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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论劳动分工

本章导读:在引言中指出劳动是一国财富的源泉,以及一国福利取决于劳动生产率和有用劳动的数量之后,斯密在这一章讨论了影响劳动生产率的因素——劳动分工。他正确指出,劳动分工是提高劳动生产率的主要原因,途径有三:提高劳动者的熟练程度;节省工种之间转换的时间;促进机器设备的发明。有了劳动分工,每个人只完成单一工作,每件产品都由大量劳动者协作完成。通过劳动分工,同样数量的劳动者生产出更多的产品,社会可以实现普遍的富裕。

劳动生产率最显著的改进,以及指导和运用劳动所体现出的劳动技能、熟练程度和态度的大部分,似乎都是劳动分工的结果。

当我们考察某些特定制造业如何开展劳动分工时,就能很容易地理解一般社会劳动分工的效果。人们普遍认为,在一些小型制造企业中,分工开展得最充分。实际上,那些小企业的分工也许并不比大企业更加充分。只是因为小企业的主要职责是满足少量顾客的少量需求,因此其工人的数量必然也很少,所有不同工种的工人通常可以集中在一间厂房中,并在监督者的监督下工作。相反,那些大企业的职责是满足大部分人的大量需求,企业中的每一个工种都雇用了大量的劳动者,以至于根本不可能将他们集中在同一间厂房中,因此我们很难同时见到多于一个工种的工人。尽管在这样的大型企业中,工作实际上被细分为更多的工序,但是和小企业相比,由于分工不那么显而易见,也就较少为人们所察觉。

举一个本身微不足道、但分工却时常为人所关注的制造业——制针业——的例子。一个工人如果既没有受过相应的技术培训(劳动分工使得制针业成为一种专门的职业),使用生产扣针的机器(它也可能是同样的劳动分工导致的发明创造)也不熟练,那么即便竭尽全力,也许一天连一枚针也生产不出来,更不用说生产二十枚针了。但是,按照现行的行业模式,不仅整个制针业是一个独立的环节,而且这个行业本身又分成多道工序,这些工序中的大部分也同样形成一个独立的环节。一个人抽铁丝,一个人将其拉直,第三个人将其截断,第四个人将一头磨尖,第五个人将另一头磨光准备接上针头。制作针头需要两到三个独立的工序:把它装在针上是一个,把针涂白是另一个,甚至将针用纸包装起来也是一个独立工序。制针的重要环节据此可以分成十八道工序。在一些工厂中,每一个工人仅完成其中的一个工序;在另一些工厂中,同一个人可能要完成其中的两到三个工序。我考察过这样的一个小厂,它仅雇用了十个工人,其中一些工人先后完成其中的两个或三个工序。尽管他们很穷,必要的机器设备也很简陋,但是只要他们尽力而为,其中一些人一天可以制成十二磅的针。一磅中号针最多有四千枚。因此,像这样的十个劳动者,一天最多可以制成四万八千枚针。每个工人制造其中的十分之一,一天可以制成四千八百枚针。但是,如果他们被分开独自完成全部劳动,而不是专司其中某一个固定工序,他们中的每一个很可能一天也做不成二十枚针,甚至也许一枚也做不好。他们的工作效率将不及用当前生产模式——将他们的不同操作进行适当地分工、组合——所能达到的生产效率的二百四十分之一,甚至四千八百分之一。

