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曼的出生地
位于纽约长岛,No.246,Rd Old Whitman,Huntington;
现为惠特曼博物馆、美国国家历史遗址。
(George Mallis 摄)
向那花园,世界再度升腾,
劲头十足的配偶们,女儿们,儿子们,走在前头,
爱,他们肉体的生活,意义和存在,
好奇地看我在这里大睡后醒来,
在他们宽广的眼界里,又带给我周而复始的轮转,
色情的,成熟的,全然美丽,妙不可言,
我的肢体和永远穿行于它们的颤抖的火,由于最美妙的原因,
活着,我平静地凝视、看透,
对现在满意,对过去满意,
夏娃在我身边或跟在我身后,
或在前头,我就同样跟着她。
(1860;1867)
从被压抑的痛楚河流,
从我自己的这生命攸关之物,
为着它,我即使孤立于人群也决心要使之光大,
用我振聋发聩的声音,歌唱男性生殖器,
唱一首生殖之歌,
唱我们需要的优秀孩子,从中产生优秀的成人,
唱肌肉的冲动和交合,
唱同床伙伴的歌,(啊,不可抗拒的向往!
向往所有人,每一个人,那眷眷撩人的肉体!
啊,向往你,不管你是谁,你那撩人的肉体!啊,它超越一切,你叫人愉悦!)
从这日日夜夜咬啮我的如饥似渴的折磨,
从本能的时刻,从羞涩的痛楚,唱着它们,
寻找着我艰辛寻找了多年还没找到的东西,
胡乱地时不时地唱着灵魂的真实的歌,
和最粗野的大自然在一起或者在动物们中间新生,
我的诗宣扬着它和它们以及跟它们随行的东西,
苹果和柠檬的气味,禽鸟交配,
树林湿润,波浪重叠,
波浪在陆地疯狂推进,我歌唱它们,
那轻轻响起的序曲,那预期的张力,
那可喜的接近,一睹那完美的肉体,
那游泳者在池子里裸泳或者一动不动地仰面朝天漂浮,
那女性的身影走近着,我沉思,爱的血肉颤抖、疼痛,
为我、为你、为所有人,展开神圣的清单,
面孔、四肢,从头到脚的编目,以及它所唤醒的一切,
神秘的兴奋,色情的狂热,彻底的放纵,
(靠近些,静静听我悄悄对你说,
我爱你,啊,你完全拥有我,
啊,我希望你我摆脱所有人,从世上消失,享受无法无天的自由,
比空中的两头鹰、海里的两条鱼还要无拘无束;)
猛烈的风暴席卷我全身,我激动得战栗,
两个人永不分离的誓言,那个爱我、我也爱她胜过自己生命的女人的誓言,
(啊,我愿为你赌上一切,
啊,如果必须,就让我输!
啊,只要有你和我!别人做什么想什么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世上的一切跟我们有什么相干?只要我们彼此享受,如果必须,我们还得使彼此精疲力竭;)
从那位船长,那位我把船交付给他的领航员,
那位向我、向所有人发号施令的将军,我们从他那里得到准许,
从那加速进程的时间,(我确实闲逛得太久了;)
从性,从经线和纬线,
从隐私之处,从频繁的独自抱怨,
从身边芸芸众人和偏偏不在身边的那一个人,
从那在我身上轻柔滑动的手和捋过我头发胡子的手指,
从那长时间贴在嘴和胸上的吻,
从那使我或任何男人陶醉销魂的紧紧挤压,
从神圣丈夫该懂的,从父亲该做的,
从狂喜、胜利和解脱,从夜里同床伙伴的拥抱,
从眼、手、臀和胸脯的如诗的动作,
从颤抖的胳膊的缠绕,
从弯曲的弧线和搂抱,
从肩并肩掀掉的柔软被子,
从那个如此不愿我离开的人和同样不愿离开的我,
(啊,温柔的人,等一会儿我就会回来;)
从星星闪耀和露珠滴下的时辰,
从夜里我出现、我离开的那一瞬间,
赞美你,行为多么神圣,还有你们,准备出世的孩子们,
还有你们,强壮的生殖器。
(1860;1881)
1
我歌唱带电的肉体,
我喜爱的人围着我,我也围着他们,
他们不让我离开,直到我跟他们一起走,回应了他们,
使他们不堕落,用灵魂的电荷充实了他们。
谁怀疑过,那些败坏自己肉体的人会掩藏自己?
