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人站起身来,摸摸自己的身体,看看是否受伤;他倒没有受伤。斯库德勒野人的一个脑袋打在他胸膛上,另一个打在他肩膀上;然而,尽管是把他击倒了,可脑袋不够坚硬,并没有损伤他的皮肉。
“快,”他坚定地说道,“我们总得想法子突围出去,”他重新带头前进。
斯库德勒野人们开始大嗥大叫,并且把大量的脑袋向我们的吃惊的朋友们扔过来了。邋遢人再一次被打翻在地,亮纽扣也被打倒了,他用脚跟踢着地面,拼命大叫大号,尽管他一点儿也没有受伤。有个脑袋击中了托托,他起初汪汪吠叫,后来就叼住脑袋上的耳朵,带着那脑袋跑了。
把脑袋扔了出去的斯库德勒野人们,开始在地上爬行,快步赶过去把脑袋拾起来,行动神速;但脑袋被托托叼走的野人,却很难把他的脑袋重新弄回去。那脑袋前后长着两对眼睛也没法儿瞧见他的身体,因为被小狗挡住了;而那没有脑袋的斯库德勒野人,在崎岖的岩石之间磕磕碰碰地蹒跚前行,几次三番想重新获得他的脑袋。托托正竭力要跑出岩石地带,想把那脑袋滚下山去,但其他的斯库德勒野人们来搭救他们的不幸的伙伴了,他们用自己的脑袋连续打击小狗,终于使小狗不得不丢下他叼着的脑袋,赶紧跑回多萝西身边去了。
小姑娘和彩虹的女儿都躲过了阵雨般的脑袋攻势,但她们现在看明白了:不管用,别想逃出可怕的斯库德勒野人的手掌。
“我们也不妨屈服,”邋遢人重新站起来时,用沮丧的声调表态道。他转脸面向敌人,问道:
“你们要我们做什么呢?”
“走!”他们以胜利者的口气齐声大叫,他们立刻从岩石上跳下来,从四面八方把他们的俘虏团团围住了。斯库德勒野人们有一件事很稀奇滑稽,他们不用转身就可以朝两个方向来回走动;因为他们有两个脸,正如多萝西所说的,有“两个正面”,而他们的脚又生得像个倒过来的T字(T)。他们行动神速,而他们的闪闪生光的眼睛、黑白分明的色彩以及可以装上卸下的脑袋,又叫他们可怜的俘虏们害怕,使他们一心想逃跑。
但野人们把他们的俘虏从岩石地带和大路带出来,由一条支路走下小山,一直带到一个不高的大石山跟前,那大山看上去外形像只倒放的大碗。这大山边上有个深渊——那么深,你往深渊里边张望时,什么也看不见,但见下面一片黑暗。深渊上空有一条狭窄的石桥,桥的另一端是个拱门似的豁口,经过豁口,便进入大山。
斯库德勒野人们带着俘虏走过石桥,通过豁口进入大山:他们发觉里面是个圆顶大洞,顶上开了几个孔取光。环绕着这圆形空间,全都建造了石屋,一间紧挨着一间,每间有个前门。这些石屋的宽度,没有一间是超过六英尺的,不过斯库德勒们都是些身材狭小的野人,无需太多的空间。圆顶的跨度那么广大,因此山洞中央、石屋前面有极大的空间,野人们可以在这儿集合,仿佛就像在宏大的大厅里集合一样。
山洞中央,粗大的铁链悬空吊着一只大铁锅,铁锅下面放着一大堆木柴和刨花,准备点火,多萝西看到这种景象,不寒而栗。
他们走近这大锅时,邋遢人缩了回来,问道:“那是什么?”因此野人们不得不把他推上前去。
“汤锅!”斯库德勒野人们吼道;接着他们又大声叫喊:
“我们肚子饿了!”
亮纽扣,把多萝西的手抓牢在他右边的胖胖的手掌里,把七彩的手抓牢在他左边的手掌里,他原来已经很紧张了,听到这种大声叫喊,便吓得又哭起来了,他再次抗议道:
“我不要作汤,我不要!”
