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埃纳德的订婚,完成了母亲多年的心愿。
那年我11岁,和父亲生活在印度北部的巴雷利,父亲的新工作就在这里。母亲则在加尔各答筹备哥哥的婚礼,她显得非常兴奋。
埃纳德的婚礼举办得特别隆重,与之相比,姐姐罗嫚和乌默的婚礼则稍显逊色。母亲邀请了所有亲戚来参加婚礼,他们是从全国各地赶到加尔各答的,之后被安置在我们新买的一所大房子里,舒适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我和父亲准备在举行婚礼的当日赶回加尔各答。谁知,就在大喜之日即将到来时,不幸发生了。
那天深夜,我被蚊帐的一阵飘动声惊醒。我拉开蚊帐,一下子看到了母亲,她低声对我说:“你要想见我最后一面,就快叫醒你爸爸,坐早上4点的火车赶回加尔各答!”随即她便消失了。
我喊醒爸爸,哭着向他描述了刚才的情景。
“那只是个梦,别怕,你妈妈不会有事的。”
“你要是不立刻带我回加尔各答,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早晨,我们接到了母亲病危的电报。我们迅速赶回加尔各答,但死神比我们更快地赶到了。我难过极了,哭喊着捶击天堂之门,圣母安抚我:“我的孩子,不要难过,我已让母爱永远滋润着你,我也会用双眼永远注视着你。”
母亲火葬后,很快,我和父亲又回到了巴雷利,但悲伤的情绪依然无法消散,每天早上我都会在一棵无花果树下思念母亲。
不久,一位从喜马拉雅山旅行回来的堂兄,特意到巴雷利来看望我们。他讲述的高山上的瑜伽行者和尊者
的故事,令我十分向往。但埃纳德对我的向往却不屑一顾,甚至还因此讥讽我。
有一天,我邀请房东的小儿子达瓦克·布拉塞一起去喜马拉雅山,可他却将这个计划告诉了埃纳德,他当时来看父亲。他挖苦道:“你想做一名尊者?恐怕你连一件僧袍都没有吧?”
我自知迟早要穿僧袍,埃纳德的话反倒唤醒了我前世本就是游僧的想象。
一天早晨,我感到了圣主的降临,当时我正在和达瓦克聊天。他不能理解我所说的话,而我也只是说给自己听。当天午后我就跑到奈尼塔尔去了,它位于喜马拉雅山脚下。可我最终又被带回了巴雷利,因为哥哥找到了我。
我很难过,像往日一般在无花果树前祷告,那天阳光灿烂,我的心却盛满了泪水。
母亲离开后,父亲断然拒绝了我想雇用护士照顾他生活起居的请求。
“除了你母亲,我不要任何女子伺候。”他说,声音低沉、严厉。
母亲给我留下过遗言,但只有埃纳德知道,因为母亲临终前他一直陪伴在身边。母亲让他一年以后再告诉我,他却迟迟不说,直到他要和母亲为他挑选的妻子
结婚,需要离开巴雷利到加尔各答时,才告诉了我。
“默昆德,我想告诉你一件神奇的事情,”他口吻严肃,“是关于母亲的遗言,你知道我已经拖延很久了。在去喜马拉雅山的途中,我做了决定,是时候告诉你了。”
哥哥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我,复述了母亲的遗言:“亲爱的默昆德,我的儿子,我在临终前祝福你!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还是婴孩时,我就知道了你的命运。在你出生之后,发生了许多不平凡的事情。我曾带你到南西里·马赫撒古茹家,当时,古茹正在打坐,很多弟子将我们围在中央。
“我祈祷着古茹可以注意到你,并赐福于你。我在心里不停地默默祷告,他终于睁开了双眼,唤我走到他的身边。我匍匐在他神圣的脚边,继续向他祷告。他抱起你,放在膝头,并将手放在你的额头为你祝福,这是一种富有灵性的洗礼方式。
“他告诉我:‘你的儿子注定要成为一名瑜伽行者,他会充满灵性,并引导诸多灵魂升入极乐之境。’
“我的儿子,你知道我当时是多么高兴啊!他还对我说,你与他走上的是同一条路。
“当我和你姐姐罗嫚从隔壁房间看到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时,我知道,那是你在感受伟大的存在。亲爱的儿子,你曾坚定地说要去喜马拉雅山,说这话时,你的小脸上泛着神圣的光芒,一切迹象都表明你与众不同。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使我更加肯定了这个看法。这是我平生经历的最神奇的事情,正是它让我有了留下遗言的念头。