那些亵渎生者的人和亵渎死者的人同样卑鄙?
肉体没有和灵魂一样功绩良多?
如果肉体不是灵魂,那什么才是灵魂?
2
对男人和女人肉体的爱难以说清,肉体本身就难以说清,
男人的肉体是完美的,女人的肉体是完美的。
脸上的表情难以说清,
但是一个健全男子的表情不仅呈现在脸上,
还呈现于他的四肢和关节,奇妙地呈现于臀部和手腕的关节,
呈现于他的步伐、脖子的姿态、腰膝的弯曲,衣裳不能遮掩,
他强健潇洒的英气穿透棉布和毛葛,
看他走过如读一首最棒的诗,甚至体会更多,
你流连地望着他的背影、他的脖子和肩膀。
爬行的胖乎乎的婴儿,女人的胸脯和头,她们的衣褶,我们经过大街时看到的她们的风度,她们下身的轮廓,
游泳池里的裸泳者,看他游过透明闪烁的碧波,或仰面朝天,随浪涛静静地上下颠簸,
在划艇里前俯后仰的划手,马鞍上的骑手,
姑娘们、母亲们、家庭主妇们,各司其事,
中午一群工人坐着,端着打开的饭盒,他们的媳妇在侍候着,
女人在哄孩子,农夫的女儿在菜园或牛圈里,
年青的汉子在锄玉米,赶雪橇的驾着六匹马穿过人群,
摔跤手在摔跤,那是两个本地徒工,长大了,身强体壮,性情随和,日落时下工了,他们来到一片空地,
外衣和帽子扔在地上,做着亲热的搂抱和抵抗,
抓扭上身,抓扭下身,头发乱七八糟,遮住了眼睛;
身穿制服的消防员在行进,从整洁的裤子和腰带中显出男子肌肉的运动,
他们从火场懒散回来,突然又铃声大作,他们停止脚步,警觉地谛听,
那自然、完美、多样的姿势,低下的头,弯曲的脖子,盘算的样子;
我爱这样的人——我放松自己,自在地走过,我和婴儿一起伏在母亲胸口,
和游泳者一起游泳,和摔跤手一起摔跤,和消防员一起行进、止步、谛听、盘算。
3
我认识一个人,一个普通农夫,五个儿子的父亲,
这些儿子中有的当了父亲,儿子的儿子中也有的当了父亲。
这个人精力旺盛、沉着、漂亮,
他的头形,他浅黄色和白色的头发和胡子,他黑色的眼眸深邃难测,他的举止落落大方,
我常去探访他,好看到这些,他也很睿智,
他身高六英尺,八十多了,他的儿子们魁梧、干净、胡子重、脸膛黑黑的很英俊,
他们和他的女儿们爱戴他,所有看到他的人爱戴他,
他们不是由于得到恩惠才爱戴他,他们爱他是发自内心,
他只喝水,脸面光洁,褐色的皮肤透出鲜红的血色,
他经常打猎捕鱼,自己驾船,是船匠送给他的一条很帅的船,他有几支鸟枪,是爱戴他的人送的,
当他和五个儿子和许多孙子一块儿打猎捕鱼时,你会看出在这一群人里数他最漂亮最活跃,
你会希望跟他长久待在一起,你会希望在船里坐在他身边,互相接触。
4
我觉得和我喜欢的人们在一起就满足了,
晚上和他们一起作伴就满足了,
被漂亮、奇异、呼吸着、欢笑着的肉体围绕着就满足了,
在他们中间走过,或者碰到谁,或者我的手臂曾片刻轻轻搂着他或她的脖子,这意味什么?
