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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恋总是让人回味无穷

2006年6月

初恋是美丽的——谁敢这么说,我跟丫急!

初恋总是让人回味无穷,特别是初吻,当四片嘴唇交融的一刹那,就像触了电,并非手握干电池正负极那样简单,而是把手伸进了电门,220V!可想而知,这需要多么大的胆量,就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谁也说不清他是饥不择食,还是真想换换口味,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人一定是鼓足了勇气,才把长相酷似蜘蛛的螃蟹放进蒸锅的。当时的情景可以想像,他看了看表,时候差不多了,便掀开锅盖,皱起眉头,紧闭双眼,颤抖着双手掰下一个还有点儿烫的螃蟹腿,放进嘴里(那个时候应该还不懂得蘸醋和姜末)……当想像中的苦涩被出乎意料的鲜美取而代之的时候,他顿时喜上眉梢。

可我的初吻却好像吃到一只不新鲜的螃蟹。

那一年我十五岁,她也十五岁,我们是同学,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于学校后门胡同深处一个坏了的路灯下哆哆嗦嗦地完成了这项庄严而神圣的行为。伴随我上了六年小学和两年半初中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七岁时我便有了这种想法,当时想的不是和具体的某一个女性亲吻,而是跟一类女性——漂亮的女性。这是所有七岁小男孩殷切期盼的。

食色性也,吃螃蟹和接吻都是人之常情,但却受到各种条件的制约。一个住在可可西里的人吵吵着天天吃活螃蟹,这就有些不切实际。接吻同样如此。尽管封建王朝已被推翻近一个世纪,改革开放也有了年头,但大街上的女人不是谁都让亲的,即便让我亲,我又能不要脸地做到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和她啃来啃去,可街道大妈和巡警也会上前制止的。所以,终于在十五岁那年,七岁时的愿望实现了,并具体到某一个人身上,最重要的是她完全符合我的要求,是一个漂亮女生。

在鲍鱼、鱼翅泛滥成灾的今天,人们吃多少螃蟹也体会不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当时的喜出望外。当“天亮以后说分手”正盛行其道的时候,初恋的心动也越来越不被人当回事儿,我对此却记忆犹新。

那时,我刚升入初三,被老师以进步最快的名义树立为全班同学学习的榜样。我在一所重点中学读书,重点是因为我校的高考升学率在北京乃至全国的众多学校中高居榜首,每年为清华、北大输送了占据这两所学校录取名额五分之一的生源。试想一下,清华北大在神州大地包括港澳台地区的上万所中学中只录取区区几千人,其中竟然有五分之一出自我们学校,这是个什么概念,用粗俗一点儿的说法就是:小母牛生孩子——牛×大了!因此,我们学校被誉为“北清专业户”,成为北京地区的中学生们向往的圣地。进了我们学校,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进清华或北大的校门。所以,全市每年数以十万计的初中生都削尖了脑袋,拼命往我们学校的高中部钻。而初中部只是按片儿招生,当时我所在的小学以及附近几所小学把我们甭管好坏,全部分到这里,试都没考,整体水平可想而知。

入校三个月后,学校进行了一次考试,当时我挺纳闷:怎么入学考试现在才进行。后来才知道,这叫期中考试,每学期都有,是对前半个学期学习成果的检验。原来如此。上小学的时候我没经历过。

这次期中考试我名列全班倒数第一名,奠定了日后获得进步最大奖的基础,同时切断了退步的后路。正数第一是个女生,叫罗妍妍,就是我后来的初恋。至于正数第一和倒数第一是怎样搞到一起的,说来话长。

那次期中考试过后,老师召开了家长会,与会家长按子女考试成绩排名对号入座,结果我爸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听完老师近两个小时关于如何教育子女的长篇大论。

回到家,我爸怒火中烧,把我揪到跟前说,你说怎么办吧?

我非常自觉地转过身,褪掉裤子,弯下腰,撅起还残留着上次挨打后痕迹未消的屁股。爸一边找家伙一边说,居然考了倒数第一,就给我丢人现眼吧,两个小时啊,我就没抬起过头,哎哟,脖子这疼!说着,爸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晃悠起脑袋。

我铅笔盒里有钢板尺。我说。

少废话,老实趴着,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爸解开我的书包,翻出钢板尺,照着我的屁股抡圆了胳膊……我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却迟迟等不到钢尺落下。爸把尺子扔向一旁说,我问你,这次你们班第一名是不是姓罗?

