后尴尬地扭过头去;不少男人冲我“哈喽!哈喽!”地喊,就好像我是个名人,忽然出现在了他们普通人中间。一位男士叫住了我,并和我拍了张照片。拍照时我咧着嘴笑,后来我意识到旁边的男人面部表情僵硬,直直地站在那儿。中国人拍照时都不笑。
郑州阴沉沉的,而且很脏。由于污染严重,天也黑乎乎的,一副要下雨的样子。围绕着广场的水泥大楼笼罩在沙砾尘土之中。这是一个和我一样亟须洗澡的城市。火车站周围全是旅馆,大多数都约有十层楼那么高。我选了一家亮着霓虹灯,而且中文名字伴有英文翻译的宾馆——绿屋旅馆,满以为双语的门面说明它比其余那些宾馆要好。可一走进去,我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绿屋旅馆表面上像它的名字一样给人一种翠绿色的感觉,可一进屋就全不一样了,宾馆前台登记员发现一个外国人按响台钟时并没有露出应有的笑容。他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地填写了外宾必填的表格,好像这额外耗费了他大量时间,让他无法享受甜蜜的生活似的。其实,多填的那张表格是为了能更好地追踪我们。我用外汇券付了宾馆费用。
他递给我一张纸,上面潦草地写着804。
“钥匙呢?”我问。
他挥手让我走,“问楼上要。”
到八楼,我停下了脚步,发现每层楼上都有一个管钥匙的女孩——她的工作就是给客人开门。计划经济有两个目标,一定要让人有工作,不管这个工作岗位的设立有无必要(懒惰是资产阶级的温床);确保每个人都要盯住其他人。管钥匙的女孩就是实践这两个目标的完美例子,这样,每层楼上都有一个盯梢的。邓小平在毛泽东1976年逝世后执政,开始着手改变这一切,他试图将计划经济慢慢转变成市场经济,逐渐实现市场化。他的口号是“改革”和“开放”。因此,钥匙女孩的存在与否恰恰就是一根很好的指针,指示出改革开放的春风是否吹到了某处或吹到了什么程度。北京喜来登酒店是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在那儿我直接领取了自己的钥匙卡。
我这层的钥匙女孩从各方面看上去,都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城里人。乌黑油亮的秀发落在肩上,略微丰满的脸庞显得很亲切,但面无表情。她身材苗条,穿着一件白色薄衬衣和一条中长裙。我低头看她的胸牌,上面有她的中文名字和英文翻译: 月月。
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外国男人,这让她有些紧张。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我笑了笑,并用中文告诉她我的房间号。
“哎呀,你会说中文!”她喊着,惊讶地捂着嘴。
“只会一点儿。”
“你的中文太棒了!”
“比大山还好吗?”
她双手并到一起。“你是大山的朋友吗?他很有名的!”
“不。”我说。
她显然有些失望。我真的开始恨那个家伙了。
她帮我打开门,给了我一个泡茶用的热水瓶。我给她小费,她挥手拒绝,“收小费违反规定。”
她犹豫了一会儿,给我倒了杯茶。然后,她又犹豫了一会儿,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决定和我聊一聊。
我坐在椅子上,也希望能简单地聊几句。她坐在床上。
“你来自哪个国家?”
“美国。”
“美国是个很好的国家,非常强大,不像中国。”
“但是中国发展很快。”我说。
“不,还不够,再过七十年才行。”
“我听说只要五十年就够了。”
“谁告诉你的?”
“北京的一个出租车司机。”
“嗯,北京不一样,那儿要富裕得多,不像这儿,我们这里很穷。”
我打了个哈欠。月月愣住了,处在两难的境地,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遵从她的职责离开,还是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继续跟我聊天,给自己无聊的工作以慰藉。最终,她还是决定留下来。
“你为什么来郑州?”她问。
“我要去少林寺学功夫。”
“真的吗?我弟弟就在少林寺学功夫。”
我一下子清醒了。终于可以确认,少林寺现在仍在训练弟子。
“我明天就得去,”我说,“怎么去那儿最方便?”
“明天就得去?你为什么不在郑州待几天看看风景呢?”
