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秋,递交辞职书。我知道,立刻走人,走不了的:也在那年秋天,我从体制的窄缝里头一次招到几位研究生,总得带他们毕了业,才能脱身。翌年,《退步集》出版,媒体就此围拢来,访谈、稿约,连接不断,对体制的怒气憋了好几年,我乘势破口大骂,从此被舆论弄成一位老愤青,简直几近疯汉。疯了就疯了吧,现在看这两年零碎时间画的画,似乎并未精神失常——2005年寒假缩在团结湖教工宿舍里,临窗无聊,忽然手痒,画了几幅画册静物。这幅《唐太宗与王原祁》是我头一次“写生”书帖,也是头一次以油画描摹青绿山水,捏着极小的笔,点点戳戳,瞧着半边画面渐渐葱茏起来,一时以为我就是王原祁。几幅女人体的尺寸也敢画得比较大了,不自量力学着委拉斯开兹,握着软笔在肉体的边缘部分来回扫动。在我画过的类别中,我不知道还有比人体画更为艰难的作业,肖像和所谓创作,容易得多。可惜,要么我没时间,要么模特没空,每幅画顶多画两三个下午,终于没有画完。没画完的画,照例不该展出而刊印的,但诸位可以看见这位疯汉在舆论喧哗的间隙,偷偷画画——2005年5月,第二次带学生去到乡下画农民。落宿的院子有个水龙头,黄昏洗完笔,夜里在板床边书写议论鲁迅的《笑谈大先生》,回到北京,就应了鲁迅博物馆馆长孙郁先生事先的约,走去做讲演。
我喜欢唐太宗的字,也喜欢王原祁的画。用油画颜料描摹青绿山水,很容易,描摹行书,却是非常难。此后,直到今年,我一再画同一册带有唐太宗书法的帖子:好像就是他,将王羲之的真迹埋进土里,陪他睡觉了。
唐太宗与王原祁 布面油画 61×50 cm 2005年
唐太宗与王原祁(局部)
来自东北的模特 毛边纸铅笔速写二幅 27×38 cm 2005年
来自青岛的模特(未完成) 布上油画 76×101 cm 2004年
以传统油画的常态,一件端正而深稳的人体画,至少得持续描绘两周,以至数月而经年。这一幅,及下一幅,我只画了两三个下午,与正典相比,品质之薄,有如邮票。琐事分身,只是托词,没本事,缺耐性,才是实情。早年业余习画的积习是急就章,我的笔性又是快,慢作业、长作业,总想攻取而从未如愿。此外,中国人体画,再怎么画,总归作业气、课堂气,难以成为可看的“作品”。中国最好的人体画,其实是春宫,而春宫男女,论概念,不是西方的所谓“裸体”。为什么呢?我愿写一篇长文,可是写长文那份时间,不如画人体。画不好怎么办呢?有时,艺术就是做你做不到的事情。
来自青岛的模特(未完成) 布上油画 76×101 cm 2004年
张坊村会计 木板油画 27×38 cm 2005年
这位苦命人的命,是他自己诉说的:五六十年代鼓励工农考大学,他年少时好学上进,被石家庄一所技术学校录取了。
张坊村苦命人 木板油画 42×53 cm 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