是,一个女生。我睁开眼睛说。

那就没错了,坐第一排第一个的那个人果真是老罗,怎么这么巧,幸好没被他看见。爸自言自语道。

爸,您说什么呢?我问。

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爸问。

我也不知道,还没跟她说过话,只知道姓罗,明天我给您问问去。我说。

不用问了,甭管她叫什么,只要姓罗,你就得比她学习好,从现在起你必须给我好好学习,争取超过去,下次开家长会的时候让我坐在她爸前面,听见了吗?爸义正词严地说。听见了,爸,我冷。我说。

提上吧,这次饶了你,下不为例。爸松开手,我站直了身。此前他一直在和我的屁股对话。提好裤子,我说,爸,我想看会电视,《足球小将》快开始了。

看他妈什么看,赶紧给我看书去,下次你不给我超过她,就等我打烂你的屁股!爸挥了挥他的拳头。

是!我答应下来,并不理解爸为何这样要求我,但既然他说了,我就得争取,谁让他是老子我是儿子呢。

从这以后,爸便将精力由麻将桌转移到我的书桌,告别了心爱的麻将,关心起我的学习,他的麻友们因为三缺一对我抱怨不已,说你这个孩子,学习不好还连累了我们。他们屡次旁敲侧击,说谁谁谁又赢了多少钱,企图勾起爸的“麻瘾”,但爸态度坚决,咬着牙说,儿子的成绩不上去,我绝不提麻将一个字,连芝麻酱面条都不吃。麻友们见爸决心已定,只好发展新同志。爸买来的各类辅导书堆在桌上比我都高,又是“名师导学系列”,又是“金钥匙丛书”,还有“题库大全”,根本看不过来。有时我真想让爸暴打一顿,学习,去他妈的吧。可是,渐渐地,我居然在学习中获得了乐趣,能够化痛苦为欢乐,以学习为己任,对学习有了重新认识,不再是为了免遭“毒打”必须超过罗妍妍,而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严师出高徒,在爸分秒必争的监督下,我的学习成绩日益进步,班里排名翻着番地上升,比政治书里说的国民经济增长速度还快,先由倒数第一升到倒数第二,再上升为倒数第四,继而倒数第八。这一切爸都看在眼里,虽然还没有超过罗妍妍,但也没有再对我“下手”。就快了。爸相信照此发展,我超过罗妍妍的那一天就要来临。

还真让爸说着了。初三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考了全班第一,正数的,罗妍妍第二,我比她高一分,超过了。

爸见我“修得正果”,便对我大撒把,只是说好小子,保持住了。然后就意气风发地回到久违的麻将桌,比赢了钱还高兴。

长时间看书使我视力急剧下降,在排名突飞猛进的同时,座位也被老师调到第一排,我第一次看到了老师对我的微笑。

坐在第一排黑板能看得很清楚,可背后却有种异样感觉,一束火辣辣的目光上课时总是盯着我。

这束目光来自罗妍妍。

罗妍妍是个漂亮的女生,特别漂亮,包括那几名刚从师范学院校毕业的年轻女教师在内,学校里没有人比罗妍妍更漂亮。我曾不止一次地在学校各种场合听到不同年级的男生和男老师对她议论不休,她是全校男性师生的焦点。在嫉妒心强的女性师生那里,尽管她们竭力不对罗妍妍品头论足,但还是抑制不住对她的羡慕,总是有意无意地说,做个漂亮女生真好。

只有两件事情能够让全校师生如此关注,一个是每周一次的升旗仪式,再就是关于罗妍妍的讨论。

这一点罗妍妍自己是知道的,加上她的学习成绩在我考第一之前一直高居榜首,所以很高傲,不像其他女生那样爱扎堆,爱叽叽喳喳,她独来独往,对周围人不屑一顾,在班里只有一个还不错的朋友,叫冯力媛。但这并不妨碍她拥有众多追求者。

不光我们学校,连方圆数里的外校男生都慕名而来,还有众多不畏路途遥远,骑自行车跨区而来的旷课男生,更有一些社会青年,每天放学时分聚集在学校前后门,就是为了一饱眼福,瞧一眼罗妍妍,如可能,就交个朋友。可是他们却吓得其他女生没有家长接就不敢出校门,还以为他们是奔自己来的,既兴奋又害怕。一时间,学校秩序大乱,接孩子的家长,翘首以待的外校男生,起哄的本校男生,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多亏交警及时赶到,才驱散人群,恢复了正常交通。