我不要求更多快乐了,我在快乐中游泳如在大海。
和男人女人们密切待在一起,看着他们,接触他们,闻着他们的气味,会使灵魂愉快,
所有事情都使灵魂愉快,但这些更使灵魂愉快。
5
这是女人的形体,
从头到脚发出神圣的光辉,
它吸引着,它具有不可抵抗的吸引力,
我被它的芬芳牵引着,好像我不过是一团不由自主的蒸汽,一切消失了,只有我和它,
书籍、艺术、宗教、时间、看得见的坚实土地、对天堂的期待、对地狱的恐惧,现在都消失了,
疯狂的筋肉,控制不住的电流从中射出,回应同样控制不住,
电流充斥头发、胸脯、臀部、弯曲的腿、随意下垂的手,我也浑身通电,
爱的低潮被高潮刺激着,爱的高潮被低潮刺激着,爱的肉体膨胀着,微妙地痛楚着,
无限的清晰的爱的喷射,灼烫硕大,颤抖的爱的岩浆,白色狂热的汁液,
新郎的情爱之夜,坚定,温柔,进入疲惫的黎明,
波澜起伏,进入乐于顺从的白天,
消失于依偎相拥、肉体甘美的白天。
这是生命的核心——其后孩子从女人生出,男人从女人生出,
这是出生的沐浴,这是小与大的融合,生命的又一条出路。
女人,不要害羞,你们的特权是孕育人,作他人的出口,
你们是肉体之门,你们是灵魂之门。
女性包含所有品格并调和它们,
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完美平衡的活动,
她是一切,被恰当地遮蔽,她既被动又主动,
她要孕育女儿和儿子、儿子和女儿。
当我看见我的灵魂反映在自然中,
当我透过迷雾看见 人 ,具有难以形容的完善、心智和美,
看见垂下的头与在胸前合抱的双臂,我看见了 女性 。
6
男人的灵魂既不亚于也不超越女人,他也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也包含所有品格,他是行动和力量,
那已知宇宙的蓬勃活力体现于他,
蔑视适合他,追求和挑战适合他,
最狂野最充沛的激情、最大的幸福、最深沉的悲哀适合他,自豪属于他,
男人全心漾溢的自豪是优秀的,使灵魂沉静,
知识适合他,他永远喜好知识,自己尝试一切事情,
无论勘测什么,不管是什么海洋和航程,他最终只在这里测量水深,
(除了这里,他还在哪里测量呢?)
男人的肉体是圣洁的,女人的肉体是圣洁的,
不管它是谁人,它是圣洁的——它是一个最卑微的劳工吗?
它是一个刚上码头、呆头呆脑的移民吗?
每个人都像有钱人一样,像你一样,属于这里或任何地方,
每个人在行列中都有他或她的位置。
(一切都是一个行列,
宇宙就是一个行列,整齐完美地运行。)
你懂得很多,你就把卑微的人称作无知吗?
你以为你有权观赏美景,他或她就无权观赏吗?
你以为混沌之物凝聚,土壤覆盖地表,江海奔流,草木发芽,
仅仅是为了你,而不为他或她吗?
7
一个男人的肉体在拍卖,
(在战前我常去奴隶市场观看,)
我帮助拍卖人,那个邋遢鬼对他的生意半点也不明白。
先生们,看看这个奇迹吧,
不管投标的人出多高的价钱,对于它都嫌太少,
为了它,地球在还没有动植物以前就准备了千百万亿年,
为了它,地球周而复始地稳定旋转。
在这头颅里有让人不可思议的大脑,
在它里面和下面蕴含英雄的品格。
检查这四肢,红的、黑的、白的,筋肉和神经都美妙灵巧,
他们会脱下衣服给你们看看。
敏锐的感觉,闪耀生命之光的眼睛,勇气,意志,
大块儿的胸肌,柔韧的脊梁和脖子,结实的肌肉,匀称丰满的胳膊和腿,
那身体里面还有奇迹。
那里面有血液奔流,
同样古老的血液!同样鲜红奔流的血液!
那里有颗心在膨胀、喷射,那里有一切激情、欲望、追求、抱负,
(因为这些情感没有在客厅和讲演厅表达,你就以为它们不存在吗?)
这不仅是一个男人,这是孩子的父亲,孩子们将来还要成为父亲,
人口众多的各州和富庶的共和国,从他开始,
有着无数业绩和欢乐的无数不朽的生命,从他开始。
你怎么知道在今后几个世纪中,从他子孙的子孙里会产生出何等人物?
(如果你能追溯几个世纪,你会发现谁是你的先人?)
