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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解析方法:对一例梦的分析

从我给这本书定的标题可以看出,我对梦的看法延续着哪一种传统。而我的目标,是证明梦可以解释。

关于梦的问题,前面刚刚梳理了各种文献,相对于完成我真正的任务而言,这些只是副产品。我的出发点,即梦是可以解释的,让我立刻站到了主流理论的对立面,除了舍尔纳的理论外,与所有关于梦的理论都是对立的,因为“解释一个梦”就意味着要说明它的“意义”,要用我们精神活动链条中一个充分重要、富有价值的部分来替代它。然而我们知道,梦的科学理论并未给释梦留出空间,在它看来,梦绝不是什么精神活动,而是一种躯体活动过程,并通过符号形式呈现给精神机构。幸好,外行意见从不这么看,他们有充分理由不去追求逻辑上的一致性,尽管他们也承认梦是无法理解的、荒唐的,却总是无法下决心剥夺梦的任何一个意义。基于一种模糊的预感,他们似乎还是倾向于认为,梦是有意义的(即使只是一种隐意),梦的功能在于替代另一种思维过程,人们的任务只是以正确的方式找出这个被替代物,进而揭示梦中的隐意。

因此,非科学界一直以来都在努力“解释”梦,而且出现了两种性质不同的方法。第一种方法是,将梦的内容视为一个整体,并用另一个可以理解的、在某些方面有相似性的内容来替代它。这是象征式的释梦方法,如果遇到不仅无法理解而且内容杂乱的梦,它当然从来都是无能为力的。关于这种方法,也许可用《圣经》中约瑟夫对法老那个梦的解读为例:七头瘦牛追赶七头肥牛,追上后把它们吃掉了,被认为是一种象征性的替代,预示着埃及国内要出现七年饥荒,而且将吃光七个丰年的全部盈余。由作家们创造出来的那些非自然的虚构的梦,大多适用这种象征式的解释,因为它们以一种伪装的形式再现了作家的观念,与我们深有体会的梦的伪装特征相符。 所谓梦主要关注将来、预测未来世界动向(一度盛行的梦之预卜功能说的残余)的观点,已成为一种动机,要把通过象征式途径找到的梦的含义诠释到未来去。

如何找到通往象征式释梦的路径?无从学起,只能通过机智的念头、瞬间的直觉,因此,这种通过象征去解梦的方法,可被提升到某种艺术境界,似乎要有特殊的天赋才行。 另一种流行的释梦理论却完全没有提出这么高的要求,可以称之为“译码法”,因为它将梦视为一种密码,梦中每个符号都可以按规定的密码翻译成另一个意义已知的符号。例如,我梦到了一封信,但也梦到了一场葬礼,如此等等,于是,我查了一下“释梦书”,发现“信”要翻译为“烦恼”,“葬礼”要翻译为“订婚”,然后,我剩下的工作就是从这些翻译出来的琐碎内容中找出某种关联,再用以瞻望未来。来自达尔迪斯的阿特米多鲁斯在他那本释梦著作中,对这种译码法做了一些有趣的调整,多少也算是纠正了一下其纯机械翻译的特征。 他不仅考虑到了梦的内容,还兼顾做梦的人及其生活环境,这样,相同的梦中元素对富人、已婚者、演说家而言,与它对穷人、单身族、商人的意义是不同的。译码法的核心在于,解释工作并不针对作为整体的梦,而是针对梦中内容的各个组成部分,梦好像就是一面砾岩,里面的每一块断片都有特殊的功用。发明这种译码法的初衷,显然就是为了应付那些意义不连贯、内容混乱的梦。

这两种流行释梦理论的无用性是毫无疑问的。从对梦进行科学研究的立场看,象征法在应用上有限制,无法给出普遍性解释;译码法则完全取决于“密码”即释梦书的可靠性,然而这一点却根本无法保证。于是人们不由得开始相信哲学家和精神病医生们的观点,也认为释梦工作只是一种幻想而予以拒绝。

而我要做些不同的思考。我只能说,在这个问题上,屡见不鲜的一幕又出现了:与主宰当今世界的科学判断相比,一种古老的、顽强流传下来的民间信仰好像更接近事物的真理。我要坚持这一点:梦真的有意义,用科学的方法解释梦也是可能的。并且,通过以下途径,我找到了这种方法。