后来,街道派来两个管片儿民警,白天蹲守在学校门口,见到身份可疑的男性就上去盘查,凡是为这事而来的学生,都被交由校方说服教育:小小年纪,懂个屁呀,不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于是老师加大了作业量,以此转移学生注意力,该校女生叫苦不迭:是他们男生想谈恋爱,和我们女生没关系,干嘛给我们也留这么多作业呀。老师说这叫防患于未然,今天你们不谈,没准儿明天就谈了,再说了,多做点儿题有什么不好呀,现在竞争这么激烈。社会青年则以扰乱学校正常教学秩序为名,被带到派出所,通知当地居委会过来领人,并保证类似的事情绝不会再次发生。

聚众围观的现象消失了,可学校的传达室却突然在某一天收到数十封奇怪的来信,既没有写清班级也没有写明姓名,而是千篇一律地写着:校花收。

校花是谁?大家只知道校长是谁。

其实每个人都对这些信件的由来和目的心知肚明,校花是谁显而易见,可既然信上没写罗妍妍的名字,罗妍妍就无权拆收,未经许可偷看他人信件是违反法律的,法律是残酷的。但它们千真万确是寄给罗妍妍的。

这样的来信从那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每天都会收到,少则十几封,多则上百封,还有些写信人等不来回信,就写了第二封、第三封,甚至每天一封,更有甚者一日数封,比吃饭还勤,他们说饭可以不吃,但对罗妍妍的爱慕不能停止。

这么多来信怎么处理?学校差点儿就组织了一次评选校花的活动,获奖者的奖励就是把这些信自己背回家。

笑话,搞什么搞嘛!校长及时制止了这次活动,否则真不知罗妍妍如何将这些信件弄回家。后来学校特意为那些信腾出一间教室,暂时把它们寄放在里面,三个月后雇了一辆卡车,装载着它们退回了邮局,说查无此人。

寄信人收到退回的信件后,知道罗妍妍一封都没看,便另辟蹊径。于是信件风波未平,鲜花浪潮又起。他们送来不计其数的玫瑰花,有人送一朵,有人送九十九朵,学校顿时成了花的海洋,只是品种过于单一,全是红灿灿的玫瑰,依然没有署名谁收,有人是这么写的:美丽的花送给美丽的人,不要让我的爱情落下疤痕。落款:情郎×××,电话……

面对一朵朵、一株株爱的示物,学校自有办法,花坛草木皆无已经好几年了,后勤员工重新翻了土,把玫瑰花一朵朵种上,浇了水,校园景观顿时大有改观。

罗妍妍的事儿学校领导早有耳闻,他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一点儿办法没有,总不能因为罗妍妍长得漂亮就开除她。漂亮不是她的错,天生丽质,有什么办法,谁不喜欢审美而喜欢审丑呢。

尽管如此,罗妍妍的学习丝毫不受影响,该考第一还考第一,一点儿不含糊,直到这次期末考试我后来者居上。

就是这样一个女生,居然看上了对她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的我,想和我谈恋爱。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谈就谈,谁怕谁。

这事儿是冯力媛告诉我的,她说完后问道,行不行呀,你给个痛快话儿。我说如果你没骗我,干嘛不行。冯力媛听完就乐呵呵地跑去告诉罗妍妍。

冯力媛是一个挺二百五的女生,初一那次期中考试倒数第二的就是她,我进步后她就成了倒数第一,并一直保持下去。按说一个女生不该如此,可冯力媛就是这么没上进心,每次成绩公布后也不像其他没考好的女生那样哪怕象征性地掉几滴眼泪,而她却该怎么玩还怎么玩,就是不知道用功,可能生来就缺心少肺。

冯力媛长了许多在男生脸上才能见到的青春痘,恰好她脸长,脑袋上经常戴着一个花朵形状的发卡,这样一来,使得她那张长满青春痘的脸,看上去很像一条顶花带刺的黄瓜。如果脸色再绿一些,肯定会有人想用她蘸酱吃。

那些青春痘她总爱用手挤,书包里装了一面小镜子,没事儿的时候就掏出来对着挤,只挤熟了的,没熟的先留着,等熟了以后再挤。凡是长在脸上的包,都要被挤上一遍,无一落网。她把挤出来的秽物抹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还愿意拿给人看,觉得特有成就感,脸上不仅留下大大小小的疤,还挂着农民丰产后的喜悦。

