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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蓟州骑横刀边塞里
战场变再见英雄人

李劭卿收兵回营的时候已是四日之后的傍晚,他盔甲染了血污,脏乱不堪,神情却十分愉悦,带着捷报走进中军帐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九公主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起身时打翻了一摞折子,也顾不上管,匆匆绕出案几去迎接:“诸位可还平安?”

跟在他身后的将军们动作一致地下拜,每个人身上都染着鲜血和泥泞,铁甲“哗哗”作响,带来战场上的杀伐之气:“谢殿下关心,末将不辱使命,已退敌。”

李劭卿站在她面前,道:“歼灭敌军多股部队,只是没有追上主力,让他们给跑了,九……九公主。”他顿了顿,似乎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临时改了口,“你要检阅部队吗?”

九公主摇摇头:“让士兵们好好休息一日吧。”

李劭卿点点头,扭头对身后的将军们道:“你们都退下吧,传令全军休整。”

将军们领命退了出去,李劭卿摘下头盔,随手抹了抹上面还未凝结的血珠:“这场仗,你可还满意?”

九公主闻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有点反胃,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伤亡情况如何?”

李劭卿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大大咧咧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伤二百四十一人,亡一百六十九人。”

九公主心里微微一揪:“这么多?”

李劭卿叹了口气:“战争难免有伤亡。”

九公主点点头,情绪有些低落,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怔怔地盯着桌脚发呆。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李劭卿咳了一声:“那个……你别难过……”

九公主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李劭卿又咳了两声,拘谨地坐直身子,血腥味顿时又浓重了一分,九公主下意识地抬手掩住口鼻,往后躲了躲。

李劭卿依然没有发现,还以为她掩口鼻那个动作是在拭泪,心里一急就起身蹲到她身边,有些手足无措:“你不要哭啊……”

九公主忍无可忍:“我没哭!你能不能先去沐浴一下,换件衣服?”

李劭卿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又赶紧站起来远远退开:“那……那我先去换衣服了,我……末将告退……”

九公主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又回到主案前坐下,铺开一张宣纸,打算给杭远山写封信,本来有千言万语梗在心头,然而提起笔来,却一句话都写不出来。

她蹙着眉,将笔反复在砚台里舔了又舔,一滴浓墨掉下来,在宣纸上洇开了一片污渍。她放下笔把纸张揉成团,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捏着纸团就用力往桌案前的地面上扔了过去。作为杭远山手把手教出来的得意女徒,九公主的用力和一般姑娘家的用力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她一扬手,纸团便如流星一样划过去,正好打中了推门而入的李劭卿的额头。

李劭卿条件反射地接住掉下来的纸团,一只手揉了一下被砸中的地方,另一只手展开纸团来看了看,莫名其妙地发问:“你在做什么?”

九公主依然皱着眉心:“没什么,心里不爽快而已。”说着又打量了他一遍,“怎的这么快,沐浴过了?”

“嗯。”李劭卿轻轻笑了一声,将展开的宣纸折好,随手塞进袖口走了过来,“都打了胜仗了,怎么还心里不爽快?”

九公主重重呼出几口气,又瞥了他一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劭卿有点尴尬:“那个……我见你还没有休息,所以……”

九公主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又皱起眉:“所以什么?”

李劭卿:“没什么……”

九公主忽然福至心灵:“你有事求我?”

李劭卿:“没事。”

九公主向后靠在椅子里,也不说话,眼神莫名地把他打量来打量去,李劭卿有点窘迫,他忽然想起郑之平曾经给他念过的一个戏本子,年少的姑娘打量心心念念的少年郎时,满心满眼的都是钦慕之意,这个钦慕之意到底是个什么眼神他不清楚,但绝对不是九公主今日的眼神。

两个人又面面相觑地无语对坐了一会儿,李劭卿忽然意识到,他要是再不说点什么,九公主保准就要赶人了,目前他在她心里地位已经大不如从前,估计他现在要是犯个事,九公主砍了他充其量就是多眨几下眼。

于是李总兵赶紧随便找了个理由开口:“那个……呈给陛下的战报你写了吗?”

九公主愣了一下:“啊?战报要自己写?”

李总兵咳了两声:“嗯,是得自己写。”

九公主想了想:“我明日找许公瑾请教一下,再写不迟。”

李劭卿觍着脸道:“既然没什么要事,不如我跟你说着写了?毕竟早一日,子……杭……子茂也能早日从狱中脱身。”

九公主又不说话,眼神更加复杂地看他,李劭卿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她其实仍然可以原谅他的背叛,只要他说一个理由给她听。

李劭卿的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其实我并没有……”

九公主的眼神一下子燃起温度,她勉强压住了表情,静待下文。

李劭卿却卡在了半道,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九公主等得心急,忍不住催问:“你没有什么?”

