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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论各种程度合宜得体的激情

第一章 肉体引发的种种激情

导言:

在这一章,斯密阐述了肉体引发的各种情绪反应,包括因肉体欲望产生的激情和肉体所带来的痛苦。

肉体上的激情具有很强的私密性,旁观者很难自我体验,也就很难由己推人,所以不能指望别人对这些激情表示同情。因此,对于因肉体的某种处境或意向而产生的各种激情,作任何强烈的表示,都是不适当的。对于肉体的各种欲望,比如性欲、食欲等,最好要节制一些,以免引起别人的厌恶。

斯密认为,释放欲望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发乎情,止乎礼”,即通过一种迂回而温和的方式发泄出来,而不应是赤裸裸的宣泄。忍受着具体的肉体痛苦却隐而不发的壮举是值得我们由衷敬佩的,但我们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对肉体上的痛苦不作出反应,只不过这种反应应该与痛苦的程度成比例,不能小题大做。比如,受了一点皮外伤就龇牙咧嘴,大呼大叫,就很难引起别人的同情和共鸣了。

当身体由于某种状态或有某种欲望而产生相应的情绪时,我们不应该表现得过于强烈,因为此时朋友们的身体并没有处于与我们相同的状态,不会抱有同感的他们不可能对这些激情表示同情。打个比方说,肚子饿是不可避免的,但因为饥饿看到食物就狼吞虎咽仍然会被看作是不良的习惯,不可否认的是对于食欲,人们也存在某种程度的同情。看到朋友们大快朵颐我们也会感到愉快,如果我们对朋友的吃相流露出嫌弃的神情,必然会让朋友不开心。开诚布公地说,每个人的胃口都不一样,我们身边会有朋友和我们胃口一样,当然也会有朋友和我们食欲完全不同,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我们阅读一本关于围困的日记或一本航海日记的时候,在读到对极度饥饿的描写时,我们会对主人公由于饥饿引起的痛苦产生同情。我们设想自己身处受难者的环境之中,从而很容易想象那些摧残着他们的痛苦、恐慌和无助,想象让我们为之难过和震撼。但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由于我们并不是真的在饥肠辘辘的状态下来阅读这些文字的,因此说成是对他们的饥饿表示同情就不合宜。

人类天性中吸引两性相互结合的情欲也大抵如此。虽然这种炽热的激情人人都能接受,但是不分场合地将其强烈地表现出来却是不甚恰当的,即使是在所有世俗和宗教戒律都认为可以尽情放纵的两个人也是如此。但是对于这种最为自然的热情,人们大多还是持同情态度的。所谓男女有别,采用与男人交谈的形式去和女人谈话当然是不恰当的。与女人交往会使我们心情愉悦,从而不由自主地展现出我们彬彬有礼的一面;而对女性冷漠无情的人是会受到谴责的,甚至男人也会对这样的人加以谴责。

鉴于我们对肉体所产生的所有激情和欲望本身所持的反对态度,一切与之相关的强烈表现都会引起我们厌恶。有一些古代哲学家秉持这样的观点,即这些我们人类和野兽共同拥有的激情与人类特有的品质没有任何联系,并且会削弱人类的尊严。但我们必须承认,还是有很多像愤恨、发自内心的感动甚至感激之情这些人类和野兽所共有的激情,这些激情的存在大抵都不会引起我们的不快。因为无法理解和没有同感,是我们在看到别人肉体的欲望时感到极度厌恶的根本原因。就连那些身在其中的人,一旦自身的这种欲望得到了满足,他对曾经让他迷恋的客观对象也会兴趣顿减,甚至其再度出现还可能引发他的嫌怨之情。刚刚还让他欣喜若狂的魅力已然消失殆尽,现在他可能会像别人一样对自己曾经的激情毫不同情。就如同饭后我们就会吩咐收拾餐具,我们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那些曾激起我们炽烈欲望的客观对象,并且毫不客气。

在对身体欲望的控制之中蕴涵着被称为节制的美德。用谨慎的态度可以把这些欲望约束在健康和财富容许的范围内,但让其符合端庄得体、谦逊有礼的要求,却是节制的功能。

出于同样的原因,无论肉体的疼痛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大喊大叫总是显得缺乏男子气概和有失体面。当然,肉体的极度疼痛还是能够引起旁观者深刻地同情的。如前所述,如果我们看到别人的手臂或腿部将要被击打,我们也会不由自主地缩回自己的手脚;当这一击真的落下时,我们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感受到这一击的力量,似乎自己与被打者一样受到了伤害。但是,我们所受到的伤害与真正的受害者相比是无足轻重的,因为我们并不能真正感觉到他的疼痛;如果他大喊大叫的话,由于我们不能体谅他的真实感受,就会觉得他小题大做。基于肉体所产生的一切激情都是这样的:不是完全不能让人同情,但其所引起的同情同受难者所感受到的剧烈程度完全不成比例,也根本不能与受难者强烈的感受相比。

