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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经典名篇(1)

●东晋自元帝以下,何主为贤?

虞南曰:“晋自迁都江左,强臣擅命,垂拱南面,政非己出。王敦以盘石之宗,居上流之要,负才矜地,志怀问鼎,非肃祖之明断,王导之忠诚,则晋祚其移于王氏矣。若使降年永久,仗任群贤,囚痉、涧之遗黎,乘刘、石之衰运,则克复中原,不难图也。”

[元帝值天下崩离,创立江左,后肃祖即位,大将军王敦威震内外,将谋为逆。帝与王导、温峤等决计征敦。敦败死也。]

[译文] 东晋自司马窖之下,哪个皇帝比较贤明?

虞世南说:“晋朝自迁都建康(今南京)以后,有势力的大臣专权,皇位虚设,政令刑法不是出自国王。王敦凭借豪门望族的牢固的宗室基础,坐拥长江军事重镇的兵权,恃才自负,仗势跋扈,一心想当皇帝。要不是司马绍明断,丞相王导忠诚,晋朝的皇位几乎被王氏篡夺。可惜司马绍在位只有三年,假若时间再长一些,依靠大批才德兼备的名流,靠洛阳一带流民的拥戴,乘称帝的刘聪和匈奴石勒正处在衰弱之际,那么收复中原并不困难。”

[东晋元帝司马睿正赶上国家分裂,他乘机在建康创建基业,后晋明帝司马绍即位,大将军王敦威震朝野,准备谋反,明帝与丞相王导、中书令温峤等决心征讨王敦。敦兵败而死。

●或曰:“伪楚桓玄有奇才远略,而遂至灭亡,何也?”[桓玄字敬道,父温。大司马玄博综术艺,以雄豪自处。晋安帝以为丞相,封楚王,遂禅位。

虞南曰:“夫人君之量,必虚己应物,覆载同于天地,信誓拟于暄寒,然后万姓乐推而不厌也。彼桓玄者,盖有浮狡之小智,而无含宏之大德,值晋末衰乱,威不逮下,故玄得肆其爪牙,以侥幸之余,而逢神武之运,至于夷灭,固其宜也。”[鬻子曰:“发政施令为天下福者,谓之道。上下相亲谓之和。民不求而得所欲谓之信。除天下之害谓之仁。仁与信,和与道,帝王之器也。”

由此言之,豪雄小智,何益于乐推哉?]

[译文] 有人问:“桓玄有奇才远谋,结果还是灭亡了,为什么?。[桓玄,字敬道,父桓温官拜大司马。桓玄博学多才,以英雄豪杰自居。晋安帝司马德宗时为丞相,封楚王,后强迫皇帝让位。

虞世南说:•做国王的要有虚怀若谷、容纳万物的气量;要能像天地一样宽广,真诚的誓言必须兑现,然后百姓才会乐于拥护爱戴。可是桓玄这种人,只有浅薄的小聪明,没有宽宏谦虚的高尚品德,正好赶上东晋末年天下大乱,皇室威不服众,所以桓玄才能张牙舞爪地恣意妄为,侥幸行险,以图一逞。当时正值刘裕奋发英姿、扫荡群雄之际,桓玄最终被灭族身亡,这是他应得的下场。”战国时的楚大夫鬻权说:“发颁法策法令能为天下谋利益的,就是道;上下相亲相爱,就是和;民众不诉求就能得到,就是信;能消灭祸国殃民的邪恶势力,就是仁。仁与信,和与道,这是帝王的武器。”

如此看来,乱世英雄的浮浅智谋,是无助于得到民众的拥护的。

●宋、齐二代,废主有五,并骄淫狂暴,前后如一。或身被贼杀,或倾坠宗社。岂厥性顽凶,自贻非命,将天之所弃,用亡大业乎?

虞南曰:“夫上智下愚,特禀异气;中庸之才,皆由训习。自宋、齐已来,东宫师傅,备员而已。贵贱礼隔,规献无由,多以位升,罕由德进。此五君者,禀凡庸之性,无周、召之师,远益友之箴规,狎宵人之近习,以斯下质,生而楚言,覆国亡身,理数然也。”

[议曰:贾生云:“昔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德义;师,导之教训。此三公职也。又置三少,曰少傅、少保、少师,是与太子晏者也。乃孩抱有识,三公、三少固明孝、仁、义、礼以导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翼卫之,使与太子居处。故太子乃生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不能无正,犹生长齐地,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犹生长楚地,不能不楚言也。秦使赵高傅胡女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故胡女今日即位,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视杀人若刈草菅然。岂胡亥之性恶哉?从其所以导之者非其理也。”

晋惠帝太子通有罪,阎纂上书谏曰:“臣伏念遇长养深宫,沉沦富贵,受饶先帝,父母骄之。每见选师傅,下至郡吏,率取膏梁击钟鼎食之家,希有寒门儒素如卫绾、周文洗马舍人,亦无汲黯、郑庄之比,遂使不见事父君之道。古礼,太子以士礼与国人齿,欲令知贱,然后乃贵。自顷东宫,亦微太盛,所以致败,非但东宫。诸王师友、文学亦取豪族力能得者,岂有切磋,能相长益?今遹言语悖逆,受罪之日,不失子道,尚可重选师傅。置游谈文学,皆选寒门孤臣、以学行自立者,及涉履艰难、名行素立者,使与游处。绝贵戚子弟、轻薄宾客,但道古今孝子事亲、忠臣事君,及思愆改过,皆闻善道,庶几可全。”

由此观之,故太子者,选左右俾谕教之,最急也。]

[译文] 南北朝时期的宋朝和齐朝,被废的国王共有五人。这五个废帝都很骄淫狂暴,彼此没有什么不同,有的被杀害,有的干脆国破人亡。是不是他们本性凶顽,自取其祸,因而被上天所抛弃,故意用他们来使国家灭亡呢?

虞世南说:“人之所以有上智下愚的差别,是因为各自禀受的气质不同;至于具有中庸修养的人,都是来源于培训和学习。自宋王朝和齐王朝以来,负责培养太子的东宫里的老师,都滥竽充数而已。高贵的和下贱的,由于礼教的原因,互相隔离,良好的教育没有办法得到,导师都是由职位决定,很少根据德才选拔。这五个后来做了国王的太子,生性平庸无奇,又没有周公、召公一样的导师,良师益友的规劝听不到,委琐狎邪的小人恶习倒沾染了不少,以如此卑下的质地,生活在如此野蛮粗俗的环境中,国破身亡的下场,是注定不可避免的了。”

[贾谊说过:“从前周成王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姜太公为太师。保的作用,就是保养好太子的身体;傅的作用,就是用仁义道德辅导太子。师的作用,就是用知识礼仪教育太子,这是三公的职责。此外,还设置了三少,叫做少傅、少保、少师,分别负责太子的饮食起居。因此,太子在懂得学习的童年时期,三公三少就用孝、仁、义、礼来培训教育他,让他远离邪恶的小人,不让他看到丑恶的行为,然后选择天下端庄正直的人才,孝顺父母师长、和睦兄弟姐妹的益友,和博闻广见、有道德、懂权术的人跟随在他左右,和太子朝夕相处。所以太子见到的是正直无私的行为,听到的是正直无私的言谈,行的是正道,因为前后左右都是品行端正的人。一个人习惯了与正人君子相处,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地走上正道,就像生长在齐国的不能不使用齐国高雅的语言一样;习惯了与奸邪小人相处,就像生长在楚国的人不能不使用楚国粗俗的语言一样。秦王让赵高辅导太子胡亥学习判案,耳濡目染的不是杀人、割鼻就是夷灭三族。所以今日即位,明天就用活人做靶子练习射箭。忠言规劝的说是诽谤,为他深谋远虑的说是妖言惑众,把杀人当做割草玩一样。难道胡亥天生性恶吗?不是,是因为教导他的知识都不是正理。