8
一个女人的肉体在拍卖,
她也不仅是她自己,她是母亲们的母亲,
她生育的男孩们长大了,将会成为母亲们的丈夫。
你爱过一个女人的肉体吗?
你爱过一个男人的肉体吗?
你没发现在地球上所有国家所有年代,这些都完全相同吗?
如果有什么东西是神圣的,那就是人的肉体,
一个男人的荣耀和甘美,在于他未被玷污的男性的标志,
对于男人或女人,清洁、强健、坚实的肉体比最美的面孔更加美丽。
你看见过败坏自己活生生肉体的傻男人吗?或者败坏自己活生生肉体的傻女人吗?
因为他们并不隐藏自己,也藏不住自己。
9
啊,我的肉体!我不敢舍弃别的男女和你相同的肉体,或和你的局部相同的部分,
我相信和你相同的肉体将与相同的灵魂(肉体就是灵魂)一起生活或死亡,
我相信和你相同的肉体将与我的诗篇一起生活或死亡,它们就是我的诗篇,
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青年的、妻子的、丈夫的、母亲的、父亲的、小伙子的、大姑娘的诗篇,
脑袋、脖子、头发、耳朵、耳垂和鼓膜,
眼睛、眼眶、眼睛的虹膜、眉毛,眼皮开合、醒来、睡去,
嘴巴、舌头、嘴唇、牙齿、上颚、上下颌跟颌关节,
鼻子、鼻孔和鼻梁,
脸颊、鬓角、前额、下巴、喉咙、脖子背部和它转动的姿态,
强健的肩膀、威严的胡须、肩胛骨、后肩、饱满浑圆的侧胸,
上臂、腋窝、肘窝、前臂、双臂的肌肉和骨头,
手腕和腕关节、手、掌、拇指、食指、指关节、指甲,
宽广的前胸、卷曲的胸毛、胸骨、胸的侧部,
肋骨、肚子、脊梁骨、脊柱的关节,
臀部、臀窝、臀部的力量、凹伏凸起的圆丘、睾丸、男根,
结实的大腿,很好地支撑了上面的躯干,
腿的肌肉、膝、膝盖、大腿、小腿,
脚脖子、脚背、脚指头、趾关节、脚后跟,
一切姿势、一切形状,我的或你的或任何一个男女的肉体所具有的一切,
肺的海绵、胃、甘美洁净的肠子,
头颅里的大脑和它的皱褶,
感应、心脏的开合、口的开合、性爱、母爱,
女性气质和一切属于女性的,男人来自女人,
子宫、乳房、乳头、乳汁、眼泪、欢笑、哭泣、爱的表情、爱的骚动和兴奋,
声音、吐字、语言、悄悄说、大声喊,
吃、喝、脉搏、消化、出汗、睡觉、走路、游泳,
用臀部保持平衡、跳跃、斜靠、拥抱、胳膊弯曲和伸展,
口和眼轮的连续变化,
皮肤、晒黑的肤色、雀斑、汗毛,
用手触摸裸露的肉体时产生的奇妙感觉,
呼吸的循环之河,吸进与呼出,
腰部的美、臀部的美,向下直至膝部的美,
在你我体内稀薄鲜红的浆液,骨头和骨头里的骨髓,
优美地体现着健康;
啊,我要说这些不仅是肉体的构成和诗篇,也是灵魂的构成和诗篇,
啊,我现在要说这些就是灵魂!
