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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缚
之章
温德尔哈特
《伊丽莎白皇后》

命运之颚

如果说有倾国倾城之美,那或许指的就是这幅画中的女子吧……见者都会禁不住如此称道,可以感受那扑面而来的美之气息。

不仅仅是面容高贵精致,纤细的肢体也堪比时尚模特。当真有如此完美的女人吗?或许有人觉得,御用的宫廷画家往往是汲取这些重要主顾的神髓,然后画得比真人更赏心悦目一些,这幅画也想必是美化后的产物。

然而这一次却并非如此。因为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照相机,画中女子的照片也大量留存了下来,证明了她的美貌完全无须画家来加工修饰。

她就是伊丽莎白皇后。不仅仅是在哈布斯堡王朝,与历代任何国家、任何王朝的女性相比,伊丽莎白都可以被断言为数一数二的美女。

据说伊丽莎白的丈夫,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约瑟夫在画家弗朗兹·克萨韦尔·温德尔哈特完成这幅画时十分满意地评论道:“这是第一幅将皇后原本的姿态记录下来的肖像画。”

《伊丽莎白皇后》

弗朗兹·克萨韦尔·温德尔哈特

1865年,油画,300cm×216cm

维也纳家具博物馆

美中潜藏的孤独

①引以为傲的黑色长发上佩戴着最爱的星形发饰。

②眼中毫无笑意,空有形式的笑容,饱含忧郁的视线无处可落。

③ 27岁的伊丽莎白。因过度节食与运动,体形堪比时装模特。

④一片不安的影子蛰伏在裙摆之上。

弗朗兹·克萨韦尔·温德尔哈特

(Franz Xaver Winterhalter,1805~1873)

德国出身的画家。以巴登大公的宫廷画家为起点,绘制了法国王子路易·菲利普、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等许多欧洲皇族的肖像画。

从这幅作品回溯到13年前,哈布斯堡王朝的年轻皇帝弗朗茨·约瑟夫对伊丽莎白(爱称茜茜)一见钟情,陷入了热恋。两人的相遇是在约瑟夫的相亲现场,可相亲的对象并不是茜茜,而是她的姐姐海伦娜。当时的王公贵族的婚姻都是政治联姻,对包含双方亲属在内的情况在订婚前都有事前调查,在选定对象的阶段基本可以说是婚约已经成立了。因此海伦娜也是接受着皇妃教育,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对弗朗茨·约瑟夫而言,相亲也不过是新娘的婚前确认仪式而已。

15岁的茜茜出现在相亲宴席上实属偶然。一是凑凑人数,二是她的父母想借机让任性的女儿学学社交礼仪,再加上茜茜本人出于好奇心,觉得相亲很好玩。谁能预料到命运之颚会在这里张开大口呢。弗朗茨·约瑟夫也是一样,他的视线穿过了海伦娜,牢牢地盯在了比自己小了7岁,对自己的美还毫无认识的少女身上,先是邀其共舞,接着便求婚了。这是多么急不可耐的爱情的力量啊。

然而,无意之间抢走了姐姐的婚约的茜茜恐怕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原本对茜茜而言,结婚还早得很,与其说是恋爱,其实只是被人爱上了而已。

——伊丽莎白1837年出生于巴伐利亚公国,是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次女。父亲马克西米利安公爵对政治漠不关心,不喜教条的宫廷生活,终生在南德意志美丽的大自然中过着骑马、狩猎、垂钓的玩乐人生。因其对子女采取放任主义的态度,长女海伦娜还好,伊丽莎白则是完全无拘无束、天真烂漫地长大的。伊丽莎白每天漫步山林,骑马几个小时也不厌倦,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可以说伊丽莎白尤其像她的父亲,对贵族的女儿应有的学习、钢琴、礼仪规范等教养毫无兴趣,据说钢琴弹得尤其糟糕。