对那些由想象而产生的感情来说,情况则全然不同。我们的身体只可能因为朋友身上发生的变化而受到轻微的影响,但是我们却很容易想象到这些我们所熟悉的朋友们头脑中的境况。受其影响,爱情受挫或壮志难酬比肉体上所受到的伤害更容易令人同情。

一个健康的人即使是倾家荡产了,也不会感到肉体上的痛苦,他的痛苦仅仅来自想象。这种想象让他看到了即将临头的惨状:尊严的丧失、朋友的疏远、对手的轻蔑、自立的丧失、境遇的窘迫,等等。因为相比于肉体上的疼痛,我们的想象更容易受到对方想象的影响,因此我们会对他报以更强烈的同情。

人们通常认为失去一条腿比失去一个情人更为不幸,因为在常人看来前者是一种更为真实的灾难。然而,如果灾难的结局只是造成前一种损失的话,那就会被认定为是一种荒唐的悲剧;而后一种不幸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其悲剧的色彩却总显得格外浓郁。

疼痛是一种转瞬即逝的感觉,没有什么东西能与之相比,疼痛一旦消失,所有的烦恼都随之而去,即使再回忆起来,也不会再给我们带来任何不快。如此,我们就不能理解从前所承受的折磨和痛苦。我们会因朋友脱口而出的言语长期耿耿于怀,由此造成的痛苦决不因这句话的结束而消失。使我们心烦的不是客观的对象,而是想象。因为是想象让我们备受困扰,所以它会不断地侵扰折磨我们,直到时间或其他偶然因素把它从我们的记忆中抹去为止。

没有危险的疼痛不会引起强烈的同情,我们的同情往往不是被受难者的痛苦所引发的,而是缘于他对痛苦所怀的恐惧。但是恐惧这种情绪完全来自想象,这种想象变化无常、难以把握。而我们面对那些从前不曾经历和感受过的事物,之所以会忧心忡忡,是因为今后我们也有可能要体验到这些东西。痛风或者牙痛虽然痛苦难耐,却得不到多少同情;那些疑难杂症或不可治愈的病症即使并无痛苦,也能够引起人们最深切的同情。

有些人一看到外科手术就会头晕作呕,而且割破肉体的疼痛似乎会让他们产生过度的同感。外部原因造成的身体疼痛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比来自内部身心失调的痛苦更为鲜明生动。

邻居患上了痛风或胆结石,他一定会受到相关病痛的折磨,可我们几乎不能体会他的痛苦;但是对剖腹手术、外伤或骨折给他带来的痛苦我却一清二楚。然而,只是新奇感让我们对这些客观对象产生出深刻的印象。一个曾多次目睹解剖和截肢手术的人,就不会再为这种事情大惊小怪,甚至常常无动于衷。但我们即使阅读或者观看过不下五百部悲剧色彩的小说或影片,我们也不会如此冷漠无情。

有些希腊悲剧总是把展现肉体的痛苦作为激发观者同情心的手段,菲罗克忒忒斯 因无法忍受巨大的痛苦而失声呐喊以至于昏厥,希波吕托斯 和海格立斯 出场的时候也都是被折磨得行将断气了。但实际上让我们感兴趣的不是疼痛本身而是其他一些事实。海格立斯和希波吕托斯的极度痛苦之所以吸引人,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对他们死亡结局的推测;真正感染我们的是那种寂寞悲凉的气氛,让我们久久不能忘怀的也是悲剧之中隐藏的浪漫主义的蛮荒氛围,而不是菲罗克忒忒斯疼痛的双脚。如果那些英雄重新复活,我们就会认为那些受难的表演显得极为荒谬。真正的悲剧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表现片刻的绞痛,悲剧的色彩并不会因此而更为浓烈。企图通过表现肉体痛苦引起同情心,可以说严重违反了希腊戏剧所建立的规范。

因为我们对肉体的疼痛很难报以同情,我们才觉得在面对这类痛苦时应该表现出坚忍和克制。一个人在经受残酷折磨时能够刚毅隐忍,咬牙克制呻吟之声,不发泄旁观者完全不能体谅的激情,当然值得我们由衷敬佩。他的坚毅使他能够宽容我们的冷漠、淡然,他的宽宏大量也更加深了我们对他的钦佩和赞许。因为我们对人类天性中的共同存在的弱点了如指掌,并且根据自身的体会,实在无法想象他为何能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因此他的行为让我们在称道的同时充满惊讶,不由心生高山仰止之感叹。

第二章 缘于思维定式的激情

导言:

这一章讨论的是因思维定式即通过想象所产生的激情。这种激情由于与引起激情的对象关系过于紧密,所以很难得到同情,因为我们无法与当事人保持完全的思路一致。比如,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往往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们就无法感同身受,站在情人的角度和立场去体会他的感情。相反,对于旁观者而言,他们那些真挚热烈的情话和举动往往是荒谬可笑的。