(1855;1881)
一个女人等着我,她拥有一切,什么都不缺少,
可如果缺少性,缺少健壮男人的滋润,
她就缺少了一切。
性包含了一切,肉体、灵魂,
意义、证明、纯洁、体贴、结果、传递,
诗歌、命令、健康、骄傲、母性的神秘、生殖的汁液,
地球上所有的希望、善行、馈赠,所有的激情、爱情、美、欢乐,
地球上所有的政府、法官、神灵、受追捧的人们,
这些都包含于性,是性的组成和证明。
我喜欢的男人毫不害羞地懂得并宣称他的性的美妙,
我喜欢的女人毫不害羞地懂得并宣称她的。
现在我要离开那些冷漠的女人,
我要去和等着我的女人待在一块儿,和那些血热、够味儿的女人待在一块儿,
我知道她们理解我,不拒绝我,
我知道她们值得我爱,我要做那些女人的带劲的丈夫。
她们一点儿不比我逊色,
她们黝黑的脸饱经风吹日晒,
她们的肉体柔顺有力,体现古老的神圣,
她们会游泳、驾船、骑马、摔跤、射箭、奔跑、攻打、撤退、前进、坚持、保卫自己,
她们彻底掌握了自己的权利——她们镇静、明白、善于自制。
女人呀,我把你们拉近我,
我不能让你们走,我会好好对待你们,
我是为了你们,你们是为了我,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别人,
在你们体内沉睡着更加了不起的英雄和诗人,
他们只会在我的触及下醒来。
是我呀,女人,是我在干,
我厉害、味儿冲、大块头、我行我素,可我爱你们,
除非对你们有必要我不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疼痛,
我推进我迟钝粗鲁的肌肉,大肆倾泻,启动制造国家需要的儿女,
我劲头十足地支撑自己,听不进恳求,
我不敢撤退,直到把身体里积攒了那么久的东西贮存在那里。
通过你们,我排干了身体里受压抑的河流,
在你们那里,我存放了今后的一千年岁月,
在你们身上,我嫁接了我和美国最心爱的枝条,
我在你们身上喷洒的点点滴滴,将会生长出勇猛强健的姑娘,新的艺术家、音乐家、歌唱家,
我通过你们生出的婴儿长大了也会生出婴儿,
我将要求从我爱的消耗中产生出完美的男人和女人,
我将期待他们和别的人水乳交融,正如现在我和你们水乳交融,
我将指望他们倾泻的雨露结出果实,正如我指望我现在倾泻的雨露结出果实,
现在我爱情洋溢地耕耘,我渴望从不朽的生生死死中获得爱的收成。
(1856;1871)
自然的我,大自然,
亲热的日子,上升的太阳,我高兴在一块儿的朋友,
朋友的胳膊悠闲地搭在我肩上,
山梨花盛开,染白了山坡,
同样,晚秋时,到处是红、黄、棕、紫和明明暗暗的绿色,
茂盛的草地,动物和鸟儿,隐蔽的天然的河岸,野苹果,鹅卵石,
美丽的往事片断,我碰巧想起了,把它们从疏忽的记忆里召唤到我面前,
真正的诗,(那些我们称之为诗的不过是些画片,)
夜的隐私和像我这样的男人的诗,
这首羞怯、不被人看见的低垂的诗,我总是带着,所有男人都带着,
(干脆明说,只要有像我这样的男人,就暗藏着强壮的男人味儿的诗,)
爱的念头,爱的汁液,爱的气味,爱的顺从,做爱的人们,涌起的精液,
爱的胳膊和手,爱的嘴唇,爱的男性生殖的拇指,爱的胸脯,因为爱而互相挤压、粘着的肚皮,
纯洁的爱的大地,生命只有在爱过后才是生命,
我的爱的肉体,我爱的女人的肉体,男人的肉体,大地的肉体,
从西南吹来柔和的午前的风,
