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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的差距 18

先生:

您呼吁为拯救猩猩捐款。毫无疑问,这非常值得赞扬。不过,似乎您并未意识到,同一片非洲大陆上还有成千上万的人类的孩子在受苦。把孩子们都照顾好了再去担心猩猩,时间还非常充裕。请您梳理好优先选项!

今天,几乎每一位心怀善意的人都会写出这种假设的信。我并非讽刺说不能优先顾及人类的孩子来树立好的榜样。我希望可以树立这种榜样,同时也希望能树立另外一种榜样。我只是想指责种族主义不假思索、欠考虑的双重标准。对很多人来说,人类理应得到特殊的对待,显而易见,无须讨论。为了让大家明白这点,想想同一封略有修改的信:

先生:

您呼吁为拯救猩猩捐款。毫无疑问,这非常值得赞扬。不过,似乎您并未意识到,同一片非洲大陆上还有成千上万的食蚁兽在受苦。拯救了濒临灭绝的食蚁兽再去担心猩猩,时间还非常充裕。请您梳理好优先选项!

第二封信可以引发这样的疑问:非洲的食蚁兽有什么特别?问得好。在我们认真看待这封信之前,先要对这个问题给出让人满意的回答。然而我想,第一封信并不会让多数人想到类似问题——“人有什么特别?”我说过,我并不否认,和食蚁兽的问题不同,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可能非常有力。我所要批评的是考虑不足,没有发现人类那封信甚至存有问题。

这里面的物种主义者 假设非常简单。人类是人类,猩猩是动物。人类与猩猩之间无疑存在巨大的差距:一个人类的孩子的生命远比世界上所有猩猩的生命都有价值得多。动物的生命“价值”是主人的替换成本,或者说,稀有物种的“价值”是对人类而言的替换成本。但是,甚至给一小块还察觉不到的胚胎组织贴上人类的标签,它的生命顷刻间具有无法计算的无穷价值。

这种思考方式具有我称之为断层思维的特征。我们都会认同,身高6英尺的女士是“高”,5英尺 就不是。“高”“矮”这类词汇使我们强行把世界按性质分类,但是这样的分类并不代表世界真的是断层分布。如果你说有一位女士身高5英尺9英寸(约1.75米),让我确定她高不高,我会耸耸肩:“她有5英尺9英寸啊,这本身不就说明了你想知道的事吗?”但是断层思维,夸张点说,会诉诸法庭判决女士的高矮(可能花费巨大)。其实几乎不用我夸张。数年来,南非法庭的生意兴隆,他们要裁决某些混血儿究竟算白人、黑人还是“有色人种”。

思维断层很普遍。尤其在折磨律师和宗教人士时(不全是法官和律师;还有相当多的政客,因为政客都寻求宗教支持),特别有影响力。近日,我在一堂公开课后,被在场的一名律师仔细盘问。他带着律师的敏锐视角,拿出全部架势,提出了一个很好的进化论问题。他严密地推理道,如果A物种进化成后来的B物种,那么必然会有一个临界点,即母代属于旧有物种A,而子代属于新物种B。不同物种成员不能杂交。这样说吧,他继续说道,孩子与双亲之间的差异不会到了不能杂交的地步。他得出胜利的结论,所以,这不是进化论的致命缺陷吗?

但是,是我们人类选择把动物划分成不同的物种。从生命进化论的角度来看,物种之间一定有过渡型,即便它们通常都已灭绝,不过也方便了我们的命名习惯。但也不是尽数灭绝了。我相信这位律师会对所谓的“环种”感到惊讶,我希望他还会为之产生好奇。最著名的例子,是银鸥/小黑背鸥环。在英国这是两个独立的物种,颜色差别很大。任何人都能区分它们。但是如果你追寻银鸥的族群一直往西,经过北极到北美,经过阿拉斯加横穿西伯利亚再回到欧洲,你会有一个奇怪的发现。渐渐地,“银鸥”越来越不像银鸥,却越来越像小黑背鸥,结果,欧洲小黑背鸥成为始于银鸥的环的终点。沿着这个环的每个阶段,鸟群和临近杂交的鸟群有着足够的相似度。直到这个循环在欧洲结束。从这点看,银鸥和小黑背鸥从未杂交过,尽管它们被一系列连贯的杂交对象沿着全世界联系到一起。海鸥环种的唯一特殊之处是它们的过渡型还活着。每对相邻的近缘种都可能是环种。过渡型一定存在过,只是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已经不复存在。

