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牧笛: 所以我们暂时不把洪博培当作他的对手,奥巴马最大的对手是他自己。我们《财经郎眼》聊过几次奥巴马,其中他最大的一次豪赌就是关于这个医改。
郎咸平: 你要晓得在美国历史上有多少个总统想搞医改,包括那个伟大的克林顿总统,但是只有奥巴马成功了,这个成就很不一般。但是今天他的民调支持率为什么这么低,只有百分之四十几?也同样是因为医保出了问题,美国28个州分别控告他违宪。这个是他目前危机的来源。可问题是你当初为什么能通过这个法案?因为老百姓需要医疗保险。那今天民众为什么会反对呢?因为民众需要的不是你奥巴马提出的医改,而是另外一个版本的医保,这是一切问题的重点。
王牧笛: 所以很奇怪,今年一月份的时候,美国国会的众议院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辩论,推翻了之前的医疗保险法案。
郎咸平: 这不一样的。你要晓得,众议院是两年选一次,参议院是六年选一次,知道为什么吗?这是一个非常聪明、伟大的制度。因为两年选一次,就代表说众议院这些议员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竞选,因为两年很快,你位置还没坐稳,甚至刚坐了半年,就要赶快回去竞选了。为什么这样?因为要让这些议员随时随地代表最新的选民的动向,两年选一次的话,你就必须在两年之内与民众非常非常接近,因为你要拉选票嘛,所以你可以把最新的民间的意见反映出来,这就是为什么这次众议院会推翻这个法案,因为这两年里老百姓对这个法案是不满的。但是为什么参议院要六年选一次呢?可能是他们认为老百姓喜欢冲动,比较容易激动。
胡慎之: 他需要慢慢来。
郎咸平: 给你六年的时间让你淡化这种激动,所以说参议院还是支持了奥巴马。虽然众议院推翻了这个议案,但是参议院就是不推翻。为什么?因为要做一个平衡,这就是美国的国会制度,这是一个特殊的设计,是非常好的。众议院改选是两年,所以众议院反映的就是当时的民意。而参议院是六年,它就是要冷却民意的。最后的结果应该是一个比较成熟的民意。所以这个议案鹿死谁手,是什么结果,目前是很难说的。
胡慎之: 现在只是刚刚开始的一个民调而已,至于过了半年以后或者过了几个月以后会是什么样一个状态,我们都还不清楚。
郎咸平: 因为说不定再过一阵子又要选举了,众议院又选上一批人。所以他只要做足宣传,他就不会有问题。
王牧笛: 据我们的观察现在似乎兴起了一股所谓的颠覆奥巴马之风,这个很可怕。
郎咸平: 不是,其实他进行医改这个本身是非常聪明的,我觉得这是整个奥巴马团队最聪明的一点,为什么这么讲?要晓得美国的医疗是非常贵的,美国的医疗费用占到GDP的16%,是全世界最高的。而且有15%的美国人,大概是3200万人是没有医疗保险的,这对于发达国家而言绝对是不可想象的,因此奥巴马要解决这个问题。为什么美国的医疗保险这么贵?就一个原因,其实也就是一个灵魂,他找到了,是什么呢?就是药厂跟这个保险公司是挂钩的,就这么简单。因为在美国医生要开药方的话,保险公司会给医院一个清单,你们医生只能开这几种药,不能多开。因为药厂是跟保险公司挂钩的,所以药厂一生产什么新的产品出来,比如说新的设备,它就会要求保险公司把这个新的设备放进那个清单里面去,然后医生就能开了。比如说核磁共振,其实有这么麻烦吗?那个X光不是一样吗?20块美金一次X光,你需要搞一个几千美金的核磁共振吗?有必要,为什么?因为药厂发明了这个新的设备,就透过保险公司把这个加入医院的那个清单里面去,然后医生就可以开了。所以医院和保险公司挂钩的结果就是让医疗费用越来越贵,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懂我的意思吧?到最后贵怎么办呢?增加保费,保费增加的结果是什么呢?