正因为少女伊丽莎白的玩心如此之重,从出嫁之事定下开始就分外地辛苦,匆匆地开始接受新娘教育——欧洲史尤其是哈布斯堡王朝的兴发史、宗教学、宫廷中的繁文缛节,还有法语、意大利语课程等等等等。然而伊丽莎白本来就很讨厌学习,只有半年的临时抱佛脚也是勉为其难。双亲明知道伊丽莎白的准备还不充分,但除了送女儿出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个故事似曾相识吧?没错,它与下一章中也会提到的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情况如出一辙。伊丽莎白也好,安托瓦内特也好,都是因恶作剧般的命运,负担起了原本属于别人的“超大国王妃”这一沉重的使命。如果她们能获得更适合自己的身份,成为一个小国的侯爵夫人或公爵夫人,即便不能留名于后世,或许至少能平平稳稳地安度一生啊……

据说因为填鸭式教育的压力,茜茜多次精神失常,以至于其母提出将婚期延后数月(当然被否决了)。茜茜曾叹息道:“他如果不是皇帝,而是裁缝就好了。”这句话大概是发自肺腑的吧。

丈夫的典型的长子作风与哈布斯堡王朝唯一的“男人”

那么另一边,弗朗茨·约瑟夫又是何许人也呢?

一般观点一致认为,他是个做事认真、责任感很强的典型长子式优等生。再加上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自中世纪以来便始终占据欧洲史中核心地位,乃是名门中的名门,弗朗茨·约瑟夫作为背负着家族前途之人,自幼身上便流淌着王权神授说的血液,在他的世界观中,也认为建立在天主教会与军队两大基础上的绝对君主制是正确的,坚信着绝对君主制才是在动荡时代中的正道(不过后来思想也稍微软化了一些)。

弗朗茨·约瑟夫的即位原本应该还早,因为他的父亲卡尔大公尚且在世。约瑟夫的伯父斐迪南一世(重病在身,也没什么治国能力)因为1848年革命而不得不退位,却并无子嗣可传位。这种情况下,理所当然应由排名最前的皇位继承人卡尔大公来继承皇位。

然而这时却出现了一位强有力的反对者,这位反对者不是别人,正是卡尔大公的妻子苏菲。她以自己的丈夫与其兄一样平庸、不是帝王之材,这样的人继承王位哈布斯堡王朝将会走上末路为由,强烈地阻止卡尔大公即位。后来卡尔大公也证明了,苏菲的评论恰如其分,尽管受到如此羞辱,卡尔大公依然老老实实地退位开始了隐居生活。

接下来,聪慧的苏菲当然也早就准备好了下一步棋。哈布斯堡王朝的未来,自然应该寄托在从出生起就开始接受帝王教育的爱子弗朗茨·约瑟夫身上。苏菲认为,自己的儿子一定可以安抚国民的不满情绪,让如夕阳般没落的哈布斯堡王朝再度辉煌。她召回了因革命的余波而在英国流亡的宰相梅特涅,与其联手,暗中拥立18岁的弗朗茨·约瑟夫,终于成功地将他推上了皇帝的宝座。在此阶段苏菲的政治判断力与行动力,可以说与安托瓦内特的母亲玛丽亚·特蕾西亚女皇有几分神似。

事情的发展正如苏菲所料。年轻、颇有才华的皇帝受到了人民的拥戴,受法国革命的影响而兴起的维也纳三月革命之势得以收敛,匈牙利起义也成功地镇压了下去。从那往后,弗朗茨·约瑟夫就全心全意地信赖苏菲与梅特涅二人,在他们的指导下慎重而勤勉地治理着整个帝国。在这个时代里,整个欧洲的革命犹如家常便饭般频繁,而且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早已风雨飘摇,然而其统治竟然还能延续68年之久,这可以说是全靠号称“哈布斯堡王朝唯一的‘男人’”、女中豪杰苏菲所打下的坚如磐石的基础。

也正因为如此,弗朗茨·约瑟夫一生都对母亲十分顺从,唯一一次凭自己的意志行事,便是与伊丽莎白结婚。不论苏菲怎么讲道理,唯有这次约瑟夫坚决不为所动,可见他对伊丽莎白迷恋程度之深了。这之前的弗朗茨·约瑟夫早已习惯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优先考虑身为皇帝的义务与工作,但这一次将自己“想要”的愿望说出口,最终当母亲的苏菲也不得不退让了。