冯力媛长得再平常不过了,黑不溜秋,完全不具备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应有的细皮嫩肉的特点,但是胸脯硕大,有着和年龄不太相符的高度,那里聚集了众多男生的目光。特别是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规定跑八百米,她总是最后一个回来,这时男生们都等候在终点,看着她胸口波澜起伏呼哧带喘向终点跑来,刘小猛会别有用心地喊:加油,加油!听了这话,冯力媛备受鼓舞,铆足了劲儿,向终点冲刺,胸前那两块肉翻滚得愈加厉害,这下可乐坏了在一旁观看的刘小猛,他更加手舞足蹈地喊道:加油!加油!此时,连体育老师都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冯力媛是如何冲过终点的,居然忘记按下秒表。

罗妍妍就跟冯力媛截然不同,漂亮一大截不说,还倍儿有气质,皮肤好得不得了。当时我就纳闷,为什么没有导演找她拍电影呀,饰演个西施貂蝉王昭君什么的绝对不成问题,这么漂亮的女生埋没在我们学校可惜了。就说她岁数还小,但完全可以演西施貂蝉王昭君的小时候,也就是美少女。

有人说一个人的智商和相貌成反比,我看纯属是无稽之谈,拿罗妍妍来说,她的智商就和相貌成正比。我曾在厕所里听地理老师和历史老师议论过罗妍妍,说这个女生人长得漂亮不说,学习还这么好,不得了,简直太不得了了。不知道如果罗妍妍知道自己曾被两位男老师在厕所里议论过是否会高兴。

真难想像,差异如此巨大的两个女生怎么会亲密得无话不说,罗妍妍和冯力媛很要好,有时连上厕所都是手拉手一起去。有一次我看见罗妍妍趴在冯力媛的耳边神秘地说了一句话后,冯力媛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绿色塑料小包塞到罗妍妍的手里,罗妍妍拿着它急匆匆跑出教室。我知道那是什么,卫生巾。当时的卫生巾还不像现在这样百花齐放,只有“舒而美”一个牌子。罗妍妍从冯力媛手中接过的正是这个牌子的卫生巾,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怯得不能再怯的绿色包装,正处于青春期与更年期之间的中国城市女性多数都用它。

罗妍妍和冯力媛关系亲密,是因为她们俩家挨得近,上下学经常一起走,冯力媛是一个跟谁都聊得到一块儿的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可一到动真格的,譬如写作文,就没词儿了,也不知道平时她怎么就那么多废话。有时候都到家门口了,她们还不分手,非把正聊着的话题说完不可。我真就不明白了,正数第一和倒数第一有什么可说的,难道是聊学习,不可能,真这样的话,冯力媛的成绩早该有起色了。那她们每天到底在聊什么呢,后来我算是想通了,只要女人凑到一起,甭管年龄大小,总有无尽的话题,天上下雨啦,窨井盖被偷啦,郝海东进球啦,刘德华开演唱会啦,等等等等。

期末考试过后,学校只给毕业班的学生放假五天回家过年。初五这天,学生陆续返回学校,一边听课一边抱怨学校做的这叫什么事儿,怎么着也得吃完破五的饺子再开学啊!老师更是有话说,加班连奖金都没有,我们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废什么话呀,老老实实地上课,把书翻到第246页,今天我们讲《卖油翁》。

尽管教育局三令五申,禁止中小学校利用寒暑假给学生补课,可学校不管那一套,一声令下,初五上课,学生一点儿脾气没有,乖乖地背着书包来了。有家长威胁说要报告教育局,学校满不在乎地说你去告呀,你们家孩子考不上学可不要赖学校哟!望子成龙的家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嘱咐孩子放学早点儿回家,等着你吃饺子。

就在罗妍妍和我谈恋爱的头一天,班主任宣布了一件事情。作为一所以高考升学率远近闻名的重点中学的初三学生,我们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每班成绩第一名可以不参加中考,直接保送本校高中,但前提条件必须是学习成绩班里第一,什么将军的孙子,区长的侄子,人大代表的闺女,都瞎扯淡,送再多的礼也白搭,惟一的衡量标准就是看成绩,以中考前的那次模拟考试为评比标准。学校名声在外,顾及自己的荣誉,不能因为你老子和你祖宗是谁就随便让你把高考升学率拉下来,重点学校更注重面子。

这番话是老师重点说给几个学生听的,当时他的目光徘徊在班里前五名同学的脸上,没看其他同学一眼,看也没用,就我们班的成绩而言,后三十名除了二类技校、三类中专别无选择,上普通高中想都甭想。老师在我脸上逗留的时间最长,这一点但凡长了眼睛的同学都能观察到,以往老师都是在说“这次我们班排名全年级第二,如果不是因为个别同学拖了后腿,我们完全可以成为第一”的时候才看我,今非昔比啊!