晋惠帝的太子司马遁犯了法,校尉阎纂上书说:“我常常想,遁长期生活在深宫中,沉缅富贵尊荣,凭着先帝创造的条件,生活优越,父母娇宠。为他选择老师时,我见都是选自名门望族的富贵人家,很少有来自寒门的有学问、有情操的读书人,或者有汉武帝做太子时卫绾、周文那样的好老师,和刚正不阿的汲黯、郑庄那样的好辅臣。这样一来,太子遹就无法学到忠孝之道。古代的礼仪规定:太子要以士人的交际方式与民众平等相处。这样做的目的是让他知道贫贱之后方可做贵人。如今他自己毁了东宫,也伤了国家元气,其所以到了这种地步,不单单是太子的罪过。诸王子的导师、友人和来往的文人墨客也都是出身豪门,和这些人相处,怎么会互相切磋、有所教益呢?现在太子通言语悖逆,接受惩罚的时候,仍然恪守做儿子的规矩,还可以考虑重选师傅,令其改过自新。选配游艺谈学方面的师友,应该是出身寒门,学问和品行都卓然自立的人,以及经历过艰难困苦而名声、行为清廉正直的人,使之与太子相处、游学,杜绝他与皇亲国戚的纨绔子弟和轻薄宾客交往,只讨论古今孝子如何侍奉双亲、忠臣如何报效朝廷,以及知过即改的道理,使他听到的都是为善之道。恐怕只有这样,才是万全之策。”

由此看来,对太子的教育,必须选品学皆优的人担任,这对于国家来说是最重大、最急切的问题了。

●后齐文宣帝,狂悖之迹,桀、纣之所不为,而国富人丰,不至于乱亡。何也?[宣帝名洋,后齐高欢第二子,受后魏禅也。]

虞南曰:“昔齐桓奢淫亡礼,人伦所弃,假六翮于仲父,遂伯诸侯。宣武帝鄙秽忍虐,古今无比,委万机于遵彦,保全宗国,以其任用得才,所以社稷犹存者也。”

[议曰:殷有三仁.,太康有五弟,亦皆贤者而国为墟,何哉?

鬻子曰:“君子与人之谋也,能必用道而不能必见受也;能必忠而不能必见入也;能必信而不能必见信也。故虞公不用宫之奇谋,贼于晋;仇由不听赤章之言,亡于智氏。天下之国,莫不有忠臣谋士,但在用于不用耳。苟为不用,反贻君误贤,人君子安能救败乱乎?”]

[译文] 南北朝时北齐的文宣帝高洋沉缅酒色,恣意淫暴,他的疯狂错乱的行为,连夏桀、纣王都不去傲。然而能国寓人丰,没有引起国乱人亡,为什么?[齐文宣帝名洋,后齐高欢的次子,逼后魏元善见禅让而登基。]

虞世南说:“以前齐桓公奢侈淫佚,不守礼义,为人伦道德所唾弃,可是他内政外交全权依靠管仲,结果还做了诸侯的盟主。齐宣帝高洋卑鄙污秽,残忍暴虐,古今无比,他把国家政务统统交由宰相杨等人办理,得以保护了国家和宗族的安全,这是因为他用人得当,所以没有国破家亡。”

[殷商时代有三个大臣,夏禹的孙子太康在位时有五个弟弟,都是贤德的人,可是国家还是灭亡了,京都成了一片废墟,为什么?

鬻子说:”国王与臣民们一块治理国家,主观上想一定要行正道,但臣民们有合乎正道的意见,他未必能采纳;一心想重用忠臣,但忠臣未必能接近他;决心讲信用,但未必能付诸行动。虞公不听宫之奇唇亡齿寒的忠言,晋国灭了虢国后,在回师的路上顺便就把虞国灭了;仇由不听赤章的意见,最后被智氏灭亡。天下无论哪个国家,都有忠臣谋士,关键在于用与不用罢了。如果不用,最后将给君主和有德行的人留下无穷祸患,到那时,正人君子也无法挽救败局了。”

●陈武帝起自草菜,兴创帝业,近代以来,可方何主?

虞南曰:“武帝以奇才远略,怀匡复之志,龙跃海隅,豹变岭表,扫重氛于绛阙,复帝座于紫微。西抗周师,北夷齐寇,宏谋长算,动无遗策,实开基之令主,拨乱之雄才,比宋祖则不及,方齐高则优矣。”

[译文] 南北朝时的陈武帝陈霸先出身于平民百姓,最后开创了帝王大业,他可以与历史上的哪个皇帝相比?

虞世南说:”陈武帝由于有奇才,有远见,胸怀匡复大志,有如龙跃大海之中,豹腾峻岭之上。他扫荡了笼罩皇宫的阴云,恢复了梁朝萧氏的传统皇权。在西部抗击北周的军队,在北方打败了北齐的势力,谋略宏伟远大,政令法规又没有什么疏漏,实在是一位开创基业的好皇帝,拨乱反正的大英雄,虽然比起宋高祖刘裕来有所不及,但比起齐高帝萧道成要好得多了。’

●隋文帝起自布衣,光有神器。西定庸蜀,南平江表,比于晋武,可为俦平?

虞南曰:“隋文因外戚之重,周室之微,负图作宰,遂膺宝命。留心政治,务从恩泽,故能绥抚新旧,缉宁遐迩,文武制置,皆有可观。及克定江淮,咸同书轨,率土黎献,企伫太平。自金陵灭后,王心奢汰,虽威加四海,而情堕万机,荆璧填于内府,吴姬满于下室。仁寿雕饰,事将倾宫,万姓力殚,中民产竭。加以猜忌心起,巫蛊事兴,戮爱子之妃,离上相之母[猫鬼事起,秦王妃及仆射杨素母皆坐焉。]纲维已紊,礼教斯亡,牝鸡晨响,皇枝剿绝,废黜不辜,树立所爱[废太子勇为庶人,立晋王广也)。功臣良佐,诛翦无遗。季年之失,多于晋武,十世不永,岂天亡乎?”

[议曰:汉高祖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叔孙通谏曰:“昔晋献公以骊姬故,废太子,立爰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苏,令赵高得以诈立胡女,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陛下必欲废嫡而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帝曰:“吾直戏耳。”通曰:“太子乃天下本,本之一摇,天下震动。奈何以天下戏?”乃听之。

袁绍爱少子尚,乃以太子谭继兄后。沮授谏曰:“世称万人逐兔,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且年均以贤,德均以长,上古之制也。愿上惟先代成败之戒,下思逐兔分定之义。若其不改,祸始此矣。”绍不从,后果构隙。

故曰:立嫡子者,不使庶孽疑焉。疑别动,两则争。子两位者家必乱,子两位而家不乱者,亲犹在也。恃亲不乱,失亲必乱。有旨哉。]

[译文] 隋文帝杨坚由一个普通百姓,到掌握最高权力,征服了西边的蜀国,消灭了江南的后陈。杨坚能与晋武帝司马炎相比吗?

