磋商开始。撒旦激辩,为了夺回天堂是否甘冒发动另一场战争的危险:为此有的献计献策,有的劝阻。第三种建议成为首选,撒旦在这之前就已提出,另一个世界,另一种与他们相当或并不比他们逊色多少的生物大约此时已创造完成,为了弄清天堂里有关这一预言或传闻的真相,他们拿不准将派谁去完成这一艰难的调查:撒旦,他们的首领,得到殊荣和喝彩,答应独自出征。会议就这样结束,其余的各走各的,各干各的,随心所欲,悠哉游哉直到撒旦回来。他一路跋涉来到地狱的大门,发现大门紧闭和坐在那儿看门的卫兵,卫兵最终把门打开,向他露出地狱与天堂之间的深渊。在执掌此地的“混沌”指引下,他千辛万苦,终于过关,看到了他寻找的新世界。
君王尊贵庄严,高高在上的宝座,即使
印度和霍尔姆斯 的财富,或华丽的东方,
极富之手阵雨般泻在她列王头上的无限
珍珠和金子,也相形见绌,寒碜而无光,
撒旦坐在那上边,得意扬扬,受之无愧
被抬举为十恶不赦的显要;从深自绝望
被提升到如此之高,岂不出乎他之所料?
他心比天高,欲壑难填,继续纠缠要向
天国发动徒有虚名的战争,虽结果难料,
但妄自尊大的丰富想象抖落开来是这样:
“各位掌权天使,各位统治天使,上苍
诸神!无论地狱多深,她都不可能埋葬
永恒的元气,尽管受到压迫不得不坠落,
但我不因失败而放弃天堂。天上的各位
道德天使,从这样的屈尊中站起,比起
不曾经历坠落更加光荣,更加虎虎生威,
希望他们不要为自己的第二次命运担心:
不变的天律首先创造我,其次通过自由
选择,此外,在足智多谋或者搏杀战斗
方面,样样在行,功勋卓著,这场失败,
迄今至少已经得到弥补,已在一个安全
之地安身落脚,虽然我作为你们的领袖
天经地义,然而全体赞同,支持我坐上
这没有嫉妒的王位。在天堂之中,高出
一等的地位既能带来尊严,也可能招致
每一个部下的妒嫉,但是,这里的诸公,
谁会妒忌谁坐在这一最高地位?它暴露
无余,最为突出,它是天打雷轰 的目标,
保护你们的一道防波堤,被判罚在无穷
无尽的痛苦中承担起最大的份额。因此
这里没有争夺职位的利益,也没有派系
斗争能够滋生的冲突;因为在地狱里面,
肯定没有谁会要求优越的地位,没有谁,
他目前的痛苦份额如此之小,但却野心
勃勃,会有更多的觊觎。那么利用这一
优势,团结起来,坚定信念,比在天堂
能够做到的更加坚定一致,现在,我们
回去,要求得到本该属于我们的那一份
昔日遗产,一定确保成功,而不是成功
可能会向我们做出的保证;是巧施锦囊
妙计,还是公开宣战,我们现在就讨论,
决定最佳方案;谁愿意发言,悉听尊便。”
他刚一讲完,坐在他身旁的摩洛,持有
权杖之王,站立起来,在天庭的战斗中
他的表现最强硬和最凶猛;此刻的绝望
使他更加暴躁:他的信心在于,论力量,
他与上帝看上去是半斤八两,与其较少
被在乎,不如完全不被在乎;既然不被
在乎,他也就无所恐惧:他不在乎上帝
或地狱,或更坏的遭遇,因此这样说道:
“我的意见是支持公开宣战,说到用计,
不敢自吹,我是大大的外行:有谁需要,
或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就让他们去策划,
而非现在。因为他们坐下来策划的时候,
其余千百万全副武装,渴望中等待飞上
天顶信号的立正战士,天堂的亡命之徒,
由于我们的耽误,就将坐在这里,逗留
不去,难道让他们去接受这样一个耻辱
难当的黑暗洞穴,上帝暴政统治的监狱,
作为他们的栖身驻地?不,让我们宁愿
选择地狱的火焰和狂怒武装起来,突然
越过天庭的一座座高塔,杀出一条不可
抵抗之路,把我们的重重痛苦变成反抗
那位虐待狂的可怕武器 ,一旦与他力量
强大的战争机器的喧嚣相遇时,他必将
听到来自阴间的雷声,因为他将会看见
闪电把同样愤怒的黑色火焰和恐怖射进
他的那些天使中间;塔尔塔罗斯 的硫磺,
还有怪异之火,那些他自己发明的种种
折磨妙方,将轮番出现在他的王位御座
周围。不过,凭借直线上升的翅膀迎战
居高临下的敌人,也许这条路攀登起来
险峻陡峭,似乎充满艰难。让他们这样
去想,如果忘却湖 的催眠水还没使他们
麻木,采用什么天性的行动我们才能够
升天回到我们天赋的席座:对我们而言,
门第与坠落,方向相反。但当敌人来势
汹汹,紧紧地咬住我们溃不成军的屁股,
穷追不舍,直到把我们赶进地狱,经受
何等的逼迫,经过多么吃力的飞行逃跑,
刚刚过去的一幕,有谁觉得我们的坠落
如此之深?因此,登天容易,后果可怕!
虽然他比我们强大,但我们应再次挑衅,
他的愤怒或许会找到一条更可怕的道路,
导致我们毁灭:如果地狱里的恐惧变成
更加严重的毁灭,那该多好:逐出天堂,
罚进这极度悲哀的可恶深渊,还有什么
比身在此境更加凄惨;不可扑灭的烈火
带来的痛苦必将在此把我们,他的愤怒
所指向的奴隶,折磨到没有希望的尽头,
无情的天罚,什么时候才召唤我们以苦
赎罪,进入严刑拷打的时辰?更大毁灭
还在后头,我们将遭灭顶之灾,被消灭
干净。既然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可恐惧?
惹他发怒,让他怒不可遏,为何要犹豫?
把他的狂怒刺激到顶点,这或许将大大
消磨我们自己,或许使这精华荡然无存,
然而这比起悲惨的永生不知快乐多少倍:
也许吧,如果我们的神圣本质千真万确,
那就不可能终止存在,按最保守的估计,
我们的境况要多糟就有多糟,但不至于
寂灭;通过交手我们感到,我方的力量
足以扰乱其天堂,虽难进入,但可采取
连续不断的袭击,吓一吓他宿命的王位:
这样做即使不算胜利,也算得上是报复。
”他皱眉蹙额说完,他的神色在公开宣扬
不顾一切的报复,危险的战争,那模样
哪儿像天使。在他对面站起来的是彼列,
他的举止温文优雅一些,更富有人情味;
如此彬彬有礼,哪像是从天堂掉下的人?
