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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放大闹菩萨庙

在进入何圣木教馆就读之前,熊子真已经表现出对各种知识的渴望,对天下事也有了一个大致了解,知道张家湾之外还有黄州府,黄州府之外还有湖广,湖广之外还有神州大地,神州之外还有很多国家。

随着知识的积累和眼界的不断开阔,熊子真思想中叛逆的因子被彻底激活。在这一点上,似乎跟当年的少年孙中山有得一比:少年时期的孙中山,还不叫孙中山,叫孙帝象,是个非常叛逆的孩子,他出生于中国广东省香山县翠亨村农民之家,是家中第三子,17岁那年,他曾经做了一件让乡邻震惊不已的“大事”。

事情是这样的:在翠亨村有一座北帝庙,供奉着北帝君和金花娘娘的神像。每逢过年过节,人们都会蜂拥到北帝庙来烧香拜佛。有年中秋节,县太爷方继清带着小老婆也慕名跑到北帝庙烧香,翠亨村的乡绅认为这是莫大的“荣幸”,便趁机大造声势,借口翻新北帝庙而向村民募集钱财。孙帝象对此非常反感,一直琢磨着要“闹他一闹”。

有一天,他约上好朋友陆皓东来到北帝庙前,看到那里人流不断,乡绅们都提带着各种供品敬拜神灵。

“哼,这帮家伙,装模作样,借助这些泥菩萨,不知道搜刮了多少钱财。”孙帝象愤愤不已,把手一摆,对陆皓东说,“走,今天我们去闹它个天翻地覆,怎么样?”

陆皓东一听,兴致很高,点头答应,随着孙帝象进入庙内。北帝庙内,香客众多,热闹非凡。供桌上,香烟缭绕,烛光闪烁,贡品铺列,一尊又一尊菩萨塑像在高台上,或坐或卧,或喜或怒,接受着一帮信众的顶礼膜拜。有的人诚惶诚恐地用前额敲击着地上的方砖,梆梆作响,额头都被磕得青肿,但还是念念有词地嘀咕着:“求求北帝菩萨保佑吧!求求……”

见此,孙帝象感到非常滑稽,便大声说:“求这些菩萨有什么用?北帝君连他自己也保不住,怎么能保护你们?”接着,他跳上供桌,指着北帝君对大家说,“它不过只是一尊雕塑,是那帮骗子用来骗取香火钱财的。”

一时间,在场的香客和乡绅都吓懵了。说时迟,那时快,孙帝象拉住北帝君的胳膊,用力一跩,雕塑顿时断为两截,露出木屑、稻草和泥土。孙帝象对发愣的香客说:“你们看,我折断了它的手,它照样对我笑,它能保佑谁呢!连自己都保不住!”接着,又扯下北帝君的两撮胡须说:“看看吧,它连痛都不知道,还是对我笑呢!”

乡绅和香客们被这一幕弄得心惊肉跳,冲着被毁坏的泥菩萨连连磕头。这时,陆皓东也大着胆子跳上供桌,掏出衣袋里的彩笔在菩萨的脸蛋上乱画一气,还揪下泥菩萨的耳朵扔在地上。

“快抓住这两个作孽的疯子!”一个管事的叫了起来,被吓呆的人们这才缓过神来。孙帝象拉着陆皓东跳下神台,推倒供桌,逃之夭夭。这就是少年孙中山大闹北帝庙的故事。无独有偶,少年熊子真也有一次大闹庙宇的“壮举”。也许,孙中山和熊子真这两个相差十九岁的叛逆少年,在革命性这一点上有着某种传承关系吧。

话说在何圣木教馆隔壁就有一座庙宇,香火很旺,其大雄宝殿里面菩萨林立,姿态各异,很多善男信女虔诚地磕头烧香,礼拜如仪。

有一天,何圣木外出做客,教馆放假。熊子真便溜达进了大雄宝殿。此时,无人烧香,只有一个老僧坐在隔壁禅房的蒲团上,闭目参禅。熊子真环顾众菩萨,忽然有所感悟:这些菩萨面前摆满了供品,可是,有谁见过菩萨为善男信女们解决一个问题?母亲陈氏一生吃斋念佛,糖果、油饼、水果等供品没有少送,可是到头来,又得到了哪个菩萨保佑?什么菩萨不菩萨,不过都是些骗人的把戏而已。

