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维立身当推己以及人,行道贵由近而致远。某留心经济之学十有余年矣,远至欧洲时局之变迁,上至历朝制度之沿革,大则两间之天道人事,小则泰西之格致语言,多有旁及。方今国家风气大开,此材当不沦落。某之翘首以期用世者非一日矣,每欲上书总署,以陈时势之得失。第以所学虽有师承,而见闻半资典籍;运筹纵悉于胸中,而决策未尝施诸实事:则坐而言者,未必可起而行。此其力学十余年,而犹踌躇审慎,未敢遽求知于当道者,恐躬之不逮也。
某今年二十有四矣,生而贫,既不能学八股以博科名,又无力纳粟以登仕版,而得之于赋畀者;又不敢自弃于盛世。今欲以平时所学,小以试之一邑,以验其无谬,然后仿贾生之《至言》、杜牧之《罪言》,而别为孙某《策略》,质之当世,未为迟也。伏以台驾为一邑物望所归,闻于乡间,无善不举,兴蚕桑之利,除鸦片之害,俱著成效。倘从此推而广之,直可风行天下,利百世,岂惟一乡一邑之沾其利而已哉?!
呜呼!今天下农桑之不振,鸦片之为害,亦已甚矣!远者无论矣,试观吾邑东南一带之山,秃然不毛,本可植果以收利,蓄木以为薪,而无人兴之。农民只知斩伐,而不知种植,此安得其不胜用耶?蚕桑则向无闻焉,询之老农,每谓土地薄,间见园中偶植一桑,未尝不滂勃而生,想亦无人为之倡者,而遂因之不广耳。不然,地之生物岂有异哉?纵无彼土之盛,亦可以人事培之。道在鼓励农民,如泰西兴农之会,为之先导。此实事之欲试者一。
古者圣人为民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而民乃得安熙于无事。今夫鸦片,物非虫蛇,而为祸尤烈,举天下皆被其灾,此而不除,民奚以生?然议焚议辟,既无补于时艰;言禁言种,亦何益于国计。事机一错,贻祸无穷,未尝不咎当时主持之失计也。今英都人士倡禁鸦片贸易于中国,时贤兴敌烟会于内,印度教士又有遏种、遏卖、遏吸,俱有其人,想烟害之灭当不越于斯时矣。然而懦夫劣士,惯恋烟霞,虽禁令已申,犹不能一时折枪碎斗。此吾邑立会以劝戒,设局以助戒,当不容缓;推贵乡已获之效,仿沪上戒烟之规。此实事之欲试者二。
远观历代,横览九洲,人才之盛衰,风俗之淳靡,实关教化。教之有道,则人才济济,风俗丕丕,而国以强;否则反此。呜呼!今天下之失教亦已久矣,古之庠序无闻焉,综人数而核之,不识丁者十有七八,妇女识字者百中无一。此人才安得不乏,风俗安得不颓,国家安得不弱?此所谓弃天生之材而自安于弱,虽多置铁甲、广购军装,亦莫能强也!必也多设学校,使天下无不学之人,无不学之地。则智者不致失学而嬉;而愚者亦赖学以知理,不致流于颓悍;妇孺亦皆晓诗书。如是,则人才安得不盛,风俗安得不良,国家安得而不强哉!然则学校之设,遍周于一国则不易,而举之于一邑亦无难。先立一兴学之会,以总理其事。每户百家,设男女蒙馆各一所,其费随地筹之,不给则总会捐助。又于邑城设大学馆一所,选蒙馆聪颖子弟入之,其费通邑合筹。以吾富庶之众,筹此二款,当无难事。此实事之欲试者三。
之斯三者,有关于天下国家甚大,倘能举而行之,必有他邑起而效者。将见一倡百和,利以此兴,害以此除,而人才亦以此辈出,未始非吾邑之大幸,而吾国之大幸也。某甚望于台驾有以提倡之,台驾其有意乎?兹谨拟创办节略,另缮呈览,恳为斧裁而督教之,幸甚。
一八九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