他看上去从容高贵,曾经立下丰功伟绩:
但是,这一切都是故弄玄虚,徒有其表;
虽然他的舌头滴着吗哪 ,但却能够颠倒
黑白,能使天衣无缝的建议或悬而不决,
或夭折,原因是他的全部心思卑鄙龌龊,
满肚子坏水,所以对所有心高气傲之举
胆小如鼠,没精打采;然而他长于取悦,
能说会道,这样开始他的话语:
“我应该在很大程度上支持公开的战争,
同路的各位啊,因为论仇恨我一点不少,
力主马上开战的主要理由,虽欲望强烈,
但却在很大程度上难以令我信服,似乎
给我们的全盘胜利蒙上了一种不祥之测;
当他的武功不可匹敌,技艺不可低估时,
正是他对自己所献之策,对自己的擅长
缺乏信心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勇气建在
绝望的基础之上,他的整个目标和意图
就是通过极端手段报仇之后,彻底消亡。
首先请问,怎样报仇?天国的座座塔楼
塞满武装的岗哨,从而使条条入口通道
固若金汤;在边界标志的深渊上,要么
常有他们的一个个军团安营扎寨,要么
他们展开看不清的翅膀,飞进夜的王国
纵横侦察,对奇袭不屑一顾。或者我们
应该依仗武力,杀出一条血路,在我们
身后,整个地狱也许掀起黑黝黝的起义,
搅得天上无比纯洁的天光黑白混杂不清,
然而我们了不起的大敌照样坐在王座上,
不可亵渎,不受污染,神灵的天性不可
玷污,立刻就会把她的淘气鬼驱逐出去,
不无胜利地把可耻卑贱的火焰清除干净。
这样一败涂地被击败,我们的最后希望
变成彻底的绝望;我们必然要触怒那位
万能的胜利者,他将发泄他全部的愤怒,
因而必将终结我们,这就是我们的对策,
最终竟灰飞烟灭;多么悲哀可怜的对策;
尽管充满痛苦,但又有谁愿意放弃这种
理智的生命,宁愿让那些漫游穿越万古
千秋的思想消亡,宁愿让它们处在没有
知觉,一动不动之中,在黑夜还未创造
出来的宽广子宫里边被吞噬,无影无踪?
假设这种结局还算过得去,我们那怒火
中烧的敌人是到此为止,还是永远惩罚,
有谁知道?他能怎样难以预料;但肯定
他绝不会希望后者。难道他,如此英明,
马上就让他的怒火熄灭,大概他的澎湃
激情已退,或不知不觉中,给他的敌人
如愿的希望,好在他的愤怒中结果他们,
好让他的愤怒免除他们没完没了的惩罚?
那我们为何停止?那些力主开战的会说,
‘我们已被判罪,留下性命,注定永远
悲哀;无论所作所为,没有什么能超过
我们受的痛苦,我们还能糟到什么地步?’
如此说来,这般坐着,这般开会,这般
武装,是不是糟到极点?当我们在强力
之下逃命,后有追兵,头顶苦恼的惊雷,
哀求地狱庇护我们,那时怎么样?当时,
这地狱似乎就是躲避那些创伤的庇护所。
当我们被缚倒在燃烧的湖上 ,那又怎样?
那肯定糟之又糟。吹燃那些沉眠中无情
之火的呼吸,如把它们吹成七倍的愤怒,
把我们投进呼啦啦的火焰,那又该怎样?
或者他的红血右手把灾祸降落我们头上,
重新武装那中断的报复,那又应该怎样?
如果她所有的仓库全都打开,地狱之天
喷出她瀑布般的烈火,迫在眉睫的恐怖,
威胁着某一天将会可怕地掉到我们头上
之时,也许我们还在策划或者敦促发动
荣誉之战,当场就被抓进烈焰的暴风雪,
一个个被狠狠地掷在他的巨石上,动弹
不得,全都成为难以忍受的一阵阵旋风
玩弄的对象和被捕食的动物,或者锁链
缠身,永久地沉入那边沸腾的大海底部,
在那儿与反反复复的呻吟叹息会话交谈,
希望荡然无存的结局,多少世纪,哪来
喘息之机,没有同情,痛苦得不到缓解,
难道这不会更糟?因此,公开或者暗战,
我的声音都完全一样:勿做此事;因为
谁用暴力或诡计去对付他,或有谁背叛
他的意志,他一眼就能看穿,能有何为?
他从天庭之顶看着我们徒劳的一举一动,
嗤之以鼻,不仅有阻止我们力量的万能,
而且还有挫败我们种种阴谋诡计的智慧。
那么,天堂一族,我们就这样狗彘不若
生活下去。这样遭受蹂躏,这样被驱逐,
在这儿锁链裹身,蒙受这些折磨?好死
不如活活赖着,这就是我的意见;因为
不可避免的命运要征服我们,这是来自
上帝的判决,胜利者的意志。我们既然
有力量敢做,就应同样有力量敢于承受,
既然天命如此,就不怪法律不公:如果
我们聪明的话,首先弄清这一点,要与
如此强大的敌人竞争,什么将会砸下来,
天才知道。我感到好笑的是,那些枪尖
面前勇敢而不顾危险的天使,遇到失败,
他们就畏缩,害怕,知道什么后果必然
接踵而来:根据征服者的判决,或忍受
流放,或披镣戴铐,或蒙受耻辱和痛苦。
这是我们目前的判决,如我们能够维持
和忍受这一判决,我们至高无上的敌人
最终也许会大大地缓和他的愤怒,而且,
也许相距如此遥远,不把我们放在心上,
只要不去滋事冒犯,他会为施加的惩罚
心满意足;如果他的呼吸不再掀起烈焰,
这些漫漫怒火就将渐渐减弱。那么我们
纯洁一等的本质要么将战胜它们的毒气,
要么将接受渐渐熟悉起来的酷烈与炎热,
或者因心情和秉性有所转变,最终适应
此地环境,或者因没有痛苦反而不习惯;
这儿的恐怖色彩将渐渐变淡,黑暗将被
光亮取代,除此以外,未来的日子似箭
如飞,它将会带来什么希望,什么机遇,
什么变化,值得等待,因为我们的处境
眼下虽说倒霉,但没倒霉透顶就算幸运,
如果我们不再给自己增添更多的悲哀。”
彼列的这一番话披裹着一件理智的外衣,
如此力主宁静中的懒惰与不光彩的安逸,
而不是和平;在他之后玛门 这样说道:
“如果战争就是上上策,我们不惜一战,
要么废黜他在天上的王位,要么就夺回
我们自己已失去的权利:当永恒的命运
不可避免地带来转瞬即逝的机会,那时
我们会有希望废黜他的王位,让‘混沌’
评判这场争论:前一种主张后一种见识
相互抵牾,徒劳无望:处在天庭的范围
疆界以内,如果不打败上苍天君,这里
那里,哪里我们能够安身?假设他应该
大发慈悲,公开赦免诸位,那也得再次
臣服,承诺保证;我们将在鄙视目光下,
低声下气站在他的面前,硬着头皮接受
严厉的法律,用似鸟啭鸣般的颂歌赞美
他的王位,被迫唱起哈利路亚 ,去赞颂
他的神性;其间,受到我们忌恨的君主,
不可一世地坐着,他祭坛上的朵朵仙花,
我们奴颜婢膝的谢罪礼,散发出一阵阵
唯神尊享的香气。在天堂里,那必定是
我们的任务,那是我们必不可少的快乐;
把崇拜奉献给我们之所恨,如此去消磨
永生多么令人厌烦。那么,让我们放弃
用武力不可能实现的追求,我们也放弃
上帝准予而不能接受的许可,与其追求
天上我们耀武扬威的家臣地位,还不如
就从我们自己身上寻找我们自己的称心
如意,该怎么活就怎么活下去,虽身处
广漠的壁凹,但却无拘无束,责任全无,
宁愿选择艰难中的自由,也不愿去佩戴
卑躬屈膝的浮华那舒适的枷锁。当我们
能够创造毫微中的伟业,有害中的有用,
逆境中的成功,那么,我们的伟大就将
显得举世无双,依靠劳动和忍耐,无论
在什么地方,都能在险恶处境之下兴旺,
都能从痛苦中创造安乐。我们害怕这儿
漆黑一团的深邃世界吗?那天堂的主宰
陛下为什么常常选择居住在厚厚的云墙
和黑暗之中 ?虽然庄严伟大的黑暗覆盖
他的王座四周,但他的光辉却没有变暗;
一阵一阵低沉的雷声集合起它们的愤怒,
从那儿发出它们的吼叫,地狱比较天堂,
有何两样?就像他仿制我们的黑暗一样,
当我们高兴时,为何不能仿造他的光明?