“什么风景?”
“这里有黄河。”
“我必须去少林寺。你能告诉我去那儿最好的方法吗?”
“明天早上八点有去少林寺的观光巴士。”她叹了口气,有些失望。我们啜了口茶,彼此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对方。“你知道功夫是中国发明的吗?”她问我。
“是的,我知道。”
“中国的文化源远流长。”
“是,确实是。”
我们又一次陷入沉默。
“你知道少林的历史吗?”
“不知道。”
于是月月给我讲述了少林寺的历史。
少林寺建于公元492年。当时的中国皇帝发现,他最宠信的佛教僧人之一,印度僧人跋陀,喜欢在与世隔绝、远离朝廷的地方冥想。那时朝廷位于洛阳——在今天郑州以西三百二十公里的地方。于是,皇帝就在位于洛阳和郑州中间的嵩山山脉中,寻了一个草木丛生的山谷,为跋陀建了一所寺庙。跋陀是少林寺的第一位方丈,不久,那里就聚集了一批僧人。
如果不是另一位印度佛教传教士达摩——梵文叫菩提达摩——在公元525年的到来,那么少林寺的存在可能不会引起很大的重视,不过是一个无名的僧人团体的居住地罢了。根据一些流传的故事版本,少林寺方丈拒绝达摩加入少林。具体的理由无从得知,但据说是达摩与人相处的行为方式欠妥。他无视梁武帝的善行(建寺庙、出版经文、支持僧人团体),认为他个人对佛教的献身(梁武帝是个素食主义者,经常祈祷,参加佛教仪式,着僧侣袍)没有精神价值,这让虔诚的梁武帝大为恼火,于是他不得不离开了南朝,因为当时中国被分为南北两个政权。
在遭到方丈的拒绝后,达摩爬到高出少林寺六七百米的嵩山上,进了一个仅坐得下两人的山洞里,立誓不开悟绝不离开。五百年后的经文记载,九年之后他才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他冥想时的强度极大,以至于他的形象都被烙在了山洞的岩壁上。直到今天,还有一块上面画有他容貌的石头坐落在少林寺。他毛发浓密、眼睛又圆又凸——有传说他割掉了眼皮,这样就不会在冥想时睡着了。为了坚持自残的宗旨,据说他的第一个徒弟慧可,砍掉了右臂来证明自己虔诚的献身。
达摩下山后便成了少林的方丈,他教导其他僧人,冥想是开悟的关键。就像他对梁武帝的看法一样,他不认为宗教仪式和善行会对寻求开悟的人有什么帮助。事实上,这些可能会成为开悟的阻碍,因为这容易令寻求开悟的人变得更加自负和骄傲。完全的走出自我只有通过从早到晚的打坐冥想才能实现——僧人们追求实现大脑的完全空白。他的学说成了佛教禅宗的基础。
但达摩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连续几天除了坐着什么事也不做,会令僧人的肌肉软弱无力(类似的问题许多当今的白领应该非常熟悉)。他的解决方法是引入一套十八招健身体操。这种健身训练法最终发展成了功夫,所以功夫被认为是中国发明的。
不管是中国发明了功夫,还是功夫最初在别处发展(印度,也可能是希腊),然后又被带到了中国。反正有一点很明确,武术激起了少林和尚的兴趣,而少林和尚又激起了中国的兴趣。少林寺是第一个发展自家武术套路的知名佛教寺院——这是很不寻常的一种宗教,其和平主义的教义堪与基督教教友会 反对暴力的教义相比肩。
宗教组织能发展成这样,无疑是一种异类,究其原因,最普遍的解释应该就是自我防卫。当时中国的政治一片混乱,一个坐落在山上、与世隔绝的寺庙,对于一群四处游荡的土匪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诱人的目标。武僧的传统大概就是起源于那些卫戍人员保护寺院的责任吧。为了便于传授,他们将个人的武打技巧连贯成几套动作或把式。久而久之,护卫人员同僧人之间的相互影响将这些武术套路仪式化,成为一种动态的冥想,将现实与精神、武功与艺术结合起来。