斯密说,对于这种类似于爱情的激情,我们虽很难产生同情和共鸣,却能在理智上加以理解。虽然我们无法进入热恋之人的情感世界,但我们却很容易理解他们由此产生的对浪漫幸福的期望。也就是说,虽然爱情这种激情本身可能是不合宜的,但不可否认的是,爱情会引发的那些激情却存在着合宜性。

即使如此,完全的理解或许也是很难做到的。斯密说,当事人在深知无法得到旁人完全的认同与理解的情况下,还是应该有所节制,学会以恰当的方式表达这种激情。正是缺乏这种节制,导致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融洽相处。

那些缘于某种思维定式而产生的即因想象而生的激情虽然看起来合情合理,但也几乎得不到同情。对于这种激情虽然在日常生活中颇为常见,但别人如果不持有同样的思维方式就很难理解,甚至多少会觉得有点可笑。男女之间的日久生情就属于这种情况。但我们的想象不可能与当事的那位情人保持完全的思路一致,所以,就不能体谅他的急切心情。

如果我们的朋友受到伤害,我们就容易同情他的愤恨,并对引起他愤怒的人产生抵触情绪。同样的,如果他得到了某种恩惠,我们也就容易体谅他的感激之情,而且对他的恩人我们也会心怀感激。但是,如果他堕入情网,虽然从理智上我们可以理解他的感情,但这绝不意味着我们也会爱上他所热恋的对象。除了正深深相爱的两个人,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们热恋的感觉,每个人都会觉得这种感情与它同客观对象的价值相比差距很大。爱情虽然在一定的年龄段是自然的,可以理解的,但是对于无法亲身体验它的人,却总是成为被嗤之以鼻的对象。

对于旁观者而言,越是真挚热烈的情话越是荒谬可笑。“情人眼里出西施”,迷的只是当局者,徜徉在爱河中的人其实常常也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只要他继续保持这种清醒的意识,就会尽力以嘲弄和奚落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激情。我们只愿意听别人这样表达他们的爱情,因为我们自己也只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去谈论爱情。因为对于男女之情的表述太过啰唆和夸张,考利 和佩特拉克 2那义正词严、迂腐冗长的情诗已经令人心生厌倦,但我们仍旧热衷于奥维德 的轻松和贺拉斯 的豪爽。

然而,即使我们对这种儿女情长并没有真正的同情,即使我们在想象中从来没有对哪个情人真正动心,但只要我们尚渴望这种激情,就很容易体会那从爱的喜悦之中滋生出来的幸福,以及失恋所带来的极度痛苦。吸引我们的并不是爱情本身,而是爱情所附加的希望、恐惧和忧伤等各种感觉,就如同看一本航海日记,吸引我们的不是饥饿,而是饥饿所引起的痛苦。虽然我们无法进入热恋之人的情感世界,但我们却很容易理解他们由此产生的对浪漫幸福的期望。

我们能够体会,对于被强烈的欲望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心灵来说,这种在内心火热的激情得到满足之后对平静和安宁的渴望,对恬静安逸的田园生活(即提布卢斯 兴致勃勃地描述的风雅温和且诗意盎然的生活)的向往,都是多么自然本能的情绪。这如隐居一般的生活是只有在诗歌和小说中才能见到的,远离世俗的烦扰,悠然而安逸。这种景象让我们为之神往,即使它仅仅是对理想的描绘而并非现实,也会对我们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以肉欲为基础的爱情,一旦明了其没有被满足的希望,这种爱情就会消失;但是它一旦被描绘成唾手可得的东西时,又会令人作呕。恐惧和忧郁的情绪对我们的吸引远远超过我们对幸福的向往,我们害怕这种自然合理的希望可能化为泡影,因此能够体谅情人们的所有焦虑、关切和痛苦。

于是,在一些现代悲剧和爱情故事中,爱情总是显示出极为神奇的吸引力。在悲剧《孤儿》中扣人心弦的与其说是卡斯塔里埃和莫尼弥埃的爱情本身,不如说是那种爱情所带来的痛苦。如果作者安排男女主人公在一个异常平淡的场景中爱得死去活来,观众会报以哄堂大笑而不是同情。虽说在一幕悲剧之中去表达爱情也未必完全合宜,但观众们仍能忍受,这并不是因为对剧中所表现的爱情抱有任何同情,而是因为他们对预测到的即将到来的危难感兴趣,并为之忧心。

与男人相比,女人更容易因为爱情而陷入痛苦,这是社会法律强加在女性身上的制约所造成的,也正因为这样,爱情才更为深切动人。尽管一切放纵的行为和罪过都因爱情而生,如同在同名的法国悲剧故事中表现出来的那样,但我们还是会为《菲德拉》 中的爱情而痴迷。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那些放纵的行为和罪过让爱情大受欢迎。主人公的恐惧、羞涩、悔恨、憎恶和失望都是随着故事发展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因而显得那么亲切和动人,也让我们情绪变得更加狂热和炽烈。确切地说,我们同情的不是爱情本身,而是爱情的附加值。