多年以来,我一直怀着治疗的目的努力揭示某些疾病的精神病理学结构,如癔症性恐怖症、强迫症等。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认同约瑟夫·布罗伊尔的一个重要观点,即:揭开这些被视为病理性症状的结构,和治病乃是一回事,如果一个病态观念,能被追溯到它在病人精神生活中得以产生的那些因素,这个病态观念就会解体,病人也就可以从中解放出来了。 鉴于其他的治疗手段无能为力,而这些病状又那么神秘难解,我觉得布罗伊尔开启的这条路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虽然困难重重,但沿着它走下去终能到达完美。至于我最终是如何运用这种方法的,努力的结果又如何,我将另择机会详细报告。就在展开这类精神分析的过程中,我遇到了释梦的问题。我要求患者将他们面对某个主题时出现的念头和想法全都告诉我,他们也向我讲了自己的梦,因而我发现,梦可以嵌入精神链条中去,而这精神链条是可以按照病理学的理念被追溯到患者记忆中去的,那么,将梦作为一种病征来对待,并将用于精神链条的解释方法应用在梦身上,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为此,患者必须做好某种心理准备,要做到两点:一是要提高对自己精神感受的注意力;二是筛选出现在脑海中的念头时要排除惯常的批判态度。为了能够集中精力自我观察,患者最好采取一种安静的姿势,并闭上眼睛。要向病人强调,必须放弃对感知到的念头采取批判态度,要让他明白,精神分析最终能否成功,将取决于他能否注意到并报告在他脑海中出现的所有内容,不能因为一个念头对他而言并不重要,或者与当前的主题无关,或是看起来没什么意义,就将它压制下去。患者必须对所有的念头都不持立场,因为,如果他的梦、强迫观念等找不到真正的源头和想要的解答,原因正在于他头脑中的批判态度。

我在从事精神分析工作时发现,一个正在沉思的人,以及一个正在观察自己精神过程的人,他们的精神状态是完全不同的。精神活动在沉思时的干预,甚至要大于最专注的自我观察——人在沉思时神情紧张,眉头紧锁,而自我观察时却表情安详,这种对比也能说明问题。两种情况都需要集中注意力,不过,正在沉思的人同时还会展开批判活动,一些念头因被感知而进入意识,他会将其中一部分丢弃,将其他一些打断,从而拒绝追随这些念头提供给他的思路,还有一些念头是他根本不允许进入意识的,在它们被感知前就予以压制。相反,自我观察者只要克制批判态度就行了,做到这一点,大量平时也许无法捕捉到的念头就会进入意识之中。自我观察者如此获取的新材料,就可以被用来解释那些病态观念和梦的形成了。显然,这里的关键是要形成一种精神状态,与入睡之前的状态(当然也包括催眠状态)相比,它在精神能量(动态注意力)的分配上有某种相似之处。我们在入睡时,平时影响着我们观念进程的某种专断(必然也是批判的)行为会减弱,至于减弱的原因,一般认为是“疲劳”。此时“不自主观念”就会出现,它们在出现后会转变为视觉图像和听觉图像(参见施莱尔马赫及其他学者的观点)。 在这种专门用来分析梦和病态观念的状态下,人们有意地、审慎地放弃那些精神活动,用节省下来的精神能量(或其中的一部分)全力追踪此时出现的那些非自主的思想,它们依然还保留着观念的特征(这一点与入睡状态不同)。也就是说,“不自主观念”被处理为“自主观念”了。

但有些人认为,对这类看似“自主生成”的念头,好像并不容易放弃平时持有的批判态度,“非自主思想”通常会激烈反抗,竭力不让它们现身。如果我们相信伟大的诗人哲学家席勒所说的话,则文学创作中必然也有相似的态度。在与克尔讷的一封通信中(这要归功于奥托·兰克的发现),针对朋友对自己缺乏创造力的抱怨,席勒回复如下:“在我看来,你抱怨的原因在于,你的理智对你的想象施压得过多了。在这里,我就用比喻来说明一个观点吧。如果理智在大门口处过于严厉地审视涌过来的念头,这似乎并不好,不利于心灵发挥它的创造力。孤立地看,一个念头或许是微不足道、非常荒诞的,但也许随之而来的另一个念头就会让它变得重要起来,说不定它与另一些同样微不足道的念头以某种方式联系在一起,就能形成一个合理的环节。理性如果不把这一切长时间地保留下来,以便通过它们与其他念头之间的关联来审视它们,是无法对它们做出判断的。我觉得,在大脑发挥它的创造力的时候,理智已从看门人的位置上撤退了,各种念头会蜂拥而入,在这之后,理智才会综观、审视这一大堆的信息。你们这些批评家——且不管你们如何称呼自己吧——对这种瞬间的、暂时的精神错乱感到羞耻、恐惧,但这种状态在所有的艺术家那里都能找到,正是它逗留时间的长或短,将思考中的艺术家和做梦者区别了开来。因此,你们之所以会抱怨自己毫无创造力,是因为你们抛弃得太早、拣选得太严。”(引自1788年12月1日的信)

让自己进入到一种无批判的自我观察状态,如席勒所说,“将理智从看门人的位置上撤回来”,其实根本不难做到。我的大部分病人在听了第一遍指示后都能做到,我如果同时将自己的想法记下来的话,也可以做得很完美。降低批判性活动而节省下来的精神能量,可用以提高自我观察的强度,当然,由于不同的主题所要求的注意力不一样,精神能量所起的作用差别也很大。