这块荒凉的土地并不缺少她隐藏的光泽,
既有宝石,也有黄金;我们也不乏技能
和手艺,能够从此建起富丽堂皇的大厦;
天堂的炫耀还能够有几多?我们的痛苦
在时间的长河中也许会变成我们的元素 ,
这些刺骨的火头现在有多威猛就将变得
有多温柔,我们的韧度变成它们的韧度;
那韧度必将搬走痛苦的感觉。方方面面
欢迎和平的主张,欢迎井然有序的安定,
在最佳安全环境中我们可以如何去调整
我们目前的不幸,我们现在比过去怎样,
都得仔细审视,从头脑中彻底去除有关
战争的胡思乱想:你们已知道我之所讲。”
在他刚结束发言,话音落地之前,会场
上下就响起一片低沉连续的声音;仿佛
狂风大作后空心的岩石保留下来的声响,
它唤起大海彻夜不宁,此刻嘶哑的韵律
在安抚守夜无眠而精疲力竭的职业水手,
轩然大波之后它的咆哮,使船抛锚停泊
在意外的峭壁港湾:玛门话音落定之后,
欢声雷动不绝于耳,他建议和平的劝说
正中大家下怀:因为那样的又一次战斗,
他们害怕结局远比地狱有过之而无不及:
惊雷和米迦勒 之剑带来的惧怕如此深远,
仍在他们内部挥之不去;创建一个冥府
帝国的欲望如此强烈,在与敌对的天堂
比拼之中,帝国的崛起与否一要靠时间
又漫又长的推动进程,二要靠政治策略。
这时的别西卜,除撒旦之外,此刻没有
谁坐在比他更高的位子上,他有所察觉,
带着一副阴沉沉的表情站起,他那一站
似乎一根擎国支柱凭空渐渐升起;深谋
远虑和公共利益深深地刻在他的前额上;
虽然身陷废墟,但在他的脸上仍有王侯
一般建言时发出的威严:他站起来就像
圣贤之人,阿特拉斯 般力大无双的肩头
适合承担最强大的君主国的重累,长相
更像是时值夜晚或者夏天正午时的天空,
吸引听众,招惹注意,这时他开口演讲。
“尊贵的各位座天使以及各位掌权天使,
天堂的子子孙孙,天上的各位道德天使;
我们现在必须放弃这些头衔,改换门户,
另称为地狱王子?因为直接投票的倾向
就是如此,继续待在这里,在这里建树
一个成长壮大的帝国;这当然不成问题;
在我们还在做梦的时候,天堂之王已经
宣判此地就是我们的地牢,还不知道吧,
这儿不是我们安全的静居处,他的巨擘
不及的地方,从此生活在天庭高高权限
统治之外,重新拉帮结党反对他的王位,
虽然被扔在如此遥远、不可避免的深井
下面,但做他的大批俘虏不可变,受到
最严厉的束缚不变:因为他,毋庸置疑,
无论在高天还是深底,他是唯一的帝王,
他的领地不会因为我们的反抗丢失一寸,
他自始至终一直将是统治者,他的帝国
超过了地狱,在这儿他用铁杖 统治我们,
就像在天庭使用金杖 统治他的臣民一样。
既然如此,我们干吗坐下计议是和是战?
战争已经决定了我们的命运,失败加上
不可弥补的损失;迄今和平的条款既难
达成,也难恩准;除了严加监管,戴镣
受罚,接受武断的惩罚外,给予的和平
将会是我们的奴役,竟为了这样的和平?
但是,就我们敌视和憎恨的力量,不可
抑制的反抗,报复,虽然缓慢,和迄今
仍在暗中策划的阴谋而言:如何让那位
征服者能从他的征服中收获最少,如何
让他能从施加给我们的极度苦难中感到
最少的快乐,我们还能够怎样回报和平?
机会总是无时不有,我们不必冒险远征,
侵略天堂,它那高高的围墙既不怕强攻,
也不怕包围,同样不怕来自地狱的伏击。
假如我们能够找到一种轻而易举的方案,
那又怎样?有一个地方(但愿天上远古流
传的预言传闻确凿无误),另一个世界,
一个崭新的种族,所谓人类的幸福家园,
人如我样,大约这个时候应该已被创造
完毕,虽然在力量和优秀方面逊色一等,
但天上的统治者,他却对那人宠爱有加;
这就是他的意志,在众神之中早有宣告,
震撼天庭里里外外的一则誓言可以证实。
让我们集中心思,把所有的注意力指向
那里,要了解清楚什么样的创造物住在
那里,形体如何,或者用什么材料制成,
天赋的才能怎样,他们的力量是大是小,
他们的弱点在什么地方,什么样的方法
可以最佳一试,是采用暴力还是用巧计:
尽管天堂的大门已经关闭,天堂的最高
仲裁人兵多将广,防范严密,然而此地
似乎是他的王国最远的边疆,没有掩蔽,
交给谁就谁占有谁把守:或许就从那里
发动出其不意的进攻,某种有利的行动
也许能够如愿以偿,要么就用地狱之火
把他的全部创造化为灰烬,要么就统统
拿过来据为己有,就像我们被驱除一样,
驱除生于我们之后的居民,或如不驱除,
就引诱他们加入我们的队伍,如果这样,
他们的上帝有可能被证明是他们的仇敌,
他将用后悔之手彻底毁掉他自己的成果 。
这样将超过平常的报仇,用我们的破坏
打断他的快乐,就在他心神不宁的时候
我们得到大快大乐;到那时他的一个个
宠儿,头在前,脚在后,被他猛力掷下,
加入我们的队伍,而他们必将诅咒他们
脆弱的起源,诅咒凋谢的天福,那凋谢
如此迅速。但愿这样一个建议值得一试,
否则就坐在这儿的黑暗之中,白费心思,
虚构帝国吧。”别西卜这样为其恶毒主张
狡辩,它首先出自撒旦,部分已被提及:
因为追根溯源,除恶积祸盈的鼻祖以外,
谁能提出如此包藏祸心的主张,使人类
一张家谱的种族混乱,尘世与地狱你中
有我,我中有你,向伟大的造物主发泄
无所不能的恶意?然而他们的恶意适得
其反,反而将增添他的荣耀。这一大胆
诡计使地狱的各个阶层欢欣鼓舞,欣喜
在他们的一双双眼睛中闪烁发光;全体
投出同意的赞成票:因此他又重拾话题:
“你们做出了很好的裁定,冗长的争议
圆满结束,与会的诸公,你们不负众望,
重大的决策已定;它可能再一次把我们
从深不见底的地狱提升起来,不管命运
如何,却距离我们古老的位置越来越近;
或许看得见的那些明亮的疆界,从那里
调动附近的武装,迅速开拔,我们也许
碰巧能够重新进入天堂;否则另选地方,
温暖一些,安全一点,天上的明媚阳光
驻足普照,当东方的光束大放光明之时,
这一昏暗被一扫而光的地方;那儿空气
温暖怡人,将轻轻吐出她的芬芳,医治
这些毒辣辣的火焰留下的伤疤。但首先
我们将派谁去寻找那个新世界,我们将
推选谁足以承担此任?他必将冒着风险,
穿越伸手可触的黑暗,游走的双脚踏过
深不可测,无底可及的深渊,前去发现
足迹罕至的荒路,或者展开双翼,猛禽
一样放飞,不知疲倦的翅膀不停地拍打,
高高地飞越茫茫无际的裂口 ,然后才能
抵达那座幸福的岛屿 ;因此,什么力量,
怎样的艺术才足以应付,或者找到什么
借口才能使他安全通过那些严格的哨兵
和哨位,站岗放哨的天使的盘查?为此,