爱情与所有无法与其自身价值成正比的情绪相比,即使是对性格软弱的人来说,它也总是能够给当事人带去极大的愉悦。就爱情本身而言,或许它显得有些可笑,但它并不天生就令人讨厌;即便其结果经常是不幸的或可怕的,但其出发点却是好的。换言之,虽然这种激情本身可能是不合宜的,但不可否认的是,爱情会引发的那些激情却存在着合宜性。爱情总是和人道、宽容、仁慈、友爱和崇拜等多种感情因素混杂在一起,对所有这些激情,我们都抱有强烈的同情,即便是那些我们觉得稍显过分的激情。因为这些同情,我们非但不会对这些激情产生反感,而且对那些因此而产生的负面东西我们也会极度宽容。失恋的影响总是无法估量的,比如说,对工作提不起兴趣、对生活丧失信心、对名誉和尊严毫不在意,等等。尽管如此,因为爱情尚存的美好,仍然有许多人不懈地去追求自己的爱情,以期从中享受爱情的甜蜜和愉悦,而且,如果他们真的感受到了爱的激情,也会用恰当的方式去表现这种激情。

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们在谈论自己的朋友、学业和从事的工作时,因为深知无法得到旁人完全的认同与理解,我们势必会有一定的节制。并且正是由于缺乏这种节制,导致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融洽相处,每个人都会选择与自己合得来的人做朋友,正所谓“人以群分”。

第三章 不友善的激情

导言:

这一章讨论的是不友善的激情,即仇恨和怨恨。

斯密说,这一类激情虽然也源自想象,但我们若想理解和认可它们,就必须把它们降低到大大低于未开化的人性的水平。也就是说,我们只有把人性想象得很坏,才能理解这种激情。那些心怀怨恨和仇恨的人以及他们所敌视的对象,我们一般都会报以同情。对于前者,我们认为他们受到了伤害;对于后者,我们担心他们会遭到报复。因此,对后者的同情会让我们满怀希望,对前者的同情则会带给我们不尽的烦扰。我们为前者受伤害而感到的愤怒也因此被削弱了。所以说,要使愤怒变得容易让人接受,就必须使该愤恨所达到的程度低于一切其他激情。

愤怒和仇恨本是根植于人性中的一种情绪,它们的产生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正如俗语所说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依照思维的定势,我们总是倾向于同情弱者或者可能会受到伤害的人。但是,我们也应该想象一下这种情绪是如何产生的。一种愤怒和仇恨情绪如果想得到别人的同情,其导火索事件就应该是足够严重的。一个人如果面对极大的耻辱而一味地逆来顺受,丝毫不想抵抗和报复,也会被人鄙视。他的麻木不仁和伤害他的人一样会让我们感到气愤。

还有一类激情虽然也源于想象,但是我们若想理解或认可它们,就必须把它们降低到大大低于未开化的人性的水平,那就是表现各异的仇恨和怨愤。我们对心怀怨恨的人和他所敌视的对象都会报以同情,虽然两者的利益是完全对立的。后者的同情会让我们满怀希望,对前者的同情则会带给我们不尽的烦扰。因为他们都是人,所以我们对两者都表示关心。我们担心后者可能遭到报复,因而,我们为前者受伤害而感到的愤怒也被削弱了。因此,我们对受到挑衅的人的同情,远远比不上他内心的怒火,这不仅是由于所有的同情一般都无法与当事人自身的激情相比,而且还因为我们对另外一个人也抱有相反的同情。因此,要使愤怒变得容易让人接受,就必须使该愤恨所达到的程度低于一切其他激情。

同时,人类可以非常强烈地感受到别人所受的伤害。悲剧或浪漫的文学作品中的恶徒很容易引发我们的愤慨,就像我们会不由自主地去同情和喜爱其中的英雄人物一样。我们憎恨伊阿古 ,同样我们喜爱奥赛罗 ,所以,对伊阿古所受的惩罚我们会心生喜悦,奥赛罗的不幸也会激起我们的感伤。但是,尽管我们对自己同胞的遭遇抱有深切的同情,我们对此表示的义愤也绝不会超过受害者自己的愤怒。大多数情况下,如若被害者的自我克制不是因为胆小怕事,那么他越是温良忍让、仁慈宽厚,人们对伤害他的那个人的愤怒也就越强烈,可以说当事人和蔼可亲的品格使得人们对暴行的印象愈加深刻了。

但是,愤怒被看成是人类天性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一个人一味地逆来顺受,丝毫不想抵抗和报复,也会被人鄙视。我们不能够体谅他的冷漠和迟钝,把他看作行尸走肉,他的麻木不仁和伤害他的人一样让我们气愤。即使是素不相识的人看到有人对欺凌毫不反抗,也会感到义愤填膺。他们渴望看到受害者对这种侮辱表示反抗,好让他们能以正义的名义加入这种对抗。一旦他的愤怒被激发出来,他们就会报以欢呼,并由衷地表示出同情。当事人的愤怒能够激起旁观者对其敌人的愤怒,旁观者渴望看到受害者的反戈一击,并且倘若这种复仇之举并不过分,旁观者的义愤之情也会得到极大的满足,仿佛他们自己就是受害人。