胡慎之: 当然是有人开始买不起保险了。
郎咸平: 所以在美国有3200万人是没有保险的,就这么简单。那奥巴马干了什么事呢?他干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他找了另外一个利益集团对付药厂,就是让5%的美国的富人来帮助那些没有医疗保险的最穷的11%的美国人。怎么帮呢?这个5%的富人,其中包括家庭年收入25万美元以上的,大概有400万,还有个人年收入20万美元以上的,大概有100万,就是由这些人来付。可是你知道这5%的富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吗?都是有钱人,在社会上都是有影响力的人,他们心里会不爽,不爽怎么办呢?他们就去监督这个药厂,说你不要把那个贵的药给我放到名单里面去。只要他能够监督药厂,就等于把这个关系 “ 咔 ” 地给斩断了。奥巴马就是透过 “ 剥削 ” 这些有钱人,让他们想办法去制裁药厂,让药厂跟这个保险公司切割开,这样问题就解决了,对不对?好,可是问题出在哪里,你知道吗?这整个概念是对的,但是里面有一点,就是说既然搞保险就一定是大数法则。你不能说就咱们三个参与了保险,你生病的话,我们一个月交给你100块,但是如果万一我们三个人中又有一个人生病的话怎么办?我们的钱根本不够付这个医药费的。必须是什么?就是让大家都来买保险,你有两三个人生病的话,没问题,都支付得起,这就叫大数法则。因此要想做保险,就必须有大数法则,就是这么简单。那么这3200万没有医疗保险的老百姓,有一些人是因为买不起,还有一些人是因为你已经生病了,保险公司拒绝保你。总之,这些人得不到任何的医疗保障,因此奥巴马总统想出一个办法,让这5%的富人来负担其中11%最贫穷的人的医疗成本。这就像一种社区保险,比如像我们广州、深圳、上海,这些地方的保费都是不一样的,它们都是以社区的名义来参保,既然是以社区名义参保,那大家的保费都是一样的,而且只有参加的人数多,保费才能降低。所以奥巴马遵循的是一个非常标准的保险学上的基本常识。既然要做保险,就必须是大数法则,所以,你不可能说一部分人参加,一部分人不参加,人数少的结果就是保费贵,懂我的意思吧。所以奥巴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问题出就出在这个大数法则上,你想想看,为了让每个人都参保,就必然会有相应的惩罚条款,你如果不参加的话,就要罚钱,罚你750美元一年。好,就是这点被共和党抓到了,它说你完全违反了美国宪法的立法精神,你干涉老百姓自由选择的权利,你凭什么这么做?
奥巴马就是败在这一点上。
王牧笛: 其实,奥巴马一方面是被共和党抓到,说他违宪;还有一方面是他得罪了金主,就是像这些医药公司、保险公司、医生,这些都是金主。
郎咸平: 对,这5%的人加上医药公司,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替罪羔羊,就很生气,所以他们的反扑就很厉害,就想尽办法鼓动各个州把奥巴马政府的医改法案告上法庭。
王牧笛: 医改算是个心结。奥巴马曾经动情地表示说,我不是第一个推动医改的人,但我一定是最后一个让它实现的人。
郎咸平: 这个是很不容易的。
王牧笛: 而且他还曾经很明确地表示说,为了医改,他甚至只愿意做一任总统,这算是心结。
胡慎之: 这个心结其实跟他的性格有很大的关联。其实他两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了,之后有几年是跟他妈妈、外祖母一起生活的。然后他10岁时有一个继父,那个时候他在外面被别人欺负了,他继父就给了他一副拳击手套。所以,你看他的心理发展过程,他的性格中一方面是很敏感的,另一方面又有一种很强烈的自主、自立的意识。但也正是他这个经历和他这样的一个性格特点让他有了一种个人的魅力。而这个医改,对于他来说其实就像是一场战争,或者说是让他去征服什么,他情愿牺牲掉自己的比如说政治生涯,他也不会妥协。可能我们有些人会为了某件事情而去修改自己的一些准则或者一些原则,但是奥巴马不是这样的人。
郎咸平: 我是不敢这么乐观地想问题。因为以奥巴马个人而言,可能像你讲的,他是个拳击手,是个斗士。但是现在是九个大法官要对他这个医保的案件进行裁决,那什么结果就不知道了。如果真的判定违宪的话,那就麻烦了。比如说弗吉尼亚州就在2009年2月份通过了一个法案,就是联邦政府以及其他任何机构不得强制要求弗吉尼亚州的居民购买保险。其实就是针对奥巴马的,因为它说这是老百姓的自由选择。美国就是个崇尚自由的国家,你怎么能够强迫呢?但是你晓得这个自由意味着什么吗?如果居民都不买保险,或者说只有少数居民买了保险,那这个保险就不能成功,因为这完全违反了保险学上的大数法则。所以说,问题就在这儿。你想保就保,不想保就不保的后果会是什么?就是到最后你发现,只有那种有病的,很可能会花钱的人才会去保,而那些健康的都不去保了。你这么搞下来的话,这个保险制就会破产。
胡慎之: 是。
郎咸平: 所以说奥巴马坚持的原因也在这儿,因为你一旦放弃大数法则的话,整个保险系统就会崩溃,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