从血缘上来讲,苏菲应该是伊丽莎白的姨妈,伊丽莎白的母亲是苏菲的妹妹。换而言之,哈布斯堡王朝一如既往地在近亲联姻的道路上大步迈进。话虽如此,实际上苏菲并非从一开始就打算进行表兄妹间的联姻,起初其实是计划与普鲁士进行联姻的。可惜计划因俾斯麦的阻挠而受挫,这才将目标转移到了外甥女巴伐利亚公国公主海伦娜身上。苏菲认为,海伦娜教养优良、深谙礼数,想必不用儿子劳神便能胜任皇妃的职责。

然而如前所述,事情的发展却事与愿违。苏菲虽然失望至极,但还是重整旗鼓,将教育年轻的新娘认定为自己的使命。

婆媳之争

苏菲自己当年嫁入哈布斯堡王朝时,其实也意外地有着哭喊讨厌刻板的维也纳宫廷生活并不愿结婚的历史。而且又多年未能怀孕,满怀着对无能的夫君的不满,过着辛酸的日子,据说在此期间苏菲唯一的心理安慰便是莱希斯塔德公——此人是拿破仑的儿子,苏菲丈夫的姐姐玛丽·路易丝作为人质被嫁给了他。孤独的两个灵魂彼此寄托,随着日积月累两人交流程度之亲密以至于在宫廷内滋生了流言,可惜莱希斯塔德公爵身患肺结核,病情恶化之后没能发挥所继承下来的才能,年仅21岁便离开了人世。在死亡的边缘不顾自身安危照料他的,正是苏菲。

虽然有过了如此这般的经历,苏菲最终还是找到了自己在哈布斯堡王朝中的位置,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乐观地认为伊丽莎白也终归会醒悟的吧。

可是,人与人的能力是有差距的。苏菲有着强烈的意志与目标,是一个刻苦勤勉的努力之人。这样的人很容易陷入一个误区,苏菲也同样抱有这种错误的观念,就是认为任何人只要努力都能够做到。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能够努力本身也是一种才能,所以她只会责难没做到的人懒惰。

这几年,维也纳的歌剧《伊丽莎白》大获成功,小说和漫画中也常提及相关内容,所以很多读者都应该对伊丽莎白与苏菲的关系有所了解了。只不过可惜的是,大多数情况下故事都被缩影成了日式的婆媳大战,更有甚者,还将其解释为丑女苏菲嫉妒伊丽莎白的美貌,这些其实都是曲解。路德维希二世的祖父路德维希一世喜好女色,在宁芬堡中打造了“女子肖像画廊”,收藏了以洛拉·蒙特兹为首的36位美女的画像,其中年轻时的苏菲也被选入在列。

《抱着弗朗茨·约瑟夫的苏菲大公妃》

约瑟夫·斯蒂勒

1832年,油画

维也纳皇宫博物馆

帝国第一女杰

①当时流行的精美发型。

②年轻时的苏菲十分美丽,其画像被收入了慕尼黑的“女子肖像画廊”。

③画中的弗朗茨·约瑟夫被描绘得犹如圣子耶稣(想到60年后弗朗茨身着阿提拉军服的样子,不免令人感慨)。

约瑟夫·斯蒂勒

(Joseph Stieler,1781~1858)

德国画家。曾做过装饰画家、法庭画家,后成为上流贵族御用的肖像画家。除以宫廷画家身份留下的作品之外,他为贝多芬与歌德所作的画像也十分著名。

应该说这对婆媳之间的矛盾,还是从对自己在哈布斯堡王朝中位置的理解上滋生出来的。苏菲抱定的觉悟是,想要通过强权来维持国家,迫不得已也该牺牲小我,而伊丽莎白则无比地向往自由,打从心底认为与其做一个王妃,不如活出自己的风采。两人可谓水火难容,终究没能相互理解。

当然,单方面地指责伊丽莎白也是很过分的。本以为结婚离自己还早着呢,却突然被铺好了人生的康庄大道。既没弄明白状况,又不懂得社交,在全部都是半吊子的情况下嫁了过来,面对宫廷之中规规矩矩的生活与繁多的仪式,难免顷刻间就苦声连连。能指望的唯有一个丈夫,可是弗朗茨·约瑟夫是个每天4点起床5点就开始处理政事的工作狂,唯有在心里对伊丽莎白爱怜不已,却帮不上任何忙。

