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只是看看而已,但心里明白并非如此。
“我们进去看看吧,”我跟妈妈说。我推开宠物商店的门。“我想看看他们的小鸟。”
那是在1998年,感恩节前的星期六,拥挤的店里人声嘈杂。大人们裹着厚重的外套,孩子们跑来跑去,对着鱼缸指指点点,或者冲着小狗大喊大叫。
至优萌宠是莱克星顿刚刚开业的宠物商店,因为店里巨大的彩色鹦鹉而名声在外。据说店里的鹦鹉不会被关在笼子里,而是会与顾客游戏。我就是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跟着鸟叫声和喊声,妈妈和我来到了商店的后面。
大部分鸟儿都落在大型开放展台上,而一些比较大的鸟儿则栖息于一棵人造树木之上。有时,一只绿色或者红色的中等大小的鸟儿会试着飞出展台的范围,紧紧抓住墙壁,和我们对视着。店里似乎有任何颜色和大小的鸟儿,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盖过了人们的吵闹声。两只比较大的白鸟正冲着对方尖叫,另一只绿色小鸟则轻声鸣叫着。我弄不清它到底是唱了首真正的歌曲,还是只是随便发了几个音而已。
“找只会说话的,”妈妈这么告诉我。她站在安全距离以外,以免哪只鸟儿选中她,在她身上留下鸟屎。我完全被这些鸟的精神头、色彩和吵闹声惊呆了;它们都在忙着梳理羽毛,互相吵闹,撕扯垫料,吃东西,或者只是走来走去。一只羽冠高高的灰色的小鸟儿走向我,斜抬起头,让自己看起来更漂亮。
最近,我发现自己又想在家里养鸟儿了,可能就是养只比我曾经养过的斑胸草雀更喜欢跟人玩的鸟儿。斑胸草雀太害羞,根本不愿意搭理人。它们特别喜欢呆在自己的窝里,发出草雀独有的啾啾声。小时候,我曾经养过一只长尾鹦鹉。我给它取名金,因为这个词特别有异域风情,但是它在客厅里住了没多久就死了。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魔法般地出现了,一脸微笑,准备帮忙。他头上戴一副耳机,麦克风从脸侧绕过,对着他的嘴。
“我想买只鸟儿,”我说。“这只是什么品种?”我指着那只小灰鸟,它正滚来滚去,活像个想要冰淇淋的小孩子。
“那是只澳洲鹦鹉,”他说,“但是这只已经卖出去了。”他弯下身子,捧起旁边的一只小黄鸟,大小和之前那只相仿,也长着高高的羽冠。小黄鸟立刻跳下他的手,蹦到我的肩膀上。接着,它跑到了我后背的中间。
我僵住了,然后开始扭动,转来转去,想要用手够到那只鸟儿。如果我抓不到它怎么办?如果我抓到它它咬我怎么办?几个顾客转过头看着我。那位店员从我背上拿下那只鸟儿,放在我手里。
小鸟和我面面相觑——我是带着好奇和害怕看着它,而它,我想是义愤填膺地看着我——如果鸟儿也会义愤填膺的话。它又跑到我背上去了。
店员又一次把这只小鸟儿放到我手里。我作势仔细检查这只鸟。它通体黄色,只是面颊上有两块大大的橘红色圆斑。妈妈说这只鸟头上有个几乎被羽冠盖住的地方没有毛。店员和我们保证说,这是小黄澳洲鹦鹉的基因特征,完全正常。“这是很棒的鸟,”店员说。“人人都爱澳洲鹦鹉。”
我点点头,好像明白他在说什么似的。“您觉得呢?”我问我妈妈。
“它会说话吗?”我妈妈问道。
“大多数都会。”店员高兴地回答。
“它多大了?”我问。
“这些澳洲鹦鹉差不多都是5个月大。”店员说。
这只鸟儿就待在我的手指上。它似乎在研究我,好像在暗中策划什么事情。我提醒自己它就是只鸟,不可能暗中策划任何事情。
“我能摸摸它吗?”我问。
“当然啦。”店员回答。
我举起没拿着鸟的那只手,这只鸟儿立刻就顺着我的胳膊跑到了我脖子后面,然后再次跳到了我后背中间。我又扭做一团,胳膊弯到背后,想让小鸟回到我的胳膊上。又有几个顾客转过身看着我。妈妈一脸惊慌的表情。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很明显,我根本不适合养鸟。
店员从容地把这只鸟从我背上抓了下来,放在我的手上。
“要是我回家以后,它又跑到我背上,怎么办?”