虞世南说:“隋文帝由于是周宣帝字文懔的国丈,在北周衰弱之际,担负着辅佐皇帝的重任,官封大丞相、大司马,最后登位称帝。他留心政治,凡有举措,都归功于皇恩,所以能安抚住新旧权贵,使朝廷和地方都能安定,内政和军事两方面的制度规划,都有可观的建树。等到江淮一带全部平定后,又统一了全国的文字和交通规则。当时普天下有才德的人,都在企盼着太平。可是自从灭了金陵陈国后,开始变得奢侈无度,虽然威加四海,但是不再留意处理繁杂的国务了。珠宝玉石堆满宫室,美女佳人充斥后院,为了构建仁寿宫,几乎把国库都耗尽了。这样一来,黎民百姓给弄得财力枯竭,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都快破产了。加之杨坚的猜忌心理日益严重,装神弄鬼的事自然多了起来。他杀戮亲生儿子的嫔妃,离间上相杨素的母亲[独孤皇后的异母弟独孤陀用猫鬼巫蛊,诅咒皇后,秦王杨俊的妃子和杨秦的母亲都受了牵连。]朝纲因此紊乱,礼教因此衰亡。杨坚出名的怕老婆,因此皇后孤独氏干预国家大事,几个皇子杀的杀,废的废,除灭无辜的,扶持自己宠爱的[废太子杨勇为庶人,立杨广为太子L功臣良将,也逐一被诛杀,所剩无几。杨坚晚年的政治失误比司马炎多。建国不到三十年,就亡了国,这是自取灭亡,岂是天意?”

[汉高祖想改立赵王如意为太子,叔孙通规谏说:“春秋时晋献公因为宠爱骊姬要废太子申生,立骊姬的儿子奚齐,晋国因此乱了数十年,为天下所耻笑。秦始皇因迟迟不立扶苏,使赵高得以假传圣旨立了胡亥,致使国家灭亡。这些教训陛下都很清楚。现在陛下如果决心废长子立少子,我愿意先死在陛下面前,以颈血污地。”汉高祖说:“我只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叔孙通说:“太子是天下的根本,根基一摇,天下震动。怎么能拿国家大事开玩笑呢?’汉高祖听从了他的意见。

袁绍喜欢他的小儿子袁尚,就把长子袁谭过继给其兄,好让次子接班。沮授进谏道:“人们说,万人追逐一只野兔,其中一人捕获后,其余想得到的就都停了下来,为什么呢?因为有了归属。再说,同年岁的,以贤为贵,品德相近,以长子为贵,这是上古就立下的制度。往前看,应当汲取历代成败的经验教训;往后看,应当思量以逐兔为喻的含义。假如固持己见,祸患就将因此而起了。”袁绍没有听从,后来袁氏兄弟果然结下了仇。

所以说,立亲生长子为太子,是为了不使庶出的产生疑虑,有疑心就会有行动,同时立二人,就会发生争夺。同时指定两个儿子都是继承人的,家政必然要出乱子,不出乱子那是因为双亲健在。双亲主事不乱,双亲一死必乱。这是大有深意的。

●安官贪禄,不务公事,与世沉浮,左右观望,如此者,具臣也。主所言皆曰“善”,主所为皆曰“可”,隐而求主之所好而进之,以快主之耳目。偷合苟容,与主为乐,不顾后害,如此者,谀臣也。

[译文] 有的人当官仅是为了拿俸禄,对工作敷衍应付,不当回事,随大流,跟着走,见风使舵,八面滑溜,瞻前顾后,左顾右盼,就怕得罪人,就怕负责任,这种当宫的,可名之曰“具臣”——滥竽充数而已。

中实险彼,外貌小谨,巧言令色,又心疾贤。所欲进则明其芙,隐其恶;所欲退则彰其过,匿其美,使主赏罚不当,号令不行,如此者,奸臣也。

[译文] 内心阴险奸诈,外貌谦恭谨慎,能说会道,讨人喜欢,实际上嫉贤妒能,想提拔谁,就在上级领导面前尽说他的好话,隐瞒他的缺点;对真正的人才,就在上级面前夸大、突出他的过失,隐瞒他的优点,结果使上级赏罚不当,号令不行,政策、法规不能贯彻,这类官吏就是“奸臣”。

智足以饰非,辩足以行说,内离骨肉之亲,外妒乱予朝廷,如此者,谗臣也。

[译文] 有才智,有学识,干起坏事来更有能耐。掩饰他的过错道理讲的振振有词,叫人们听了不由得不信服;辩论起来足以形成一家学说,小则可以挑拨离间父子兄弟反目成仇,大则可以在中央政府扇风点火,制造混乱。这种官员就是“谗臣”。

专权擅势,以轻为重;私门成党,以富其家;擅矫主命,以自显贵,如此者,贼臣也。

[译文] 篡夺权力,造成自己的势力,颠倒黑白,无限上纲,整倒别人,排斥异己,培植私人势力结成死党,形成自己的社会势力;假传圣旨,到处以坌代表的身份出现,使自己显得无比尊贵。这类官吏就是“贼臣”。

谄主以佞邪,坠主于不义,朋党比周,以蔽主明,使白黑无别,是非无闻;使主恶布于境内,闻于四邻,如此者,亡国之臣也。

[译文] 在人主面前阿谀奉承,鼓动、促使国王往邪路上走,背后又把错误都推到国王一个人身上;结党营私,互相包庇,欺上瞒下,不让领导人知道真实情况,使上上下下黑白不分,是非不辨;暗地里宣扬领导人的过失,使全国老百姓都骂国家领导人,闹得国际上都知道。这种官吏就是“亡国之臣”。

是谓六邪。

[译文] 这是六种类型的反面官员——“邪臣”。

[桓范《世要论》曰:“臣有立小忠以售大不忠,效小信以成大不信,可不虑之以诈乎?

[译文] [桓范说:“有的官员在小事情上忠心耿耿,工作干得不错,但其险恶用心在于一旦手握大权,便实现他的大野心,达到不大忠的目的;有的在小事上,在平时很讲信用,但其目的是为了沽名钓誉,在大事上搞阴谋诡计,达到反叛的目的。对这类官员不是应该预防其欺诈吗?

臣有貌厉而内荏,色取仁而行违,可不虑之以虚乎?

[译文] “有的官员表面上好像很有魄力,于劲冲天,实际上没有什么真胆识;而有的表面上非常仁义,可在实际行动上却与仁义相违背。这就要考虑,这些官员是不是在弄虚作假?

臣有害同侪以专朝,塞下情以壅上,可不虑之以嫉乎?

[译文] “有的官员专搞打击同事、贬低同僚的小动作,以达到自己被信任、重用的目的,一旦委以重用,就使下情不能上达,上面的计划、政令也不能向下传达。对这类官员,当领导的就要考虑他是不是嫉妒心理在作怪呢?