律师用他训练有素的断层思维,坚持把个体归为这个或那个物种。他不允许个体有可能介于两个物种之间,哪怕十分之一也不行。自封的“反堕胎者”,还有其他争论胎儿何时“是人”这种无聊话题的人,展现出同样的断层思维。根据你关心的人类特征,胎儿可以是“半个人”,也可以是“百分之一的人”,但是这样跟他们说完全没用。“人类”对断层思维而言,是个绝对的概念。不能有半个标准。多少罪恶从其中涌出。

“猿”这个词通常包括黑猩猩、大猩猩、红毛猩猩、长臂猿、合趾猿。我们承认我们和猿很像,但是几乎无人觉得自己就是猿。我们与黑猩猩以及大猩猩的共同祖先,比它们和亚洲猿——长臂猿和红毛猩猩——的共同祖先出现得要晚。没有包括黑猩猩、大猩猩、红毛猩猩却不包括人的自然种类。人对“猿”的分类如下图所展示,传统观念认为并不包括人。树状图显示,人类位于猿的众多分支中;传统观念的“猿”用阴影显示。

事实上,我们不只是猿,还是非洲猿。“非洲猿”是具有自然属性的分类——如果不武断地把人类排除在外。阴影区域没有任何人为“剔除”的部分:

所有曾经存在过的非洲猿,包括我们自己,彼此之间被不可割断的亲子纽带联系起来。所有曾经存在过的动植物都是如此,但是亲疏迥异。分子证据显示,我们和生活在500万年到700万年前的非洲大陆的黑猩猩有着共同的祖先,约是100万代人以前。从进化的标准来说,这不算久。

事情有时是有条理的,出于某些原因或是因为慈善募捐,数千人手拉着手形成一条人的链条,从比如美国东海岸到西海岸。我们设想沿着赤道,横穿我们的发源地非洲大陆,也建立起这样一个链条。这是由亲代和子代构成的特殊链条,为了设想成功,得让时间有些变换。你站在索马里南部的印度洋海岸,面朝南方,左手握着母亲的右手。然后她握着她母亲也就是你外祖母的手。你的外祖母再握着她母亲的手,一直这样下去。人的链条在海滩蜿蜒,进入荒无人烟的灌木丛,朝着肯尼亚边境的方向一直向西。

在遇到我们和黑猩猩的共同祖先之前,我们还差多远?出人意料的是,其实很短。假设给一个人分配1码 ,我们在300英里 以内就能遇到和黑猩猩的共同祖先。我们几乎还没开始穿越大陆,离壮观的东非大裂谷还有一大半路。祖先正站在肯尼亚山的东边,手中握着直系后裔的全部链条,你站在索马里海滩上,这就是结局。

她右手牵着一个女儿,我们就是她的后代。现在,这位重要的女性祖先转向东边朝着海岸,左手抓着她的另一个女儿,而黑猩猩是她的后代(当然也可能是儿子,但是为了方便叙述,一致表述为女性)。两姐妹面对面,手被母亲牵着。身为黑猩猩祖先的那个女儿,又牵起自己女儿的手,形成新的链条,延伸回海岸。第一对表姐妹面对面站着,然后是第二对,一直延续。当折叠的链条重新回到海岸,里面有了现代黑猩猩。你和黑猩猩表姐面对面,你和她因为母女手牵手形成的连续的链条而连在了一起。如果像将军一样去巡视这条线,经过直立人(Homo erectus)、能人(Homo habilis)也许还有南方古猿(Australopithecus afarensis),直到另外一头(黑猩猩那边的过渡型之所以没有命名,是因为碰巧都没有发现化石),你不会发现有突然不连续的地方。女儿永远那么像(或者不像)母亲。母亲永远那么爱女儿疼女儿。这种手牵手的连续,把我们和黑猩猩紧密地连在了一起,这链条那么短,还没能走出非洲这块母亲大陆的腹地。