在苏菲的眼里,伊丽莎白不论何时都一身乡下贵族的安逸,极端任性妄为,是个不配做王妃的儿媳。苏菲总是敦促伊丽莎白产生王妃的自觉,因为这样下去在这个危机的时代里是无法彰显皇室的存在感的。而反过来站在伊丽莎白的角度,只会闷闷不乐地想正因为如此当初才不想结婚。两人各执己见,关系也就愈发地恶化。

事已至此,弗朗茨·约瑟夫也无能为力。就跟大多数丈夫一样,他对妻子与母亲间的争执也是束手无策。母亲是约瑟夫重要的政治伙伴,他也很理解在哈布斯堡王朝的存续这一大目标下行动的母亲,想要将妻子培养成第二个她才能及早安心的心情。可是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心爱的妻子能够幸福快乐地生活。约瑟夫夹在两个女人之间,除了眉头越皱越深之外,实在别无他法。

结婚第二年,长女出生了。欣喜的苏菲用自己的名字苏菲为这个孩子命名,并将她领到自己身边抚养。苏菲判断年轻的儿媳无法教育孩子,可是站在伊丽莎白的角度,只感觉是被姨妈剥夺了抚养孩子的权利。这件事并未就此打住,两年后又上演了一出悲剧。伊丽莎白不顾苏菲的反对,带着两岁的女儿长途旅行,致使女儿病死在了途中。

苏菲却对此表现出惊人的豁达,对伊丽莎白没有半句斥责。平常总要说句“所以我不是说过的吗!”这样的话,这时却全无一言,令伊丽莎白自惭形秽。这反而把伊丽莎白逼得无路可退。若是苏菲斥责伊丽莎白或者对其大骂,伊丽莎白或许还可以通过反击与她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可是苏菲甚至不曾因此看望过她,这仿佛是给伊丽莎白打上了无能的烙印,令其充满了挫败感。

《罗马王(莱希斯塔德公爵)》

托马斯·劳伦斯

1818~1819年,油画,58cm×49cm

哈佛大学福格艺术博物馆

高贵的囚徒

①高额头与意志坚定的大眼睛遗传自父亲拿破仑。

②从画中的面貌便能预测——假以时日必将成长为令女性心动不已的美男子。

③继承了哈布斯堡家与波拿巴家的血统,却也因此被视作棘手的存在,在半幽禁的状态下过完了短暂的一生。

④还看不出身患绝症的阴影。

托马斯·劳伦斯

(omas Lawrencee,1769~1830)

英国画家。凭借精致的笔法与自然的人物美化而确立了身为肖像画家的地位,成为宫廷画家。除祖国英国之外,也为其他欧洲的王公贵族绘制肖像画。

从那之后,对于子女(次女与长子路易)交给苏菲抚养教育,伊丽莎白再也没有提出过异议。在宫中她只能感到格格不入,找不到自己应有的位置,总觉得不论做什么都会失败,充满了不安。自从生下了继承人,伊丽莎白便仿佛尽到了义务,开始了周游四方的生活,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在国外度过,以至于被人打趣她没成为“Kaiserin”(皇后)倒成了“Reiserin”(旅人)。

伊丽莎白35岁的时候,苏菲去世了。阴霾散去,伊丽莎白总算名副其实地当上了皇后,可或许是这一刻来得已经太迟了,或者是她已经在国外感受到了无拘无束的自由的喜悦,伊丽莎白终究还是没有在国内安定下来,一如既往地带着诸多女官和侍女们进行着一段又一段的旅程。与其说是“寻找自我”,似乎还是“不断自我逃避”这一表述更为贴切,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悲壮的流浪。

美即力量

伊丽莎白的美是货真价实的。夫妻两人正式出访各国时,不论走到哪儿都响起一片片由衷的赞美,受到热烈的欢迎。伊丽莎白也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美貌的影响力,即便在皇宫内毫无作为,但是在外交场合,她只需站在那里便能向人们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