李劭卿憋了半天:“并没有要害死子茂的意思……我只是……求功名利禄而已。”

九公主充满期冀地看着他:“我也可以给你功名利禄。”

李劭卿又憋了半天,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写战报吧……”

九公主不知道他这个反应其实已经代表了拒绝,还在步步紧逼地追问:“战报不着急,你先回答我。”

李劭卿苦笑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揉揉自己的额角:“你真是……”真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只凭着一腔热血,就以为可以拥有天下。

九公主还在等他的回答,执着而倔强,好像只要李劭卿说不出她想要的答案,她就会一直追问下去。

李劭卿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好像是嘲讽,又好像是自暴自弃,他上身向后倚在椅子上,伸开长腿,很无礼地摊在那儿,目光落在九公主面前的那沓宣纸上,漫不经心地发问:“你说你也能给我功名利禄,你能给我什么样的功名利禄呢?”

九公主想了想,很诚恳地回答:“总兵之位,甚至总督之位,我都可以给你。”

“好。”李劭卿点点头,“那么,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呢?”

九公主卡壳了,诚然皇帝很宠爱她,但也没有宠爱到可以任凭她对朝政指手画脚的地步——要不然曹德彰早回家种地去了,哪还能在内阁里活蹦乱跳。

这么算来,她想要对朝政指手画脚,估计只能等到她哥——东宫太子即位,且先不论感情,就只说当今圣上如今的身体状况,少说要再等个七八年……

于是九公主很实诚也很气虚地道:“大概七八年吧……”

李劭卿面无表情:“公主尽管放心,我不会对杭家造成什么威胁,也不会对公主造成什么威胁。”他顿了一下,又强调了一遍,“我只求功名利禄。”

九公主又想打人了,她握紧双拳忍了一会儿没忍住,伸手拿起桌上的笔朝着李劭卿的面门投了过去,李劭卿一侧头躲过,那支笔直接钉在了门上,他扭头看了看,忍不住吓出一身冷汗。

那厢还没反应过来,这厢的九公主已经单手撑着桌面跳过来了——看来实在是气急,连站起来绕过去的那两步路都等不及,李劭卿的头还没扭回来,九公主已经一掌拍过去,他听见耳后细微的风声,立刻躬身又躲了过去。

九公主正在气头上,一招一式都狠戾,她其实打不过李劭卿,但所谓横的怕不要命的,李劭卿既不敢反攻又害怕伤着她或者她伤着她自己,顾忌良多,越打越吃力,再加上刚从沙场上下来,体力消耗巨大,不过二三十招的工夫便已经落了下风。

他咬牙硬撑着,继续陪她过招等她消气,终于等到九公主的体力也渐渐不支的时候,才拿住她的路子以阻止她再次进攻,停手时九公主已经面色发白气喘吁吁,就连唇色都有些泛紫。

九公主顺了顺自己的气,抬起手指了指门口:“你回去吧,我还在三屯营的日子里,没有召见你,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李劭卿沉默着对她屈单膝行军礼,转身离开,九公主看着他毫不迟疑的背影,转过身来又回到主座上提起笔来,然而比她落笔动作更快的,却是一滴透明的液体,打在宣纸上,还溅开几滴水珠。

休息了一个白日的将军们在第二天晚上生龙活虎地来中军帐议事,九公主今日上了半甲,装饰简朴,衬着她线条柔美的面庞和微笑坚定的眼神,还挺像模像样的。许英来得早,看见她这一身,毫不吝啬地大加夸赞了一通。

九公主跟他客气了两句,问起关于战报的事情。

许英大手一挥:“战报交给微臣便是,殿下不必忧心,先前子茂在位时,战报都是微臣写的。”

九公主莫名其妙:“不是得自己写吗?”

许英也莫名其妙:“谁说的?”