应用这种方法的第一步,是注意力不能集中在作为整体的梦上,而应针对梦中内容的各个组成部分。如果问一个没经过这种训练的病人:这个梦让你想起了什么?他通常会在自己的精神视野内无所适从。我只好将梦分解开来再问他,此时,他对梦的每一部分内容都能说出一些想法来,这些想法可称为这一部分梦的“隐念”。在这第一个重要条件下,我的释梦方法已经不同于历史上流行的以神话色彩著称的象征性释梦法,而与第二种即“译码法”相近。与“译码法”一样,我用的也是分段的而非整体的解释,一开始就将梦视为一个复合物,是一种由精神结构组成的混合体。

在为神经症患者做精神分析的过程中,我可能已经解释过一千多个梦了,但是,我在这里并不想用这些材料来介绍释梦的理论和技巧。这样做可以避免那些质疑的声音,类似“这些只是神经症患者做的梦,不能以此类推健康人的梦”云云。被迫弃用这些材料,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些梦当然总要涉及病人的神经症病史,那么,对每个梦都要做一段长长的病史介绍,还得交代精神性神经症的本质和病因条件,而这些都是全新的话题,在此难免让人感到陌生,还会分散人们对梦的问题的关注。我的意图主要在于,通过释梦的办法为解决神经症心理学中的难题做准备,可是,如果放弃神经症患者的那些梦,也就是我的主要材料,剩下的内容就让我没有多少选择余地了,只有我认识的健康人偶尔告诉我的一些梦,或是我在关于梦的文献中找到的一些例子。遗憾的是,这些梦都无法分析,因而找不到它们的意义。我的方法并不像流行的译码法那样便捷,译码法只要按规定的译码翻译梦的内容就可以了,我却要时刻想到,对不同的人,在不同的背景下,内容相同的梦隐含的意义可能并不同。这样,我只能依靠自己的梦,而舍弃来自普通人、反映日常生活万象的大量随手可得的材料了。肯定会有人怀疑我这种“自我分析”的可靠性,认为它的任意性是无法排除的,而我的判断却是:自我观察与观察别人的梦相比更具优势。无论如何,不妨一试,看看自我分析在释梦问题上有多大用处。在我内心深处还有其他的困扰需要克服,因为一个人若将精神生活中这么多的秘密泄露出来,难免畏惧犹疑,这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他也不确定会不会遭人误解,但必须克服这一点——德勃夫就曾说过:“只要认为对某个难题的解决有帮助,甚至每个心理学家都有责任坦承自己的弱点。”我完全可以预想,读者最初可能会对我的泄密行为感兴趣,但马上就会只关注本书对心理学问题的探讨。

我要选取我做过的一个梦来演示我的释梦方法了。每个这样的梦都会有一个准备性报告。现在,我要请我的读者抽出一段时间来,将我的事情当作自己的事情,与我一同沉入我生活中的那些细节,因为,要想一窥隐藏在梦中的意义,这样的角色转变很有必要。

准备性报告

1895年夏,我给一位年轻女士做过精神分析治疗,她与我及我家人关系都很好。对医生,特别是心理疗法医师而言,两种关系像这样混在一起,可能成为一些不愉快经历的源头。医生的个人因素越多,其权威性就越低,而治疗若不成功,原本与病人家属的交情就有破裂之虞。那次治疗取得了部分成功,病人解除了癔症性焦虑,不过并非所有躯体症状都消除了。我当时也不太肯定,彻底结束癔症病史的标准究竟为何,就向她提出了更严苛的治疗方案,但她似乎不愿接受。既然意见不一,随着夏季的到来,治疗就中断了。有天年轻的同事奥托来看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来之前,他去乡下拜访了这位叫伊尔玛的病人和她的家人。我问他病人的情况如何,他的回答是:她好些了,但是没好彻底。奥托的回答,或是他的语气让我感到不快。我听得出来他的责备,比如我向病人许诺太多之类。不管有没有道理,我把奥托对我的批评态度归咎于他受了病人家属的影响,我想,也许他们从来就不希望是我给病人治疗吧。由于没厘清这种尴尬的感受,我也就没说出来。当晚我写下伊尔玛的病史,转给了M医生,算是为自己辩护。M医生也是我的朋友,当时在我们这个领域里,他具有一言九鼎的影响力。第二天深夜(更可能是在清晨),我做了以下的梦,醒来后立刻就把它记了下来。

