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重返佳木斯

火车在佳木斯火车站刚停稳，佐藤就跳下了火车。他命令将整列火车包围，他要认真搜查，看在这些乘客之中，是否还有其他地下党分子和进步人士。杜雪颜下车的一刹那，她的美貌与雍容华贵，让站台上的每个人都不得不侧目而视，佐藤见了，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发现了走在杜雪颜身旁的小泉清谷。他不由赶紧两步，走上前来，大声问道：“是小泉君吗？”

“是啊！我是小泉清谷，佐藤君，你好！”小泉清谷满面笑容。“小泉君好！”他又看着杜雪颜，“这位是一一”“是我的朋友，上海《大晶报》的记者，杜雪颜女士。”

不远处站着的曹子轩也发现了杜雪颜，惊讶之余，不由得欣喜若狂。他不顾身上的伤痛，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也不管众目睽睽，便把杜雪颜抱人了怀中。杜雪颜有些难为情，慢慢地挣开了：“子轩，我们先回家吧！”小泉清谷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是一番滋味，虽知道杜雪颜已是人妻，但眼见她和別的男人相拥入怀，心里仍是酸溜溜的。

“噢，曹君，这就是你思念了三年多的妻子吧？”佐藤说道，“如果不是发生这样严重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们庆祝一番，不过——”他一低头，看见了小泉清谷手里提着的手提箱，“小泉君，把您的皮箱给我。”他示意一名宪兵过来帮忙。

“小泉先生，我自己来吧！”杜雪颜从小泉清谷手里接过皮箱后，曹子轩抢着提了。

“佐藤君，车上发生了什么事？”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小泉清谷，这才问起火车上发生的事情。佐藤回答说：“我跟随三江省的省长，还有协和会的会长等人，到新京参加治安肃正会议，没想到，途中遇到了几个暴徒，开枪将省长孙柏芳、协和会会长李易仙打死了。”“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小泉清谷听了，大吃一惊。

曹子轩向佐藤请假：“佐藤先生，我送妻子出车站，你看可以吗？”佐藤看了眼曹子轩，点了点头。曹子轩把皮箱提了，和杜雪颜朝车站外走去。

“呀！子轩，你胳膊怎么了？”杜雪颜发现曹子轩的左胳膊上有血迹渗出来，就急忙问道。曹子轩轻描淡写：“没事，被子弹擦破了点皮。”

“真没事吗？”杜雪颜关切地问，“快找医生包扎一下吧？”“嗯。雪颜，我让部下先送你回家。”曹子轩说，“车上出了大事，我一时还走不开，爸爸对你可能有些看法，到时他如果对你发火，你忍着点，等我回来后再说。”

“好！”公公曹弘毅对她的态度，杜雪颜早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听到曹子轩这么说，她淡然笑了笑。曹子轩叫过来一位警察，给他安排了一番后，将杜雪颜扶上了一辆警车，说道：“雪颜，等我回来！”

杜雪颜坐上警车，在已经暗下来的街道上飞驰。街道两旁，是正在收拾回家的小摊贩，以及行色匆匆的各色行人，时不时也有拉着警笛的警车和军车飞驰而过，反映出这座小城的混乱与浄狞。杜雪颜看着街道两旁熟悉的风景，往事历历涌上心头。这里，曾经留下她不少美丽的青春与往事，还有她曾经心爱的丈夫曹子轩，但时过境迁，伴随着曹子轩形象和地位在她心目中的改变，这座给她留下深刻记忆的城市也变得不那么迷人了。

三年前，因为曹子轩寄身伪三江省警察厅，为虎作伥，抓捕杀害抗日人士，她痛苦之下，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里。但现在为了工作需要，为了党的利益，根据组织安排，她又回到了佳木斯。想想刚刚在车站不期而遇的曹子轩，似觉得和以前一样，以后，她又该如何面对呢？因为，现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如果与曹子轩重新开始夫妻生活，那自己的心里怎么能够容纳下两个人呢？可一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和肩负的神圣使命，杜雪颜的内心又坚定起来，比起抗日救国的重任和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的人民大众来，她受的这点儿委屈实在不算什么。

不多一会儿，汽车就停靠在了曹府大院门前。杜雪颜下了车，把警察打发走了。她看见，虽然时隔三年，但曹家的院门仍和当初一样，宽大雄伟的门楼两侧，不是人们常见的石狮子，而是两只在雪地上行走的栩栩如生的石刻熊瞎子。熟悉曹氏家族发家史的人都知道，曹家把两只熊瞎子摆在门两侧，不是为了吓人，而是为了缅怀曹氏的先人，因为曹家的祖先，就是从做熊瞎子生意开始，最后慢慢发家的。

杜雪颜站在石熊跟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圆滚滚的脑袋，就好像和一位故友久别重逢。火热青春留下的难忘片段，在久经岁月磨砺之后，只剩下触手可及的一片冰凉。突然，一声似曾熟悉的呼唤，将她从不可名状的思绪当中拉扯出来，抬头望去，当初那个系着两根小辫的丫鬟紫柔，忽然间长大了，碎花衣服青布鞋，白里透红的脸庞上，一双清澈的眼睛透出欣喜的神色，略微惊讶之后，满脸堆笑着快步走了过来：“少奶奶，您，您回来了？真的是您回来了？”

“紫柔？”杜雪颜认出来了，她就是刚结婚时，公公曹弘毅专门给自己找的侍候丫鬟紫柔。虽然只相处了三个来月，但这个虽然出身寒门，却一身灵气的姑娘，一直在她心里记着，从来不曾忘怀。“是啊，少奶奶，我是紫柔。”紫柔走过来，去提杜雪颜的皮箱，“呀，少奶奶，您提的什么东西呀，这么重！”

皮箱里装着电台，杜雪颜不想让紫柔提：“噢，我来吧，离家这么久了，东西多。”“不，我来吧，少奶奶，这些事情，您就让我干吧！”紫柔不由分说地把皮箱抢了过去，提上往家里走。

杜雪颜争她不过，在后面跟了。这时候，在厨房做饭的吴妈也跑了出来。

“这谁呀？”曹弘毅听见院子里人声嘈杂，便从堂屋走了出来，口里还习惯性地叼着他那只大烟斗。

杜雪颜心一沉，不觉有些难为情，尴尬地说：“爹，是我，雪颜。”“雪颜？雪颜？”好像杜雪颜的突然出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杜雪颜看着他阴晴未定的眼神，心里七上八下，吴妈和紫柔见老爷这样的态度，也紧张地立在当地，等待老爷的吩咐。

“吴妈，紫柔，这个人、这个人你们认识吗？……什么？我可不认识！”说完，旁若无人地转身进了屋。