毛茸茸的野蜂嗡嗡叫着,上下寻觅,它抓住了丰满的雌蕊,以多情结实的腿弓身压在它上面,肆意摆布,震颤着牢牢地支撑自己,直到满足,
清早树林里的潮气,
夜里两个人紧紧睡在一起,一个的胳膊斜伸着横在另一个腰下,
苹果的气味,揉碎的苏叶、薄荷、桦树皮的香味,
男孩子的渴望,他向我透露他的梦时脸上的兴奋和紧张,
枯叶回旋着、回旋着,平静满意地落在地上,
那些景象、人、物,以无形的刺刺痛着我,
我自己的骄傲的刺,刺痛着我和它刺痛别人一样狠,
敏感的圆圆的被兜在下面的一对兄弟,只有特许的触手才能接近他们,
好奇的漫游者,手,在身体到处漫游,手指抚慰地停下、移动,肉体害羞地退缩,
年青男子体内的清亮液体,
烦恼的腐蚀,这样忧郁,这样疼痛,
急躁的折磨人的潮水不肯停息,
我感觉到的,别人也同样感觉到了,
年青男子越来越兴奋,年青女子越来越兴奋,
年青男子深夜醒来,火烫的手试图压抑那要主宰他的冲动,
神秘的色情的夜,奇异的半受欢迎的痛苦、幻象和汗水,
在手掌和颤抖的手指紧攥中怦怦跳动的脉搏,小伙子脸红了,浑身滚烫、羞愧、恼怒,
当我甘愿赤裸地躺着,我的爱人大海扑向我,
一对孪生婴儿欢喜地在阳光里、在草地上爬行,母亲警觉的眼睛一刻不离开他们,
胡桃树干,胡桃壳,渐渐成熟和已经成熟的长圆形的胡桃仁,
植物、鸟和动物的自制,
鸟和动物从来不躲避或自认下流,如果我躲避或自认下流,那我就是卑鄙,
伟大父性的纯洁,配得上伟大母性的纯洁,
我立过生殖的誓言,我的原始、新鲜的女儿们,
欲望日夜饥渴地咬啮我,直到我使那里饱和,能生育出男孩来填补我死后的位置,
有益身心的解脱、休息、满足,
这一束我随便从自己这儿摘下的花朵,
它已经完成了使命——我随意把它抛出,不管它会落在哪里。
(1856;1867)
去疯狂、去欢乐一个钟头吧!去风风火火的,我不要受限制!
(那在风暴里解放我的是什么?
我在风狂电闪中的喊叫是什么意思?)
啊,让我比任何男人都更深地沉醉在那神秘的亢奋中吧!
啊,野蛮而温柔的疼痛!(我把它们留给你们,我的孩子们,
新郎和新娘啊,我有理由讲给你们听。)
啊,不管你是谁,我委身于你,你也在世界的蔑视中委身于我,
啊,回到天堂去!啊,害羞、娇柔的人!
啊,把你拉近我,给你头一次印上一个果敢的男人的吻!
啊,那个谜,那个打了三道的结,那个幽深黑黯的水潭,一切都解开了,照亮了!
啊,终于在足够的空间和空气里挺进!
从以前的束缚和陈规里解放了,我解放了,你解放了!
发现了一种新的没想到过的对世上一切置之不理的态度!
把堵住嘴巴的塞子拔掉了!
今天和每一天都感觉到,我对自己心满意足!
啊,有的事情没得证实,有的东西恍如梦中!
彻底逃脱对别人的依赖和别人的掌握!
自由地驰骋!自由地爱!不顾一切,冒着危险猛冲!
以嘲弄和招引惹来毁灭!
向那昭示给我的爱的天国上升,跳跃!
带着我醉醺醺的灵魂向那里飞腾!
如果必须,就死吧!
让生命的余年享用这一个钟头的满足和自由!
短短一个钟头的疯狂和欢乐。
(1860;1881)
1
从滚滚的人海中,一滴水温存地向我走来,
悄悄说,我爱你,不久我就要死去,
我走了很长的路,仅仅为了看到你,触到你,
只有看到了你,我才能死去,
我怕我以后会失去你。
2
现在我们相会了,我们看见了,我们很平安,
放心地返回大海吧,我爱的人,
我也是海的一部分,我爱的人,我们分隔得并不遥远,
看那伟大的宇宙,万物结合在一起,多么完美!