做于1895年7月23/24日的梦

一个大厅,我们在接待许多客人,伊尔玛也在其中。我立刻把她叫到一旁,好像是要答复她的信,责备她还没有接受那个“治疗方案”。我告诉她:“如果你还在感到痛,那你真是自找的。”她回答道:“你要是知道我现在喉咙、胃和身体有多痛就好了,我快要撑不住了。”我吓了一跳,就仔细观察她,发现她脸色苍白、浮肿。我想,自己到底还是忽略了一些器质性的病变。我把她带到窗边,想检查她的喉咙,她像镶了假牙的女人那样有些抗拒。我觉得,她其实不必做检查的。后来,她还是挺配合地张开了嘴,我发现她喉咙右侧有一大块白斑,此外,在一种奇特的褶皱物(显然是鼻甲骨的模仿物)上面还有一些胀起来的灰白色的痂。我立刻把M医生叫了过来,让他再检查确认一下……M医生的样子和平时大不一样,他的脸色很苍白,走路一瘸一拐的,下巴上的胡子刮得精光……我的朋友奥托此时也站在她身边,另一位朋友莱奥波德则一边为她做胸部叩诊,一边说“她的胸部左下方有浊音”,并指了指左肩上一块浸润性皮肤(我即使隔着衣服也能像他一样感觉到)……M医生说:“毫无疑问,这是感染,不过不要紧,接下来会有痢疾出现,病毒会被排出去的……”我们立刻就弄明白感染是怎么来的了。不久前,她感觉身体不适,我的朋友奥托就给她打了一针丙基制剂,丙基……丙基酸液……三甲胺(我可以看到它以粗体印刷的分子式)……不该草率地打这种针的……而且那个注射器很可能也不干净。

与其他许多梦相比,这个梦有一个优点,因为马上就清楚了,这个梦与昨天发生的哪些事情有关,它的主题是什么,准备性报告对这些内容都有交代。我从奥托那里得到的有关伊尔玛身体状况的信息,还有我一直写到深夜的病史,这些在我睡眠过程中仍影响着我的精神活动。尽管如此,读了准备性报告、了解了梦的内容的人,没有谁能猜出这个梦意味着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伊尔玛在梦中向我抱怨的那些病征让我很是惊讶,因为这和我给她治的病不是一回事。那个关于注射丙基酸液的荒唐念头,还有M医生的安慰,都让我感到好笑。与开始时相比,梦在快结束时变得更模糊了,节奏也更紧凑了。为了弄清楚这一切的意义,我必须做一个深入的分析。

分析

一个大厅,我们在接待许多客人。 我们这个夏天在贝尔维尤,住在一座建在小山顶的独栋房子里,那些小山正与维也纳附近的卡伦山相连。这座房子以前是用来做休闲餐馆的,所以房间像大厅一样格外高大宽敞。这个梦也是在贝尔维尤做的,而且是在我太太生日宴会的前几天。那天白天,我太太表示,希望在她生日那天邀请一些朋友来做客,其中也有伊尔玛。也就是说,我的梦在预演这样一个场景:这一天我太太过生日,我们在大厅里招待许多前来做客的人,其中也有伊尔玛。

我责备伊尔玛没有接受那个“治疗方案”。我告诉她:“如果你还在感到痛,那你真是自找的。” 这些话我也可以在清醒时对她说,或许我确实已这样对她讲过了。我那时候认为(后来意识到这是不对的),我的任务只是将隐藏在症状中的意义告诉患者,至于他们接下来是否接受这种将决定治疗成败的方案,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幸好这个误解现在已克服了,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它,它帮我挺过了那段时间,当时我虽然会有各种无可避免的疏忽,我的治疗却被期望可以保证效果。可是,从梦中对伊尔玛说的这句话中,我发现自己是想对她目前依然感到疼痛一事撇清自己的责任。如果这是伊尔玛自作自受,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是否应该从这个角度寻找这个梦的意图呢?

胃痛是这位患者的症状之一,不过并不算很厉害,她可能是想说有呕吐、恶心的感觉吧。喉咙和身体疼痛,嗓子憋闷,这些症状与她的病几乎没什么关系。我感到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在梦中选择了这些症状,现在仍然想不明白。

她看起来脸色苍白、浮肿。 我的这位病人一直面色红润,我想,这里可能是另一个人替代了她。

我吃了一惊,自己到底还是忽略了一种器质性的疾病。 大家可以相信我,精神病专家总是会有一种无法消除的焦虑,因为他的眼中只有神经症患者,其他医生认为是器质性疾病的症候,许多会被他习惯性地归到癔症上去。另一方面,对自己在梦中是否真的感到吃惊,我也有些怀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儿来的),因为如果伊尔玛的疼痛被证明是由器质性疾病带来的,我就又可以不对治好她的病负责任了,因为我的疗法只是去除癔症带来的疼痛。即是说,似乎我其实希望自己的诊断是错的,这样的话,对我治疗失败的指责就站不住脚了。