“事情发生在拉合尔,那时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一天清晨,仆人敲我的房门,告诉我:‘夫人,有位隐士
说一定要见见您,我们从没见过他。’我的心为之一动,马上出去迎接隐士。一见到他,我就跪了下来,因为我感受到他是奎师那的化身。
“他说:‘神圣的古茹让我传达,你在人世的日子已经不多,下次生病就是你离世之时。’我没有感到恐惧,相反,心情很平静。
“短暂沉默后,他又说:‘我要你保管这块银制护身符,但现在还不能给你。为了让你相信我的话,明天你打坐时它会出现在你的手里。你离世后,护身符交给你的长子埃纳德保管,一年后由他交给默昆德。默昆德最终会明白这块护身符的价值。他将拥有它,前提是他必须摒弃所有世俗欲望,并执行奎师那交给的重要任务。当护身符完成它的使命后,会自动消失。不要试图藏匿它,它将回到它的来处。’
“我恭敬地向隐士奉上给养
,再次向他致敬。他祝福了我,但没有接受我敬奉的给养。第二天晚上,我合手打坐时,如圣人所说的那样,一块银制护身符出现在我的手中。我小心翼翼地保管了两年,今天需要交给埃纳德了。我亲爱的儿子,不要难过,伟大的古茹将指引我进入极乐。默昆德,我的爱子,再见吧,我的爱会永远伴随着你!”
我虔诚地接过护身符,它简朴而干净,上面刻着梵文。忽然,一道光线照亮了我的记忆,我瞬间知道了它是古茹们传递下来的,他们会在暗中指引我。这是一块无法用语言完全阐释其内涵的护身符,只有我知道它内在更深刻的意义。
这一章中,我不再赘述护身符是如何在我生命中消失的,那是我生命中最为沉痛的时刻。但失去它的同时,我的古茹也将现身。
12岁那年,我对陌生的人和陌生的地方都充满好奇。
我想去贝拿勒斯旅游,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父亲,他同意了,不过说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谁知,第二天他就交给了我一张去贝拿勒斯的往返车票、一沓钱和两封信。他嘱咐我:“你先去找普莱内·贝纳德尊者,他是我的同门师兄,他的造诣很高。请他转交一封信给基德·耐斯先生。他是我和师兄在贝拿勒斯共同的朋友。至于另一封信,是介绍你的。”
时间未曾削弱过我对陌生之地和陌生之人的兴趣。于是,我怀着12岁的激情向新地方出发了。
抵达贝拿勒斯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尊者。他是一位十分健壮的男人,身上围着腰布,正以莲花姿势打坐。见到他,我感到十分亲切,他对我同样很热情。
我跪在了他的脚下:“您是普莱内·贝纳德尊者吗?”
“是的。你是巴格巴特的儿子吧?”尊者笑着点了下头。
我大吃一惊,要知道我还没有将爸爸的介绍信交给他呢。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找到基德·耐斯先生的。”
我更加吃惊,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将信交给尊者。他打开信看了看,然后温和地对我说:“你父亲一定没有告诉你吧?我曾在铁路局工作,是他公司的职员。我现在领着两笔退休金,一笔是你父亲提供的,一笔是天父奎师那资助的。”
“天父真的会给您钱吗?”我不解。
尊者笑了:“这第二笔退休金就是天父赐予我的‘恒久安宁’。只有多年打坐的人才会获得此项殊荣:我不在乎简陋的条件,懂得知足,金钱无法激起我的欲望。我说的这一点,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尊者忽然沉默下来,这让我不知所措。当我左顾右盼时,发现尊者的座位旁有一双木质拖鞋。尊者像知道我的心思似的,说:“放心吧,你要找的人半小时之内就会到来。”
又是一阵沉默。突然,尊者说:“基德·耐斯进来了。”
随即,楼梯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我惊得目瞪口呆,问:“尊者,基德·耐斯先生是您叫来的吗?可从我见到您开始,您一直没有离开过啊!”
