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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未还,人已不在

解剖室一切都准备好了,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就是家属认尸的程序。解剖也需要家属签字认可,当然家属不同意,公安机关认为必须要解剖的也可以解剖,但死者为大,一般这个程序都是要走的。

北滨市公安局副局长武啸风在现场当场就拍板立刻派人通知肖飞的家属,派谁去呢?吴天宇,现成的人选,曾经是肖飞的同学,又是发案地派出所的副所长。

吴天宇打心眼里不愿去做这个送噩耗的人,虽然当警察百无禁忌,但肖飞毕竟是他的同学,肖飞的父母他也认识,他不忍看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状。但命令就是命令,为了案件的侦破,为了避免肖飞之死可能引起的黑道仇杀,工作必须往前赶。吴天宇不但要去报丧,还肩负着劝肖飞父母同意进行尸检的任务。

为了对刚才张凯不顾警察身份为肖飞抬尸行为薄施惩戒,刑警支队支队长何彪将肖飞的另外一个同学张凯也派去了。张凯倒没意见,因为这意味着这样一来他就成为专案组的成员了,他一定要亲自参加专案组,抓到谋杀肖飞的凶手。

吴天宇坐在警车的副驾驶上,忧郁地看着窗外,回忆着肖飞家里的情况。

肖飞的家住在老城,祖上传下来的房子。父亲是一名教师,母亲没有职业,在家开了个烟酒杂货店。这是吴天宇对肖飞家里的印象,以前上学的时候,偶尔会去肖飞家里玩,但是后来肖飞进了辉煌集团也就是所谓的“兄弟帮”,吴天宇和肖飞成了“官兵”与“强盗”的关系,来往也就少了,只是偶尔会找个地方一起喝酒。肖飞父母的家,吴天宇近几年都没去过了。

吴天宇记得肖飞的父亲是个古板正直的人,肖飞曾经在他那里诉过苦,肖飞在北滨市中心为父母买了房子,但是他父亲坚决不同意搬去住,因为这个时候,肖飞在“兄弟帮”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他的父亲了。要不是肖飞母亲拦着,估计肖飞连家也回不去。一想起肖飞的母亲,吴天宇头皮一阵发麻,他怎么向肖飞母亲开口说肖飞死了?吴天宇不由得难过地捂着脸说:“我怎么开口啊?”开着车的张凯理解地拍拍吴天宇的肩膀,是啊,若不是肖飞,张凯就当不上警察。要不是肖飞当年一个人扛下了所有责任被学校开除,被开除的就是张凯,或许还有更多人。

肖飞脱下警服从学校走的前一天晚上,张凯、吴天宇几个同学一起为肖飞送行,大家在一起抱头痛哭,那天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欠了肖飞一份情。

后来肖飞居然入了“兄弟帮”。张凯一直都在犹豫,如果哪一天,肖飞为了原则性问题找自己说情,或者自己要抓肖飞,身为警察的自己该如何还这份情?可如今,情未还,人已不在。

张凯开着车,两个人沉默不语,心情是一样的沉重。

到了肖飞父母的家,吴天宇和张凯这才发现,他们不再是报丧的人了,前面已经有人来了。

这将是北滨市继肖飞之死后的又一大新闻,辉煌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丁辉跪在了肖飞父母家的门口,一群手下站在一边。

吴天宇和张凯赶紧走过去,看见肖飞的母亲已经瘫坐在地上,邻居们正围着肖飞的母亲劝慰着。肖飞的父亲,那位退休的教师,坐在椅子上,面色铁青,老泪纵横,身子在不住地发抖。

吴天宇和张凯赶紧冲进屋子里,扶住肖飞的父亲。肖飞的父亲一见是吴天宇,立刻抓住吴天宇的手说:“天宇,你不是警察吗?你叫他们走,叫他们走,我不想再看见他们!”吴天宇忍着眼泪扶着老人因为激动而起伏的背,连声说:“好,好,肖伯,您别激动,我这就叫他们走!”