他必须缜密周全,我们现在投票决不可
掉以轻心;因为我们派谁去,在他身上
肩负着大家的重托和我们最终的希望。”
这样说完,他就坐下,眼神流露出期望,
等待有谁会站出来要么赞成,要么反对,
或者挑战这危险的一试;但大家像哑巴,
陷入沉思默想,反复掂量危险;每一位
与会者都从其他面孔的镇定中大为吃惊,
读到自己的心惊肉跳:在那些参与天庭
混战的勇士中,竟然不能找到一位挑选
出来的干将,就像铁打的硬汉,能独自
一个承担或者接受这一胆战心惊的征程;
直到最后,撒旦,此刻超群的荣耀使他
在同党面前卓尔不群,意识到自己身价
最高,于是带着王者的自豪,无动于衷
这样发言:
“啊,天堂的后裔,天上的各位座天使,
鸦雀无声以及毫无异议紧紧地抓住我们,
虽然不是泄气,但事出有因:征程又险
又远,一旦迈出地狱就要踏上向阳路线;
我们的监狱构造坚固,不可容忍的烈焰
形成吞噬一切的巨大弧线,把我们九重
包围在里面,扇扇坚硬的大门熊熊燃烧,
把我们与外界分离隔断,谁都禁止出外。
越过这些,如果还有任何关口,下一道,
尚待创造完成的‘黑夜’一关,它虚幻
深邃,张开大口凝视着他,威胁他一口
把他完全吞掉,要把他拽进夭折的深壑。
从那以后,假如他逃进任何种类的世界,
或者不知名的地方,留给他的不是完全
不知道的危险,而是那不可逃脱的危险。
但是,啊,伙伴们,如果站在公共利益
这样的重大关头,借口困难或危险可能
阻止我挺身一试,从而无所进言,无所
判断,那么,我就将不配坐在这一流光
溢彩的宝座上面,不配担当用权力武装
起来的帝国君主。为何我掌握这些王权,
不拒绝当政,却要拒绝接受与众多荣耀
成正比的危险的大部分份额?谁在当政,
归他的危险应该相称,就像他坐在大家
上面极受尊敬一样,危险越多,越应该
多加一些给他。所以,再见,各位强大
有力的掌权天使,虽然已经坠落,但是
你们仍是天庭的心头之患;当这儿将是
咱家的时候,就在家想想,最大的好处
也许是它能减轻目前的苦恼,能使地狱
变得更容易忍受;如果有措施或有魔力
去暂缓或者麻醉,或中止这座不详宅第
那痛苦该有多好:时刻设岗放哨,警惕
醒着的敌人,其间我处身在外,要闯过
黑暗摧毁的道道海岸,为我们大家寻找
解放:此次冒险谁也不许与我同行结伴。”
精明之君这样说着站起身来,抢先阻挠
七长八短的回应,以免重要将领中另外
有谁可能将就他的决定,现在才来提出
(可想而知将会遭到拒绝)从一开始他们
就害怕提出的冒险请求;这样拒绝也许
还会从舆论上防止他的一个个竞争对手,
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赢得声名鹊起的机遇,
他则必须战胜千难万险,博得崇高名誉。
他们虽然害怕冒险,但更惧怕他的话音,
谁都难以亲近;他们紧跟他立刻站起身;
他们同时突然站起来发出的声音,如同
遥远的隆隆雷声在耳边响起。他们俯身
鞠躬,无不充满敬畏地向他致意;赞扬
他的高度等于赞扬上帝在天堂至高无上:
为了大家的安全他藐视自己面临的危险,
他们没有忘记表达他们对他的肉麻颂扬:
因为这些被诅咒的幽灵还没把操守德善
完全丢光,以免坏人将会自吹自擂他们
在尘世徒有其名的英雄壮举,巧取荣耀,
或卖弄满腔热情,文饰不可告人的野心。
他们就像这样在阴暗中结束了他们前途
叵测的会商,为他们无敌的统帅而欢欣:
就像当北风入睡的时候,从一座座山头
冉冉升起的一块块铅云,密密麻麻堆在
天庭兴高采烈的脸上,阴沉晦暗的天空
怒目鸟瞰着昏昏暗暗的原野,要么下雪,
要么降雨,如果容光焕发的太阳能偶尔
含笑告辞,馈赠晚霞余辉,一片片原野
就会复苏,百鸟就会恢复一曲曲的歌唱,
咩咩叫的羊群就会证明他们的喜悦之情,
以至欢乐之声在山上山下回荡。人类啊,
羞耻难当!受到诅咒的魔鬼与魔鬼尚能
保持坚定的和谐,然而唯一的理性动物
人类,恩惠天授,承载希望,相煎何急;
上帝宣扬和平,他们却生活在彼此敌对,
相互仇恨,你我冲突之中,残酷的战事
连绵不绝,蹂躏大地,彼此间誓不两立。
除此之外,仿佛(这可能诱使我们协调
一致)人没有足够多的恶魔般敌人一样,
可他们为了毁灭他,正在日日夜夜等待。
地狱的集会至此解散;趾高气扬的魔鬼
重臣按照顺序鱼贯离场:在他们的中间
走着他们高大的最高统帅,看上去就像
独自一个即可匹敌天堂,把他称为地狱
可怕的皇帝一点不夸张,尊严与神相似,
威仪堂堂无可比拟;炽如火焰的撒拉弗
就像一道圆环一样把他团团包围在中间,
色彩鲜艳的纹饰和竖立的武器作为装扮。
于是,就在庄严的喇叭声中,他们宣布
他们的会议结束,会议取得伟大的成果:
搭乘四个方向的风,四个神速的基路伯
每个口衔如金似铜,发声洪亮的小喇叭,
说明那传令官的声音:空空如也的深渊
无论多远多偏,无处不闻,所有的地狱
臣民发出他们震耳欲聋的欢呼作为回应。
从那时起,子虚乌有、肆无忌惮的希望
或多或少打起他们的精神,他们的心情
大为轻松,各级天使或如鸟散,或游荡,
或各走各的路,任凭爱好或忧伤的挑拣
带他走入无措的茫然,不宁思绪的休眠
在那里他也许最有可能找到,以乐款待
令人厌烦的时光,直到那伟大统帅返还。
有的在平原上,有的在高高的空中来来
去去飞旋,有的在急驰奔跑,展开竞赛,
好像是在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 或皮提亚
竞技会 ;有的在给他们狂躁的骏马安上
马勒,有的让飞驰的车轮避让标杆立桩 ,
有的阵列相对,仿佛不平静的天空一度
陷入那警告骄傲之城的战争,大军冲向
云层中的会战,各路先锋的前面是突前
策马的空中城堡骑士,平握手中的长枪,
迎战布阵最为密集的个个军团;从天庭
那一端和这一端,空中充满比武的兵器
闪闪的寒光。另外的比巨人堤丰的愤怒
更火,凶猛地撕碎一片片岩石和一座座
山岗,旋风中天马行空;地狱几乎承受
不起这样疯狂的喧嚣。恰如阿尔喀德斯
带着胜利从奥卡利亚 凯旋时一样,感到
身披毒袍,忍痛撕碎,把塞萨利 的松树
连根拔起,连同利察斯,一块儿从艾他
峰 顶扔进优比亚海底 。还有的温文尔雅
一些,退进一条寂静的山谷,在一排排
竖琴演奏的一支支天使乐曲的伴奏声中,
唱吟他们自己的英勇事迹,战争的厄运
造成的不幸坠落;悲叹命运竟然让暴力
或者机缘奴役自由的美德。他们的唱吟
虽然各抒己见,但是,那种和谐(永恒
精灵之唱,相比之下又能妙到哪儿去?)