本章开头所示的温德尔哈特画的肖像画,将27岁的伊丽莎白的靓丽身姿保存至今。线条柔和的瓜子脸上,细高笔挺的鼻梁,眉如弯月,深色的眼眸中略带忧郁,嘴唇小巧精致……这相貌实在是高贵优雅,堪称绝世美人的范本。

身材比例也令人啧啧称叹,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她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伊丽莎白很长时间将身材保持在身高170厘米,体重50公斤,腰围50厘米。画中伊丽莎白穿着当时十分流行的、带着圈环衬裙(用架子把裙子撑起来)的裙子,这种裙子会将下半身撑得很大,其实只有伊丽莎白这样身材高挑、腰肢纤细的女子穿在身上才合适(若是去看矮小肥胖的维多利亚女王的肖像画,很难相信她们穿的是同款服装)。

为了维持这样完美的体态,伊丽莎白强迫症般地进行着节食与各种剧烈运动。她极度偏食,以至于每天只吃几个橘子配牛奶,或者就着葡萄酒喝些清淡的肉汤,原本就有些营养失调,骑马、击剑、吊环、哑铃、双杠等运动倒是一项不少,甚至多次空腹长时间徒步到晕倒。在当时,上流社会的女性是几乎不会运动的,仅凭这一点,伊丽莎白就足够与众不同了。

自然她在美容养颜方面也是费尽心思。为了美白用牛奶泡澡,用加了鸡蛋的干邑白兰地梳洗引以为傲的长发,据说洗一次头要让人刷上3小时。或许是为了填补空虚的内心,唯有通过雕琢自己的外貌来让自己振作起来吧,这样子不免令人为她感到心痛。

美的力量的确不容小觑,伊丽莎白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在国外度过,完全脱离了皇后的日常,然而在国民中她的人气却丝毫不减,在奥匈双元帝国这样不合理的制度实行的时候,匈牙利人民也热情地将她迎为自己的王妃。

可是外貌之美只与青春相伴,并不是永恒的。如同明知分离却厮守于片刻的恋人,即便在最幸福的时刻也难以摆脱分别的恐惧。

不妨说回肖像画吧,画中的伊丽莎白如此耀眼,可是仔细看去,她的视线飘忽又暗藏着忧郁,嘴角挂着的微笑只是王公贵族示人时常有的空洞的微笑,反倒令人感到幸福与之相去甚远。背后的广阔天空仿佛也染上了忧郁的色彩,与蛰伏在裙摆处的不安的影子遥相呼应,在奢华美艳的背后传递出一种潜藏着的深深孤独与哀愁。这也正是这幅画令人过目难忘的关键所在吧。

自己的美貌开始暗淡了——伊丽莎白察觉到这一点,似乎是在三十岁的后半。从那之后她便不再面对照相机了。最后的肖像画是在42岁,之后也不再允许别人为自己作画。将自己封在了“美的神话”之中。

似乎从那时开始已经存在做狗仔队报道的摄影师了,有一张伊丽莎白骑在马上,用扇子挡着脸的奇妙的照片流传到了后世。应该是发现有照相机镜头对着自己,才慌忙自我保护的吧。若是被拍下自己已不再年轻的姿态,被说三道四地评论的话,想必对伊丽莎白而言是种难以忍受的屈辱。从那之后伊丽莎白开始佩戴面纱,抛头露面的次数也减少了。

原本是“力量”的美貌开始变成了她的“诅咒”,伊丽莎白又一次迷失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突然之死

犹如落井下石一般,悲剧接踵而至。

与伊丽莎白关系亲密的巴伐利亚的表弟路德维希二世被迫退位,随后不久又谜一般地溺死在湖里,自杀与他杀均有可能。两年半后,又发生了“梅耶林事件”,这次是皇储鲁道夫的丑闻。

鲁道夫甫一出生便在苏菲的身边接受皇储教育,然而随着时光流逝,鲁道夫与父亲弗朗茨·约瑟夫在政治上形成了尖锐的对立。鲁道夫虽然身为皇储,却同情共和主义者,还写了些富有鼓动性的文章,这些被父皇知道后遭到了严厉的训斥。随后不久鲁道夫与情人男爵夫人在梅耶林的狩猎小屋中殉情而死,享年31岁。