九公主道:“是李……”她顿了一下,又笑了笑,“没什么,你现在来写吧,写完尽早加急送往长安。”

许英告了个罪,坐到一边的桌案前磨了墨开始写战报,将军们陆陆续续地进来,看来休息得比较好,大家都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仗打完了,九公主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看来这是要整顿一下军营了,不消说李氏兵要被洗牌,各怀鬼胎的将军们列在席上,挨个跟九公主介绍战场详情以及战后民众安抚工作进展情况。她现在基本上想通了杭子茂以通化为饵的用意——铁勒不比大央地广人多,他们的主力部队就那么一撮人,打趴下这一撮,铁勒少说也要消停十来年。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杭子茂打仗的确是把好手,但搞政治实在是不敢恭维。连她一个深宫公主都知道后院不稳的时候不利于大举用兵,或者他还对曹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那位首辅大人是个视国家安危大于私人恩怨的道德模范,有这么天真的想法,真是活该被抓。

她昨晚研究了整整一夜,拟了不下十个出征计划,全部抄在宣纸上,都是以小部队骚扰为主,选用的也是尽量将伤亡减到最低的计划。将军们第二日聚集在中军帐时拿到这些计划,挨个看完后,面面相觑。

许英和九公主混得比较熟,站出来打了个头阵:“不知殿下这些计划的用意是?”

九公主当然不会说这是自己打算熟悉战场用的,于是口是心非道:“铁勒方大败,正好可以乘胜追击。”

将军们又面面相觑了一下,仍然由许英打头:“可铁勒主力已经逃进草原腹地。”

九公主点头:“是,可是我并没有说要去打铁勒主力啊。”

将军们被她这么一点拨,纷纷恍然大悟,铁勒大败于大央,正是士气低迷的时候,这时派小股部队去扰边,估计能收到什么惊喜也说不准。

按照九公主从杭远山那里继承来的思维,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等着别人来打是不行的,必须主动出击,才有可能开疆辟土。

将军们交头接耳地商议了一下,进攻计划就这么定下来,郑之平皱着眉,面色严峻地挨个翻看那些纸张,九公主注意到他的反应,开口发问:“郑将军,有什么不妥吗?”

郑之平一边浏览文字一边“唔”了一声:“暂时还没有,末将只是在考虑这些计划派谁执行更合适一些。”说着将纸张整理好,对九公主行了一礼,“殿下,请容末将告退,末将想要到校场去一趟。”

九公主以为他要去确认什么,于是挥挥手准了,郑之平倒退了两步,转身出门,一出门就狂奔起来,往李劭卿的住所而去。

李劭卿正在室内坐着擦拭战甲,郑之平冲进来,一句话没说,先把九公主拟订的进攻计划背了一遍。

李劭卿先前还莫名其妙,听到后面表情就凝重起来,等快结束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地微笑。郑之平倒腾几口气背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最近脑子越来越不好使,差点就忘了。”

李劭卿摸摸下巴,先夸了他两句:“看来公瑾教你认字教得很有成效嘛。”

郑之平得意扬扬:“那是,先昭宸皇太后说得好,知识改变命运。”

李劭卿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再多跟公瑾学一会儿,搞不好就能去考科举了。”

郑之平想了想:“算了吧还是,咱就不是学习的料子,认认字看看兵书还成,读诗文专业不对口。哎,我说你这跟我聊什么有的没的呢,你觉得公主的计划怎么样啊?”

李劭卿笑了一下:“杭将军教出来的学生,自然不差。”

郑之平挠挠头:“我也觉得挺好,不过施行起来可能有难度,先前兄弟们出战是因为带兵的还是你,现在你被软禁着,估计底下要闹事。”

李劭卿脸色一变:“可千万别,公主对我正在气头上,那帮家伙要赶这个关口闹事,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送吗?”

郑之平点点头:“道理我也知道,但真要闹事我也管不住,我看还是得你出面,找个机会跟他们提点两句。”

李劭卿搓着下巴想了想:“这么着吧,你先去营里训训话,我晚上夜深人静了再过去。”

郑之平老大不高兴:“你说九公主这是闹什么,你一个蓟州总兵去看自己的兵,居然还得偷偷摸摸的。”

李劭卿又笑了一下:“她一个小姑娘被迫来这里,也不容易。”

郑之平听见这句话,“嘿嘿嘿”地坏笑两声:“看不出啊老李,你居然还挺会心疼人的。”

李劭卿老脸一红,直接上脚去踹他:“事儿说完了就赶紧滚,别在老子这里碍事。”

郑之平哈哈大笑,在他的飞腿下逃之夭夭。

九公主自从到了三屯营,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生觉,毕竟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全盘了解蓟州与铁勒之间的战况,从一年前的军报开始翻,每天都要在中军帐逗留到深更半夜。

四更过半的时候,她终于翻完了那些战报,了解了蓟州、辽东、宣府、大同的总布防思路,打着呵欠往自己的寝居之地走。路过将士营房时,竟然看到一间屋内还灯火通明,映在窗上的人影繁多,似乎是刻意聚集起来的。

她心下纳罕,忍不住走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李劭卿正盘腿坐在榻上,口吻严肃:“行了,话都说到了,你们老实听着就行,要是让我知道谁带头哗变,不听公主指令,就别怪我无情。”

一个兵大哥粗着嗓门嚷嚷:“李总兵,你别扯那些有用没用的,我们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只服从上级的命令,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我们尊敬就是了,打仗的事情怎么能全听女人的!”