使地狱不再是地狱,把蜂拥而至的听众
带进狂喜销魂之乡。有的分开坐在一座
隐僻的小山上,正在可心如意说文论道
(只因为雄辩陶冶心智,歌唱愉悦感官),
兴高采烈交流思想,据理争辩最高天意、
先见之明、意志和命运:那不变的命运,
自由的意志,绝对性的先见之明,各种
命题多如牛毛,迷失在绕来绕去的迷宫
里面。接着他们深入广泛地争论善与恶,
争论幸福快乐与最终的痛苦不幸,激情
与冷漠,光荣与羞耻,这些都统统不过
是虚荣的智慧,谬误的哲学:然而这是
一种令人愉快的魔术,它能够暂时控制
痛苦或者苦恼,刺激产生靠不住的希望,
或者就像用比钢铁还硬三倍的愚顽耐心,
武装冷酷无情的胸膛。另外还有一部分,
如同一支支飞行中队和一支支飞行大队,
敢作敢为,冒险要去探索那宽广的阴霾
世界,看看或许有什么地方能够为他们
提供更加舒适的居住环境,他们的飞行
路线转向四个方向,顺着四条阴间河流
堤岸向前,四条冥河不断喷出它们险恶
不祥的汩汩水流,水流注入燃烧的火湖 ;
不共戴天的洪水,深恶痛绝的斯提克斯 ,
悲伤和忧愁的阿克龙,那河水又黑又深;
科赛特斯,名称来自哀悼,悔恨的水流
上面能够听到恸哭的哀嚎;凶猛的燃素,
她湍急的火流掀起愤怒燃烧的滚滚波浪。
远远离开这四条河,还有一股慢慢悠悠,
静静悄悄的水流,遗忘之河,名叫利西,
她翻来滚去的河水就是一座漂浮的迷宫,
有谁喝了她的水就会立刻忘记他的过去
是什么状况,他是谁,忘记欢乐和忧伤,
愉快和痛苦。这条河流的另一边是一片
冰冻的陆地,黑暗而荒凉,可怕的冰雹
和旋风永远不停地狂怒咆哮,打在坚硬
大地上的冰雹不但没有消融,反而堆积
成山,就像古代建筑留下来的断壁颓垣;
此外全是深深的积雪和冰场,一道海湾
宽如塞波尼斯大沼泽 ,夹在古老加修山
和达米亚达 之间,整个大军曾经在那儿
覆灭:焦干的空气灼烤刺痛,犹如朔
风砭骨,苦寒送上炉火的效果。革命党人
受到诅咒,定期全部被老当益壮、蹼脚
哈皮 般的复仇女神 带到那里:感受冰火
两极变换交替的痛苦滋味,感受那转换
更猛的极端刺激,从烈焰的火床再移到
冰天雪地中冻馁,他们舒服的天暖消散,
就像树桩钉在那里不能动弹,经过一轮
冰冻,只要时间周期一到,就会被仓促
送回火焰。他们在利西忘川的峡口之间
来来往往摆渡,他们的悲痛在加深增大,
因为每次渡过,他们就挣扎,希望触到
诱人的涌流,水沿如此之近,哪怕只有
小小的一滴,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哀,
就那么一小会儿,统统将被美美地遗忘;
但命蹇时乖,美杜莎 与戈耳戈 恐怖之徒
守卫着渡口,他们的跃跃欲试没有希望。
说起忘川之水本身,曾经逃过坦塔罗斯
那嘴唇,飞一般地躲过所有活口的品尝。
富有冒险精神的支支中队大队,就这样
迷迷茫茫凄凄惶惶转来转去地行军前进,
一个一个因惊骇而瑟瑟发抖,面色苍白,
惊呆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他们可悲的住地,
找不到安宁:他们穿过无数山谷,黑暗
而沉闷,经过许多悲伤之地,越过片片
冰天雪地,跨过一座座火烧火燎的峰顶,
无数沼泽湿地、天坑地洞、巨岩、湖泊,
以及死亡阴影:一个死亡的宇宙,上帝
用诅咒创造的邪恶世界,因为唯恶即善,
这里所有生命死亡,死亡幸存,大自然
反常地孕育所有怪异、所有变态的事情,
令人憎恶,难以言说,至今杜撰的寓言
望尘莫及,即使可怕的戈耳戈或海德拉 ,
或者客迈拉 制造的恐怖也相形见绌。
就在这个时候,上帝和人类的敌手撒旦,
怀揣罪大恶极的阴谋,心急如火,振翅
急速飞向地狱之门,尝试他的孤独旅程;
时而在左岸,时而又在右岸,他的飞翔
无处不到,时而水平飞行轻轻掠过深渊,
时而就像高空旅游,昂头飞向火焰苍穹。
仿佛远远看见海上的一支舰队挂在云端,
借助天国的赤道之风,要么是从孟加拉,
要么是从特拿德或者替道 诸岛远航驶近,
商人们从那些地方带来他们的各种香料:
他们追赶着贸易之路的潮涨潮汐,由经
宽阔的埃塞俄比亚海 驶向好望角,逆风
顶浪,常常夜夜航行,驶向遥远的南方。
魔王飞出去的距离似乎同样遥远:地狱
边界终于出现,他的高高飞翔到达可怕
深渊的顶部,就在三道三层大门的面前;
三层是黄铜,三层是铁,还有三层非常
坚硬,不能穿过的岩石,岩石周围布满
永远燃烧不尽的火环。那些大门的前边,
两侧分别坐着一个令人敬畏的魔体怪物;
一个从腰部以上来看似乎是美丽的妇女,
但下半身却长着一层层鳞片,又粗又肥
又硕大,恶臭肮脏,一条蛇,长着致命
螫针:一大群地狱猎犬缠绕在她的腰间,
狺狺的狂吠从来没有停止的时候,大大
咧开的一张张塞佩拉斯 似的怪嘴,发出
敲钟打铃一样令人心惊肉跳的隆隆轰鸣,
响声震耳:不过,如果他们的喧哗受到
任何的干扰,在他们愿意的时候,他们
就会爬进她的子宫,就像钻进藏身狗窝,
虽然看不见,但却仍然在不断咆哮嚎叫。
在把卡拉布里亚 与刺耳的特里纳克里亚
海岸彼此隔开的海里沐浴,愤怒的锡拉
远远不及这些猛犬来得恐怖:那位夜间
飞行的女魇,暗中受到召唤,由于婴儿
血腥味的诱惑,所以她就穿云破雾出现,
与拉普兰 的女巫共舞,痛苦之中的月亮
在她们的魔力面前,当时为之黯然失色,
那一幕同样难敌这群恶犬的丑恶。另外
一个怪物,如果可以被称作怪物,划归
任何一类都无可辨认,也许可以称之为
关节或者肢体,或者物体,它看似影子
,因为看似独一无二,它站着黑乎乎一团,
仿佛‘黑夜’,仿佛比复仇女神凶狠十倍,
如地狱一样可怕,挥舞一杆可怕的标枪;
他的头上所戴酷似一顶王冠。撒旦现在
近在咫尺,那个怪物从他的座位上急忙
迎上前去,当他迈出可怕的大步的时候,
地狱随之抖动。大胆的魔王也许对对方
感到惊奇,惊奇而不害怕;在他的面前,
除上帝和圣子,他目空一切,决不躲让,