我就把她带到窗边,想检查她的喉咙,她像镶了假牙的女人那样有些抗拒,我觉得她其实不必做检查的。 我从未有机会检查过伊尔玛的喉咙。梦中的这个场景让我回想起来,不久前,我曾给一位家庭女教师做过检查,她给人的印象是既年轻又漂亮,只不过在张嘴的时候,她却想方设法地去遮掩自己的假牙。这件事还勾起了另一些对医学检查的回忆,回忆起那些在检查时泄露出来的、让医患双方都感到扫兴的小秘密。她其实不必做检查的,乍一听好像是在恭维伊尔玛,但我觉得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只要认真分析一下是否已穷尽了可能的隐念,就会觉得这里仍可继续挖掘线索。伊尔玛站在窗边的样子,让我突然想起了另一次经历。伊尔玛有一位女友,是我很尊重的人。有天晚上我去拜访她,发现她就像梦中情景里那样站在窗边,她的医生,也就是那位M医生,正向她解释说,她喉咙里长了一层白喉状的苔。在这个梦中,M医生的形象和苔斑又出现了。我现在想起来,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我已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位女士同样是一位癔症患者了。真的,是伊尔玛本人向我透露的。可是,我都知道她什么情况呢?有一点是肯定的,她患有癔症性窒息,就像我的病人伊尔玛在梦中抱怨的那样。也就是说,我在梦中将自己的病人替换为她的朋友了。现在回想起来,我曾经猜测这位女士也会来请我给她治病,帮她消除症状,但随后自己也认为这不太可能,因为她太矜持,会像梦中表现的那样极力抗拒。另一种可能的解释就是,她其实不必做检查,事实上,她看起来一直都很健康,完全可以自理而无需他人帮助。现在,就只剩下“苍白”、“浮肿”、“假牙”这几个特征需要解释了,我既无法安在伊尔玛身上,也无法安在她的女友身上。假牙让我想起了那个家庭女教师,我发现,自己很容易由坏牙产生联想。后来,我又想起另一个人来,这几个特征暗示的可能是她。她也不是我的病人,而我也不想有她这样的病人,因为她在我面前很拘束,不是那种顺从的病人。她通常都面色苍白,有一段时间她的状态特别好,看起来却有些浮肿。 也就是说,我在梦中将自己的病人伊尔玛与另两个同样会在治疗时抗拒的人做了对比。我在梦中用伊尔玛的朋友替换她,这里面会有什么含义呢?也许是因为我想换病人吧,我要么对她的女友更有好感,要么就是觉得她的女友更聪明。我觉得伊尔玛很笨,因为她不接受我的治疗方案,而她的女友更聪明些,更容易妥协。她挺配合地张开了嘴,意味着她比伊尔玛更愿意和我说话。

我在她喉咙中看到的:一块白斑和结痂的鼻甲骨。 那块白斑让我想到了白喉,进而让我想到伊尔玛的女友,此外还想到了近两年前我大女儿的那次重病,以及自己在那段糟糕的时间里担惊受怕的情形。鼻甲骨上的痂提示的是对我自己健康状况的担忧,那时候我经常服用可卡因,以抑制烦人的鼻肿。在做梦的前几天,我曾听说一个女患者学我用这个办法治鼻肿,导致鼻黏膜组织坏死。我是1885年推荐人们使用可卡因的,结果招来了严厉的指责。我有一位挚友在1895年去世,他就是因为误用了这种药而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我立刻把M医生叫了过来,让他再检查一下。 这一场景其实反映了M医生在我们这些人中的地位。只不过“立刻”一词在我看来却很是显眼,需要特别解释一下,它让我想起一次令人伤心的治疗经历。有一次,我给患者连续开了一种当时还被认为是无害的药(舒砜那),导致一位女患者严重中毒,我随后立刻向有经验的老同事求救。一个附带情况证实,这个词确实让我产生了联想,这位死于药物中毒的女患者和我的大女儿同名,这一点我从来没有琢磨过,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命运的报复。也就是说,人物的替代在另一种意义上继续着,以这个马蒂尔德替代了那个马蒂尔德,真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看起来,我好像是在寻找一切谴责自己缺乏医德的机会。

M医生的脸色苍白,下巴上的胡子刮得精光,走路一瘸一拐。 其中只有“面色不好”这个特征符合M医生的近况,这一点也经常让他的朋友们感到担心。另外两个特征就只能安到另一个人身上了。我想起了自己生活在国外的大哥,下巴经常刮得精光,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他与梦中的M医生长得很像。几天前我得到消息,由于髋关节疾病,他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我在梦中将这两个人合二为一,肯定有某种原因,而我确实也记起来了,我在生他们两个人的气,原因也相似:前一段时间,我曾分别给他们提出过某种建议,可是他们都拒绝了。

朋友奥托此时也站在患者身边,朋友莱奥波德为她做检查,发现她的胸部左下方有浊音。 我的朋友莱奥波德也是医生,是奥托的亲戚。由于都是同行,命运让他们成了竞争对手,人们经常会对比他们两位。当我在一个儿童精神病院担任门诊科室主任时,他们都当过我多年的助手,梦中的场景那时经常出现。当我和奥托讨论一起病例诊断时,莱奥波德会给孩子重新做一遍检查,并给我们的诊断带来出人意料的贡献。他们两人性格上的区别,与管家布莱斯希和他的朋友卡尔之间的性格差异很相似, 一个以敏捷著称,另一个却慢条斯理、不慌不忙,但做事很彻底。如果将梦中的奥托和谨慎的莱奥波德两相比较,显然应该表扬莱奥波德。同样,在不听话的患者伊尔玛和比她聪明的女友之间也可以有类似的比较。现在,我也注意到了梦中联想的另一条线索:从患者到儿童医院。“胸部下方有浊音”这句话还让我想起了一个病例,与其中的细节完全符合。当时,莱奥波德做事的绵密彻底就让我感到非常惊讶。此外,我脑海里还浮现出一个转移性疾病的想法,不过也可能是因为那位女患者的关系,就是那位我想以之取代伊尔玛的女患者。以我所能做的判断,她可能患上了肺结核。