当晚回到家,我破天荒地写了一篇日记,说从今天起我要加倍地努力学习,争取保送,不辜负老师对我的殷切希望,并用三个感叹号结尾。

第二天,语文课一下,冯力媛就跑来对我说罗妍妍喜欢我。我“啊”了一下说,没想到我这么不招人待见的人居然会被罗妍妍那么一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喜欢上,笑话,天大的笑话。你就偷着乐去吧,罗妍妍真的喜欢你,昨天放学的路上她亲口告诉我的。冯力媛说。我问,她想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笨呀,这还不明白,她想和你谈恋爱。冯力媛的话一出口,全班顿时安静了,众人屏住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我身上,就像二○○一年七月十三日晚全世界的华人等待萨马兰奇宣布二○○八年奥运会举办城市的归属一样。

好啊,那就谈谈吧。我故作平静。

这么说你答应了?冯力媛追问。

干嘛不答应,你去告诉她,我同意。我重申了一遍。

太好了。冯力媛转身跑掉,比她自己恋爱了还高兴。我估计她是跑去告诉等候在厕所里的罗妍妍,那时候学生有点什么事儿都在厕所里秘密进行,男生偷着抽个烟,女生整理一下松掉的胸罩带儿,好像没有多少人是去厕所拉屎撒尿的,所以里面不是特别有味儿,还经常有学生在里面嗑瓜子。

过了一会儿,罗妍妍就拿着一道立体几何题来问我,我讲了还没一半,罗妍妍就说她明白了,然后又说,放学一起回家吧。我说好啊。罗妍妍没再说什么,只是冲我笑了笑,就走开了。我突然想到,这么简单的几何题,她怎么能不会做呢,问题只是一种形式,最后的那句话才是核心内容。于是我想到了语文课上刚刚讲过的写作技巧,罗妍妍在文章的最后画龙点睛,道出了中心思想。

后面的课我是在恍惚中度过的,不停地想,究竟是自己什么地方吸引了罗妍妍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其中必有原因,可我什么地方有缝呀,难道是文明扣没拉上。不可能,初中三年我始终穿运动裤,前面根本不开口,撒尿都得褪下裤子,麻烦着呢。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吸引了罗妍妍?管它呢,先谈着吧。

下午放学后,我和罗妍妍心照不宣放慢了收拾书包的速度,直到做值日的同学都墩完地,马上要锁门了,我还在整理书本,罗妍妍也在摆弄铅笔盒,我俩对视了一下,前后脚出了教室。我们去车棚取车,推着出了校门。

骑上吧,我说。

我的车没气了,还是推着走吧。罗妍妍说。

我去借气筒。我放下车,向传达室跑去。

回来吧,不用了。罗妍妍立即把我喊回来,说可能是车带扎了,还是推着走吧。

那好吧。我推上车,和罗妍妍沿着路边溜达。

此前我和罗妍妍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同学,除了她作为数学课代表每天例行公事向我索要作业外,再就是我作为体育委员要求她去上体育课,别总坐在教室里看书,而她总有不去上课的理由——身体不舒服,有假条。我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我想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一个月不舒服两到三回吧,可是没办法,那种假条除了老师,我无权查看,也不好意思看,随她便吧,爱上不上。这回俩人单独在一起,我还真挺不适应的,只能没话找话。

你喜欢我什么?我想起什么就随口而出。

罗妍妍的脸顿时绯红如霞。我想是不是太莽撞,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

你喜欢我什么?罗妍妍反问。

我喜欢她吗?我在心里问自己,我对罗妍妍好像没什么感觉,也许就是图她漂亮。这并非英雄难过美人关,后来的事实证明,在美女面前,我有着超乎这个年龄的理智,及时作出了正确选择,没有因为生理上的蠢蠢欲动而被冲昏头脑。

我不能说她很漂亮所以我喜欢她,尽管只有十五岁,但是我懂得女人不希望男人是因为她的容颜才喜欢她的道理。我只能说,不知道。

那就是不喜欢了?罗妍妍问。

不是不喜欢,是……我也说不好,反正是喜欢你。我口是心非。

我和罗妍妍有一句无一句地说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路口,互道再见后,各奔南北,我骑上车,后回头一瞧,罗妍妍正骑在车上,身影渐渐远去——她的自行车不是没气了吗?回到家,我又拿出日记本,继续昨天的日记写道:今天我恋爱了,她是校花,主动追的我。第二天的英语课刚下,冯力媛又跑来找我,嘿,跟你说件事儿。表情比昨天还神秘。什么事儿,谁又想和我谈恋爱呀?我放下手中的笔说。