然而,尽管人们承认愤怒的情绪有可能危及自身安全,它对公众的作用(下文会进行说明)同维护正义和保障平等一样不容轻视,但它本身仍然存在一定的缺陷,使它在向别人发泄时很容易引起我们的反感。对任何人表示的愤怒,如果超出了我们认为的他所受伤害的实际程度,我们就会认为那不仅是对对方的侮辱,也是对所有朋友的不礼貌。出于对朋友的尊重,我们应该克制自己那种狂躁不安的情绪,让自己不被失控的情绪所左右。

这些激情的间接效果虽然令人愉快,但其直接效果却会对受敌视的人造成伤害。不过,在人们的观念中,客观事物能否取悦于人取决于直接效果而不是间接效果,我们所讨论的愤怒这种激情也不例外。对公众来说,一座监狱肯定比一座宫殿更为有用,建造监狱的出发点通常比建造宫殿的出发点更贴近生活。但是,监狱用以关押犯人这一直接效果却是令人不快的,越是适合预期的目的,就越是如此。相反,虽然一座宫殿的间接效果可能常常并不利于公众,因为它可能助长奢侈豪华,并树立腐朽的生活方式的榜样,然而,它可以让住在里面的人享受舒适、华丽的直接效果却是令人愉快的,因而人们就忽略了去深究一座宫殿会带来的更为长远的后果。

在大厅和餐厅中挂上以油漆或石膏仿制的乐器或农具等装饰品可以让人赏心悦目,而挂上外科手术器械、解剖刀、截肢刀作为装饰,则是荒诞而又令人震惊的。外科手术器械总是比农具擦得更为铮亮,并且通常比农具更好地适用于其预期的目的——可以让病人重拾健康,但由于它们的直接效果是疼痛和受苦,所以它们总会引发观者的不悦。虽然武器的直接效果同样是疼痛和受苦,然而这是我们敌人的疼痛和痛苦,对此我们毫不表示同情,也就不会影响我们的心情。对我们来说,武器直接同有关勇敢、胜利和光荣等令人愉快的思维有关。因此,它们的仿制品就被设想成建筑物上最华丽的装饰品。

人的思想品质也大抵如此。古代信奉斯多葛哲学的人认为:统治这世界的神明淳厚善良,并且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每种事物都是这宇宙必不可少的部分;因此,人类的罪恶和愚蠢,像他们的智慧或美德一样,是合理存在的,并且从邪恶中所引发的善良是有助于自然体系的繁荣和完美的。不过,无论这种推测是如何合乎情理,也不能够抵消我们本能地对罪恶的憎恶,因为它的间接效果距离我们的生活太过遥远,以至于常常被我们忽略。

我们正在研究的这些激情也存在相同的情况。它们的直接效果是如此令人不快,实在无法不让我们产生反感。故而,在我们弄清楚激起它们的原因以前,我们无法施以它们同情。当我们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惨叫声时,我们立即就会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如果叫喊声持续传来,我们很可能会身不由己地飞跑过去一看究竟。同样,快乐也是可以传染的,微笑可以让观者的心情转忧为喜,并且乐于分享当事人的喜悦,人们从而感到自己之前的忧虑和抑郁顷刻间被兴奋和愉悦取代了。但是,对于仇恨和愤恨来说,情况却截然相反。当我们听到远处刺耳的、杂乱的怒吼声时,我们既感到恐惧也感到嫌恶。此时,女人和胆小怕事的男人甚至已惊恐不已,尽管事不关己,但他们由于设身处地的设想也会心生恐惧。对于那些无所畏惧的人,尽管这种烦恼不足以使他们害怕,但他们也会产生厌恶之情。

以此类推,仇恨的情况也与此大致相同。一味的怨恨只会使人感到厌恶,而无法引发我们的同情。我们天生就讨厌这两种情绪。悲伤也并不能更加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我们在不了解原因的情况下往往会嫌弃并远离悲伤的人。对于那些可以让人们彼此疏远的粗暴和不友好的情绪,造物主仿佛故意使其难以传播。

以音乐为例,悲伤或快乐的曲调能让我们切切实实地体会到类似的情绪,或者至少很容易去想象这些情绪。但是愤怒的曲调却令人心生恐惧。快乐、忧伤、爱恋、钦慕、忠实等都是天然地具有音乐性的激情。它们天然的曲调显得柔和而动听,段落划分清晰而有规律可循,与此相反,那些刺耳的声音总是带着愤怒以及与之相近的情绪,段落无章可循,长短不一,很难对其进行再现和反复。因此,很少有表现这类情绪的音乐,即使偶尔有也大都不受欢迎。一场由和谐而令人愉快的音乐组成的演奏,可以让人心旷神怡;但如果全都是表现仇恨和愤怒的音乐,其荒谬和怪异就让人不能接受了。