臣有进邪说以乱是,因似然以伤贤,可不虑之以谗乎?

[译文]“有的官员发表似是而非的意见,虽然很中听,但是中了他的邪说就会乱了真理;或者发表貌似合情合理的意见,一旦实行,就会伤害真正的贤能之士。对于这类官员,当领导的就要考虑他是不是在进谗言?

臣有因赏以偿恩,因罚以作威,可不虑之以奸乎?

[译文] “有些官员手中有一定的权力,就用不公正的赏赐鼓励自己满意的部下,尽管这些人没有什么业绩;或者用奖赏的办法收买人心,预支恩德;或者用不公正的处罚对待自己不喜欢的属下,以此树立权威,尽管这些人有能力、有业绩。对出于私心擅自赏罚的负责人,当领导的就得想想他是不是奸佞之人?

臣有外显相荐,内阴相除,谋事托公而实挟私,可不虑之以欺乎?

[译文] “有的官员居心不良,存心要陷害某人,就采用明场上抬举他,说好话,而暗地里却用阴谋诡计把他搞垮的手法;或者要谋略什么事情,总是冠冕堂皇地打着公事公办、一心为公的旗号,实际上暗中却塞进了私货,假公济私,但手段非常高明,做得不留痕迹。当领导的,就要警觉这类官员是不是欺世盗名、欺君罔上之辈?

臣有事左右以求进,托重臣以自结,可不虑之以伪乎?

[译文] “有的官员专走上层路线,结交领导人左右的办事人员,从而找机会向执政者说项推荐,以达到进身的目的;或者借助领导人重用的、言听计从的人,巴结他们,依靠他们,以此巩固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当领导的就应当考虑,这类官员是不是有作伪的动机?

臣有和同以取悦,苟合以求进,可不虑之以祸乎?

[译文] “有的官员永远随声附和,八面玲珑,有时甚至违心地苟合别人,为的是不得罪任何人,一步步顺利地往上爬。对这类官员,当领导的就要考虑将来的祸患:关键时刻,利害关头,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呢?

臣有悦主意以求亲,悦主言以取容,可不虑之以佞乎?

[译文] “有的官员一心一意顺着上级领导的意志,专做上面喜欢搞的事,专说上面喜欢听的话,为的是求得上级的欢心,取得上级的亲信,而这些事、这些话对老百姓、对社会是好是坏,他一概不去多想。这种官员,就得想想他是不是佞臣?”

●子贡曰:“陈灵公君臣宣淫于朝,泄冶谏而杀之,是与比干同也,可谓仁乎?”

子曰:“比干于纣,亲则叔父,官则少师,忠款之心,在于存宗庙而已,故以必死争之,冀身死之后而纣悔悟。其本情在乎仁也。泄冶位为下大夫,无骨肉之亲,怀宠不去,以区区之一身,欲正一国之淫昏,死而无益,可谓怀矣!诗云:‘民之多僻,无自立辟。’其泄冶之谓乎?”

[译文] 春秋时郑穆公的女儿夏姬,后世称她为“一代妖姬”,是当时的名女人,陈、郑等好几个国家都亡在她手里。据说她好几十岁了还不显老,许多诸侯都被她迷住了。最初她嫁给陈国的大夫御叔,丈夫死后;她和陈灵公及朝中大夫孔宁、仪行父私通,搞得朝廷乌烟瘴气。陈国的大夫泄冶看不下去,就向他们提出规谏。陈灵公自知理亏,无颜面对泄冶,就买通一个刺客,把泄冶杀了。就这件事子贡问孔子:“陈灵公君臣与夏姬淫乱朝纲,泄冶规劝,招来杀身之祸。泄冶的行为与纣王时代的比干相同,能不能说泄冶的做法合乎仁道呢?”

孔子说:“不能这样说,因为比干之于纣王,从私人关系方面讲,他们是皇亲,比干是纣王的叔父;从公的方面讲,比干是皇帝的老师。比于是为保住殷商的宗庙社稷,所以他下决心牺牲自己,希望用自己的一死使纣王悔悟,所以比干当时的心理状态,是真正的仁爱之心。泄冶就不同了,他只是陈灵公的部属,地位不过是个下大夫,并没有血缘上的亲密关系,在陈国这样一个政乱君昏的国家,正人君子本应挂冠而去,可是泄冶没有这样做。他以如此低微的地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用区区一身,纠正国家领导人的淫乱昏庸,死了也是白死,一点用处都没有。像他这种做法,爱国之心还是有的,至于说到忠、仁,却毫不相干。(诗经)中有两句话:‘民主多僻,无自立辟。’意思是说,寻常百姓一旦走到偏激的邪路上去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把他们拉回来的。泄冶就是这样的人。”

●或曰:“叔孙通阿二世意,可乎?”

司马迁曰:“夫量主而进,前哲所韪。叔孙生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古之君之,直而不挺,曲而不挠,大直若诎,道同委蛇,盖谓是也。”[议曰:太公云:“吏不志诛,非吾吏也。”朱云庭诘张禹曰:“尸禄保位,无能往来,可斩也。”

班固曰:“依世则废道,违俗则危殆,此古人所以难受爵位。”由此言之,存与死,其义云何?

对曰:范晔称:“夫专为义则伤生,专为生则塞义。若义重于生,舍生可也;生重于义,全生可也。”]

[译文] 有人间:“叔孙通顺着秦二世的心事拍马屁,这是应该的吗?”

司马迁回答道:“叔孙通先生考校做君王的是不是英明,以便决定自己的进退,这个原则是前代哲人所认可的。他为了继承文化传统,期待着太平盛世,希望理想的时代一来,好做一番事业,制定富有文化精神的体制。进退韬讳,他看得很清楚。在秦始皇那个时代,他没有办法,只好迁就当时的时代环境。他非常懂得适应时代的变化,以最强的应变能力达到最终目的,最后终于成了汉王朝的儒学宗师,开创了几千年的儒家礼仪制度。古代的君子,挺拔有如大树,所有的树都被弯曲折断的时候,只有它还直立着,但是太挺拔了也很危险,易于折断,所以虽然直立,却很柔韧。保全自身以后,在那样的乱世是很难生存的,不来点随波逐流,就显得与众不同,太特别了也要吃亏,只好迁就世俗。但完全同流合污也不行,必须‘曲而不挠’,心中始终坚持一贯的思想原则。所以在乱世中行直道的人,就有种‘大直若诎’的样子,看上去好像不会说话,畏畏缩缩的,曲里拐弯的,但最终的目的是要实现自己的理想。这就是叔孙通的处世哲学。”有这样一个观点:司马迁在谈到官员的标准时说:“在朝为官而不给领导提意见,这种官员要不得。”比如朱云和张禹的事吧,这两个人都是汉成帝的老师,当时正是王莽家族用权的时候,民间怨恨到了极点,各地的奏章报到中央,都被张禹压下来不给皇帝看。朱云当着皇帝的面诘问张禹:“下面那么多奏章你不让圣上看,像死人一样占着一块地方,只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什么都不干,使上下的意见、消息无法勾通,该杀!”