关于这件事,真相也是扑朔迷离。究竟真的是殉情而死,还是被图谋暗杀皇帝的共和主义人士杀人灭口,甚至还有凶手是弗朗茨·约瑟夫的说法。

伊丽莎白从旅行中途匆匆地赶往葬礼。虽说因为自己没有亲自带过孩子,母子关系不能说是非常亲密,但或许是想到自己没能尽到母亲应尽的义务,在儿子向自己求助时却选择了逃避,种种情感在内心翻腾,伊丽莎白在葬礼上泣不成声,从那以后便一直穿着丧服,直到死去。

这么一来,不幸的伊丽莎白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与继承人,从此以后唯有投入愈发奢侈的旅行之中以求慰藉。或许是害怕稍在树上歇歇翅膀便会被捉住,她从未在任何地方长期停留,只是一味地持续着流浪。

伊丽莎白的临终也是在旅途之中,那是鲁道夫死后9年,1898年初秋的瑞士。61岁的伊丽莎白与随行的女官为了乘蒸汽船而在湖边匆匆赶路。这时一名男子撞了她。伊丽莎白没注意到,这名男子当时用锥形的锉刀刺中了她的心脏。因为既没有流血也没有疼痛,伊丽莎白被刺后就这样上了船,直到她晕过去,女官才发觉情况不对,短短一小时后便确认了死亡。这样的人生结束方式实在是太潦草了。

犯人很快便被逮捕,是个意大利的无政府主义者,据说他原本计划刺杀其他皇族未遂,才临时将目标转向了碰巧出现在附近的伊丽莎白。

“只要是个皇族就行了。”

这名男子的这句话更为伊丽莎白的人生蒙上了一层凄凉。与她的婚姻如出一辙,本该属于其他人的命运,却不知为何阴差阳错地变成了伊丽莎白的宿命。

不过话又说回来,伊丽莎白的旅行就像是搬着个皇宫在移动,也是十分奢侈。她有专用的豪华列车更衣室,随行人员从医生、主教、厨师到面包师与小丑一应俱全,规模十分庞大,若是算起账来,恐怕她的铺张浪费程度与玛丽·安托瓦内特也不相上下。加上她在维也纳没尽过一个皇后应尽的任何义务,到了晚年,对她的批判之声也不绝于耳。

然而现在呢?

维也纳如今简直可以说是“伊丽莎白之城”。作为维也纳的象征,伊丽莎白永恒的美貌如梦似幻地支配着这个城市。她的画像和与她相关的建筑随处可见,连点心的包装盒上都印着她的肖像。

在匈牙利也是如此,伊丽莎白的人气甚至比在维也纳还高。尽管身为别国的统治者,伊丽莎白却十分偏爱匈牙利,女官也大量选用匈牙利人,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匈牙利国民都将她视为“我们的王妃”,始终爱戴着她。或许如果没有伊丽莎白,在普奥战争奥地利战败的时候,匈牙利就要完全独立了吧。从这个角度一想,可以说在与苏菲不同的意义上,伊丽莎白也对哈布斯堡王朝做出了不少贡献吧。

前面提到的路德维希二世也是如此,生前因建造了许多奇异的城堡导致财政崩溃而饱受批判,然而事到如今,巴伐利亚之所以游客如流,无疑是靠着以新天鹅堡为代表的诸多建筑的吸引力。所谓历史,往往并不能仅以一个人在世时的局面来评定功过。

哈布斯堡帝国的终末

据说老皇帝弗朗茨·约瑟夫在接到伊丽莎白的讣报时,低声呢喃道“我也尝尽人生的辛酸了”,随后很快就如平常一样投入了工作之中。

的确眼前的工作堆积如山,失去了意大利的领土,对普鲁士又战败了,在德意志统一中被排除在外,奥匈帝国这种不正常的统治形式也不知能维持到何时。而且国内的民族矛盾也是一触即发,为了继续维持风雨飘摇的哈布斯堡王朝,弗朗茨·约瑟夫的政务可是半刻也不能耽搁。