“别担心,”邋遢人安慰道;“我的个儿那么大,拿我作的汤,总该够他们大家吃的了;所以我一定要求他们首先把我放进铁锅里去。”
“好吧,”亮纽扣说道,心情比较好了一点儿。
然而,斯库德勒野人们暂时还不准备煮汤。他们把俘虏带到山洞内最远的一边儿的石屋里——这石屋多少比其他石屋要大一些。
“谁住在这儿?”彩虹的女儿问道。离她最近的一个斯库德勒野人答道:
“王后。”
知道这些凶猛的野人是由一个妇女统治着的,这倒使多萝西充满了希望;然而,片刻之后,他们被二三个卫兵送进一个阴沉沉、空荡荡的房间——她的希望便消失了。
因为,斯库德勒野人的王后,外貌竟比她的任何老百姓可怕得多。她的一面是火红火红的,配着乌黑发亮的头发和绿油油的眼睛,另一面是鲜明的黄澄澄的颜色,配着血红的头发和漆黑的眼睛。她穿一条红色与黄色相间的短裙,她的头发不剪成刘海,而是由许多短短的鬈发纠缠在一起,上面罩着一圈银子铸成的王冠——凹凹凸凸,歪歪扭扭,因为王后已经好多次把她的脑袋扔到好多东西上了。她的身体瘦骨嶙峋,她的两张脸上都是深深的皱纹。
当我们的朋友被押到王后面前站着的时候,她厉声问道:“我们这儿搞到什么东西了?”
“汤!”斯库德勒的警卫一起大声说道。
“我们不是,”多萝西愤愤地说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啊,可你们不久就会成为汤的。”王后反驳道,一丝狞笑使她的神色比以前更加可怕。
“最最美丽的佳人啊,请宽恕我吧。”邋遢人客客气气地向王后鞠躬行礼,说道。“我必须恳求尊贵的陛下不要把我们作汤,放我们上路。因为我拥有‘爱的磁铁’,不论谁遇到我,就必定喜欢我和我所有的朋友们。”
“一点不错,”王后答道。“我们十分喜欢你;喜欢得甚至要吃你的肉汤,吃个痛快。可是你倒说说看,你认为我十分美丽吗?”
“如果你吃了我,你就压根儿不美了,”他悲哀地摇着头说道。“你要明白:漂亮与否,在于行为如何。”
王后转向亮纽扣:
“你认为我美丽吗?”
“不,”小男孩说,“你丑。”
“我认为你是个奇形怪状的怪物。”多萝西说。
“如果你能看到你自己的形状,你自己也会吓坏的。”七彩补充道。
王后瞪着眼睛愤怒地瞧他们,她蓦地一跳,从红的一面转为黄的一面。
“把他们带走,”她给警卫下令道,“六点钟的时候,送他们到刀斧手那儿去切下肉来,然后下锅煮汤。这一回,汤里要多放些盐,不然我就要严厉惩罚厨子了。”
“陛下,要点儿洋葱头吗?”有个警卫问道。
“大量的洋葱头和大蒜,少许红辣椒。哦,走吧。”
斯库德勒野人把俘虏带了出去,随即把他们关在另一间石屋里,只留下一个野人看守他们。
这个地方大概算是个储藏室;里边存放着一袋袋土豆,一筐筐胡萝卜,洋葱头和芜菁。
“这些东西,”警卫指着那些蔬菜说道:“我们是用在汤里调味的。”
俘虏们这时候十分灰心丧气,因为他们想不出逃走的办法,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就要到六点钟,刀斧手就要动手砍他们的肉了。然而邋遢人是勇敢的,不愿意不经过一番拼搏就屈服于这样一个可怕的噩运。
“我要为我们的生命而斗争,”他悄悄地对孩子们说道,“因为,即使我失败了,我们的遭遇也不会比过去更糟糕;静静地坐在这里一直到我们被煮成汤,那可是愚蠢而怯懦的。”