李劭卿语气有些不耐:“就你他娘的废话多,郑之平还在中军帐里守着呢,公主的每一个出兵计划我都看过,轮不到让你去送死。好话坏话都说了,别不长眼往刀口上撞,公主为了捞杭总兵,连陛下都得罪了,你们还在这儿叽叽歪歪。”

他说着,站起身往门边走:“都早点睡,明天指不定有什么任务安排下来。”

九公主听见他开门的动静,急忙后退两步,往阴影处藏了藏。一脚跨出营门的李劭卿耳朵一动,听到她挪动脚步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为是有敌方暗探,一个闪身到她身边,抬腿就往她膝盖处踢了过去,与此同时一手擒住她一只手腕,眼看就要狠向后拧。

九公主被他吓出一身冷汗,忍不住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李劭卿握住她手腕时就知道不好,入手细腻温软,显然是女子的手腕,而三屯营里的女人除了九公主,就是她带来的宫女了。李劭卿顿时也被吓出一身冷汗,踢到一半的脚硬生生收回来,将人拉到光下的地方一看,果然是九公主。

他有点尴尬,脸色泛白,急忙后退一步,手足无措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九公主看着他,没有说话。今日前,三屯营一直是能打胜仗、兵很听话,到处都一片欢乐祥和的景象,对自己有个明确定位的九公主显然不觉得这一切是因为自己天纵奇才,初来乍到就征服了这一批心高气傲的兵。但是在她和她的三个宫女各种明访暗访均无果之后,只好默认成了杭家父子余威犹在。

今日才晓得,原来是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替她安抚了后方,而帐中将军为她建议修改的每一次出兵计划,也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她张了张嘴,听见自己低声发问:“为什么?”

李劭卿收起了所有的情绪,淡淡道:“我的兵,我要为他们负责。”

九公主追问:“你和曹德彰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劭卿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还没等九公主细看,他就已经垂下眼帘,挡住了所有情绪:“我是首辅大人保举的蓟州总兵。”

“你告诉我实话。”九公主向他走近一步,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出声安慰道,“不管我听到什么,都会立刻忘记它。”

李劭卿猛地抬头看她,神色纠结表情犹豫,连眉心都不自觉地狠皱起来,九公主听见自己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犹如擂鼓,震得她头晕目眩。

李劭卿又垂下眼睛,那一瞬间的犹豫有了结果,他后退了一步,对她单膝跪地:“殿下,末将告退了。”

九公主提了口气,高声道:“李劭卿!”

李劭卿的背影顿了一下,再迈步的时候,似乎是落荒而逃。

九公主站在原地,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冰冷的空气被吸入身体,猛然冻僵了四肢百骸。

十日后的晨间议会时,许英给她过目了上奏帝王的第五封战报,她垂眸看文首的“蓟州再捷”四字,微微笑了笑,相比第一次看到这个词时的狂喜,现在心情已经平静得多了。

许英在一边恭维她:“殿下于兵道颇有才华,若为男儿,必为名将。”

九公主抬头对他笑了一下,这笑容沉得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许英看出她有些失魂落魄,俯下身问了一句:“殿下有什么不适吗?”

九公主摇摇头,起身对帐中将军浅浅一礼:“若无诸位,必定没有韫玉今日的成绩,韫玉在此谢过诸位。”

将军们急忙受宠若惊地跪地还礼,九公主勉强笑了一下,侧过头和许英说了两句话,他现在得了公主特赦,可以免去跪礼,充分说明了九公主对他的信任,因为信任,难免就有些亲近。

郑之平虎着脸看着这一幕,很不忿地用力“咳咳”了两声。

九公主看了他一眼,抬起手请各位将军平身,又绕回主案后坐下,将军们落座,许英含着意味莫名的笑意看了郑之平一眼。

郑之平不知道这个眼神是个什么意思,于是自动认定成了挑衅,毫不犹豫地回了个更加凶狠的表情——李劭卿还没死呢!别想着在三屯营里勾引九公主!

九公主对底下这番明争暗斗浑然不觉,她心里正盘算着一个大胆的计划,李劭卿先前不正常的反应,让她认定了他必然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她,而这件事也必然是杭子茂被捕,他取而代之的关键。

她站起身,踱到地图前,勉强聚拢情绪,仔细看了一会儿,用手指了指一个地方:“沃谷这个地方,谁有了解?”