她左肩上的一块浸润性皮肤。 我马上就知道了,那是我自己的肩部风湿症,如果熬到深夜还不睡的话,我总会感觉到它。梦中“我即使……像他一样感觉到”那句话听起来也有些模棱两可,我指的应该是在自己身上感觉到。此外我还注意到,“浸润性皮肤”这个说法听起来极不寻常,我们习惯上都会说“左侧后上方的浸润”,指的就是肺部,这样就再次指向了肺结核。

即使隔着衣服。 这只是一句插话——在医院里给孩子做体检,当然要让他们脱掉衣服,这与给成年女患者做体检形成了某种形式的对比。据说有一位名医,他给自己的病人做体检从来都隔着衣服进行。其他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坦率地说,我也根本不想深究这个话题。

M 医生说:这是感染,不过不要紧,接下来会有痢疾出现,病毒会被排出去。 这句话最初让我觉得有些好笑,但与其他内容一样,这句话也要认真分析。如果进一步推敲,其中还是有些道理的。我在患者身上发现的,乃是一种局部白喉。我回想起女儿生病的那段时间,曾讨论过局部白喉和白喉的问题,后者属于普遍性感染,是由局部白喉发展起来的。莱奥波德认为是白喉,特征是肺部浊音,正是这种浊音让人想到了转移的病灶。但我认为,白喉恰恰是不会发生这种病灶转移的,它让我想到的应该是脓血症。

不过不要紧。 这是一句安慰的话,我认为,按照下面的分析,它的出现也是合适的:梦的结尾部分表明,病人的疼痛源于一种严重的器质性疾病;我觉得,这也不过是想以此推卸自己的责任,既然是白喉长期给她带来的痛苦,精神疗法就没有责任了;可是,仅仅为了让自己免责,就捏造这样一种严重的疾病加在伊尔玛身上,这让自己良心不安,也太残忍了;于是,我需要一个可靠的解决办法,让这句安慰的话从M医生这个人物的口中说出来,看起来是个不坏的选择。但是这样一来的话,我已超脱出这个梦了,这又需要进行解释。但是,这句安慰之语为什么会显得如此荒唐呢?

痢疾。 以前有一种理论认为,病毒物质可以通过肠道排出。我是想以此取笑M医生吗?因为他知识渊博,但也有牵强附会的解释,还常有病理学上的怪念头。痢疾还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几个月前,我收治了一个年轻的患者,他犯有奇特的排便疼痛,别的同事认为他患的是“营养不足贫血症”。我判断他患的是癔症,但不想用精神疗法来为他治疗,而是建议他出海旅行。几天前,我收到了一封他从埃及寄来的信,非常绝望,说他在那里又犯病了,医生诊断说他患了痢疾。我虽然可以猜得到,这只是那位没有经验的医生的误诊,但我还是禁不住责备自己让这位病人陷入这步田地,在癔症性肠道病之外,居然又被强加了一种器质性疾病。此外“痢疾”(Dysenterie)的发音与“白喉”(Diphtherie)相近,而“白喉”这个噩兆字眼在梦中并未提到。

是的,肯定是这么回事儿,我是在用这个安慰性的诊断——“会有痢疾出现,病毒会被排出”——来取笑M医生,因为我回想起来,他多年前曾有一次讲一位同事的笑话,内容相似。当时,他与那位同事受命会诊一位重症患者,那位同事对病人的病情很乐观,他却觉得有必要谨慎,因为他在病人的小便中发现了蛋白。但那位同事不以为然,反而镇静地说道:“我的同事先生啊,这不要紧,蛋白会被排出去的!”这样就没有什么疑问了,梦的这部分内容也嘲笑了那些没诊断出癔症的同行。现在,好像是要确证这种分析似的,我的脑海里又跳出了一个念头:M医生知道他的女患者(伊尔玛的女友)的症状中除了肺结核外还有癔症的成分吗?他是认出癔症来了,还是被骗过去了?