店员点点头:“慢慢来吧。他习惯和人相处。”说完,他的头戴式耳机开始噼啪作响,他转过头,冲着耳机低语。
我看着妈妈。她耸了耸肩。“你决定吧,”她说,“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句话和实际情况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是我妈妈总是把我想的不能再好。
我又一次看向自己手指上的小家伙。就在这个时候,它又顺着我的胳膊跑到我背上去了。
“说真的,”我问,“如果我回到家,没办法把他从背上拿下去,怎么办?”现在人们都在盯着我们看,这让我开始觉得顾客是不是要向这家宠物商店交钱,才能观看傻瓜顾客想尽办法把鸟儿拿到手里。
店员说完话,把鸟儿从我背上拿下来,放在我手指上。“你会找到窍门的,”他觉得我可以。
我点点头。“多少钱?”
“这只鸟是99美元。”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打起了算盘。我可以买下它。我最近计划要还掉自己信用卡的账单,这样可能不会剩下多少钱,但是还够支付这笔买卖。我绞尽脑汁,想着把草雀的旧笼子放在了什么地方,并且因为自己没有把它扔掉而是打扫干净收了起来而沾沾自喜。
“好的。”我听到自己说。
店员点了点头并且拿起这只鸟儿:“开票什么的就交给我吧。”
“等等,”我说,“如果我回到家又后悔了,我能把鸟儿退回来吗?”
他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48个小时之类的。我妈妈和我看着他消失在商店深处,那只鸟儿稳稳地待在他手上。
“我本打算圣诞节给你100美元,”妈妈这么说,“干嘛不现在就给你呢?”
我觉得很意外但又挺高兴。妈妈和我很早开始就不给对方买节日礼物了。现在,我们只是互送礼品卡或者现金,然后一起找个不错的餐厅吃午饭。妈妈是个时髦的女士,永远打扮的很完美,看起来总是比她70岁的年龄年轻几十岁。而我却恰恰相反,是个中年妇女,最喜欢穿牛仔裤和T恤衫,完全不在乎自己看起来到底是老还是少。
店员回来了,拿着一个带拉手的彩色小盒子,里面传出了抓擦声。盒子上画着一只金丝雀,还写着几个字:“我要回家了!”店员把盒子递给我。我突然很害怕。除了斑胸草雀,我对于其他鸟一无所知。即使是斑胸草雀,我也没有太多了解。我只是想让房子里有个活物,能和我作个伴。
“他吃什么呢?”我问道。
店员领着我来到商店中间的一个柜台。“我们的鸟儿过了断奶期就吃哈里森牌颗粒饲料。”他朝着一排奶油色的布袋点点头。
我拿起一袋,然后眼睛瞥到了玩具墙。“他需要玩具吗?”玩具墙上面那些给鸟儿准备的玩具,无论是颜色、大小还是形状,都让我大吃一惊。
“需要。”他说。我抓起自己看到的第一个玩具,那是一块铃铛形状的蓝色木头,上面系着羊皮绳。我能预见自己经常到这家商店买布袋装的鸟食颗粒和玩具,但是我没法想象把这些颗粒和玩具给一只真正的鸟会是什么样子。我可能正犯下一个严重的错误。我从没听说过鸟儿也要玩玩具,但是我拿的这个玩具的标签上的确画着一只鸟。
妈妈和我跟着店员来到商店最前面的收款台。我把盒子举到自己面前,但是通过一个个小洞,我什么都看不到。
“嗯,他一开始可能什么都不吃,”店员说,“给他24小时适应一下。”
“好的,”我说,“他不会死吧,对吧?”
店员笑了:“不会,但是如果他24小时都不吃东西,给我们打个电话。”
妈妈和我一起为之前挑的东西付了钱,我陪她走到她的车旁:“谢谢你帮我买了这个。”我说,朝着手里的盒子点点头。
“不客气,亲爱的。能帮上忙,我很高兴。”她打开车门。“明天给你打电话。”
我看着她驾车离开,然后钻进自己的车,开回家去。我时不时地朝那个盒子看一眼。
“你在那里还好吗?”我问。
传来一阵轻轻的抓擦声。
“会没事的。我们很快就到家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又大又好的干净笼子。”抓擦声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响了起来。
天哪,我想。我到底干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