沃谷是个风水绝佳的好地方,背靠矣和天险,虢勒河水从山上流下来,斜斜插进谷中,形成湍急的河流,守住了谷口的一片平地,使得进出沃谷都只能通过一条崎岖的山间走廊,驻守在这儿的一拨铁勒兵就像进了仙境,与世隔绝,过得很是逍遥快活。

郑之平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道:“探子很难探出沃谷内部的详细情况,位置实在是太好了,易守难攻,就连混进去都困难,不过也幸亏不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然我军非在这里折戟沉沙不可。”

九公主点点头:“可用的情报都有哪些?”

郑之平答道:“谷内并没有多少兵驻守,但善用弓弩,射程很长,我军的火炮发挥不出功用,一旦山林起火,那后果不堪设想。”

九公主皱起眉,问道:“霰弹呢?”

郑之平摇摇头:“能发霰弹的火炮太过笨重,虽然沃谷有一条山间走廊可供出入,但那也不过是相比之下,还能让人通行的地方罢了,压根不是什么真正的路。”

九公主想了一下:“有没有试过将霰弹装在火枪里?”

郑之平一愣:“霰弹……还能装在火枪里?”

九公主立刻就开始上火:“大东西扛不进去就换小件,这条路走不通就换另一条路,这么简单的道理,连我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女人都知道,你们居然想不出来,废物!”

郑之平被她骂得灰头土脸,一边应着一边赶紧叫人记下来去研究。

跟在旁边做记录的一位参将这时悄悄凑过来:“你有没有觉得公主越来越像一个人……”

郑之平脑子一转,想起另一个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就翻脸的人,立刻做出一副苦瓜相:“真是……”

那将军情深意重地叹:“夫妻相啊……”

可供火枪使用的小型霰弹在四日后研制成功并且批量生产,在九公主和许英的神思路下,这种霰弹在弹药中大量填充了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药粉,沾上就皮肤溃烂。本来九公主还提议在上风口那么一吹……后来考虑到这种攻击性药粉使用不当容易伤到自己人而作罢。

九公主再次在中军帐召集开会,将军们参会之前全部换上了全副铠甲,刀已磨光剑已擦亮,随时可以出征。

令人惊奇的是九公主居然也换上了铠甲,长发高高竖起来,像男人一样盘成发髻,站在地图前表情肃穆的样子,无端生出千百威压。

许英眯着眼睛看了看,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还没预感完,九公主一挥手,道:“我欲领西营干甲二百步兵、三百骑兵与三百神机营,攻打此地。”

将军们好大一会儿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没一个人说话。

九公主本来信心满满,这会儿却被他们这个反应给吓得犹豫了起来:“怎么……这个……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许英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您欲领西营干甲二百步兵、三百骑兵与三百神机营……是什么意思?”

九公主小心翼翼地回答:“就是……我领这么些兵,去打这个地方啊……”

许英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万万使不得!殿下千金贵体,绝对不可涉足此等险境!”

“我意已决!”九公主挑了挑眉,指着许英道,“别玩死谏那一套啊,万一玩过了真抹了脖子我可不救你。”

许英:“……”

李劭卿得知九公主率军亲征的时候,她已经赶到了沃谷边,单筒了望镜中映出矣和山苍翠的绿植,本应是赏心悦目的图卷,却无端染上肃杀之色。

九公主握了一下拳,再摊开的时候,掌心中腻着的汗被山风吹干,很快便凉透了整只手掌。

“大营里有动静吗?”她问。

她身边的参将沈毅答道:“还没有。”

她又问:“前方斥候有什么消息返回来吗?”

沈毅道:“也没有。”

她死死捏着缰绳,深深吸气:“等。”

沈毅莫名其妙,实在不知道她在等什么,忍了半天没忍住,到底问出来:“末将愚钝,不知殿下……到底在等什么?”

九公主挑起唇角笑了笑:“大营或者斥候,不管哪一方先传来消息,都立刻开始攻击。”

九公主点将带兵的时候特意留下了郑之平,就是为了留着给李劭卿报信,而且还不让他立时去报,安排了许英和跟着他的亲兵,务必拖住他一炷香的时间。

李劭卿接到九公主亲上战场的消息立刻就不淡定了,得知她只带了八百人就敢往沃谷冲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听到了丧钟轰鸣。

“你拖到现在才告诉我,是脑子被驴踢了吗!”他冲出营房的时候,还在怒叱郑之平,“那可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她要是在三屯营出了事,一百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郑之平异常委屈:“九公主把我给监视了!我的亲兵被下了严令,必须等她离开一炷香之后才能放我来给你报信,她这明显是针对你,你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李劭卿匆匆忙忙地从西营干甲又点了一千五百人,一边上马狂奔一边在心里大骂,大家闺秀大家闺秀,哪个大家闺秀能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结局。

李劭卿离开三屯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前方斥候来报九公主,并未发现敌军踪迹,可前行。

沈毅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九公主,九公主愣了愣,又问道:“大营有消息吗?”