6世纪时,有许多派别争夺皇权。其中一派的领头人是恶名昭彰的军阀王世充。为了成就大业,他绑架了大唐皇子李世民。这是他的第一个错误。他的第二个错误是洗劫少林寺。据说,十三个少林僧人(可能更多)闯进了他的兵营,用高超的武艺打败了卫兵,杀了王世充,并且解救了皇子李世民——他之后成为了唐朝的第二位皇帝。李世民即位后,在他颁布实施的第一批法令中,授予了少林寺额外的土地,并赐予和尚可以吃肉喝酒的皇家特权,使少林寺成为中国唯一一所不吃素、能喝酒的佛教寺院。(今天和尚们都开这么一个玩笑: 唐太宗因少林寺的营救,福祚绵长,多活了好多年,那少林和尚们得到了什么好处呢?唐太宗允许和尚们喝酒吃肉,反而缩短了少林僧人的寿命。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救呢!)皇帝为他自己建立了陆军军校,由这些因宗教而禁欲的人组成。他们忠心于他,并且不会因为妻儿的牵绊而影响作战。那些专攻功夫的僧人便被称为武僧,而那些仍旧专门投身于佛教修行的则被称为文僧。
在接下来的一千多年里,少林和尚成了中国人民的英雄。他们甚至打击过蒙古侵略者和日本海盗。少林寺是反抗外族统治者(特别是清朝的满人)侵略的基地。它也是整个中国的武术发展中心,习武者来少林练功,少林僧人在其他地区传教。它也是第一个武术特权地。第二个少林寺建在福建省。也有证据显示还有其他的少林寺。12世纪时日本和尚在少林求学,把禅宗学说和武术带了回去。二者的结合对日本人的生活产生了显著的影响,可以说直到明治时期,日本整个国家就是一个大的少林寺。少林甚至激发了其对手——道教的武当派发明了自己的武打套路来挑战少林功夫。武当弟子因其剑术而闻名(周润发在《卧虎藏龙》中就曾饰演一个武当弟子),而少林和尚则因他们的棍棒——一种不那么血腥的武器而闻名。
其实,月月的历史课可没那么好,不可能达到如此精确、包罗一切的程度。她接受的正式教育到八年级就结束了,而我在中国充其量就是个早熟的孩子。我研究了好几年才拼凑出少林寺的早年历史——大都由高僧的助手在事件发生几百年后所撰,其中虚虚实实,也很难说得清。
我们的谈话继续进行:
“少林和尚曾经抗击过日本鬼子。”
“对不起,‘鬼子’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强盗’吗?”
“很抱歉,‘强盗’是什么意思?”
“偷东西的人。”
“哦,对,对,盗贼。”
“所以‘鬼子’就是盗贼,坐船来的盗贼。”
“哦,海盗。明白了。”
她对少林的了解程度终于超出了我的中文词汇界限,我们的讨论陷入了沉寂。她似乎有些绝望。在后来的谈话中,我的理解总是滞后,往往在讨论完这个话题,而下一个话题又说了两句时,我才能勉强跟上。总是如此,让我的头很疼。我伸了伸懒腰表示已经很累,或许应该结束谈话了。她叹了口气,眼睛斜视着地板,脖子向一侧歪着。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头向后仰着,喉部凸出。
我想着换个话题,于是问她:“你觉得你的工作怎么样?”
她又一声叹息。
我试探着说:“一般般?”
“哦,你知道我的心。”她摸了摸胸口。
直到那一刻我依然没有起身。她期待着上演一场浪漫的爱情喜剧,一位神秘的国际达人邂逅一个工薪阶层女孩,这个可爱的女孩有金子一般的心。他应该即刻去俘获她的芳心,而不是昏昏欲睡。问题是我们的志趣并不相投。我是一部探索片的主演: 一个美国青年孤身来到异域,克服层层障碍,获得骄人技艺,学会人生的重要一课,最终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她寻求的是爱情;而我在寻找我的尤达大师。她需要的是救赎;而我需要的是休息。
我清了清嗓子,“呃,嗯,是的,我可能得休息一下了。明天去少林寺的大巴是什么时候?”