尽管其他工业或制造业中的大多数分工没有这样细致,也无法分解为如此简单的操作步骤,但是分工效果是类似的。而且,只要实现了分工,工艺制造的生产效率一般都会大大增进。不同行业、职业之间的相互分离,似乎也是因分工提高了劳动生产效率所致。在工业水平较高、进步较快的国家,行业的分化也是最深入的。在未开化社会由一个工人单独承担的工作,在进步社会常由多人分担。在进步社会中,农业工人和工业工人各司其职。那些生产出最终制成品所必需的劳动,总是被分解为多道工序,由不同的人操作。在麻纺厂和毛纺厂的每一个部门,从亚麻和羊毛的生产,到麻的漂白熨烫,再到布料的染色和浆纱,设置的工序何其多啊!但是,农业不像工业,它本质上不要求如此多的分工,也不能将各个务农环节截然分离。把养殖劳动和种植劳动像铁匠劳动和木匠劳动那样完全分离,是不可能的。纺工和织工一般都由两人分担,而耕地、耙地、播种和收获常常由同一人完成。随着季节转换,农活不同,一个人也不可能一年四季只干一样农活。所以,农业不能完全彻底地分工,可能是农业生产效率的改进总是跟不上工业的原因。诚然,那些最富裕的国家,无论农业或工业都比邻国先进,但在工业上的优势明显大于农业。富国的土地一般耕作得更好,投入了更多的劳动和费用,从而与土地面积及原有的肥沃程度相比,产量也较高。但是,产量的优势,与投入了大量的劳动和费用相比,就没那么突出了。富裕国家的农业劳动生产率并不总比穷国高,至少不像工业劳动生产率那样具有明显优势。因此,供给市场的同质谷物,富裕国家的并不总是比穷国的便宜。尽管既没有法国富裕,也不如法国先进,但同等质量的谷物,波兰却和法国一样便宜。尽管法国不如英国富有和先进,但是在其盛产粮食的省份,大多数年份的谷物价格和英国一样。然而,据说英国的谷物耕作比法国好,而法国又好于波兰。如果不考虑穷国农田耕作的劣势,虽然其谷物的价格和品质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优于富国,但其工业竞争力和富国就没法比了,尤其是与那些工业与自身的土壤、气候和位置都相宜的富国相比。例如,法国的丝绸比英国的质优价廉,因为至少在当前对原丝征收高额进口关税的条件下,法国的环境和英国相比更适合丝绸的生产。但是,英国的铁器和粗纺织品在各方面都优于法国,而且同样质量的产品比法国便宜得多。据说,波兰除了一国生存所必需的少许粗陋的家庭手工业外,几乎没有任何制造业。

同样数量的劳动者通过劳动分工大大增加了完成的工作量,原因有三:第一,单个工人的劳动熟练程度提高了;第二,在不同工种间转换劳动的时间节省了;第三,大量方便和简化劳动的机器设备发明出来了,它们使得一个人可以干多个人的工作。

首先,工人劳动熟练程度的增进,势必增加他所能完成的工作量,由于劳动分工将每一个工人的所有工作,缩减到只有某一种简单的操作,并将此作为自己终身唯一的职业,当然能够大大增进他的熟练程度。一个普通的铁匠,虽然能够熟练使用铁锤,但从未制造过铁钉,假定迫于某种原因,必须试着制造铁钉,我想他一天至多只能造二三百枚,而且质量很差。如果有个铁匠虽然擅于制钉,但是制钉并非他的唯一职业,那么竭尽全力也很难在一天制造出超过八百或一千枚铁钉。我曾见过几个不足二十岁,除了制钉之外从未接受过其他技能培训的男孩,当他们全力工作,每人每天能制造出二千三百枚铁钉。然而,制造铁钉无论如何都不是最简单的工作。一个给火炉鼓风的人,同时还要调整火力,加热钢铁,打制铁钉的每一个部分,在打制钉头的时候还要更换工具。制针或金属纽扣的分工更加细化,其中的每一个步骤都更简单,终身以此为单一职业的工人,其劳动熟练程度也更高。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你不敢相信,这些工厂里的某些工种的操作速度快得超出想象。

其次,不同工种间转换劳动会浪费时间,而节省这些时间的好处,比我们最初设想的大得多。在不同空间内开展的、使用不同工具操作的不同工作之间进行转换,不可能很快。一个乡村织工,自己种植一小块农田,从农田到纺织机,再从纺织机到农田,往来穿梭,势必会浪费很多时间。当两种工作在同一个工厂车间中完成时,损失的时间无疑会少一些。即便如此,浪费依然相当严重。通常一个人在转换工种时要闲逛一会儿。当他开始新工作时,就像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很难立即热情饱满、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有些时候甚至在磨洋工。那些每天要干二十种不同活计,每半小时就转换一次工种的乡村劳动者,自然而然地,甚至是必然地形成了闲逛、懒散和随便的习惯。结果是,他们常常习惯于迟缓懒惰,即便在高压之下,也不能勤勉劳作。所以,即便没有技能方面的缺陷,这些习惯也足以减少他所能完成的工作量。