沈毅不知道她到底在等大营的什么消息,莫名其妙地回答:“暂时还没有接到来自大营的消息。”

九公主奇异地露出嘲讽的表情,轻声笑了一下便收起来,点点头:“一百步兵开路,神机营居侧翼,所有骑兵填充其中,剩下的步兵断后,就按这个阵形,出发。”

沈毅立刻拨马准备去传令,刚走了没两步,九公主又忽然叫住他:“留一份行军图,再留三个人在这里。”

沈毅很疑惑地看着她,九公主却无意解释:“照我说的做就是了,传令去吧。”

他离开之后,九公主从马鞍一侧的囊中拿出一把沉重的三眼火铳,纯铁打造,枪头突出,枪尾装有倒刺,这还是她缠了杭远山许久,才从兵部里拿来的一把最精良的火铳。

她往火铳中填了三枚加料霰弹,抬起头来,轻轻对自己说了一句:“出发。”

军队蜿蜒而行,犹如一条细长的蛇,游进了矣和山的崇山峻岭之中。

李劭卿赶到矣和山前的时候,连军队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心里的不安一瞬间飙到顶点,握着缰绳的手越拉越紧,战马受不住,吃痛地嘶鸣了一声。

然而这声嘶鸣却惊动了九公主特意吩咐留下来的三人,看到李劭卿才恍然明白九公主留下他们的用意,立刻就像看到救命恩人一样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嘶声喊道:“总兵大人!我等奉公主殿下之命留守此地,这是公主殿下留下的行军图,请将军速速进山。”

李劭卿愈发确定九公主这是刻意为之,匆忙展开图纸浏览了一遍,将路线图记在脑子里,合纸往郑之平怀里一扔,只带了一百人,打马就往山里冲。

九公主的军队已经走了约莫七十里山路,因为要提防铁勒军突然出现,全军都沉默,密切注视周围一草一木的动静,除了人和马的呼吸,再没有别的声音。

九公主现在有点后悔她硬要上战场这个决定,女子的体力本来就比男性差一大截,尤其她自幼养尊处优,和这些惯于作战的士兵更加没法比,不过走了七十里山路,她就觉得体力已经差不多消耗殆尽,万一一会儿打起来还怎么冲锋,这摆明了就是交战时要拖大部队后腿的节奏。

她想了想,把沈毅叫到身边,低声嘱咐:“如果一会儿交战,不管我出了什么样的状况,都不要管,先打败敌军再说。”

好像是回应这个预测,她话音刚落,前方忽然一匹骏马嘶鸣,箭矢如流星划过,两侧乱石密林之中,隐隐出现了身裹牛皮的铁勒军的身影。

沈毅面色大变。

杭子茂还掌兵的时候,李劭卿曾经带人潜进沃谷一次,三屯营目前有关沃谷的所有情报,也基本是李劭卿那次做暗探拿到的消息。这次他没有走九公主走的那条路,而是选了一条压根算不上路的乱石径。

这个决定最终挽救了战局。

战马在山中作战很难发挥出优势,因为山中树木太多,而驻守此地的铁勒军又太了解地形,把地头蛇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九公主眼明手快地在战争一打响就从马上滚了下来,避免自己变成敌军的首要打击或者俘虏对象,毕竟她还顶着个公主的头衔,而沈毅又不可能真的不管她,本来体力不支就已经够拖后腿的了,再受个伤什么的,这仗就没法打了。她目光如风一样扫过两侧的密林,尽力调动自己的理智,压抑惊慌失措的情绪。

并不是早有准备的埋伏,她躲在马与马、人与人的缝隙里对战场迅速做出判断,铁勒军人数并不多,而且并没有结成阵形,虽然两侧密林中都有,但更像是虚张声势。

她藏在一个步兵的轻盾牌后面,放出了第一枪。

李劭卿听到枪声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边小心避免撞树上把鼻子碰扁的危险,一边又催着战马加快速度,枪声越来越清晰,紧接着,就连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都能听见。