看守他们的那个斯库德勒野人站在石屋门口,先将他白的一面朝着他们,然后又将黑的一面朝着他们,好像他是故意让他那贪馋的四只眼睛把那么多的肥胖俘虏饱看一番似的。俘虏们伤心地聚在一起,坐在石屋的另一头——七彩姑娘可并不坐下,她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来回跳舞,给自己取暖,因为她感觉到山洞里冷飕飕的。她跳近邋遢人时,他总是凑在她耳朵上说句悄悄话,七彩总是点点她那美丽的头,仿佛她心中有数了。
邋遢人嘱咐多萝西和亮纽扣,叫他们在他把土豆从袋子里倒出来时站在他的前面。当邋遢人秘密地倒空了袋子时,小小的七彩姑娘便跳着舞走近警卫,突然伸出手来,打了警卫一个耳光,立刻转身逃走,赶紧回到朋友们的身边。
愤怒的警卫立刻摘下自己的脑袋,向彩虹的女儿扔去;可是,邋遢人正指望他这一招哩,他干净利落地抓住了那扔过来的脑袋,塞进空袋子里,把袋口也缚紧了。警卫的身体,缺乏头上眼睛的指引,只好毫无目标地胡乱跑来跑去,邋遢人因而轻易地躲过了他,打开了石屋的门。幸亏那时外面大山洞里一个野人也没有;他就嘱咐多萝西和七彩尽可能赶快向出口跑去,冲过狭窄的石桥。
“我会带着亮纽扣的,”他说,因为他知道小男孩的腿太短,跑不快。
多萝西抱起托托,然后抓住七彩的手,飞速向山洞口跑去。邋遢人把亮纽扣放在他肩膀上,随后赶上。他们行动迅速,他们的逃跑完全出乎意料,所以,他们差不多到达石桥上时,才有一个斯库德勒野人从屋子里向外张望,看见了他们。
这家伙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引得所有的野人从许多门里跳将出来,立刻开始追捕。多萝西和七彩已经到达石桥,并且走过了石桥的时候,斯库德勒野人们开始把他们的脑袋扔过来了。这些古怪飞弹中有一个打在邋遢人的背上,几乎把他打翻了;但,现在他已经出了洞口,所以他就把亮纽扣放下,叫那小男孩自己冲过桥跑到多萝西身边去。
接着,邋遢人便转过身来,面向他的敌人,他正好站在山洞豁口的外边;野人们把他们的脑袋向他扔来,他以同样的速度,把脑袋一一抓住,抛到下面黑暗深渊中去了。跑在前面的斯库德勒野人的、没有脑袋的身体,堵住了道路,其余的野人便无从逼近来了,不过他们也扔出了脑袋,力图阻止俘虏们逃跑。邋遢人把这些脑袋也都一一抓住,甩到下面黑暗深渊中去了。在这些脑袋中间,他看到了一面是火红火红的、另一面是黄澄澄的王后的脑袋,他满怀好意地把它也随着其他脑袋之后抛下深渊去了。
不久以后,这一伙斯库德勒野人,人人都把脑袋扔出去,个个脑袋都落到深渊中去了,如今这伙野人的无可奈何的身体,都混乱地聚集在大山洞里,到处扭动,要想弄明白他们的脑袋的下落,可都是白费劲。邋遢人哈哈大笑,他走过石桥,重新和他的伙伴们会合。
“幸亏我年轻的时候打过棒球,”他说,“因为我轻易地把这些脑袋都接住了,一个也没有失手跌落。小家伙们,跟我来吧,斯库德勒野人们永远不会再来干扰我们或其他的人了。”
亮纽扣仍旧害怕,不断地说道:“我不要作汤!”因为胜利的获得是那么突然,小男孩无法认识到他现在自由了安全了。但是邋遢人向他保证,被煮成肉汤的一切危险,现在是过去了,因为斯库德勒野人们在未来的若干时间内是不会有能力吃汤的了。
现在他们急于要尽快离开这可怕的阴沉沉的山洞;他们赶紧爬上山坡,就在他们当初与斯库德勒野人遭遇的地方附近,重新找到了大路:你可以相信,看到他们的脚重新踏上熟悉的老路径时,他们的心里是兴高采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