我跑下楼,在楼梯上撞到了正匆忙上楼的人,他又瘦又白,中等身材。
“您是基德·耐斯先生?”我颤声问。
“是啊,你是不是巴格巴特的二儿子?你想见我,对吗?”他微笑着回答。
“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呢?”我难以置信地问。
“我也很纳闷儿。一个小时前,我刚在恒河边沐浴完,普莱内·贝纳德尊者来找我——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他说:‘随我去吧,巴格巴特的儿子在我家等你。’我欣然同意,就和尊者一起过来了。尊者虽然穿着木质拖鞋,走得却飞快,不一会儿,我就被落到了后面。
“‘按照你现在的这个速度,大概多长时间能到我家?’普莱内·贝纳德问。
“‘半小时吧。’
“‘那我得先走了,巴格巴特的儿子已经在我家等你了。’
“一眨眼的工夫,尊者的身影就不见了。我于是加快脚步,迅速赶到了这里。”
“您确定刚刚见到的就是他本人吗?”我不信。
“我怎么可能说谎!”他生气了,脸涨得通红。
我解释道:“不可能呀,自从我来到尊者家里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啊!”
然后,我讲述了来到尊者家里后的情形。
“太奇怪了!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普莱内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尊者,没想到他竟然也能分身。这一切不会是梦吧?”基德·耐斯惊讶地说。
说着,我们走进了尊者的房间。
“你看那双拖鞋,他来找我时穿的就是那双拖鞋。”基德·耐斯指给我看。
尊者微笑着转过身,对我们说:“这并不奇怪,真正的瑜伽行者能够透视一切。我和加尔各答的每一位弟子都可以随时随地穿越时空相见、聊天。”
我对尊者十分敬畏,但我并不想追随他,因为我命中注定要在圣瑜迪莞尔的引导下踏上寻找圣主的道路,只是我和这位伟大的古茹见面的时机还未到。
普莱内·贝纳德尊者注视着我说:“南西里·马赫撒是奎师那的转世,在所有我知道的瑜伽行者中,他是最伟大的一位。”
我想,南西里是您的古茹,弟子尚且如此了得,更何况是他。
尊者笑了,他似乎知道了我的想法,于是对我说:“我在铁路局工作时,就利用业余时间打坐,数年如一日。当时,我真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用于侍奉圣主,在我心目中那是一件无限美妙的事情!
“我这样坚持了8年,但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法与无限达成最终的融合,我们之间始终存在隔阂。一天晚上,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了,于是去拜望南西里·马赫撒,请求他的帮助:‘古茹,我实在不想忍受终生达不到极乐之境,享受不到极乐之爱的痛苦。请您帮帮我吧!’
“‘我无能为力。你除了继续打坐,别无他法。’
“‘我知道您是奎师那的化身,请让我追随您吧!’
“古茹伸出手,说:‘我替你祈求过圣主了,你回去打坐吧。’
“我回到家里,在当晚的打坐中终于进入了极乐之境,这是我一生中梦寐以求的终点站。因此,我从圣主那里获得了自己的第二笔‘退休金’——世俗的一切烦恼,都被我抛弃了。”
说话间,普莱内·贝纳德尊者身上散发着光芒,让我真的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天国的安宁。尊者接着说:“过了几个月,我又祈求南西里·马赫撒一件事。我说:
“‘古茹啊,让我摆脱世俗的一切羁绊吧,我再也不想参加任何工作了。’
“‘你申请提前退休吧。’古茹建议。
“‘我现在的这个年龄能退休吗?’
“‘你只需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就可以了。’
“第二天,我向领导递交了退休申请
。医生想了解我做出这个决定的确切理由。我回答道:‘某种东西指引着我,我的灵魂正在升华
,不适宜再从事任何世俗工作了。’
“医生建议我去领一笔退休金,很快,我就拿到了退休金。我知道,是圣主安排好了这一切。在我解脱世俗羁绊,整个人生与圣主不断融合的过程中,他们不能不遵循古茹灵性的意志。”
我与尊者告辞,他最后告诉我:“你的生命之路是出家和做瑜伽行者。我们会再次相见,然后是同你和你的父亲相见。”
多年后,这两项预言
都变成了现实。
我们走出尊者家,基德·耐斯先生认真看了我父亲的信。他告诉我,父亲写信说希望他能入职铁路公司的加尔各答分处,以便最后能够获得一笔退休金,类似普莱内·贝纳德尊者享有的那份。说完,他叹口气:“可惜,我不会分身术,我现在还无法离开贝拿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