可是,我这样恶意对待朋友的动机是什么呢?答案很简单:M医生和伊尔玛一样,都不同意我给伊尔玛的“治疗方案”。也就是说,我在梦中报复了这两个人。对伊尔玛,我是用这句话报复的,“如果你还在感到痛,那你真是自找的”;对M医生,则是借他的口说出一些荒唐的安慰之语。

我们立刻就弄明白感染是怎么来的了。 梦中立刻就弄清了真相,这很奇怪,因为这个感染是莱奥波德在检查中才发现的,在此之前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她感觉身体不适,我的朋友奥托就给她打了一针。 奥托确实向我讲过,他在伊尔玛家中短暂逗留时被请到隔壁一家旅馆,给一位突感身体不适的客人打了一针。打针的事又让我想起了我那位不幸的朋友,他由于可卡因中毒去世,我只是建议他在戒除吗啡期间内服这种药物,他却立马给自己注射了。

打了一针丙基制剂,丙基……丙基酸液。 我何以说出这些词呢?那天晚上,在我写下病史并做了梦之后,我太太开了一瓶利口酒,酒瓶上写着“菠萝味”(Ananas)的字样, 是我们的朋友奥托送的,他这人有个碰到什么机会都要送礼的习惯,但愿他哪天能被一位夫人治愈。 这种利口酒散发出强烈的杂醇气味,我不愿意喝。我太太就说:“那我们把这瓶酒给仆人吧。”这下我更担心了,阻止了她,而且颇有善心地说:“他们也不该中毒啊。”这种杂醇(Amyl戊基)气味显然让我想起了丙基(Propyl)、甲基(Methyl)这类药物,于是梦中就出现了所谓的丙基制剂。不过我在梦中还是做了个替换,我在闻到戊基(杂醇)类的东西后,梦见的却是丙基一类的东西,但是这样的替换也许在有机化学中恰恰是允许的。

三甲胺。 我在梦中看到了这种物质的化学分子式,证明它肯定让我在记忆上花了很多工夫,而且,这个分子式在梦中是以粗体印刷的,好像是想突出它在上下文中的重要性。三甲胺如此引起我的注意,究竟想把我引向什么方向呢?它让我想起了与另一位朋友的一次谈话!多年来,我们互相都很了解对方。当时,他向我讲了一些关于性化学的设想,还告诉我说,他在三甲胺中发现了一种性物质代谢产物。就是说,这种物质想把我引到性欲问题上去,我认为,对于我想治愈的那些神经疾病来说,性是导致它们产生的最重要因素。我的病人伊尔玛是个年轻的寡妇,如果我想为自己给她治疗失败做辩解的话,也许最好还是依据这个事实,当然,她的朋友们是不愿承认这一点的。不得不说,这类梦把自己编排得多么天衣无缝啊!在梦中,我想用来替换伊尔玛的另一位女患者,恰恰也是个年轻的寡妇。

我猜得到为什么三甲胺的分子式在梦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因为在这个词中,汇集了如此多的重要内容:三甲胺不仅暗示了性欲的超强作用,而且还暗示着一个人,每当我由于自己的观点而陷入孤立的时候,都会很欣慰地回想起他对我的支持。这样一位在我生活中起重要作用的人物,难道不该继续出现在我梦中的联想里吗?当然会的。他在鼻腔及副鼻窦疾病方面有着精深的造诣,还向学界指出过鼻甲骨与女性性器官之间的几种格外值得注意的关系。我曾让伊尔玛去他那里检查一下(伊尔玛喉咙里有三个曲状构造物),看她的胃痛是否是由鼻腔疾病引起的。不过他自己也患有鼻脓肿,让我很担心,也许我梦见病灶转移时浮现在脑海里的脓血症影射的就是这个。

不该草率地打这种针。 这是在直接指责我的朋友奥托做事太草率。我想,可能在那天下午,当我觉得他在以话语和目光表明他反对我的态度时,我就有过类似的念头了:他是多么容易受他人影响啊,他下结论是多么轻率啊。此外,上面这句话又让我想起了那位去世的朋友,他是那么迅速地决定注射可卡因,而我根本没想让他去注射这种药物。在指责奥托草率使用化学药物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又想起了那位马蒂尔德女士的不幸遭遇,在她的事上,要受指责的是我。显然,我在这里收集的是有悖医德行为的例证。

那个注射器很可能也不干净。 这也是对奥托的指责,不过这句话的来源却在别处。我治疗过一位82岁的老太太,每天都要给她打两针吗啡。昨天偶然碰到她儿子,他告诉我,老太太现在乡下,正罹患静脉炎。我马上想到,这是注射器不洁引起的感染所致。我很自豪,在两年的治疗中,我没有让她出现过感染。我做事认真,当然一直注意让注射器保持清洁。由静脉炎,我又想到我太太的经历,她在一次怀孕期间也患了静脉炎。现在,我的记忆里出现了三个相似的场景:我太太的,伊尔玛的,还有已去世的马蒂尔德的。显然是她们在这一点上的一致性,让我可以在梦中将她们互相替换。

现在,我完成了对这个梦的解释。 在这个过程中,我对梦的内容和隐藏于其后的意图做了比较,其间,我还必须努力不受由这种比较带来的想法的干扰,从而才揭秘了这个梦的“意义”。我发现,自己的一个意图在梦中得到了实现,它应该就是这个梦的动机所在。当晚发生的几件事(奥托带给我信息、我将伊尔玛的病史写下)让我心中产生了几个愿望,梦则将它们一一实现。梦中的结论是:我对伊尔玛目前的痛苦没有责任,责任在奥托身上。由于奥托对伊尔玛康复效果不佳的评论惹恼了我,这个梦为我报复了他,让他对我的指责应验在他自己身上,这个梦还将病因引向别的因素(随后有一大串的说明),从而解除了我对伊尔玛健康状况的责任。梦将某个事实以我希望看到的面貌展示出来,也就是说:梦的内容是愿望的达成,它的动机就是愿望。