那些让旁观者感到不快的情绪,也不会让当事人觉得高兴。仇恨和愤怒对健康愉快的心情极为有害。包含在这些情绪中的尖锐、刺激并让人心痛的东西使人心烦意乱,会彻底摧毁人们内心的平和安宁,从而使这些人远离幸福,因为只有感恩和博爱这类感情才能让人们感受到幸福的真谛。对宽宏仁爱者而言,忘恩负义之人的言行是无足轻重的;他们最大的烦恼是自己产生了背信弃义和忘恩负义的念头,在他们看来,这种念头对他们所引起的伤害才是最为严重的。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愤怒的发泄才能完全被人接受,旁观者才会充分同情我们的报复呢?首先,激怒我们的事情必须足够严重,如果我们不表示一下愤怒,就会遭到周围人的鄙视,永远蒙受耻辱。对于小的过失,我们要宽容以待,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发雷霆,这种小肚鸡肠、吹毛求疵的脾性最易招致鄙夷。我们应该将愤怒的情绪限制在合理恰当和符合别人要求的范围内,而不是任由内心的怒火摆布。与其他的激情相比,愤怒的合理性最容易受到质疑,所以我们务必要三思而后行,不能将自己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适时合理地表现我们的宽宏大量,将会让我们赢得更多的尊重和敬佩,这也是这种令人不快的激情能给予我们的唯一馈赠。这也真实地体现了我们的气度和品性,即质朴、刚正和直爽;有决断而不刚愎自用,气宇轩昂又不失礼节,光明磊落又细致周全,即便对触怒我们的人也能报以这样的宽容。换句话说,愤怒并不会让我们泯灭人性,只要不突破我们的原则底线,不是无休止的挑衅,我们都有自控的能力;当然一旦超越我们的底线,我们势必会予以强烈的回击,而不会坐以待毙。如果面对愤恨,我们真的可以做到这样收放自如的话,也不失为一种宽容、高尚之举。

第四章 友善的激情

导言:

同不友善的激情相反,那些友善的激情总能让旁观者给予同情和赞许,即使是素不相识的人。比如,人在言谈举止之间流露出来的慷慨、仁慈、和善、同情、友爱和尊敬。慈爱的情感本身就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付出和接受这种感情的双方所能够体会到的满足,我们也会感同身受。因此,我们总是愿意对它报以最强烈的同情和共鸣。

与之相反,也有一些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都非常厌恶的做法。这些做法都是损人不利己。比如,挑拨离间,斤斤计较。这些行为也许并不会给人造成多大的利益损失,但是其对人心情的影响却是巨大的,造成的心灵创伤也是无法弥补的。斯密说,这样的人都是无情无义、卑鄙无耻的小人。

上文提到的那些激情只能获得有限的同情,并且还可能给人龌龊可憎的感觉,但是在多数情况下,另外一些相反的激情却总能让人倍感同情,给人的感觉也会变得大方得体。当人们在神情举止之间流露出慷慨、仁慈、和善、同情、友爱和尊敬时,即使我们面对的是素不相识的人,这些友好和善意的感情也会让旁观者产生好感。旁观者关心的是这些感情的施加对象是否幸福,这也决定着他们是否要对这些人施以同情。因为慈爱的情感本身就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故而我们总是愿意对它报以最强烈的同情,付出和接受这种感情的双方所能够体会到的满足都会让我们感同身受。面对敌人的残暴,勇士们也会心怀恐惧,但与需要承受仇恨和怨愤的痛苦相比,这种恐惧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同样,对于敏感的人来说,更在乎的其实只是被人关爱的感觉,而不是这种感觉真的可以带给他什么样的实际好处。

最十恶不赦的做法就是不断地在朋友们中间挑起纠纷,将亲密的友谊变成刻骨的仇恨,这种如此令人憎恨的伤害,其可恶之处又在哪里呢?我觉得它不在于友情的丧失,也不在于随友情一同逝去的那些本可以从朋友处获得的帮助,而在于友情尽失后双方内心的挣扎和痛苦,用尽心思建立起来的友谊完全坍塌,他们内心的安宁被打破了,那些愉快的过往不复存在。面对这样的结局即使是粗鄙之人也会心生痛楚,如若是感情敏感细腻之人,这种痛楚定然会加倍递增。