他定了定神,示意身后百人提高警戒,同时放缓了速度,竖着耳朵听风声,判断敌军所在的位置。

派出去的斥候有一个千辛万苦地逃了回来,跪到九公主脚下:“并不是铁勒的大部队,只是进山打猎收集物资的小股人马,约有百十人左右。”

九公主点头,她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便让那斥候代为传令:“神机营收回到阵中更换子弹,步兵轻盾军换到侧翼去,弓箭手填充,骑兵散开,不能让一个铁勒人活着回去,谨防他们往沃谷之中传递消息。”

为这场战役而特意研发的霰弹发挥了大功用,一枪打出去就是一阵鬼哭狼嚎,九公主进山之前安排的军队阵形抵御住了大部分攻击,而人马嘶吼的声音则为李劭卿提供了很好的掩护,对于九公主来说,这些忽然出现的铁勒人是捕蝉的螳螂,李劭卿却是居后的那只黄雀了。

他低声对身边副将交代了进攻方式,跃下马去,试图混过去先把九公主给捞出来。可是刚走到一半,就看见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场景,一支利箭已经对准了九公主的后心,而她浑然不觉。

李劭卿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来不及思考更多,纵身就跃了出去,试图为她挡那一箭,在他一跃而出的同一时间,利箭离弦,在风中划出了一道尖锐的呼啸。

九公主闻声转身,就看到李劭卿像一只苍鹰一样飞扑而来,原本还紧绷着的心弦猛地松了下来,后退一步打算为他落地腾开空间,然而李劭卿却好像失去了控制力道一样,一头栽倒在她脚边。九公主被吓了一跳,急忙躬下身去扶他。

李劭卿一把握住九公主的手,猛地向下一拉,九公主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到他在肩上摸了一把,掌中出现一支羽箭,拉满弓弦,对着一个方向射了出去。

山中响起凄厉的呼哨和音色沉沉的号角,那是蓟州守军的进攻信号,看来他已经将大部队带了过来,九公主从地上爬起来,立刻被李劭卿捏住了肩头:“你跟郑之平先走,撤出矣和山,回大营等我消息。”

郑之平带九公主撤出矣和山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忍不住埋怨她:“殿下真是太冒险了,倘若您有个三长两短,三屯营一定会血流成河为您陪葬,您在后方……”他猛地噤了声,一脸惊恐地看着九公主,“您受伤了!”

九公主顺着他的目光一低头,看到被李劭卿捏过的那只肩头的衣衫上,印着一个清晰的血手印。

她立刻想起李劭卿飞身而来时,一头栽倒在她脚边的情景,那时她以为是他没有控制好力道,此时才明白过来,他必然是已经受了伤,才会控制不住一头栽倒。

“不,是李劭卿。”她哆嗦了一下,连声音都开始发抖,“是李劭卿受伤了,他中箭了,你快,快带人回去……”

郑之平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带了一千人进山,再加上您带的八百人,足够了,殿下,我们先回大营。”

九公主没有提出异议,一言不发地回了大营。九公主坐在中军帐里,一杯接一杯地喝茶,没有出战的参将副将们全部列席,和她一同等那个消息。

她沉默了很久,抬头看帐中的将军,忽然道:“今日,沃谷若是能被攻下来,连同此战所有的战利品,全部当作赏赐,赐给参与战斗的所有将士,连同斥候。”

帐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凉气的声音。

九公主道:“先祖昭宸皇太后临朝摄政时,曾以最好的配置和最严苛的训练方法组建第一军,时至今日,第一军仍然是大央的武力王牌。今日本宫奉陛下特旨掌兵,便效仿先祖遗事,组建蓟州铁骑。”

许英觉得有些不妥,但鉴于九公主目前的情绪状况,还是默默噤了声。

沃谷的战役打了一天一夜,其间九公主又往战场上送了一千人,还运了两门鸿治大炮,配置五十发霰弹,翻山越岭地拉了过去。根据沈毅事后汇报,那两门大炮为最后对沃谷的总攻起到了十分大的作用,连着几炮轰过去,基本省了冲锋的事。

九公主兑现了她的承诺,参与战斗兵卒被编入蓟州铁骑,按照军功大小多少分了沃谷的二十里土地,只将战利品上交了国家。

许英担心九公主这样自作主张会惹怒皇帝,忧心忡忡地发问:“殿下做主分沃谷土地,末将自然是不敢不从,只是他日陛下倘若问起来……”

九公主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道:“他日父皇追究起来,就说是本宫的意思,你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本宫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各位。”

这番话立刻感动了这帮丘八,对于给钱又讲义气的领导还有什么好挑剔的?于是当晚郑之平去李劭卿营帐里探病的时候,毫不吝啬地把九公主大大夸赞了一遍,简直夸得天上少有地下绝无。

李劭卿赤着上身让军医帮忙换药,直接打断他的絮叨:“九公主近几日是否与长安有书信往来?”