班固对此发表意见说:“为人处世太难了,跟着时代、世俗走吧,就违背了伦理道德,违背了思想信仰;可是如果超凡脱俗,逆潮流而行,人生就马上变得举步维艰,危机四伏,至少这辈子没有饭吃,会把自己给饿死。因此古代的人给官也不做。为什么不愿做官?为什么要清高?因为他既然出来做官,就想对国家对社会有所贡献。可是如果估计一下当时的局势,当官后不但一无所为,甚至还有危险,那又何必出来?这样一想,就不轻易接收招聘了。”由这个道理看起来,推论下去,一旦面临生存还是死亡的抉择,有时候连命也得搭上,这生与死的取舍,该怎么讲呢?

范哗对这一重大问题的回答是:“一个人一天到晚,专门讲文化道德、义理之学,那么就连饭也吃不上,连谋生的办法都没有了;但是如果只讲求生,为挣钱,为当官,连命都不要,伦理道德的贯彻就被堵死了。古人在生与义发生冲突时,取舍的标准是这样:假如死了比活着更有价值,就舍生取义;假如生存下来可以扭转局面,干一番更大的事业,虽然是苟且偷生,但比死更有价值,那就舍义求生。反之,只能殉难以全节了。”

●或曰:“然则窦武、陈蕃,与宦者同朝廷争衡,终为所诛,为非乎?”范晔曰:“桓灵之世,若陈蕃之徒,咸能树立风声,抗论昏俗,驱驰山蛆桅之中,而与腐夫争衡,终取灭亡者,彼非不能洁情志,违埃雾也。悯夫世士,以离俗为高,而人伦莫相恤也。以遁世为非义,故屡退而不去。以仁心为已任,虽道远而弥厉,及遭值际会,协策窦武,可谓万代一时也。功虽不终,然其信义足以携持世心也。”[议曰:此谓义重于生,舍生可也。]

[译文] 如果有人间:“如此说来,后汉的窦武、陈蕃,与把持朝政的宦官曹节、王甫抗衡斗争,最终还是死在这帮宦官手里,难道他们做错了吗?”《后汉书》的作者范哗对这段历史是这样议论的:“汉桓帝、汉灵帝两朝,像陈蕃这样的人,都是能够建树时代风尚,对当时浑浑噩噩混日子的世俗风气发出抗议的人。以他的人品学问,道德情操,在最腐败的社会风气中,犹如骏马驰聘在坎坷崎岖的险途中,他敢和那些权势熏天的宦官抗争,乃至不惜把生命搭上。以他的聪明才智,并不是做不到洁身自好,明哲保身,而是不屑于这样做罢了。因为他坚持自己的人格、道德标准,悲悯当时世俗庸人,像一些知识分子那样,看到世风日下,尽管反感极了,也只求远离五浊恶世,自以为清高,人世间就连一些互相同情、怜惜的人情味都没有了。所以他反对那些退隐避世的人,认为退隐不合人生的真义,而他自己好几次有机会退隐避祸,可就是不走,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精神,以仁义之心为已任,明知任重道远,意志更加坚定、激昂。及至政治形势一有施展才智的机会,就协同窦武扫除宦官势力,甚至不惜以生命相助。这样的死,以历史的眼光看,把时间拉长、空间放大了,是把千秋万代的事业放在一个暂短的时空内做了。他这生命的价值,在于精神的不死,千秋万代都要受人景仰。虽然他失败了,他的精神、正义却世世代代作为信念的支柱在引导、支持着世道人心。”

这就是前面所讲的义重于生、舍生取义的道理。)

●或曰:“臧洪死张超之难,可谓义乎?”

范晔曰:“雍丘之围,臧洪之感愤,壮矣!相其徒跣且号,束甲请举,诚足怜也。夫豪雄之所趣舍,其与守义之心异平?若乃缔谋连衡,怀诈算以相尚者,盖惟势利所在而已。况偏城既危,曹、袁方睦,洪徒指外敌之衡,以纾倒悬之会,忿恨之师,兵家所忌,可谓怀哭秦之节,存荆则未闻。”

[昔广陵太守张超委政臧洪,后袁绍亦与结友。及曹操围张超于雍丘,洪闻超被围,乃徒跣号泣,勒兵救超,兼从绍请兵,绍不听,超城陷,遂族诛超。洪由是怨绍,与之绝,绍兴兵围之,城陷诛死。

议曰:臧洪当纵横之时,行平居之义,非立功之士也。

[译文] [三国时期,广陵(今江苏扬州一带)的太守张超把地方政务委托给臧洪去代理,后来袁绍也和臧洪咸了朋友。等到曹操在雍丘(今河南杞县)包围了张超,臧洪闻讯后,光着脚哭着到处替张超求救兵,自己也出兵去救张超,因与袁绍是朋友,又向袁绍求援,可是袁绍没答应。雍丘被曹操攻破后,张超全家被杀。臧洪因此恨透了袁绍,就和他绝交了。朋友反目成仇后,袁绍举兵围攻藏洪,城破之后,臧洪也被袁绍杀了。

后来人们在谈论起这件往事时,非但不同情臧洪,反而认为他头脑不清,稀里胡涂。在三国那个时代,正像春秋战国纵横错节的时代一样,是个没有道理好讲的时代,说不上哪一方是仁义之师。臧洪昏头昏脑,对时代环境看不清,身家性命都保不住,还妄想像在和平安居时那样讲道义,讲友情,岂不可笑!所以说,身处乱世还想像臧洪那样去立功立业,救苦救难,只能自取灭亡。

也许有人会问:“臧洪虽然不明智,但他为救朋友张超而死,总还够得上讲义气吧?”对此范哗也有他的看法。他说:“曹操兵围雍丘,张超处境危急,臧洪为救朋友到处求救,当时就臧洪个人感情之悲愤、慷慨来说,是一种壮烈的情操。看他那副光着脚奔走呼号、带兵赴难的样子,确实值得同情。可是话说回来,英雄豪杰在某种特定的情势下,对于是非善恶的取舍,与普通人的信守节义,在心态上是否不一样呢?‘大行不辞小让’,成大功,立大业,办大事的人,是顾不到那么多枝节琐事的,甚至挨骂都在所不惜。至于像三国时期,袁绍、曹操、张超这一帮人,和一切乱世中拥兵割据的草头王一样,有时候结盟订约,联合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实际上都在打自己的算盘,联合有利就联合,开战有利就开战,根本没什么信义可讲,惟一的出发点是形势的需要,利害的衡量。在这种局势下,看不透这一点,而去和人讲道义,那只有送命了。更何况三国时,在军阀割据的战乱局面下,雍丘是个非常危险的偏城,臧洪出于一时愤慨,只知道自己的朋友被曹操包围了,心想袁绍也是朋友,就去请袁出兵,却不知曹、袁当时出于利害关系的考虑,刚刚讲和,正是友好相处的时候,臧洪昏昏然想借袁绍的兵打败曹操,来解救朋友的危难,即便成功了也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的做法,是很危险的。再说,按兵法来讲,逞一时义愤,率忿恨之师,是兵家之大忌。臧洪‘徒跣且号,束甲请兵’,和楚国的申包胥因楚国被吴国打败,到秦国请兵,在秦庭哭了七天七夜一样,在个人的情感上无可指责,但是对解决问题而言,一点用也没有。借助外力解决本国的危难,只会落个把国家拱手让给他人的下场,从来没有听说这样能复国图存的。”

●或曰:“靳允违亲守城,可谓忠平?”