爱情的魔力就在于总是让享受它的人心旷神怡,真爱有利于身心的健康,每每想到对方,心中就会涌起甜蜜和兴奋,互相的关爱给双方带来幸福,而同情又使其他人产生相同的感受,进而觉得生命都因此而更有意义。大多数的家庭都是和睦融洽的,夫妻之间互敬互爱,父母对子女慈爱有加,子女对父母孝顺尊敬、兄弟姐妹之间长幼有序,一家人即使在讨论问题时也满怀着尊重和宽容;兄弟之间不会因经济利益而引发冲突,姐妹之间也不会为赢得父母的宠爱而产生嫌隙,大家坦诚相见、亲密无间,良好的家庭氛围让我们感到平静、轻松、和睦和惬意,给我们带来无尽的乐趣。相反,如果一个家庭存在着极度的不和谐,每个人都对其他人心怀不满,整日争吵、彼此算计,即使表面相安无事,内心却都满怀猜疑和妒忌,甚至当着亲朋好友的面也可能爆发家庭大战,一旦到这样的家庭做客,将是多么尴尬无比的事情啊。

对于友谊和慈爱的感情而言,有时即使是弱点,也有一些令人愉快的东西。对于那些过于温和慈爱的父母和过于慷慨热情的朋友,有时人们可能由于他们天性软弱而以一种怜悯的心情去看待他们,不过在这怜悯之中也包含着爱意;除了那些卑鄙无耻之徒以外,没人会认为他们讨厌,更不会有人鄙视他们。即使我们对他们的溺爱持反对态度并加以指责的时候,也总是怀着关切、同情和善意的态度。慈悲为怀的人之所以最能引发我们的怜悯之心就是因为他们的软弱无助,而慈爱本身是非常高尚的,不掺杂丝毫令人厌恶的成分。我们之所以会感到惋惜,只是因为这种太过完美的感情不适合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世界无法与之相配。

那些无情无义、卑鄙无耻的小人总是要作弄仁爱善良的人们,使其遭受痛苦和不安的折磨,而他们本来最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心理上他们也是难以承受这样的伤害。仇恨和怨愤却全然不同,那些可憎激情过分强烈地发泄,让所有的人都心生畏惧和厌恶。那歇斯底里的发泄行为已然接近于兽行,让我们所处的文明社会因之蒙羞,我们甚至认为应该把这种人驱逐出我们的生活,还我们的社会以人性的友爱。

第五章 论自私的激情

导言:

这一章谈论的是所谓的第三种激情,即人们因为个人的时运好坏而产生的高兴或悲伤的情绪。因为这种激情既不像友好的情绪那样优雅适度,也不像不友好的情绪那样令人生厌。它从来不会像愤怒那样让人心生不快,当然也不会像光明正大的仁义之举那样让人兴奋快慰,所以说是一种处于中间状态的激情。

斯密说,我们往往容易同情轻微的高兴和沉重的悲哀,这是人的心理倾向。所以,一个人由于偶然的机遇而平步青云,别人的祝贺未必出自真心,一个暴发户即使具有超乎寻常的美德,也很难让人对其产生好感。因此,当由于偶然的时运而造成人生起伏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在鸿运当头时不应该得意忘形,而是要在顺境中控制自己适度的喜悦。不如此,人们就会讨厌他。悲伤则完全相反,小小的烦恼不能引起任何同情,只有极其深重的悲哀才有可能得到最深切的同情。一个人如果因为琐碎小事就咆哮大怒、情绪低落,也是无法让人同情的。

还有一种处于中间状态的激情,既不像友好的情绪那样优雅适度,也不像不友好的情绪那样令人喜欢,这就是所谓的这第三种激情,即人们因为个人的时运好坏而产生的高兴或悲伤的情绪。无论这种情绪是否恰如其分,它从来不会像愤怒那样让人心生不快,当然也不会像光明正大的仁义之举那样让人兴奋快慰,因为这里没有那个可以引起我们同情的“另一方”。但是,悲伤和喜悦的区别还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往往容易同情轻微的高兴和沉重的悲哀。一个人由于偶然的机遇而平步青云,此时他亲朋好友的祝贺也未必都是出于真心。一个暴发户即使具有超乎寻常的美德,也很难让人对其产生好感,这就是嫉妒的心理在作怪,以至于我们无法对某个人的过度好运表示由衷的祝福。头脑清醒的人会意识到这一点,所以鸿运当头的时候他也不会得意忘形,而是尽可能地在顺境之中控制自己适度的喜悦。

他故作姿态地穿起平民的布衣,以表示自己从未忘本。他对那些贫贱之交倍加关注,并努力做到比过去更谦逊、更勤勉、更殷勤。对于他的地位来说,这是我们最为赞同的态度,因为我们似乎并不觉得他的幸福还需要我们的同情,反而是他更应该理解我们内心的嫉妒和不平。就他的现状而言,他是很难在所有这些方面都做到尽善尽美的。因为我们总觉得他的谦虚是装模作样,他自己对这种拘束也逐渐感到厌倦。正常来说,他很快就会忘记所有的老朋友,只有一些还想着攀附权贵的小人不愿放弃这棵大树,巴结着他不肯离开;他也很难再结交新朋友,恰如他的老朋友由于他的地位突然间变得比自己高而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冒犯一样,他的新交也无法接受一个暴发户跟自己平起平坐,以至于自己的形象受损,他只有坚持不懈地采取谦逊态度去抚平所有人对他的不满和怒气。