想的美!是我的事儿,我喜欢上一个人。冯力媛还有些不好意思。

谁呀,谁这么倒霉呀,不会是我吧。我和冯力媛开惯了玩笑。

讨厌!你听不听呀,不听我就不跟你说了!冯力媛一本正经。

听,我听。其实我是真不想听。

我对你说是想让你帮我跟他说说,我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冯力媛说。

那你就好意思跟我开口呀。我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昨天还帮你一个忙呢。冯力媛说。

好好好,你说吧。我说。

我喜欢……冯力媛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地说,我喜欢刘小猛,都好长时间了。说完,就跑了。

啊?我惊叫一声,众人扭头看我,刘小猛急忙跑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儿,刚才冯力媛给我讲了一个恐怖故事,倍儿吓人。我说。

刘小猛吵吵着也要听,我看快上课了,就说,一会儿吧,让冯力媛单独讲给你听更恐怖。我和刘小猛是很要好的朋友,俩人能玩到一块儿。踢球的时候,只要我一下底传中,刘小猛的脑袋准能在对方门前候个正着;打篮球的时候,只要我一跑位,刘小猛就知道球该怎么传,看都不看。不过今天这事儿,刘小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中午放学后,罗妍妍和冯力媛分别看了我一眼走出教室,含义不同,一个是我回去了,再见;一个是你可千万别忘了说啊。她俩中午回家吃饭,我和刘小猛都在学校食堂吃——父母忙,中午没工夫做。

吃饭的时候,我跟刘小猛说了冯力媛的事儿,当时他正在吃包子,听我说完,便放下手中的包子说,这何止是恐怖呀,简直比包子里吃出脚趾甲还让人难以接受,我不干,让她死了这份心吧。

那你去和她说,我可不说,你要是同意了我说说倒没什么。我说。

我怎么能同意呢,搁你你同意吗?刘小猛问。

当然不同意。我说。

还是啦,不求她长得跟罗妍妍似的,但凡好看那么一点儿,这事儿我也会答应,谁不想找个漂亮的女朋友。刘小猛说,不过冯力媛挺丰满的,这点倒是符合我的审美。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问。

还能有什么意思,让她喜欢别人去吧。刘小猛说。

下午上课前,我把刘小猛的意思跟冯力媛说了,冯力媛问我为什么,我说不知道,详细情况你直接去问他吧。冯力媛真就去找刘小猛,我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见刘小猛艰难地解释着,比回答老师提问还痛苦,正说着,老师进来了,他俩各自回到座位。

上课的时候,冯力媛坐在前排不时向后排的刘小猛张望,老师察觉到,就说,冯力媛同学,你脖子疼吗?不疼,冯力媛转过头说。那就不要扭着脖子向后看,黑板在前面,我刚才讲了什么你听见了吗?老师问。冯力媛说没听见,老师说请你起立回答我的问题。冯力媛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没听见。坐下吧,注意听讲,老师指着黑板继续讲课。冯力媛坐下的时候仍不忘回过头看一眼刘小猛,吓得他赶忙将头埋进课本。

放学的时候,一群初一的小孩在教室门口等我和刘小猛。他们说和外校约了两场球,昨天踢了一场,惨败;今天是第二场,不能再输了,丢不起那人,请我和刘小猛当枪手,替他们报仇,挽回面子。我和刘小猛在球场上的杀伤力全校闻名,有时候连高中学生踢比赛都叫上我俩。我和刘小猛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拍着他们的脑袋说,这种事儿没的说,去学校门口等我们吧。初一的小孩一个劲儿地表示感谢,差点儿就给我们敬了一个队礼。

罗妍妍已经收拾好书包在座位上等我,我走过去说,先别回家了,看我们踢球去吧。罗妍妍向来不喜欢球类运动,却喜欢做物理题,从10米的高处以5米/秒的初速度上抛一个小球,问多长时间后小球落地,这类问题她手到擒来。

正在罗妍妍犹豫的时候,冯力媛听说刘小猛要去踢球,奋勇当先:我去我去,我去给刘小猛加油。正准备出门的刘小猛无奈地摇了摇头。

冯力媛拉起罗妍妍说,走呀,快走呀。罗妍妍有些不情愿地跟着走了。

比赛开始后,刘小猛一拿球,冯力媛就大呼小叫,连他进了个乌龙球,冯力媛都会喊:“好球,太棒了!”对方球员愣住了,怎么还有喝倒彩的?