吴天宇示意张凯扶住肖伯,他怒目走向跪在那里的丁辉。看见一名警察靠近丁辉,丁辉的几个手下立刻围了过来,挡在了丁辉的面前,那情形,只要吴天宇敢轻举妄动,他们就立刻会对抗,保护自己的老大。

吴天宇怒视着丁辉,他丝毫不为丁辉给肖伯下跪而感动,他一直对丁辉深恶痛绝,不仅仅因为警察与黑帮的关系,更因为,自己曾经的同学、曾经的好朋友肖飞加入“兄弟帮”,成了他的手下。

吴天宇认为,肖飞的死,与丁辉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若不是肖飞跟在丁辉后面混,绝不会在街头横死。

“姓丁的,你听到没有,肖伯让你走!”吴天宇隔着丁辉的手下向跪在地上的丁辉大声喝道。

丁辉站了起来,用手示意自己的手下让开,他走到吴天宇面前,很严肃地凑在吴天宇的耳边说:“我知道你,你叫吴天宇,是肖飞的警校同学,你劝劝肖伯,他不同意在家为肖飞办后事,我在求他。”

吴天宇抬头看着比他高半头的丁辉,他突然发现,这位在北滨黑道上呼风唤雨的黑老大的眼里噙着泪珠。

丁辉看着吴天宇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也求你,你去劝劝肖伯,让肖飞回家,在外面操办得再好,肖飞他始终是个孤魂野鬼。”因为激动,丁辉眼里噙着的泪珠迸出眼眶,淌在了面颊上。

吴天宇不说话了,他意识到了丁辉为什么会跪在这里求肖伯。按照风俗,横死之人不得回祖屋办丧事,避免祸及家人。肖伯是一个固执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肖飞入了黑道之后与肖飞形同陌路。

吴天宇无力地转身,看着一个坐在椅子上、坐在地上的两位老人,他不知道从何劝起,更何况他还肩负着任务,要说服两位老人同意对肖飞的尸体进行尸检,更是头痛。

吴天宇想了想,走向坐在地上靠在墙上的肖母,单膝跪下,抓住了肖母的手,喊了一声“阿姨”。

肖母睁开泪眼一看是吴天宇,一把抓住吴天宇的手,哭喊着:“天宇啊,你告诉我,小飞没死啊,他还没结婚,他还年轻啊,我怎么不死呢?把我的命换给我儿子啊!”吴天宇看着这副情景心里就像被猫爪抓着一样难受,只能嗫嚅着劝慰肖母不要难过。

肖母哭着哭着,突然眼睛一睁,看着吴天宇说:“天宇,你是警察,你一定要查出是谁害了我家小飞,你们是同学,一定要为他报仇,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吴天宇一个劲地点头。

终于,等肖母略微平静了一点,吴天宇说带两位老人去看肖飞,肖母点点头,儿子死了,再伤心也还是要去看看的。于是在邻居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颤巍巍地走向肖伯。

肖伯铁青着脸对着肖母大声地说:“要看你去看,他早已不是我肖家的人了!”听丈夫这么一说,肖母顿时捂着脸又哭了起来。肖伯站了起来转身佝偻着背走进里屋,“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满屋的人面面相觑,沉寂下来,只有肖母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叮叮叮……”吴天宇的手机响了,打破了沉寂。吴天宇快步走出屋子,接了电话。是副局长武啸风打来的,问工作做得怎么样,吴天宇只能如实报告,电话那头的武啸风半天也不说话了,最后在电话里让吴天宇和张凯继续留在肖家做做工作。

合上电话,吴天宇一转身,看见丁辉看着他,吴天宇惨然一笑,摇摇头,示意肖伯的工作无法做。

丁辉看着吴天宇,然后转身招招手,身边一个手下快步走了过来,丁辉小声地向他交代着什么,这个手下不断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吴天宇发现,丁辉是在为肖飞搭灵堂,地点就在肖飞祖屋附近的一块空地上。

按理说,在外横死的人不但不能回家办丧事,连本村都不得办。丁辉这样一来,街坊邻居脸上自然不好看,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谁都知道丁辉的身份。有个想开口说的人,还没开口就让老婆给拉回家了。

警察只管治安,不管如何办丧事。横死之人不得回乡办丧事,只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是法律所禁止的,吴天宇自然不会去管。更何况,他也希望肖飞的后事能办得体面一点。不过他也不会过去帮丁辉的忙,他走进肖家,开始敲门,他要劝劝肖伯,姑且不论丧事如何办,至少让肖母去看看肖飞的遗容。 aNXxXsBsEx84yxDChDzF0LEnWhZuGm17IGN/KhssKWsmkwGpuKWvP3/Im1nmgB9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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