我又听到一声叹息。“上午八点。”
“好的,嗯,那么,我应该七点左右起床。我最好现在休息一下。我该怎么安排电话叫醒服务?”
“我会叫你的。”她终于拖拖拉拉地走出了我的房间。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我说。
在汉语里,你要想努力地表现礼貌,就永远不能只说一次——那听起来太敷衍了事。你至少得说上三次。
我脱衣上床,终于有机会考虑一下我当前的窘况了,还真是讽刺啊。过去三年间,我读了禅宗和其他神秘的经文,越读越痴迷。我开始相信,冥冥之中,可能是由某种神灵召唤我走进宗教生活。为了测试这个可能性,在中国刚一着陆,我就私下里发誓,决定禁欲。我的目标是个人的完全转型。这只是一种简单的精神物理过程: 个人改变就是在一段足够长的时间内施加足够的压力: 改变=压力×时间2。而现在,还不到一个星期,旅途中就充满了严峻的考验。可能等我到了少林寺,这一誓言就会发挥效力了吧。
电话响了。接起电话,我听到一首歌,《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这是众多娇滴滴的东亚流行曲调的一种,使空气中充满了空中补给合唱团金属乐的味道。我正想搞清楚这是电话系统的故障,还是有什么人在跟我恶作剧,这时,我听到了月月在电话里笑。
“你喜欢这首歌吗?”
“对,对,对,是的,还好。呃,这首歌还不坏。”
“我爱死这首歌了。”
“好,好,好,”我说,“好吧,那么,是你设置了我的叫醒电话,是吗?”
她叹息道,“是的。”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
那天晚上我梦见我坐在少林寺的大门外,寺庙与世隔绝,在山上饱受寒风的侵袭。我敲打大门,守卫让我走开。几个月过去了,大门终于开了。我走进去,发现自己竟然站在空中。我尖叫着掉了下去。
我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发现一个女人俯身站在我旁边。她是护士吗?我在医院?我的生物钟仍然很混乱,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辨认出来,那是月月。我环视了一下房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
“早上好。”我说。
“早上好。”她格格地笑着。
“是你。”
我低头看了一眼,还好,下半身盖着床单,衣服在角落的椅子上,她的出现让我很窘迫。
“是,是我。我跟同事换了班,这样我就白班连夜班,整整一夜没睡,以免耽误事,目的就是要确保按时叫醒你。”
这会儿,我不仅感到窘迫,甚至有一种负罪感。
我努力冲她挤出一丝微笑,“你工作很努力,你老板应该提拔你。”
她又格格地笑了,探身向前,离我更近了,“你皮肤真白。”
“我长时间待在图书馆里。”
“那么白,真好看。”她说着,贴得更近了。
对于身高一米九二、体重不足一百四十斤、脸色苍白的我来说,“皮包骨头”并不为过。不少女士已经用若干词描述过我的身体了——“形销骨立的骷髅头”、“鸟腿儿”、“埃塞俄比亚的白化病人”。“好看”一词用在我身上,我可从来没听过。她是在嘲笑我吗?那时我还不知道,在中国,即使你的皮肤是苍白的,也比棕褐色的漂亮,因为这表示你很富有,不必像农民一样在室外的太阳底下劳作,晒得黝黑。
“你喜欢白皮肤?”
“很好看,不是吗。”她的脸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这一刻,她欣喜若狂,一个女孩所有的祈祷即将成真。
我能跟她说些什么呢?难道说: 问题不在你,在我……因为……我发誓要禁欲?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我得赶快行动。我从床上跳起来,用白床单紧紧包裹着下身,迅速坐进角落的椅子里,单脚跳着蹬上牛仔裤,套上衬衣后才转身过去。
“我已经迟到了。”我匆匆穿上剩下的衣服。
我离开房间的时间之短简直可以破纪录,月月一直尾随在后。我一直在按电梯的按钮,月月垂头丧气地跟了过来,似乎心有不甘。
“听着,等我回来游览郑州时,我会来这儿住,我们会再见面的。”我说。
她笑了。
我走进电梯,转身跟她挥手道别。
当她意识到我在撒谎时,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你不会回来了。”她说。
电梯门关上了。
我确实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