熊子真越想越觉得有气,顺手从竹扫帚上抽出一根竹条,对着财神尊菩萨猛抽一鞭,口中大骂:“王八蛋!你个狗屁财神,莫看你相貌周正,其实烂肠黑心,独霸一方,要人家给你上香磕头,可是你保佑了几人发财?老子今天来抽你几鞭,看你还神气不神气?”边骂边抽,一连把福、禄、寿、禧等几个菩萨都挨个抽了个遍。

听到佛堂里有响动,老僧从禅房跑进来,看见一个小孩对诸菩萨大不敬,惊得面容失色,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喊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你这胆大顽童,怎么能冒犯神灵,还不赶快住手!”

熊子真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冲老僧嚷道:“什么罪过不罪过?莫说这几个泥塑的小菩萨,就是真的玉皇大帝、菩提老祖,我也想抽他几鞭子,出出我这心中的恶气!”说完,丢下竹条,撒腿就跑。气得老僧面色青紫,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熊子真怒打菩萨的事情传遍了上巴河。教馆的资助人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听说此事,慌张地找到老僧了解情况。老僧添油加醋地一说,资助人深感问题严重,责任重大,恐遭天谴,赶紧招来何圣木,说:“何先生,你教的那个叫熊子真的学生,长的尽是反骨,我看啊,再不能留着他读书了。赶紧让他走!留着是祸患,说不定会搞出更大的乱子!”

一边是心爱的学生,一边是教馆资助人,何圣木陷入了两难境地。“何先生,你不能再犹豫了,我可不想我的教馆毁在一个毛孩子手里!”资助人生气地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教馆的房子是人家的,连自己都是人家请来的,身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只能怪熊子真这小子太不懂事,干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来。看来,硬保是保不住了,何圣木这样想着,心痛难耐。

就这样,神童熊子真被教馆除名,辍学在家,成了哥哥熊仲甫犁田打耙的帮手。

熊仲甫问:“后悔不?”

熊子真答:“不后悔!”

熊仲甫问:“真不信佛?”

熊子真答:“信有何用?”

是的,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区别,父亲和母亲曾经都是那么虔诚的信徒,最终又怎样?熊子真不禁怀念起父亲和母亲来。他想到那一年夏天,父亲放旬假,夜晚,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父子俩搬了张竹床,坐在门前的空地上乘凉。

父亲说:“子真啊,我们来对句好不好?”

熊子真爽快地答应:“好啊!您出联吧。”

父亲想了想,说出上联:“巴河流水归沧海。”

熊子真对道:“蛇山紫气荡云天。”

父亲沉吟片刻,又出一联:“父在外,谋生育士。”

熊子真马上想到了自己,对道:“儿居家,放牛读书。”

……

那一夜,父子俩聊得很晚,很晚。

想到这儿,熊子真泪流满面,对哥哥说:“爹爹和姆妈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

被开除的熊子真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禀性,后来又多次到庙里去。他不是去向和尚道歉,而是去那里乘凉睡大觉。曾经有人看见他脱得赤条条地躺在庙里的香案上,老和尚来了,也不跑不躲。

“子真啊,你为什么要赤条条地躺在庙里啊?”有一天,熊仲甫问道。因为早就有人到他这里告状了。

“哥,我以天地为屋宇,以庙宇为衣裤,有何不可?”熊子真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熊仲甫知道弟弟原来是以晋人刘伶为榜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刘伶是魏晋时期沛国人,“竹林七贤”之一,曾是建威将军王戎幕府下的参军。他一生嗜酒如命,特立独行,蔑视传统礼法,曾作《酒德颂》,宣扬老庄思想和纵酒放诞之情趣。《世说新语·任诞》中记载:有一天,刘伶光着身体会见客人。客人看见后,取笑他。刘伶坦然自若,回答道:“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以天为庐,以地为床,以房屋为衣裤,刘伶这是何等“狂放”!显然,少年熊子真以刘伶为榜样,追求的是一种卓尔不群的境界。 9ojcu4SGbYTkIiAmRI36T4WaHM0HwwA9hyglXoOyAOr2eJbNIK9VUHTxCOpYtI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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