最后,人人都知道,运用合适的机器,能够大大便利和节约劳动,这一点无需举例说明。我在这里仅说明,所有极大地便利和节约了劳动的机器设备,其发明似乎都起源于劳动分工。当人们全神贯注于单一目标时,较易发现简单易行的解决方法。分工的结果自然就是,每一个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某一个简单的目标上。因此,我们可以预期,只要还有改良的余地,他们中的某一个自然会很快发现完成其工作更加简单易行的方法。在劳动极度细分的工厂里,大量使用的机器设备最初都是由普通工人发明的,他们往往被雇佣做一件极其简单的工作,却自然而然地将思维转移到如何更加快捷地完成工作上。无论是谁,只要他时常参观这些工厂,就会经常见到一些非常精巧的机器设备,它们都是由那些力图便利和节省自己劳动时间的工人发明的。最初的蒸汽机,需要安排一个小男孩,按照活塞的升降,不断开关锅炉和管道之间的通道。一个贪玩的男孩发现,只要将打开通道的阀门把手系在机器的另一个部分上,阀门就可以自动开关,无须照看;而他自己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小伙伴玩耍了。这个机器最大的改进之一,就这样最先被一个试图节省自己劳动时间的小男孩发现了。

尽管如此,但并不是所有机器设备的改进,都是由那些使用机器的人发明的。大量的改进工作归功于制造机器的专业工程师的智慧;另一些则归功于哲学家或思想家,他们的专长是观察思考而不是具体操作,他们常常能够整合那些毫不相干的资源。在进步的社会中,哲学家和思想家就像其他职业一样,成为某一社会阶层的专职。类似于其他职业,他们的工作也被细分成大量的分支,每个分支致力于形成独立的阵营或流派。同样的,哲学家的分工也可以增进学术水平,节省时间。当每个人在他的特定领域内更加专业时,整个社会的工作成果将增加,而科学技术水平也会因此大大提升。

在管理得当的社会里,通过劳动分工,各产业会生产出大量的产品,从而将富裕的生活普遍延伸到最底层的人民。每一个工人在其需要之外,拥有大量的剩余产品可以支配,其他人亦是如此。因此,他可以用自己的大量产品交换其他人的大量产品,换言之,交换他人大量产品的价值。他向其他人大量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产品,其他人也同样供给他的所需。因此,社会各阶层实现了普遍的富裕生活。

通过考察一个文明且繁荣的国家里最普通的手工业者或者雇佣劳动者的日常用品,你就会发现,每个工人为了获得自己的日常用品,在其受雇的行业中是只做一部分甚至是极小的一部分工作;这些工人的人数难以计算。例如,日工所穿的毛呢外套既粗糙又简陋,却是大量工人联合劳动的成果。为了完成这件便装,需要牧羊人、分拣工、梳毛工、染工、粗梳工、纺工、织工、漂洗工、裁缝等多人共同劳动。而且,这些工人通常在相隔遥远的地方居住,将原料在他们之间运输得需要多少商人和运输员啊!把染工使用的不同染料从世界各地的偏远角落收集起来,又该需要多少商业和航运业,更别说造船者、水手、帆布制造者和绳索制造者了!同样,为制造最普通的工人使用的工具,得需要多少种类的劳动啊!姑且不论水手的航船、漂洗工的水车,甚至织工的织机,就让我们看看最简单的生产器械——牧羊人剪羊毛的剪刀——得需要多少种不同的劳动。为生产一把剪刀,采矿工人、熔炉建造者、伐木工人、烧炉工人、砖瓦生产者、泥水匠、照看熔炉的工人、机械安装工、铁匠等等,所有的工人必须联合起来劳动才成。同样的,如果我们查看一下这个牧羊人的服装和全部家具,贴身穿的粗麻衬衫和鞋子,床和床上用品,做饭用的炉子,从地下采掘出来、经过长时间的水陆运输才可使用的煤炭,以及其他所有的厨具、桌上的摆设、刀叉、盛放分装食物的陶瓷和锡制盘子,面包和啤酒,透明的、可以遮风避雨的玻璃窗,还有那些赏心悦目的物品所需要的全部知识和技艺。没有这些发明,北半球不可能成为如此宜居的地方,而且玻璃的制作还需要工人们生产各种便利使用的工具。我想,如果我们检视所有商品,考虑投入其中的各种各样的劳动,我们就会意识到,如果没有成千上万人的协助和合作,文明社会中的普通民众,即便是按照最不切实际的想象,也不可能实现目前普遍得到的简单舒适的生活方式。当然,与上流社会极度奢侈浪费相比,普通民众的日用品无疑极其简单。即便如此,一个欧洲国家王子的消费品超出一个勤劳俭朴农民的消费品的数量,很有可能并不比后者超出许多非洲国王的数量大,而这些非洲国王是上万衣不蔽体的黑奴的绝对统治者。 LBKrm1a9px9RdVgZDnevcXxPKbzEKODguXHeR3SHNsl6Dxl/2mNJcnz8gQ7wbi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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