于是带着轻蔑的神情,他抢先这样表白:
“你是何物,来自何处,该诅咒的怪物,
虽说狰狞可怕,但岂敢斜插过来,粗暴
挡在前面,阻拦我通往那边大门的前进
道路?我本来打算穿过那些大门,呼啸
而去,我心已决,不用问你同意不同意:
闪到一边去,不然你这地狱养的将自尝
愚蠢的滋味,接受挑战天庭精灵的教训。”
那位怪物满腔愤怒,对他这样反唇相讥:
“你就是那个背信弃义的天使,你是他,
首先打破天上的和平,不讲信义,直到
叛乱一刻,他洋洋得意地拉走三分之一
天堂的子孙,结成叛乱武装,共同起誓
反对至高无上的上帝,因此,他们和你
才被上帝驱逐,宣告有罪,判罚到这里,
在悲哀和痛苦之中打发没完没了的日子?
注定要进地狱,你还自视为天上的精灵,
竟敢在这里狂言挑衅,蔑视在此地实行
统治的本王,我是你的国王,你的君主,
这更令你怒不可遏?装疯卖傻的亡命徒,
展开你的翅膀,赶快飞回你受罚的地方,
免得我扬起蝎子鞭 驱赶逗留不去的逃犯,
或者,只要这支标枪一击,陌生的恐惧
就会攫住你,尝尝前所未有的剧痛。”
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之徒这样说完之后,
如此的扬言和如此的威胁使那怪物变形,
可怕扩大十倍:未经核实的撒旦,站在
另外一边,他无比愤慨,气得七窍生烟,
如同一颗燃烧的彗星,点燃那挂在北极
天空中长长的巨大蛇夫座 ,从他的长长
头发的发梢末端,抖动落下瘟疫和战争。
双方势不两立,各自瞄准他的对手头部;
他们的双手将决定生死存亡,没有二次
打击的打算,双方疾首蹙额,如此这般
投桃报李,就像当两片铅色黑云,携带
天庭填满弹药的大炮,嗒格嗒格地来到
里海 的上空,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盘旋,
于是前锋对阵前锋,直到阵风发出信号,
双方投入半空之中他们的黑色遭遇之战:
两个力大无比的猛士就像这样双眉紧锁,
以至于地狱因为他们紧绷着脸黑上加黑,
他们站着这样较劲;任何一方从未见过
这般伟大的敌手 ,除此一回:如果不是
坐在地狱大门近旁,那位保管命运钥匙,
蛇一般的女巫起身,在骇人听闻的大声
疾呼中冲到他们中间,那么,伟大壮举
至此业已完成,整个地狱本该因此欢腾。
“父亲啊,你的手打算做什么,”她喊道,
“你要你独生儿子的命?儿啊,你怎么
发那么大的火,用那根要命的标枪对准
你父亲的头?结果对谁有利,他才知道;
对他有利呀,他坐在天上,此时正冲你
嘲笑,你注定是他的苦力,只要他愤怒,
他就称之为正义,命令你去执行其愤怒
使命,他的愤怒总有一天会将你俩摧毁。”
她一旦说完,地狱的瘟神闻风马上住手,
然后接过她的话茬这样向她答对:
“你的大声疾呼多么奇怪,你调停一刻
所说的话多么离谱,以至于我这闪电般
迅疾的手受阻,略去告诉你迄今它打算
完成什么样的壮举;这是我头次认识你,
你是什么样的动物,这样一副双重体形,
第一次在这阴间的山谷里相见,为什么
你就叫我父亲,把那个幻影称为我儿子?
我不认识你们,迄今为止,在我的眼里,
从没见过有谁比他和你更令人恶心。”
于是那地狱大门的女门房对他这样答道:
“这么说来你已把我忘记,我在你眼中
如今似乎那样地令你厌恶,而在天堂里
我曾被认为是大大的美人,那时在集会,
刚好瞥见所有的撒拉弗和你纠合在一起,
在胆大包天地策划反对天堂之王的阴谋,
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难以忍受的剧痛
使你感到惊讶,你的两只眼睛眬眬矇矇,
黑暗中感到天旋地转,当时从你的头上
频频吐出熊熊的烈火,直到头部的左边
大大裂开,明亮的体形和面容像你一样,
那时宛如天宫仙女光彩耀人,一个全副
武装的女神,我从你的脑袋里一跃而出 :
惊愕抓住天堂的所有居民,他们一开始
怕得后退,叫我‘罪孽’,因为我的身上
烙有凶兆的符号;但渐渐熟悉起来之后,
我高兴能用迷人的魅力和美丽征服十分
讨厌我的你,主要是你,你完美的意象
处处留在我身上,看到你自己在我身上,
你变得倾心迷恋,开始快乐地和我交往,
这样那样,秘而不宣,以至于我的子宫
孕育一个渐渐长大的负担。其间,战争
爆发,交战的战场全在天堂;彻底胜利
属于我们全能的敌人,他留在天堂之家,
(还会有什么别的结果)而属于我们的是
损失,从最高的九天被驱逐出来:向下,
从天堂之顶他们倒立俯冲,不得不坠下,
向下掉进这深渊,我的坠落大体上一样;
就在那段时间,这一把权力巨大的钥匙,
递交到我的手里,责任就是让这些大门
永远关闭,没有我来开门,无论他是谁,
休想通过这些门。我孤孤单单坐在这里,
心事重重,但没坐多久,我怀孕的子宫,
你的孩子,直到那时已经长得超大无比,
我时而感到胎动,时而感到悔恨的阵痛。
你见过他,你自己就是他的生父,终于,
这令人作呕的儿子撕开我的内脏,猛冲
而出,我整个下半身的体形因遭受恐惧
和痛苦的折磨从而扭曲变形,于是渐渐
变得越来越怪:然而我近亲繁殖的敌人,
他一出生,就挥舞着他那杆为制造毁灭
而打造的夺命标枪:我一边逃跑,一边
大声呼喊‘死亡’ ;一听到这可怕的名字,
地狱就哆嗦颤抖,全部的洞穴都在叹息,
‘死亡’的叫声反复回荡。我虽然在逃,
但他的追赶(似乎燃烧的欲火远比怒气
更大)速度更快,我,他惊慌中的母亲,
被他赶上,他强行拥抱,强行与我发生
肮脏的内部繁殖关系,正因为那次强奸
才生出这些乱吼乱叫的怪物,以至无休
无止的闹闹嚷嚷声把我包围,如你所见,
每一小时怀孕,每一小时分娩,我饱尝
无穷无尽的悲痛,因为当他们希望重返
养育他们的子宫的时候,他们就钻回去,
边咆哮边撕咬我的内脏,享受就餐乐趣,
然后忽然跳出,用新一轮恐怖把我围住,
惹我恼怒,我得不到任何停顿或者休息。