于是趁他们脑袋没转过弯的时候,我队中场迅速开出球,刘小猛拿到球便妙传边路,我接球后突破对方两名球员的防守,下至对方边线起球,刘小猛高速插上,一个鱼跃冲顶,皮球应声入网,一比一。

“太棒了,刘小猛你已经梅开二度了,再进一个,争取三比零哟!”原来冯力媛根本不懂足球。

那帮初一的学生见师姐如此兴奋,便也一个个生龙活虎起来,加上对方球员在球场上心不在焉,不停地向场边的罗妍妍张望,我们占尽场上优势,头顶脚踢,一会儿工夫,就已经五比一了。

胜势已定,我和刘小猛主动下场,坐在场边休息。罗妍妍和冯力媛给我们各买了一瓶可乐,罗妍妍在我身旁坐下,和我手拉手地看球,只听见冯力媛对刘小猛嘘寒问暖,刘小猛你累吗?不累。刘小猛你还喝水吗?不喝。哎呀,刘小猛你出了这么多汗,快擦擦,别着凉。冯力媛掏出手绢要给刘小猛擦汗。刘小猛急忙躲开说,不用不用。冯力媛追着说,擦擦吧,擦擦吧,小心感冒。刘小猛拿过手绢,不耐烦地说,我自己擦。然后在脸上胡撸了一把。没擦干净,这里还有,还有这里,这里。冯力媛在刘小猛的脸上指指点点。

刘小猛擦完脸,手绢还给冯力媛说,我先回去了。推上自行车就走。

等会儿我,我跟你一起走。冯力媛追上说。

刘小猛回头冲我做了一个苦不堪言的表情。

他俩走后,罗妍妍从书包里掏出一块“德芙”巧克力给我。我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好吃吗?罗妍妍问。好吃,你也吃啊。我又掰给她一块。我不吃,都是给你买的,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罗妍妍问我。不知道,我又吃了一块巧克力说。你回家查查日历吧,罗妍妍有些失望地说,走吧。她站起身,骑上车。嗯。我又掰下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然后上了车。

回到家,我正准备写作业,却在铅笔盒里发现一张一寸照片,我拿起一看,罗妍妍正在相片里冲我微笑,一定是她趁我不在的时候放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学习累了就看看我。我冲照片笑笑说,不累不累。

写完作业,我和往常一样,做了一会儿练习题,就准备上床睡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下地从铅笔盒里取出罗妍妍的照片躺在床上端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知怎的,照片跑到了我嘴的位置。

一大早,我在校门口碰见罗妍妍,我说,我查过日历了,昨天是二月十四号,农历正月十六。

还有吗?罗妍妍问。

哦,还有。我说。

什么?罗妍妍问。

昨天是星期三。我说。

罗妍妍听完没说什么,进了车棚锁上车,然后和我一同进入教室,好像有点儿不高兴。早自习还没开始,我放下书包,把正在抄作业的刘小猛拽到厕所问道,昨天是什么日子?昨天几号?刘小猛问。

十四号。我说。

哦,二月十四号,西方的情人节,相当于中国的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男方要送花给女朋友,女方要送巧克力给男朋友。刘小猛说。

原来如此呀,怪不得昨天罗妍妍送了我一大块“德芙”,我还以为她让我补充体力呢。我说。

你和罗妍妍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刘小猛问,做了吗?

做什么?我反问。

做那个呀。刘小猛很带劲儿地问。

那个,哪个?我问。

就是这个。刘小猛伸出双手,做了一个很形象的动作。

没有。我实话实说。

摸了吗?刘小猛问。

摸哪儿呀。我反问。

胸、屁股、还有那儿。刘小猛说。

你说的这些地方都没摸,我只碰过她的手。我说。

亲了吗?刘小猛问。

亲哪儿呀。我反问。

亲嘴呀。刘小猛说。

亲过照片。我说。

不行呀,进展太慢了。刘小猛说。

那你说应该怎么做?我问。

这么着吧,今天放学你去我家,让你看本书,给你增长些课本上没有的生活知识。刘小猛说。

什么书,是名著吗,巴尔扎克还是托尔斯泰写的?我问。

别问那么多了,看了就全知道了。刘小猛说,我得赶紧回去抄作业了。

放学后,我找了个借口,说急着回家给奶奶过生日,没和罗妍妍一起走,直接去了刘小猛家。在他家,我第一次真切地看到异性的裸体。小时候也进过女澡堂子,都是跟着我妈进去的,当时她告诉我说,别东张西望,老老实实低头洗自己的。那时我也就四五岁,狗屁不懂,堂而皇之地在女澡堂子里挺着肚子小便,把尿滋得老高,惹得那些正往身上抹香皂的阿姨哈哈大笑,我也冲她们笑,还上前问道,阿姨,搓澡吗,我帮您。