前者阴沉傲慢、疑神疑鬼的神色和后者轻蔑的白眼、无礼的态度都会让他恼怒,按照常理,他的忍耐力是非常有限的,因此他很快就会和前者失去联络,向后者动辄发怒。时间久了,他会像常人一样傲慢无礼,丧失所有人对他的尊敬。我认为人类的幸福主要来自受人关爱的感觉,突如其来的好运很难对幸福产生多大的作用。最让我们羡慕的是这样一种人,他不是平步青云,而是按部就班地得到升迁,每一步提升都在大家的预料之中,一路走来踏实沉稳,可谓一步一个脚印,因此荣华富贵不会让他得意忘形,而且按照人之常情,那些被他超过和遗忘的人们也不会对他产生嫉妒和猜忌的情绪。

然而,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乐趣更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感。在巨大的成功之中只有保持谦虚才是合适的,但是如果我们面对的是家长里短的生活琐事,是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朋友,或者我们正在观看一台演出,在回忆一些陈年往事,在进行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谈,是所有那些充盈着我们生活的鸡毛蒜皮的琐事,我们就可以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欢乐。没有什么东西比能够时时保持愉快的心情更为惬意的了,而这种心情总是来自日常琐事所蕴含的点滴乐趣。我们很愿意对这种快乐抱有同感,它使得每一件给别人带来幸福心情的琐事也同样让我们感到愉快。正因为如此,我们会向往和留恋那些溢满了欢乐的青春年华。那种对欢乐的向往使得青春更加富有活力,年轻的异性眼中会闪烁出爱情的光芒,同性朋友也会因青春的友情而绽放灿烂的笑容。甚至老年人也会萌生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喜悦,他们沉浸在那些久违的令人心醉的思绪和心情之中,眼前的欢乐让他们暂时忘记了衰老,所有过往的岁月在欢乐中重新浮上心头,一时间他们似乎感到了老友重逢般的喜悦。曾经的朋友分离让他们感到遗憾,而久别重逢的喜悦让所有的遗憾都化作心底最热忱的情感。

悲伤则完全相反。小小的烦恼不能引起任何同情,只有极其深重的悲哀才有可能得到最深切的同情。如果一个人被每一件不如意的小事弄得心烦意乱;只是因为厨师或管家偶尔微不足道的失职就烦恼伤心;在参加一些高级的社交活动时吹毛求疵;因为好朋友某一天的见面闲谈中没有向他问好,或是兄弟在他讲述事情的时候一直不够专注而独自哼唱;由于在郊外游玩的时候突遇雷雨天气,游玩的兴致被泥泞的道路所破坏,或者觉得自己周边缺少玩伴和娱乐场所,等等,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就感到生活枯燥乏味而导致自己情绪低落,那么虽然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能够被大众所理解的,但难以博得广泛的同情。

高兴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情绪,只要理由稍微合理一点,我们也乐意沉湎于此。因此,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我们不是心存嫉妒或抱有偏见,同情他人的快乐是最容易做到的。但是悲伤是一种痛苦的情绪,即使我们自己遇到悲伤的事情也要尽可能地自我开导,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避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情,以期尽快摆脱这些不快的情绪。诚然,当微不足道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时,我们不会因为对悲伤的嫌恶就不去想它,而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时,它却时常妨碍我们对此表示同情;因为我们同情的激情总是比自己原有的激情易于受到压制。

人类还有一种恶习,它不仅妨碍人们对轻微的不快表示同情,而且我们甚至会拿别人的这种不快消愁解闷,寻求自己内心的平衡。因此,当我们的朋友遇到一些尴尬的小事,或被小小的烦闷所骚扰的时候,我们会通过取笑对方去感受那种捉弄人的快感。掩饰任何或悲或喜的情绪,对不具备良好教养的人都是很困难的;而熟谙人情世故的那些人,则主动地把这种小事变成善意的嘲笑,从而极易得到朋友们的认可。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人对自己看待事情的方式都已经养成了某种习惯,以至于认为自己觉得微不足道的灾难在别人眼里同样无足轻重,并且知道自己的言行和周遭的朋友是完全一致的。

相反,我们对深重苦难所持的真挚而强烈的同情甚至无需用事例加以佐证,因为一幕悲情色彩的话剧就足以让我们泪流满面。因此,如果你遭受了重大的灾难,或者不幸染上了重病,即使是因为咎由自取,一般说来,朋友们还是会给予你真诚的同情,并且在利益和名声许可的范围内,他们还是会宽厚地给予你适当的帮助。但是,如果你的不幸太过微小,比如说只是愿望没能实现,只是情人弃你而去了,或者遇到了一个母老虎样的凶悍老婆,那么,你将得到的只能是朋友们的嘲笑和起哄。 A30k1+XfP7eeBX5Wg0QeZgyGtSDq6ufQ8IzZNGoPPucJpBBG6enlBygcK+KuGUg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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