在我的双眼之前,面对面坐着我的仇敌
和儿子,长相狰狞的‘死亡’,因为缺乏
其他的猎物,所以就纵容他们狼吞虎咽
他的母亲,我,很快就会被啃光,但是
他知道,他的末日和我的末日休戚相关;
他知道我将证明自己是一口苦食,无论
何时都将是他的一副毒药;宣布的命运
就是如此。但父亲你啊,我预先警告你,
躲开他那致命的标枪;不要徒劳地希望,
那些闪光的铠甲,虽然经过天国的回火,
一旦在身,刀枪不入,因为致命的打击,
除了统治上天的他,没有谁能够匹敌。”
她一说完,难以琢磨的魔王就立刻接受
教训,此刻温和一些,圆滑地接过话题:
“亲爱的女儿,既然你声称我是你父亲,
让我在这里见到我的英俊儿子,在天上
与你嬉戏调情,信誓旦旦,快乐而甜蜜,
但时过境迁,现在说起岂不感伤,历经
可怕的变化,降临我们头上的无法预料,
也意想不到,我肯定我的到来没有敌意,
仅仅是要从这黑暗和凄凉的痛苦栖身地,
解放他和你,解放所有为了我们的公正
要求而武装起义,从天堂上与我们一起
坠落的天使,天上的居民:我离开他们,
独自肩负这前途叵测的差事,为了大家,
我自己一个暴露无遗,一步步踏着虚无
缥缈的深渊,踽踽独行,穿越巨大太空,
要去搜索,要在漫游徘徊之中寻找一个
曾被预言,而应该存在的地方,它同时
具有以下标志:在这以前已经完成创造,
又大又圆,一个天赐之福的地方,紧邻
天堂森林边缘,动物新贵就安置在那里,
一个种族,也许为填补我们腾出的空间,
虽说离天堂远一点,却能防止强势之众
过分拥挤,或偶然变成新的烤肉:情况
要么这样,要么还有更大的秘密,根据
现在的计划,我急于要知道,一旦知道,
我就会马上回来,把你和‘死亡’带到
那里,你们将自由自在住在那里,你们
将身披芳香,在迎合的天空,上上下下
看不见地静静翱翔;在那里你们将暴殄
天物,所有的东西都将是你们的猎物。”
他一说完,母子俩似乎喜不自禁,“死亡”
听到他的辘辘饥肠将被填饱,龇牙咧嘴,
魔怪一般恐怖地眉开眼笑,祈求他狼吞
虎咽的食欲交上那好时光;邪恶的母亲
同样欣喜,对她父亲这样说道:
“保管好这阴间深渊的钥匙是我的责任,
这也是天堂全能的君主下达给我的命令,
他严禁打开这些非常坚硬的大门;‘死亡’
随时做好准备,要用他的标枪迎战任何
来犯的武装,他英勇无畏,现有的力量
休想打败他。但是,就他上述命令而言,
我欠他什么?他恨我,把我从上摔下来,
摔在此地,掉进这地狱底下巨大而暗无
天日的深渊,坐着充当可恶的服役帮工,
被限制在这里,天堂的居民,天上所生,
却偏偏在这里经受没完没了的极大烦恼
和痛苦,在我的周围是重重叠叠,各种
各样的恐怖,还有我自己生的一窝怪物
吵吵闹闹的喧嚣,他们以我的内脏为食:
你是我的父亲,你是我的创始人,给我
生命的人是你;除了你,我应该服从谁,
应该跟从谁?你不久就将把我带到那个
光线明亮和天赐之福的新世界,带我到
生活得舒舒服服的诸神中间,我将坐到
你的右手一侧 ,骄奢淫逸,在那里发号
施令,相称地做女儿和情人,天长地久。”
她这样边说边从她的身体侧面掏出那把
性命交关的钥匙,我们所有不幸的悲哀
阀门;她的兽形之躯宛如火车滚向大门,
毫不犹豫地高高拉起那巨大的格子吊闸,
除了她自己,即使地狱的所有天使合成
一体也不可能动它一动;接着在锁眼中
转一转错综复杂的一个个锁孔,一根根
又大又重的铁制或坚固岩石的驻栓插销
轻而易举就被打开:地狱的大门倏然间
迅速打开,随着辗轧的噪声又猛然弹回,
门上的铰链在开合时刮擦发出的刺耳声
犹如不和谐的雷音,震动了阴阳交界间
黑暗界最深的谷底。她打开门,却没有
力量关上门;一扇扇大门竖着大大打开,
以至于一支打着旗帜的军队,连同侧翼
散开的分队,在展开的军旗下齐步前进,
横列编队的松散战马战车,皆可能通过;
竖着的大门如此之宽地敞开,就像一张
炉口吐出关不住的浓烟和血红色的火焰。
在他们眼睛的前面,在视野所及的地方,
突然间出现一片神秘而古老的浩瀚海洋 ,
它又深又黑,宽广无边,尺寸不可丈量,
那儿的长度、宽度、高度、时间和地点,
已被统统遗忘;那儿资格最老的“黑夜”
和“混沌”,自然状态的老祖宗们,他们
要维持永恒的无政府状态不变,在此起
彼伏的战争的喧闹声中,凭借混乱局面,
支持湿、干、热、冷,四个凶猛的战士,
把他们胚胎状态的原子带进战争,争夺
这儿的统治大权;原子围绕着他们各自
派系的旗帜,在他们各自的家族中稠密
云集,状如轻武器或者重武器,或扁平
或锋利,或迅捷或缓慢,多得不计其数,
就像把卡 的沙子或者昔兰尼 的热带泥土,
他们应征而来,像沙囊一样为战斗之风
压舱,以便他们轻飘飘的翅膀保持平衡。
“混沌”统治的瞬间,原子中的大多数
黏附于他;他坐着充当裁判,结果引发
更多的争吵,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以统治:
在他之下,无所不管的高级仲裁官名叫
“机会”。进入这个未开化的深渊,自然
世界的子宫,或许她的墓穴,她的构成
不是海,没有岸,不是空气,也不是火,
而是所有这些元素在他们孕育的起因中
无序混合,如果不是万能的造物主命令
他们变成他要创造更多世界的黑色原料,
战事必然总是难免:那谨慎的魔王进入
这个未开化的深渊,站在地狱边缘察看
一阵,沉思着他的旅程:他不得不渡过,
但却没有狭窄的海岔。噪音在他的耳畔
传来,又响又有毁灭性,那声音之响亮
绝不低于(孰大孰小可以比试一下)贝娄
发动她所有捣毁的引擎,决心抹掉某个
首府城市时的狂怒咆哮;如果天堂框架
崩塌,这些哗变的元素从她轮轴上撕碎
坚定的地球,那震耳欲聋的喧嚣,相比
之下或者不及。最终,他展开他那巨帆
一般的双翼,在涌浪一样的烟雾中拔地
而起,高高飞翔,从此飞越无数的里格,
仿佛坐在一张上升的云椅 里,他的驾驭