《身穿匈牙利军服的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

米哈伊·蒙卡奇

1896年,油画,97cm×71.5cm

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悲哀的皇帝

①残酷的人生在脸上深深刻下了无数皱纹。

②双眼仿佛在凝视黑暗,表情严肃僵硬。

③胸前横着的三组纽扣上挂着金色花边的华丽装饰。肩上斜披着饰带。

④匈牙利的红色阿提拉军服曾被旧日本军队引进,又称为“肋骨服”。

米哈伊·蒙卡奇

(Mi há l y Mun ká c s y,1844~1900)

出身为德国人,却自愿马扎尔人化,成为匈牙利的国民级画家。作品风格贯彻写实主义,代表作有《死囚牢房》、《弥尔顿》、《征服匈牙利》等。

也有人认为皇帝夫妻虽然分离但仍然一如既往地相爱,这种观点未免有些过于浪漫了。伊丽莎白早就不再扮演约瑟夫的妻子,也从未担任过母亲的角色,对于皇后的职务更是一味地逃避。而弗朗茨·约瑟夫则在国政上长年依靠母亲苏菲的帮助,在母亲去世后,是情人女演员卡塔琳娜·修拉特在精神上帮助他支撑下去。皇帝夫妻的故事在开始时犹如一段童话,然而实际的结果,却是两人用了45年的时间彼此确认了当初的结合是一场错误。

不妨来看看这幅米哈伊·蒙卡奇所画的皇帝在60岁后的肖像画《身穿匈牙利军服的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吧。弗朗茨·约瑟夫不仅在需要正装出席的场合穿军装,在日常处理政务时也都穿着军装,在这幅画中他也穿着元帅服。从他严肃僵硬的表情中,便能看出他不容变通、严谨正直的品性。脸上深邃细密的皱纹与凝视着黑暗的双眼,仿佛诉说着他的人生也不逊于伊丽莎白,上演着一场场悲剧。

其实,迄今为止弗朗茨·约瑟夫的经历是这样的——

被送到墨西哥当挂名皇帝的弟弟马克西米利安在遥远的墨西哥被不光彩地枪杀处死,受此打击再也未能振作起来的母亲苏菲也离开了人世。唯一的继承人儿子鲁道夫固执地背离自己的期待年纪轻轻便死去。战争中也败绩连连,帝国的领土日渐缩减。这样下去,祖祖辈辈苦心经营建造起来的光荣的哈布斯堡王朝究竟还能不能传到下一代,奥地利帝国难道要在自己这代溃于一旦了吗?这种恐惧始终笼罩着弗朗茨·约瑟夫。

伦勃朗(据传)《黄金头盔的男人》
(1650年左右,柏林国立美术馆)

更何况在这之后的两三年,等待他的还有伊丽莎白的遇刺身亡。

这是一张饱尝人生悲哀的老人的脸。伦勃朗(据传)的《黄金头盔的男人》也是如此,时不时我们就会看到这样的男人的脸。一生之中永远将完成义务放在最优先的位置,将自己的快乐和幸福排在后面,仿佛老泪纵横般,只是看着便令人心痛,但是细细品来又别有一番滋味,深刻的男人的面孔。

看到这幅画,似乎多少也有些明白他为何会如此被伊丽莎白所吸引了。那绝对不仅仅是因为美貌,弗朗茨·约瑟夫一定是在如同空中飞鸟般自由奔放的茜茜身上,看到了在自己身上无法实现的梦想吧。自己虽然已经决心做母亲的好儿子,忠实履行身为皇帝的义务,但至少希望身边能有一位追求自由的妻子,这梦想虽然是下意识的,却又如此真切……

弗朗茨·约瑟夫在伊丽莎白死后仍活了18年之久。在他死前两年的1914年,被指定为继承人的侄子弗朗茨·斐迪南皇储在萨拉热窝与皇储妃一同被暗杀,犯人是塞尔维亚的一名青年——没错,这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弗朗茨·约瑟夫在一战之中去世,终年86岁,据说他到死的前一天还在办公。随着他的逝去,支配欧洲长达650年之久的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也在实质上落下了帷幕。 kQ4JnfTIzFpogYc80pDuuiiIw6cYVqeDcdlYIRYQNqvpJNWYtEze4/nfeUsBhGE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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