徐众曰:“靳允于曹公,未成君臣。母,至亲也,于义应去。昔王陵母为项羽所拘,母以高祖必得天下,因自杀以固陵志,明心无所系,然后可得事人,尽其死节。

卫公子开方仕齐,十年不归,管仲以其不怀其亲,安能爱君,不可以为相。是以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允宜先救至亲。

徐庶母为曹公所得,刘备乃遣庶归。欲天下者,恕人子之情,公又宜遣允也。”[魏太祖征冀州,使程昱留守甄城。张邈叛。太祖迎吕布,布执范令靳允母。太祖遣昱说靳允,无以母敌,使固守范。允流涕曰:“不敢有二也。”]

[译文] [曹操带兵征讨冀州的时候,命令大夫程昱留守后方重镇甄城。就在这期间,曹操手下的将领张邈叛变。这时曹操只好亲自迎战吕布。当时的战争局势是如果吕布把范城攻打下采,就可以消灭曹操,所以吕布使计把范城守将靳允的母亲捉去,想胁迫靳允为救母亲归顺。曹操闻讯,赶紧派留守甄城的程昱去游说靳允,要靳允不必考虑母亲的安危,固守范城。结果靳允被说用,感激流涕地表示:“一定守城,决无二心。”)

于是有人问:“靳允这样做,于母不孝,于曹操算不算是忠?”

徐众的观点是:“当程昱去游说的时候,靳允与曹操之间,还没有形成君臣关系,而母亲是至亲骨肉。所以于情于理,靳允都应该为母亲的安危而去,不该为曹操守城。

“昔日刘邦的大将王陵的母亲被项羽抓了起来,以此威迫王陵归顺他。王陵的母亲看出刘邦肯定会得天下,项羽必定要失败。自己被软禁后,知道王陵有孝心,怕儿子为救自己而玷辱一世英名,因此自杀,把遗书叫人偷偷送给王陵,教他好好帮助汉高祖打天下。她用这种绝决的办法让王陵心无牵挂,一心一意去尽忠尽节,至死无悔。

“另一桩历史故事却大异其趣。战国时卫国的公子叫开方的在齐国做官,十年没有请假回.国看望父母。有人说开方这样忠于职守,忠于齐国,可以提拔他为相,可是齐国的宰相管仲却把他开除了。理由是说像开方这种人,连父母都不爱,怎么会爱君王,怎能为相。

“从以上两个事例再来看靳允,就应当明白对父母孝敬爱戴的人,才会对社会、对国家有感情,才有可能做忠臣,所以靳允应该先去救母亲。

“徐庶的母亲被曹操抓起来后,徐庶进退两难。刘备得知这一情况后,就对徐庶说,我固然非常需要你帮忙,可是我不能做违背情理的事。你若留在我身边,曹操肯定会杀你母亲,使你一生都受良心的谴责。你还是去投奔曹操吧。’

●或曰:“乐毅不屠二城,遂丧洪业,为非平?”

夏侯玄曰:“观乐生与燕惠王书,其殆乎知机合道,以礼终始者欤!夫欲极道德之量,务以天下为心者,岂其局迹当时,止于兼并而已哉?夫兼并者,非乐生之所屑;强燕而废道,又非乐生之所求。不屑苟利,不求小成,斯意兼天下者也。举齐之事,所以运其机而动四海也。围城而害不加于百姓,此仁心著于遐迩矣。迈令德以率列国,则几于汤武之事矣。乐生方恢大纲,以纵二城,收人明信,以待其弊,将使即墨、莒人,顾仇其上,开弘广之路,以待田单之徒;长容善之风,以申齐士之志。招之东海,属之华裔。我泽如春,人应如草,思戴燕王,仰风声二城必从,则王业隆矣。虽淹留于两邑,乃致速于天下也。不幸之变,势所不图,败于垂成,时变所然。若乃逼之以兵,劫之以威,侈杀伤之残,以示四海之人,虽二城几于可拔,则霸王之事逝其远矣。乐生岂不知拔二城之速了哉?顾城拔而业乖也。岂不虑不速之致变哉?顾业速与变同也。由是观之,乐生之屠二城,未可量也。”

[或曰:“乐毅相弱燕,破强齐,合五国之兵,雪君王之耻,围城而不急攻,将令道穷而义服,则仁者之师,咸以为谟谋胜武侯也。可乎?”

张辅曰:“夫以五国之兵共伐一齐,不足为强。大战济西,伏尸流血,不足为仁。彼孔明包文武之德,长啸俟时。刘玄德以知人之明,屡造其庐,咨以济世,奇策泉涌。遂东说孙权,北抗大魏,以乘胜之师,翼佐取蜀。及玄德临终,禅以大位,在扰攘之际,立童蒙之主,设官分职,班叙众才,文以治内,武以折衡,然后布恩泽於国中之人。其行军也,路不拾遗,毫毛不犯。勋业垂济而陨。观其遗文,谟谋弘远矣。已有功则让于下,下有阙则躲自咎。见善则迁,纳谏则改,故声烈震遐迩也。孟子曰:‘闻伯夷之风,贪夫自廉。’余以为睹孔明之忠,奸臣立节。殆将与伊、吕争烈,岂徒以乐毅为伍哉?”]

[译文] 于是有人问:“乐毅不破莒城、即墨,结果丧失了开创大业的最后机会。这是不是他的过错?”

夏侯玄说:“阅读乐毅的《与惠王书》,就可以知道他是一个差不多已经参透了符合大道之玄机、能按礼义善始善终处理大事的人。大凡一个人如果立志要最大限度地贯彻道德原则,把兼济天下作为理想的时候,怎能迷惑于眼前的形势,仅仅把兼并敌国、称霸诸侯当做目标呢?乐毅一方面没有把兼并其他国家看在眼里,另一方面,他也不想为使燕国强大而不讲道义。蔑视眼前的利益,不贪求渺小的成就,这表明他的志向是要统一天下。一连攻克齐国七个余城,是为了运用他的机谋,使四海为之震动;围攻二座残城而不伤害百姓,就可以使他的仁善的心胸远近闻名。通过广布恩德来影响其他几个国家,就差不多类似成汤和周武王的做法了。乐毅宏扬他的远大战略,用对二城围而不歼的办法,以期得到百姓的信任,然后使齐国的残兵败将做出什么错事,使即墨、莒城的民众怨恨他们,这样就可以再放一条宽大的道路等待齐将田单等人归顺了。此时,他就将用宽容和善的政策,也为齐国上层人物提供施展抱负的机会,在东海之滨做出榜样,在华夏大地收到效果,使我的恩泽有如春风一样和煦,春雨一样湿润,让普天下的人民像春草一样受到滋润。天下老百姓感激燕王的恩德,这二座城池就会闻风而降。这样一来,帝王之业就可以大功告成了。“乐毅虽然为了这二个城池迟疑滞留五年之久,目的却是想尽快取得天下。至于后来情况发生了意外变化,燕昭王一死,继位的燕惠王中了田单的反间计,夺了乐毅的兵权,让骑劫代替他,这都是无法事先预料的。乐毅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失败了,完全是时势变化造成的啊!如果他不这样做,而是以狂暴的大军进逼,用凌厉的攻势洗劫,屠杀二城的居民,把自己的残暴不仁暴露于天下,虽然二城也能攻取,但是那样一来,称王图霸的事业就全完了。乐毅怎么会不知道莒城、即墨可以速战速决呢?可是他顾忌的是城虽可拔,千秋大业却被破坏了;怎能不知道迟疑不决最后可能有不测风云呢?只是因为速战速决与时局变化,其结果是一样的啊!“这样看来,乐毅不屠灭莒城、即墨,他的心理是不可以用常规去衡量的。”

