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载着埃及神话的原始资料并不都是布满尘土的纸草卷。在伦敦市中心泰晤士河的北岸矗立着一座方尖碑,名为“克里奥帕特拉尖塔”(Cleopatra's Needle,图1)。虽然这座石碑精美的基座以及两边的斯芬克斯像都是维多利亚时期修建的,但“尖塔”本身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古埃及方尖碑。“尖塔”这个绰号来源于阿拉伯语对方尖碑的称呼,它反映了人们的一种普遍观念,就是认为古埃及的一切都是规模巨大、超乎人的想象的。“克里奥帕特拉尖塔”有20多米(68英尺)高,是埃及最大的几座神庙内的巨型方尖碑之一,它高贵、神秘,符合西方人眼中埃及建筑的形象。埃及人具有一种天赋,就是能够创造出具有视觉冲击力的象征物来表达复杂的观念,方尖碑就是一种表现神话世界的雕刻艺术。
图1 位于泰晤士河畔的“克里奥帕特拉尖塔”(图特摩斯三世方尖碑)
“克里奥帕特拉尖塔”实际上是在图特摩斯三世(King Thutmose III)统治时期(约公元前1479—前1425)建造的,这位国王的生活时间比人们熟知的克里奥帕特拉女王(Cleopatra,克里奥帕特拉七世)要早大约1,400年。图特摩斯的这个花岗岩方尖碑原本是一对方尖碑中的一个,它们在阿斯旺被开采出来之后沿着尼罗河溯流而下400英里,最后到达赫利奥波里斯(“太阳之城”),被竖立于太阳神拉神(Ra)的大神庙门前。太阳崇拜在埃及文化中至关重要,因此这座神庙是埃及最重要的神庙之一。赫利奥波里斯的祭司在古代以知识和智慧闻名于世,本书所探讨的许多神话都源于赫利奥波里斯。后来为了建造开罗城,拉神神庙遭到劫掠,如今在开罗现代化的城郊和飞机场的下面,仍然埋藏着少量神庙遗迹。“克里奥帕特拉尖塔”代表着一种悲伤的回忆,提醒着人们有多少埃及遗产已经丢失或被转移,而如今要想把这些分散于各地的文物拼合到一起又是多么困难。
通过在赫利奥波里斯建造这些方尖碑,图特摩斯三世执行了埃及国王的一项重要职责,就是为太阳神每日重生宇宙的循环提供便利条件。方尖碑的塔尖上覆盖着一种金银熔合的金属,被称为金银合金。这些方尖碑的位置都是经过了选择的,这样太阳每天早晨都会把它们照亮。这些方尖碑共同代表了复活之地——天边的高山。“克里奥帕特拉尖塔”是西方的地平线,是日落与死亡之地;这对方尖碑中的另一座代表东方的地平线,是黎明与重生之地。如同埃及的大多数象征物一样,方尖碑同时代表多个物体。单个的方尖碑还代表原初土丘,也就是在万物诞生的黎明太阳第一次升起之地。方尖碑是神话时代的标志,是神话中宇宙运行模式的组成部分,但方尖碑的这一重要作用却在随后的历史发展中渐渐失去了。
公元前13世纪,著名的统治者拉美西斯二世(Ramesses II)把自己的名字刻写在这两座方尖碑上,它们在当时可能已被运到尼罗河三角洲,立于拉美西斯二世在那里修建或扩建的一座神庙之中。到公元前1世纪,方尖碑立在了托勒密王朝的首都亚历山大里亚,克里奥帕特拉七世是这个王朝最后一位统治者。亚历山大里亚是希腊化世界的智慧汇聚地、科学与哲学的中心,而方尖碑的出现代表了更加难以参透的知识形式,这些知识不能为实验所验证,也不能通过理性的争辩来取得。一篇碑铭记载说这两个方尖碑被克里奥帕特拉的敌人、罗马皇帝奥古斯都(Augustus)转移到别的地方,立在了一座祭拜尤利乌斯·恺撒(Julius Caesar)的神庙外。最终,亚历山大里亚频繁发生的地震使得位于西边的方尖碑轰然倒塌。
公元1801年,英国人在亚历山大里亚战役中打败了拿破仑(Napoleon)的军队,土耳其总督把这座方尖碑赠送给了英国。但“克里奥帕特拉尖塔”起初一直是一件无法运走的礼物,直到1877年,“克里奥帕特拉”号驳船将它运回英国,运输途中还有6个人为此丧命。方尖碑被成功地立于泰晤士河畔,这使得美国人羡慕不已,因此这对方尖碑中的另外一座于1881年被运到纽约,并竖立在中央公园。图特摩斯三世的方尖碑从此隔海相望,它们过去的作用和意义也从此不复存在,而这也是许多埃及方尖碑共同的命运,但在新的背景下,方尖碑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埃及的方尖碑最早是在奥古斯都统治时期被运往欧洲的,它们被用来陪衬不同的纪念建筑,包括奥古斯都的陵墓。这种做法激生了一种观念,即认为方尖碑主要用于纪念逝者,因此近几百年来,方尖碑多次被用于标记陵墓或纪念战争中的阵亡者。在人们的印象中,古埃及常常被认为是一个对死亡世界着迷的社会,但实际上埃及人的思想并非如此病态,方尖碑最早的功能其实是庆祝生命战胜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