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朋友的花园里移植到我小小的晒台上时,野百合是两棵,一棵茁壮,一棵瘦弱。种在花盆里,两棵植物都有点蔫蔫的,大概因为移植要经历一段适应期吧。新的土壤,不相识的主人,陌生的环境,不同的雨水。强壮的一棵开始也有点无精打采,好在过了几天,试过了土壤和温度,它就慢慢地康复了,站直了身体,叶子也慢慢地拉长了,一排排齿状的叶子均匀而长短不一地排列着。瘦弱的一棵歪歪扭扭地站着旁边,叶子有些蔫,但还好,也还活着。
鸢尾花来时是结了花苞来的。因为移植的缘故,好好的花苞居然干枯了。我内心一直盼望着它能康复,最后看到的却是干枯,直到凋零。凋零后的花蕾分裂开来,我才看到内里的花瓣已经长出若干层次,俨然是成型的胚胎。在阳光下,每片花瓣都泛着透明的淡黄色的清晰叶脉,那是纯洁的没有经历过风雨的花蕾。我心疼那一份有孕育而没有开放的花朵,它的失败让我流泪。
到了六月中,我惊喜地看到野百合有了花苞,而且居然有两个。因为鸢尾花的失败,我几乎不再敢对野百合存有奢望。我反复检讨自己,是浇水太多还是太少?在绵绵雨季,是让它承受雨水的滋润,还是把它放在檐廊之下?这些问题,对于生长在大地上的花朵,都不是问题,但对于从大地上出生,移植到阳台上的花盆里的花,都是关乎生命的大问题。
而野百合好像并没有我担心的那样脆弱。清晨起来,我看到花蕾有长高一些。过了几天,花蕾长成一寸多长,像一颗子弹一样笔直的形状。开始,花蕾还是绿色的,每一天,每个清晨和黄昏,它都变幻着越来越浓的粉红色。然而与它那并蒂的花蕾,如今却是天壤之别,一朵大过寸长,一朵却停在几周前的青涩模样,只有大花蕾的六分之一大。我被这生命的差异震惊了。
大朵的花蕾还在不停地膨胀着,原来浑然一体的花蕾开始有了分裂的痕迹。垂直的中分线,让我能够预感到那花朵将是怎样完美和饱满,开放时会是怎样美丽和缤纷。而且,我看到花儿像一个婴儿撮起的嘴唇,开始有了与世界呼吸的生机。
花朵开放在下一个清晨。那是个美好的清晨,我醒来时,它就开了,鲜红的六个花瓣里,含着颤颤的红黑色花蕊。它明亮、鲜艳,好像一道阳光,照亮了我小小的晒台,我平凡而普通的晒台。它在微风中怡然自得地摇摆,真的是在翠绿丛中笑呢。
而与它并蒂的小花蕾,却依然小而青涩,在大花耀目的光辉中,身形显得愈加渺小了。
还有它身边瘦弱的另一棵,如今矮小得几近垂垂老矣。
我突然明白,在这一盆花中,有限的养分都给了那夺目开放的花朵。想到这个,我的心变得格外难过和忧伤。
我把晒台上的野百合搬到楼下,种在公共花园的大树下。它不再住在我的晒台上,点缀我的视野,但它可以因此而亲近大地,从大地的怀抱里得到它所需要的养分,让那株瘦弱的野百合强壮起来,让那停止生长的小花蕾得到更多的哺育,实现它孕育已久的梦想。因为,每一株花木,每一朵花,都有它来到世界上的原因,也都有它独特的生命和与世界的缘分。当它们拥有更广阔的空间,当它们绽放美丽的花朵,我相信,那个时刻,将是我空空的晒台上最美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