有人说:“乐毅辅佐弱小的燕国,打败了强大的齐国,因为齐国过去曾趁燕国内乱侵犯过燕国,燕昭王为此恨极了齐闵王,决心出这口恶气。乐毅联合五国的兵力攻齐,想雪洗燕王的耻辱,在攻取了齐国七十余城后,包围了莒城、即墨却不急于夺取,意欲让其走投无路之后起义投城。如此看来,乐毅所率领的是仁者之师。后人都认为乐毅是有战略远见的将才。可是能够认为他比诸葛亮在谋略上更高明吗?”

张辅对此的看法是:“联合五个国家的军事力量攻击一个齐国,不能算是强大;在济水西岸混战一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能说是仁义。而孔明呢,文武之德兼而有之,仰天长啸,待时而发。刘备因有知人之明,三顾茅庐,咨询济世创业的谋略,孔明奇妙高超的策略有如泉涌,天下形势被他分析得清清楚楚,因此刘备拜他为军师,接着到东吴说服了孙权,联合抵抗曹操,抓住赤壁之战的大好形势,辅助刘备夺取了四川。到刘备临终之际,把军政大权委托给了他。孔明在战乱不息、天下纷扰的局势下,扶助幼主刘禅即位,统筹建立政府机构,配备各级官员,调整安置各种人才,在国内使用仁德的教化,运用军事谋略和武装力量保卫国防,然后广施仁政,使全国老百姓都受到实惠。诸葛亮行军打仗的时候,路不拾遗,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可惜就在他大功告成之际不幸谢世。阅读他的遗文《出师表》,就可以懂得他的志向、谋略是多么宏伟远大了。他立身处世的原则,总是有功劳计在下属身上,部下有失误就引躬自责,看到别人有长处就服从,听了正确的意见就改正,所以他的声誉才会那么有力量,不论远近,他的影响都那么强烈、久远。孟子说过:‘懂得了伯夷的气节,贪婪的人应当自觉地变得廉洁。’我觉得了解了孔明之忠烈,奸臣也应当立刻变得有气节。孔明几乎是可以和伊尹、吕望一争高下的名臣,怎么能和乐毅相提并论昵?’

●施者不知,受者不知,诚动于天之南,而心通于海之北,是谓神应。我意才萌,彼意即觉,不俟出言,可以默会,是谓念应。我以目授之,彼以目受之,人皆不知,两人独觉,是谓不言之应。我固强之,彼固拂之,阳异而阴同,是谓不应之应。明乎此者,可以谈兵矣。

[译文] 施与的不知道,接受的也不知道,诚恳表现于天之南而诚心通于海之北,这叫神应。我刚萌发一种意念,对方马上领悟,不等出言,已经默会,这叫念应。我用目光授意,他用目光接受,别人都末觉察,只有我二人独知,这叫不言之应。我固执地勉强他,他固执地反对,表面上意见不同,暗中却是相同的,这叫不应之应。明白这些道理的,就可以谈论用兵之道。

●卑幼有过,慎其所以责让之者:对众不责,愧悔不责,暮夜不责,正饮食不责,正欢庆不责,正悲忧不责,疾病不责。

[译文] 地位低、年纪小的人有过失,责备他们一定要慎重时机:当着众人面不责备,他已惭愧了不责备,黑夜不责备,正在吃饭时不责备,正在欢庆时不责备,正在悲伤时不责备,生病的时候不责备。

●举世之议论有五:求之天理而顺,即之人情而安,可揆圣贤,可质神明,而不必于天下所同,曰公论。情有所便,意有所拂,逞辩博以济其一偏之说,曰私论。心无私曲,气甚豪雄,不察事之虚实、势之难易、理之可否,执一隅之见,狃时俗之习,既不正大,又不精明,蝇哄哇嗷,通国成一家之说,而不可与圣贤平正通达之识,曰妄论。造伪投奸,谕樽诡秘,为不根之言,播众人之耳,千口成公,久传成实,卒使夷、由为跻、跖,曰诬论。称人之善,胸无秤尺,惑于小廉曲谨,感其煦意象恭,喜一激之义气,悦一霎之道言,不观大节,不较生平,不举全体,不要永终,而遽许之,曰无识之论。呜呼!议论之难也久矣,听之者可弗察与?

[译文] 举世的议论有五种:按天理来衡量符合天理,用人情来要求符合人情,可以让圣贤来度量,可以请神明来评定,而不必让天下的人都认同,这叫公论。所议论的事情对有些人有利,所讲的意见与有的人不合,旁征博引,以激烈的辩说来咸就其偏向某一方的议论,这叫私论。心无私心,气甚豪雄,不观察事情的虚实、势的难易、理的可否,执一偏之见,拘泥子当时的习俗,既不正大,又不精明,如蝇哄蛙叫,使全国都变成了一种论调,但又不和圣贤平正通达的见识相合,这叫妄论。造伪投奸,痛恨毁谤,隐秘难测,造无根之言,捐众人之耳,千口传说,似成公论,长久传播,好像实事,从而使伯夷、许由这样的贤者被诬为庄佞、盗跖那样的恶人,这叫诬论。称赞人家的好处,但胸中没有标准,迷惑于小处的廉洁谨慎,感动于和乐的貌似恭敬,喜欢他一时激发的义气,悦服他一时合于道理的话,不观大节,不察其平生为人,不看全体,不要求永终,而马上称许,这叫无识之论。啊!议论之难是长久以来的事了,听的人可以不明察吗?

●简静沉默之人,发用出来不可当。故停蓄之水一决不可御也,蛰处之物其毒不可当也,潜伏之兽一猛不可禁也。轻泄骤举,暴雨疾风耳,智者不惧焉。

[译文] 一向简静沉默的人,爆发起来不可阻挡。因此滞留蓄积的水一决口不可抵挡,蛰伏动物的毒人们难以经受,潜伏的野兽凶猛起来不可禁止。轻易发出,骤然出现的东西,如同暴雨疾风一样,一会儿就会过去,有智慧的人不怕这些。

●平居无事之时,则丈夫不可绳以妇人之守也;及其临难守死,则当与贞女列妇比节。接人处众之际,则君子未尝示人以廉隅之迹也;及其任道徙义,则当与壮士健卒争勇。

[译文] 平居无事的时候,对大丈夫不可用妇人的操守来衡量;及其临难赴死时,则应当与贞女烈妇比节。接人处众之际,君子未尝显示出品德方正的行迹;及其任道徙义,则应当与壮士健卒争勇。

●明义理易,识时势难。明义理,腐儒可能;识时势,非通儒不能也。识时易,识势难。识时,见者可能;识势,非早见者不能也。识势而早图之,自不至于极重,何时之足忧?