不受约束,但那张云椅不久失灵,遭遇
一个巨大的空虚:突然之间,出其不意,
他扑腾的羽翼失去功能,犹如一只铅锤,
他垂直下坠一万英寻之深,若不是由于
阴差阳错,一块被注入火和硝石的云彩
力挽狂澜,匆匆把他托起,向下的坠落
有多少英里深,就向上托回多少英里高,
那么直到此刻,他仍在向下坠落;这场
狂怒终止,熄灭在不是海,也不是完全
干燥的陆地,而是在一片沼泽的流沙中:
他在挣扎,险些被活埋,脚踏天然黏稠,
半飞半走;现在适合他的是桨和帆两样。
就像当格里芬 穿过茫茫荒原,急急忙忙
飞越金属岩石的山冈或者沼泽地的山谷,
追赶亚力马斯边 时的情形一样,这后者
不为人知地从觉醒的保管眼皮底下偷走
被看守的黄金:这位魔王同样如此急切,
头啊手啊翼啊脚啊各尽其功,穿过狭窄、
崎岖,或密或稀的矿石沼泽地带或悬岩,
焦急赶路,或者游泳,或者溺水,或者
跋涉,或者爬行,或者飞行:一种习以
为常的疯狂嘈杂之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终于冲进他的耳朵,各种声响无比高亢,
混成一片,传遍空洞的黑暗:折向那边,
他无所畏惧,要在那里会会住在闹声中
深渊底层里的幽灵,不管他们是哪一类,
问问他们,距离黑暗与光明交界的海岸,
哪一条路行程最短;就在那时,他直接
看见“混沌”的王座,覆盖在荒芜寂寞
深渊之上他那大大展开的黑糊糊大帐篷;
登上王位的“黑夜”,森罗万象数她最老,
身穿黑暗的马甲,与“混沌”坐在一起,
与他的统治配对;他们旁边站着的还有
俄耳枯斯和阿迪斯 ,及提起大名就令人
闻风丧胆的狄摩戈根 ;其次还有“谣言”
和“机会”,“吵闹”和“混乱”同在其中,
还有长着千张各种各样嘴巴的“不和谐”。
撒旦大胆转身,这样对他们说道:“你们
这些神灵,深渊底层这里的精灵,‘混沌’
和古老的‘黑夜’,我来可不是充当密探,
有意偷窥你们王国的秘密,或者把你们
王国扰乱,而是因为迫不得已才在阴暗
不毛的这里徜徉徘徊,因为那向上通向
光明的道路要穿过你们广大宽阔的帝国,
我单独一个,没有向导,半途迷路失向,
我在寻找最为便捷的道路,引导我奔向
你们黑暗的疆界与天堂疆界交汇的地方;
或者,但愿从你们拥有主权,其他什么
地方,我通过这个深渊后,走一条直路,
到达那里,天上之王最近才占有的地方;
指指路吧,如果我把占领者统统赶出去,
把失去的原有地域还原到她原始的黑暗,
恢复你们的统治(这就是我此行的目标),
重新在那儿竖立起古老的“黑夜”旗帜,
那么它带给你们的利益不是吝啬的报偿;
你们的收获将会是这样或者那样的利益,
而我的收获是雪耻报仇。”
撒旦这样说罢,那老迈的无政府主义者
神色不安,支支吾吾地编出这样一席话
来回应他:“你是谁,陌生来客,我知道,
你就是那个势力强大的领头天使,后来
成为反对天堂之王的首领,可是被打倒。
我看到也听到,因为这样一支庞大军队,
在毁灭再加毁灭,溃退跟随溃退,混乱
之中再添混乱的情况下,难以鸦雀无声
穿过担负重载的深渊逃走;多达数百万
乘胜追击的大军像滚滚洪流从天堂大门
奔涌而出。我驻守在这儿,我的边境线;
只要我能,决不会推辞保卫剩下的地盘,
它就那么一点点,却仍在不断受到蚕食,
来自我们内部的争吵,正在削弱这古老
‘黑夜’的王权:首先是你的地牢地狱,
从下方在长度和宽度方面不断伸长展宽;
接着,不久前是天和地,另外一个世界
刚刚挂在我的王国上空,一条金链 连接
天堂的那一边,你的军团就从那儿坠落:
如果你沿着那个方向走,你就离得不远;
危险也同样离得不远;祝你成功,去吧;
浩劫、破坏和毁灭都是我的收获。”
他说罢,撒旦从容不语,但却喜不自禁,
现在他的海洋即将找到一条海岸,由于
重新燃起的渴望和已恢复的力量,如同
一座烈火的金字塔,他雀跃而起,飞进
野性的天空,穿过短兵相接的各种元素
打击,在四面八方的重重包围之中奋力
前进;遭受的困扰和遇到的危险,远比
阿尔戈号 在暗礁林立间穿过博斯普鲁斯
海峡 时遭受和遇到的更猛烈,更加巨大:
或者当尤利西斯 从左舷避开卡律布狄斯 ,
右舷擦着漩涡涉险而过时的遭遇,同样
不可相提并论。因此,面对困难和难以
承受的艰辛时,他克服困难,战胜艰辛,
继续前进;只要他一旦过去,立刻就是
人类堕落之时,前所未有的改变!“罪孽”
和“死亡”沿着他的行踪全速紧追不舍
(天上的意志如此),要在他身后,铺出
一条又宽又直的大路,跨过黑暗的深渊,
汹涌澎湃的海湾驯服地承受起一座大桥,
那令人惊叹的长度从地狱一直不断伸展,
抵达这个脆弱世界最遥远的天体;那些
堕落的天使通过这座桥舒舒服服地来来
往往,要么引诱,要么惩罚凡人,除开
受到上帝和守护神特别保护的那些以外。
但是现在,光明的神圣影响力终于出现,
一个微微发光的黎明,从天堂的一道道
10围墙射出,从遥远的地方射进“黑夜”
毫无光泽的胸膛;“自然”首先就从这里
开始形成她最遥远的边缘,“混沌”如同
被制服的敌人,没有经过多少吵吵闹闹,
多少敌对喧嚣,就从她最遥远的忙碌中
撤退,以至于撒旦几乎不用费力,借助
可疑光亮,此刻轻而易举就漂荡在大为
平静的波浪上,如一只小船,风吹雨打,
虽然丢掉了船帆和滑轮,却愉快地驶进
避风港;或者就像在空气的虚无原野上,
称一称他展开的两只翅膀,悠闲地眺望
远远的九天天堂,一个圆环一圈圈扩展,
他搞不清楚那是方的呢还是圆的,栩栩
如生的蓝宝石装饰着一座座蛋白石高塔,
以及城堡上的一处处城垛,那曾经是他
与生俱有的地方;就在它的旁边,一条
金链上挂着这已经创造完成的整个世界,
大小如同月亮旁边亮值最小的一颗星星。
他满怀应该诅咒、祸患无穷的报仇心理,
在一个应该诅咒的时辰匆忙朝那儿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