刘小猛说他爸在路边开了一个店,美其名曰文化传播公司,经营项目就是图书和音像,台面上摆的都是合法出版物,却挂羊头卖狗肉,全靠藏在下面的非法出版物挣钱,给我看的那些书籍仅仅是其中一部分,还有大量内容更加少儿不宜的音像制品。因为最近总是检查,风声紧,就把这些东西放家了。

刘小猛说,其实那些录像带和光盘我也能找到,但为了让自己健康成长,不想受腐蚀程度太深,就故意不看。

感觉如何?刘小猛问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受到极大震撼。

当天夜里,我的身体出现了一些状况,后来才知道,这叫梦遗,是男人就有,是成熟的标志。以后的若干个星期里,这种现象接二连三在我身上发生,我有点儿害怕,就跑到新华书店的医学专柜翻了很多书,书上说不必担心,这种现象很正常,和水满了要溢出来一个道理。我如释重负。

那天晚上,我梦见和罗妍妍做了那件事情,怎么开始的记不清了,只记得结果,就是我醒了,伸手一摸,内裤黏糊糊的一片。

后来上了大学,闲极无聊的时候翻看《梦的解析》,对弗洛依德的理论略知一二,以他的观点,梦遗对象并非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而且陌生人居多,由此可见,我当时和罗妍妍的关系。

看完书的第二天,我就和罗妍妍亲了嘴。那天我们俩刚出校门,她的自行车就没气了,我伸手捏了捏,这次是真的。罗妍妍去传达室借来气筒,我说我打吧,她说不用,她自己来。于是蹲下身,将气筒嘴对准气门夹好,然后就一上一下地打了起来。我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罗妍妍的身体上下摆动,臀部曲线在紧绷的牛仔裤里忽隐忽现,看着看着,我就直了。

给自行车打完气,我和罗妍妍推着车沿学校前门的马路溜达,不知怎么就转到学校后门的胡同,我们找了个旮旯停下来,开始天南地北一通胡吹。

罗妍妍问我经常看什么书,我说长这么大我就没怎么看过书,小学生版的四大名著都没看全。

我是问你平时看什么参考书?罗妍妍说。

什么都有,主要是做题,题海战术。我说。

老师不是说题海战术不可取吗?罗妍妍说。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为了考试得高分,就得做题,熟练是技艺过人的基础,《卖油翁》这篇课文咱们不是刚学过吗,“无他,但手熟尔”,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只有在题海中经历了大风大浪,考试的时候才能泰然自若。我以自身经验告诉罗妍妍。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聊着聊着,天就黑了,我们俩还都不想回家。胡同里过往的人很少,我和罗妍妍面对面站在一盏路灯下,这时,路灯闪了几下,便自己熄灭,坏掉了。在这个时候,即使它没有坏,我也会找块儿石头把它打碎的。

看了吗,天时、地利都有了,就差人和了。我对罗妍妍说。

什么意思?罗妍妍问。

你要是同意的话,我想亲你一下。我说。

罗妍妍低下头,没有说话。

如果不好意思,你可以不说话,可是我要知道你的想法。我说。

罗妍妍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么办吧,如果你同意,就闭上眼睛,不同意,咱俩就先说会儿话。我说。

罗妍妍仰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然后如我所愿地闭上眼睛。

我等待了几秒钟,确信她真是闭眼而不是眨眼后,从正面抱住她。她的身体有些僵硬,而我已经更硬了。

我紧张兴奋,但有条不紊,嘴巴沿着罗妍妍的脑门慢慢向下滑动并伺机逗留,途经眼睛、耳朵、鼻子、腮帮子,终于到了嘴,两片火热的唇呼出不均匀的气息,两排牙齿阻挡了我,我轻轻撬开它们,继续前进,里面什么都没有,慢慢地,我终于找到了潜藏在下面的舌头,它一动不动,我试探着碰了碰,它开始有了活力。

我感觉腰被人死死缠住。

有些事情不用教,自己就会做,这就是本能。

我想,这就是我的“第一次”,已不复存在。

我和罗妍妍吻了大约一个钟头,当然是吻吻歇歇,中途喘了好几口气,吻到嘴疼的时候,就不吻了。我说,回去吧。罗妍妍说,行。 rmRO8Dm+gH3kZZK0lA5deNGQG1m0xQa+CVGEIfTEpwLLyV1xSQDWiKwO6UtkF8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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