但是对我,对你,不可抗拒的大海隔开了我们,
能隔开我们一个小时,却不能永久隔开我们,
别急——只消一会儿——你知道每天日落时,
我都向天空、大海和陆地致意,全是为了你,我爱的人。
(1865;1867)
世世代代,不时返回,
打不消的永世的流浪,
精力充沛,崇拜生殖器,有着强力原始的生殖器,完美可爱,
我,亚当歌曲的歌唱者,
呼唤着走过新的西部花园、伟大的城市,
狂热地,为新生者拉开序幕,奉献这些,奉献我自己,
将我自己、我的歌沐浴在 性 中,
在我生殖器的产物中。
(1860;1867)
我们俩,被愚弄了这么久,
现在变了,我们飞快地逃跑,像大自然一样逃跑,
我们就是大自然,我们离开了这么久,可现在我们回来了,
我们成为大树、树干、树叶、树根、树皮,
我们埋藏在地下,我们是岩石,
我们是橡树,在旷野里并排生长,
我们吃草,我们是两头野牛,自自然然地随着牛群,
我们是两条鱼,在海里一同游泳,
我们是槐树花,早晨和傍晚在巷子里散发芳香,
我们也是野兽、植物和矿石上的粗糙斑痕,
我们是两只食肉的鹰,我们蹿到天上,向下寻视,
我们是两颗辉煌的太阳,像星球那样自我平衡,我们是两颗彗星,
我们是森林里四只脚的潜行者,尖牙利齿,我们扑向猎物,
我们是两片云,午前午后在天上奔驰,
我们是交汇的海洋,我们是两道快活的波浪,互相扑打,拥抱翻滚,
我们是大气,透明,容纳一切,
我们是雨、雪、严寒、黑暗,我们是地球上形形色色的一切,
我们轮转,轮转,直到再次回到家里,我俩的家,
我们抛弃了一切,只要自由和我们自己的欢乐。
(1860;1881)
啊,处女膜!啊,有处女膜的人!你为什么这样挑逗我?
啊,为什么只给我一刹那的刺激?
你为什么不能持久?啊,你现在为什么停下了?
莫非是因为如果你拖延这一刹那,你准会立马杀死我?
(1860;1867)
我就是那个渴望肉体之爱的人;
地球有吸引力吗?不是一切物质都互相渴望、吸引吗?
我的肉体也如此,渴望着、吸引着所有我遇见、我认识的人。
(1860;1867)
天真的时刻——当你碰到我——啊,你就在这里,
现在只给我淫荡的快乐,
让我沉迷在色情里,让我过粗野下流的生活,
今天白天我去陪伴大自然的宠儿们,夜里也照样,
我赞成那些信奉纵情作乐的人,我分享年青人午夜的狂欢,
我和舞痴们一起蹦跳,和酒鬼们一起干杯,
我们放荡的呼叫四面回响,我挑了个俗家伙做我最亲的朋友,
他该是无法无天、粗鲁、没文化的,他该做过什么招骂的事,
我不再装模作样了,我干吗要让自己离开伙伴?
哦,你们受人回避,可至少我不回避你们,
我来到你们当中,我要作你们的诗人,
我对于你们会比对于其他人更有分量。
(1860;1881)
有一回我经过一个人多的城市,把它的市容、建筑、风俗和历史记在脑子里以便将来有用,
可现在关于那个城市,我只记得我偶遇的一个女人,她爱我,留住了我,
一天接一天,一夜又一夜,我们在一起,别的一切我早忘光了,
我说我记得的只有那个女人,她火辣辣地缠住我,
我们又散步又相爱,然后我们又分开,
她又手拉住我,不许我走!
我看着她近在身旁,沉默的嘴唇忧伤地颤抖。
(1860;1867)
上礼拜天早晨经过教堂,我听见了你,庄严美妙的管风琴,
黄昏在树林散步,我听见了你,秋天的风,浩长的叹息掠过高空,这样悲切,
我听见完美的意大利男高音在演唱歌剧,我听见四重唱里的女高音;
我心爱的!我也听见了你喃喃的低语,你的一只手腕拥着我的头,
当昨夜万籁俱寂,我听见你的脉搏在我耳边鸣响小小的闹钟。
(1861;1867)
从加利福尼亚海岸,面向西方,
询问着、不倦地寻找着还没有发现的事物,
我,一个孩子,很老了,越过海浪,朝向祖先的故地、移民的陆地,远远眺望,
从我的西海岸望去,几乎绕了地球一圈;
从印度斯坦、从克什米尔山谷开始向西,
从亚洲、从北方、从上帝、圣人和英雄的故里向西,
从南方、从鲜花盛开的半岛和盛产香料的岛屿向西,
从此一直长久地漫游,围绕地球漫游,
现在我又面向家乡,愉快欣喜,
(但是我很久以前启程去寻找的东西在哪里?
为什么还没有发现?)
(1860;1867)
就像亚当,清晨走出树荫,
一夜酣睡使我神采焕发,
看着我,我走过来了,听着我,我走近了,
抚摸我,我走过时用你的手掌抚摸我的肉体,
别害怕我的肉体。
(1860;18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