上面这些是值得注意的主要内容。此外,梦的一些细节从愿望的达成这个角度看也都可以理解。我并非仅是报复奥托轻率地反对我这件事,不只是让他为一个草率的治疗措施(注射)负责,而且也报复他送我那瓶带有浓厚杂醇气味的劣质利口酒。在梦中,我找到了一个可将这两样指责合二为一的表达方式:注射丙基制剂。我仍不满足,又继续报复,宣称他的竞争对手更值得信赖,让他被自己的对手比下去。我好像是在说:我喜欢他更胜于喜欢你!

不过,奥托并非我泄愤的唯一对象。我也报复那个不听话的女病人,用一位更聪明、更温柔的女患者替换了她。我也不能让M医生在发表了反对我的意见之后全身而退,而是用一个明晰的影射表达了我对他的看法,即,他对这一行其实很无知(接下来会有痢疾出现等等)。我更愿意略过他,去请教另一位更懂行的人,也就是那位给我讲三甲胺知识的朋友,就像我用伊尔玛的女友反对伊尔玛、用莱奥波德反对奥托一样。将这些人赶走,用我选择的另外三个人替代他们,这样我就可以摆脱那些我不愿承受的指责了!

我的梦以极其详尽的方式向我证明,那些指责本身都是毫无根据的:伊尔玛的疼痛不能怨我,因为她拒绝接受我的治疗方案,是自作自受;伊尔玛的疼痛与我无关,因为这种疼痛是器质性的,根本不能通过精神疗法治愈;伊尔玛的疼痛是由寡居状态(三甲胺)带来的,对此我无能为力;伊尔玛的疼痛是因为奥托轻率地给她打了一针,用的药剂也不合适,这样的事我从未做过;伊尔玛的疼痛是由用不洁的注射器打针导致的,就像那位老太太因此患了静脉炎一样,而我在给病人注射时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不过我也注意到,这些对伊尔玛病痛原因的解释汇集在一起为我开脱责任,但它们相互之间并不一致,甚至相互排斥。整个辩护(这是此梦的唯一实质)可以让我们形象地回想起来,当邻居谴责还回来的是坏水壶时,那个借水壶的人是如何自辩的:开始的时候,那人声称他还回去的水壶是完好无损的;后来又说,水壶在他借来的时候就已经漏底了;最后,他干脆说从未向邻居借过水壶。不过更妙的是,只要三个辩护理由中的任何一个被认为是站得住脚的,这个人就要被免责。

进入到梦中的,还有其他一些主题,与免除我对伊尔玛病情的责任这一主题的关系并不明显:我女儿以及一位与她同名的女病人的病情,可卡因的危害,那位在埃及旅行的病人的病情,对我太太、我哥哥以及M医生健康状况的担忧,我自己身体的病痛,对那位患有鼻脓肿的未出场朋友的担忧。不过,如果要把它们放在一起考察,可以把它们集合为同一组观念,大致可以贴上这样一个标签:对自己和他人健康状况的担忧、医生的责任。我记得,当奥托告诉我伊尔玛的健康状况时,我隐约有一种不愉快的感觉,事后,在构成此梦的部分观念里,我想为当时那种瞬间的感受找到一个表达方式,这就是,他好像在对我说:你没尽心履行自己的医护职责,不认真,不守诺。随后,这组观念便供我支配,让我可以证明自己的工作责任心有多么强,我是多么关心我的亲人、朋友和病人的健康。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观念材料中,也有一些尴尬的回忆,看起来,它们更支持朋友奥托对我的指责,而并不支持我为自己所做的辩护。看上去,材料本身是不偏不倚的,不过,梦所依据的这些较宽泛的材料和这个梦的核心主题(即免除我对伊尔玛病情的责任这一愿望),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还是不难认清的。

但我并不想就此断言,我已完全揭示出了这个梦的意义,对它的解释已经完美无缺。

我还可以在这个梦上长时间逗留,继续从中挖掘新的信息,探讨它抛出的新谜团,而且我自己也很清楚,应从哪些要点出发来追踪其他的线索,但是,对自己做过的每一个梦,我都会有相应的考量,所以不能继续将这个梦解释下去了。如果有谁指责我没有做到坦白一切,那就请他自己来试一下吧,看他能否比我更诚实。目前,我只想满足于新获得的认识:如果遵循本章演示的这种释梦方法,就会发现,梦真的是有意义的,绝不像有些学者声称的那样,只是零散杂碎的大脑活动的表现。解释工作完成之时,我们就会发现,梦是愿望的达成。 kdSqI9w9BBfyt2lCCN7vPU9qpY3V1AdlaPO4zm8JJAtWQM9jGcrMdB1DjuK0Krp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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