郑之平莫名其妙:“我咋知道,就算有书信往来也不会告诉我啊。”

李劭卿语气急促,药也不换了,直接上手将郑之平往外推:“你去查问营中守卫,最近有无给九公主的信鸽。”

郑之平被他推出去,扒着门框莫名其妙:“干吗?干吗?干吗这是?”

李劭卿表情凝重道:“子茂入狱,杭氏必定今非昔比,九公主虽然先前在圣上面前得宠,可如今倘若忘形,恐怕会招来大祸。”

郑之平如今在感情上特别偏向九公主,听他这么一说脸就白了,立马跑去查问守卫。李劭卿回房坐下,遣退了军医,仔细将九公主的“蓟州铁骑”想了一遍,一边想一边在纸上记着什么。

郑之平回来的时候,李劭卿已经写了密密麻麻的三页,郑之平顾不得强烈的好奇心,语速又急又快:“除了战报之外,并没有长安递给九公主的私信。”

李劭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将那三页纸递给郑之平:“这是我对蓟州铁骑的一些建议,你拿去抄一遍,明天呈给公主,不要提我的名字,只说是你的想法便是。”

郑之平接过来,迟疑地问:“那你……”

李劭卿笑了笑:“我要给曹首辅写封信。”

九公主在第二天清晨拿到李劭卿原创、郑之平再版的蓟州铁骑组建计划建议书,她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再打量郑之平的时候,眼神都变了,一下就冷得刺骨,让人如堕冰窟。

郑之平以为他哪里把九公主给惹毛了,立刻一个哆嗦,九公主还没说什么,自己就先单膝跪下:“殿下恕罪!末将知错!”

九公主把纸页捏在手里,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发问:“这是李劭卿写的吗?”

虽然是个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郑之平惊讶地抬头看了九公主一眼,老老实实地承认:“是……”

九公主叹了口气:“为什么要假托你手?”

郑之平讷讷道:“他怕公主生气。”

九公主抿了抿唇,却问了一句:“李劭卿……他的伤怎么样了?”

郑之平叹了口气,摆出一张苦瓜脸,道:“多谢公主挂心,已经好多了,军医说幸亏及时处理,不然……那只胳膊恐怕就废了。”

九公主眼神中流露出后怕的情绪,郑之平觑了觑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殿下不去探望他吗?”

然而九公主却没有再说什么,她身子前倾的时候僵了僵,又慢慢直了回去:“知道了,你退下吧。”

郑之平低头告退,低头的时候,看到九公主按在桌子上的手正紧紧捏着桌子边缘,还在微微发抖。

他忽然想起来这两天看的一个才子佳人戏本,用里面一句唱词做形容简直太贴切:本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奈何造化弄人,只得一别诉清秋……

郑之平出了中军帐就跑去给李劭卿通风报信,李劭卿一边听一边笑,郑之平讲完,叹了口气:“你说公主会不会来看你?你要不要先去床上躺着,假装半死不活一下?万一她忽然过来了,看见你这么生龙活虎的,多不好。”

“你看我这像生龙活虎的样子吗?我只是躺不住,所以起来走走罢了。”李劭卿舒展长腿,仰面摊在椅子上,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想了一下,还是站起身乖乖躺到榻上去,“她说要来吗?”

郑之平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就让我退下了。”

李劭卿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哦。”

郑之平叹了口气:“你说你要是跟公主好好谈谈,这事儿也未必没有转机。”

李劭卿用左手在榻上用力捶了一拳:“你当我不想跟她好好谈谈?可问题是这是想谈就能谈的吗?首辅大人还在长安盯着呢!”

郑之平一扶额头:“你们这些人就是心里弯弯绕绕太多,瞻前顾后,到最后啥都干不成。”

李劭卿往外看了一眼:“现在九公主应该召集将领议事,将那些建议付诸行动了。怎么着?你是继续坐着跟我贫呢,还是往中军帐去一趟?”

郑之平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老子去见美丽的公主殿下了,你就自己憋屋里自怨自艾吧!”

李劭卿摆摆手:“好了,老郑,你替我告诉许公瑾,他要是再敢给你教成语,我非把他军法从事!” 9cMQr+3QCyqFsiXdyVmgKCjUJG3TtzuUL1Ja+hmsVavZCBhR39T836/zKH1b8G/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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