非洲猿在时间上的链条自己折叠回来,像是海鸥环在空中的缩影,只是非洲猿链条上的过渡型都已灭亡。我想要表述的观点是,从道德角度来看,过渡型的灭亡应该是偶然现象。如果没有灭亡呢?假如一群过渡型还活着,足以把我们和现代猿连在同一条链条上,不是手牵着手的链条而是杂交者链条呢?记不记得有一首歌,“我和一位男士跳舞,他和一位女孩跳舞,女孩和威尔士王子跳舞”?我们不能够(真的)和现代猿交配,但是我们需要的大概只是少数几个过渡型就可以这样唱了:“我和一个男人养育后代,他和一个女人养育后代,她和一只黑猩猩养育后代。”

少数过渡型的不复存在只是侥幸。(从某些角度看是幸运的:我更想遇见它们。)但是,我们的法律和我们的道德规范对这种偶然的态度非常不一样。我们只需要发现一个幸存者,比方说布顿哥丛林(Budongo Forest)中孑遗的南方古猿吧,我们宝贵的标准和伦理系统便一下子垮了。我们用于隔离人类世界的分界线全被击得粉碎。在固执而强烈的困惑中,种族主义和物种主义的界限变得模糊。种族隔离——对相信这个政策的人来说——会启用新的或许更紧急的文化输入(import)。

但是,道德哲学家可能会问,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吗?不是只有那些有思维断层的人才想要树立障碍吗?如果,在非洲存在过的猿的链条中,幸存的猿碰巧在人和潘神之间留下一片省事的空白,又如何呢?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该把对待动物的标准建立在我们能否和动物杂交之上。假如我们想建立两套标准,比方说,假如社会允许对人比对牛好(牛可能被煮来吃,而人不会),就得找个比能杂交即表亲关系更好的理由。人和牛在分类上也许不同,但我们有智慧不是更重要吗?或者(更好的是),按照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的说法,人类能承受更多的苦难。又或者,即便牛和人一样讨厌疼痛(不然要做什么假设?),它们并不知道将会面临什么。假设章鱼碰巧进化出了有思维的大脑和情感,与人类为敌。它们也许轻易就能完成。这种微小的可能性显示出表亲关系的偶然性。道德哲学家就问了,那么,为什么还要强调人类/黑猩猩的连续性?

没错,在理想的世界里我们很可能碰到比表亲关系更好的理由去喜欢,比方说,吃肉而不是吃人。但是现在,凄凉的现实是社会的道德态度几乎全部建立在断层的物种歧视之上。

假如有人成功地培育出猿/人的跨物种,这条新闻将会震惊全球。主教会抱怨,律师会怀着期待幸灾乐祸,保守的政客会雷霆大怒,社会主义者将不知该在何处设置路障。实现这一壮举的科学家会被开除出教员行列,被布道坛和低俗小报谴责,说不定还会被宗教领袖判处死刑。政治从此不同,神学、社会学、心理学、哲学的多数分支也不再一样。整个世界被这个偶然的杂交事件撼动,这是个物种主义者的世界,由断层思维主导。

我说过,我们在思维中建立的人和“猿”之间的断层空白让人遗憾。我也说过,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这种空洞的空白现状独断专横,是意外的进化结果。假如生存或消亡的偶然发生是另一种情形,这个空白可能会存在于别的地方。建立在意外善变之上的伦理原则不应得到尊重,这值得铭记。 xyykWLt7h1toQxSotfSRcphk0LXwwnaR280rtvlXxPXCmUM0hIRoLlbE3CHGSWU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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