[译文] 明白义理容易,识时势难。弄明义理,腐儒也能做到;识时势,非博通古今、学识渊博的儒者不能做到。识时易,识势难。识时,看到的人就可做到;识势,非有预见的人不能做到。认清了势又能提早谋划,自然不会到极其严重的形势,还忧时做什么呢?

●只有无迹而生疑,再无有意而能掩者,可不畏哉!

[译文] 只有无迹生疑的人,没有心中有意而能掩饰的人,能不因畏惧而谨慎吗?

●令人可畏,未有不恶之者,恶生毁。令人可亲,未有不爱之者,爱生誉。

[译文] 令人害怕的人,没有不让人痛恨的,痛恨就会产生诽谤。让人可亲的人,没有不让人喜爱的,喜爱就会产生称赞。

●没这点真情,可惜了繁文侈费;有这点真情,何嫌于二簋一掬。

[译文] 如果没一点真情,有多少繁文侈费来招待也是白白浪费;如果有了真情,即使只有二碗饭一杯水也不嫌少。

●百代而下,百里而夕卜论人只是个耳边纸上,并迹而诬之,那能论心?呜呼!丈士尚可轻论人乎哉?此天谴鬼责所系,慎之。

[译文] 百代以后,百里以外,评论人只是凭言语和文章,他的行迹也会被误解,还能评论到人的真实思想吗?啊!文士可以轻易地评论人吗?这是上天和鬼神都要谴责的事啊,一定要慎重。

●闭户于乡邻之斗,虽有解纷之智,息争之力,不为也,虽忍而不得谓之杨朱。忘家于怀襄之时,虽有室家之忧,骨肉之难,不顾也,虽劳而不得谓之墨翟。

[译文] 乡邻发生争斗,自己闭户不出,虽然有解决纠纷的智慧,有停止争斗的力量,但也不管不问。虽然有点狠心,也不能称作不愿拔一毛以利天下的杨朱。为了解救洪水的灾难,虽然家庭遭到忧患,骨肉至亲发生危难,也不管不顾。这样的人即使再劳苦,也不能称作墨翟。

●流俗污世中真难做人,又跳脱不出,只是清而不激就好。

[译文] 流俗污世中真难做人,又跳不出去,只要做到自身清白,不再激起污泥浊水就好。

●恩莫到无以加处,情薄易厚,爱重成隙。

[译文] 恩情不要重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情薄容易加厚,爱太重了就容易反而成仇。

●以至公之耳听至私之口,舜跖易名矣。以至公之心行至私之间,黜陟易法矣。故兼听则不蔽,精察则不眩,事可从容,不必急遽也。

[译文] 以大公无私之耳听那些私心很重的话,舜和跖名字就会颠倒。以太公无私之心走到那些私心很重的人中间,升降的标准就改变了。所以说兼听则不蔽,精察则不眩,亭可以从窨,就不必急遽。

●某居官厌无情者之多言,每裁抑之。盖无厌之欲,非分之求,若以温颜接之,彼恳乞无已,烦琐不休,非严拒则一日之应酬几何?及部署日看得人有不尽之情,抑不使通,亦奉尽善。尝题二语于私署云:要说底尽着都说,我不嗔你;不该从未敢轻从,你休怪我。或曰:毕竟往日是。

[译文] 我居官的时候,讨厌那些虚伪不实的人的多言乱语,每每制止和抑制他们。对那些无止的欲望,非分的要求,如果以温和的态度来对待,他们就恳求不已,扰人不休,除非严厉地拒绝,否则一天的应酬何时休止?直到在部里做官的时候,才看到人家还有没有讲完的情况,如果不让他说完,觉得也不太好。曾经在私宅题写二句话:要说的尽着都说,我不嗔你;不该从未敢轻从,你休怪我。有人说:“还是以前做得对”。

●同途而遇,男避女,骑避步,轻避重,易避难,卑幼避尊长。

[译文] 同路相遇,男的要让女的先走,骑马的要让步行的先走,负担轻的要让负担重的先走,善行走的人要让行走不便的人先走,卑幼要让尊长先走。

●势之所极,理之所截,圣人不得而毫发也。故保辜以时刻分死生,名次以相鳞分得失。引绳之绝,堕瓦之碎,非必当断当敝之处,君子不必如此区区也。

[译文] 判断时势是否到了极点,事情是否合乎道理,圣人不能不在毫发之间斟酌。所以“保事”这条法律,判断是算打伤人还算打死人,都规定了时限,而排列名次,相挨着的就分出了前后得失。至于牵引的绳子断了,掉下来的瓦碎了,不必弄清是在何处断的、碎的,对这类事情,君子不必区区计较。

●制礼法以垂万世绳天下者,须是时中之圣人斟酌天理人情之至而为之,一以立极,无一毫矫拂心,无一毫惩创心,无一毫一切心。严也而于人情不苦,宽也而于天则不乱,俾天下肯从而万世相安,故曰:“礼之用,和为贵。”“和”之一字,制礼法时,合下便有,岂不为关?《仪礼》不知是何人制作,有近于辽阔者,有近于迫隘者,有近于矫拂者,大率是个严苛繁细之圣人所为,胸中又带个惩创矫拂心而一切之。后世以为周公也,遂相沿而守之,毕竟不便于人情者,成了个万世虚车。是以繁密者激人躁心,而天下皆逃于阔大简直之中;严峻者激人畔心,而天下皆逃于逍遥放恣之地。甚之者乃所驱之也。此不可一二指。余读《礼》,盖心不安而口不敢道者不啻百余事也,而宋儒不察礼之情,又于节文上增一重锁钥,予小子何敢言?

[译文] 制定礼法,是为了能够流传万世,作为规范天下人行为的准则。制定礼法的人必须是立身行事都能合乎时宜、适合中道的圣人,斟酌天理人情的最细微处来确定,有一定的标准,无一毫纠正谁或拂逆谁的意思,无一毫惩罚谁或伤害谁的意思,又不一概而论。严格,但符合人情;宽容,但又不违背自然法则,使天下的人肯于遵从而万世相安,所以说“礼之用,和为贵”。“和”这个字,制定礼法的时候,当时就有,岂不好吗?《仪礼》不知是什么人制定的,有接近迂阔的地方,有接近狭隘的地方,有接近纠正拂逆的地方,大概是个严苛繁细的圣人制定的,心中又有个惩罚、纠正的思想而一概而论。后世以为是周公制定的,遂相沿而遵守,毕竟不便于人情,成了个万世虚设的东西。因此说繁琐细密的东西激发人的躁心,天下人就都会逃到那些阔大简直的地方去;严苛峻刻的东西激发人的叛心,天下人就都会逃到那些逍遥放任的地方去。说的更严重点,简直是逼着人们叛离。《仪礼》中有这样问题的不只一二处。我读《礼》,内心不安而口不敢说的不只有百余事,而宋儒不察礼之情,又在礼节仪式上增加了一层锁钥,我作为后生小子,又怎么敢说呢? EdFUanYl0VFJiaiLNMB7ddVOziY7koFIUYzUHxPOk6jF+Wa/ICpbheTK7BRxWw8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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